>这样一句接近耍赖的借口让全桌人都暗自好笑,天底下哪里有创业人说了不算,手下伙计说了算的事情?却也将注意力吸引到了黎君身上,一群人等着这个掌握大权的伙计开口。
黎君坐直了身体,淡淡道:“鄙公司创业不久,前景虽可观,却也没有过多的野心,暂时没有想要合并其它公司的打算。”
聂总皮笑肉不笑地说:“不,这位先生,不是你们合并其他公司,而是你们——投入其它公司旗下。”像是忍了忍,才没把‘被其他公司合并’这句话给讲出来。
英人做事不喜欢拐弯抹角,黎君索性将对方一激到底:“鄙公司规模虽小,一时半刻也没有要倒闭的危险,这一点我们倒是很有自信,似乎也没有必要。”
那中年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突又笑了,单手转着茶杯,看向席锐:
“席总,我尊称你为一声席总,其实是看在你父辈的面子上…”
席锐放在桌子上的手动了一下。
“…其实我今天完全可以把话讲开,伦敦不是纽约,网络公司不是律师行,俗话说强龙敌不过地头蛇,聂伯伯这是为了你好。”
一番不再客气的话让包厢里又是一阵静默,大家纷纷看向席锐,席锐则眼观鼻鼻观心,末了才轻轻道:
“家父对我做这件事没有异议。”
“令尊对你太放纵。”
席锐不置可否,似乎不想在自己的家事上多谈,只是用礼貌却没有商量余地的语气说:
“我自己的业绩自己会掌握,谢谢聂伯伯关心。”
这时又插进来一道女声:“锐哥哥从小就是这样,占有欲强,自己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城堡不让人家动,碰一下就不高兴。”
黎君已经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个场面,说它公私不分也不为过,索性当一场闹剧看。
只听那聂总又道:“你想硬来的话,是没有胜算的。”声音冷冷的已经带了萧杀之气。
黎君当即微笑接话:“请相信至少我们比贵公司有诚意,由总裁亲自到场,还被拉着叙了好一会儿旧,鄙公司虽小,高层人员的时间也是宝贵的,若是谈判不成,我们大可和贵公司井水不犯河水,您又何必缠住一个才开业不久的小公司不放呢。”
黎君的声音虽不大,态度却同样强硬,连双手交握放在桌上的姿势都和身边的人如出一辙,脸上虽带着微笑,眼神却幽深坚定,一时间也没有人敢反驳。
桌上的茶已经凉了,服务员一定是受了吩咐一概站在门外没有进来打扰,时续时断的沉默让包厢里的空气有了压抑感,直至聂总再次开口,声音里有强压的怒气:
“这位先生,席家的事似乎还轮不到你开口。”
黎君随即答:“我是席家的项目负责人,签约三月,自有发言权。”
“三月以后你不过是个外人,没必要如此卖命。”
“可事实是现下三月未过,我自会尽心尽责,否则鄙公司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成功。”
黎君依旧淡淡笑着,连声音也没有提高几分,席锐的嘴角则抽了一下,像是在忍着一个笑,而两人都看见那中年人握着茶杯的手指在不自觉地用力。
“席锐,”那聂总终于起身,秘书马上递上外套,“看在你很小时候叫过我一声聂伯伯,我给你一个忠告,——好自为之。”
席锐微微欠身:“敬谢不敏。”
那班人终于拂袖而去,临走前聂佩佩刻意多看两人几眼,却没有得到答应,只好悻悻然离开。
两人望着一桌残羹,片刻后笑起来,越笑越大声:
“好一个忠告!”
“许久没有这么畅快地与长辈顶嘴了。”
黎君笑拍对方的背:“不愧是常青藤法律系高材生,不卑不亢恰到好处。”
席锐斜眼看他,也笑:“不愧是伦敦大学历史系高材生,言辞锋利不留情面。”
“是是是,该我扮黑脸,谁叫我是外人。”
席锐默而不语,过一会儿轻轻说:“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黎君正挑了一块老豆腐慢慢嚼,闻言不禁失笑:“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有这个意思?这句话一不是出自你的口,二却也是事实,有什么好误解的。”
“喂喂,你能不能不要抓一句话就拿来用论证法刷一遍?”
黎君笑而不答,将那块滋味实在不怎么样的老豆腐咽下肚,才轻轻道:
“路漫漫其修远兮……”
“吾将上下而求索,”席锐马上接口,一挑眉,“不用露出那种眼神,我还是有点基础的。”
“那聂总虽不成气候,背后的人却也不可小觑,他们恐怕会纠缠不休。”
席锐嗯一声,似是有烦恼的神色,又摇摇头将其驱赶走:“不管它,今朝有酒今朝醉,谁管明日大英帝国的太阳是否升起。”
两人轻轻碰杯,一直将桌上的菜吃得差不多才起身离开。
刚走出饭店门口,便看见维维安慌张地从远处跑来,黎君朝她招手:
“这会儿才来,若真有事,我们早已羊入虎口…”发觉对方神色不对,急忙问:“怎么了?”
维维安跑得差点岔气,一把抓住黎君的手臂,也不顾是否有他人在旁,一连声道:
“学长,你快点回去吧,伯父他出事了!”
第十章
黎君的身体一僵,脸上突地血色尽失,一时半刻竟然说不出话来,那小姑娘也急,眼泪忍着就差没有掉下来,语无伦次地只是说着“快点快点”,倒是席锐最冷静,一把将两人拉进车内,系好安全带,发动引擎:
“不要急,慢慢说,出了什么事,在哪里?”
维维安报了一个地址,是伦敦西北富人区的一家医院,席锐沉声道:
“黎,冷静下来,替我指路。”
黎君坐在后座揽着维维安的肩,此刻长吐出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平稳:
“车上有GPS系统,邮政编码是——”
他报了几个数字和字母,席锐快速输入,点了几下,踩下油门。
“注意安全,”黎君在后面轻轻说,“美国和英国的路况不同。”
席锐轻叹一声:“何止是不同,连路的本身都是反方向的…时速限制是不是30码?”
黎君不语,从后视镜里看去,那一贯平和的眉眼里带着几分焦虑。
席锐深吸一口气:“好,记住告诉我什么地方有测速照相点。”
轿车的性能良好,席锐将油门一踩到底,便轻松地如脱缰之马般冲了出去。
黎君轻声问维维安:“怎么回事,何时接到的消息?”
那小女孩用手捂着脸,不停深呼吸,勉强可以说话:
“我们正在中国城另一家饭店吃饭,伯母突然打电话到我处,说伯父被送进急救室,欧文他们已经赶了过去,但,学长,她受到明显精神冲击,我怕…怕…”
维维安时常去黎君家玩,和那两个老人关系处的很好,此刻不禁怕得手脚冰凉。黎君轻声安慰:“不会的,她见过所有大风大浪。”
“不,学长,伯母说这…这并非意外,是人为。”
维维安抬头看着他,黑亮的瞳眸里还有未干的泪光一闪一闪,一时间有寒意爬上黎君的背脊,人为?
正专心驾驶的席锐也忍不住开口:“怎么回事,需不需要报警?”
“西北区向来治安很好,怎么会出这种事?”
维维安摇头:“伯母在电话里说不清楚,只说是伯父和别人起了冲突,然后就……”
席锐从镜里看见黎君的手悄悄握成一个拳头,骨节都差点发白,心下不忍,几乎将车开到安全岛上去。反倒是黎君安慰他:
“我没事,你小心。”
轿车以风驰电掣般速度冲入医院地下停车场,席锐冷静地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