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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非常昏暗,仿佛是一个潮湿的石头房子。估计是一个地下室。
他蜷缩着身子,勉强动了一下,马上感到头疼得厉害。片刻,小轩的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人影出现在视野里。
来人穿着一双大头皮靴,就在自己的眼前站定。沉默着,似乎是在打量自己。
小轩抬起头,努力辨别着。
“你先出去。”来人开口说道。
“是。”有人回了一句,随后走开。空旷的脚步声提醒小轩,这里还真的是一个地下室。
一盏小灯亮了起来。小轩一阵眼花。片刻,有人伸手把自己搀扶起来坐在一把椅子上。
“小轩,小轩……”有人在叫自己。
眼前的人影渐渐清晰。小轩看清之后,大吃一惊。面前站着的,居然是林立。
小轩睁大眼睛,刚要说话。却被林立用手势制止。
“待会有人问你,你就说自己只是想救你姐。其他的事,你就说不知道!”
小轩一阵疑惑,但他还是忍着疼痛,点了点头。
这时,又有脚步声响起。林立回身走开。片刻,他陪着两个人站在小轩面前。
“,就是这个人。”林立向其中一个老者介绍说。
老者站在灯光的对面阴暗处打量着小轩。而小轩却没有办法看清他。只是感到对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凛人的阴寒。
三人看了看小轩,转身来到隔壁的房间坐定。
“老九,死的是你的人,你先给句话。”那个罗主任发话了,声音阴沉低缓。
“既然是老四的兄弟,我看就算了。他只是想护他的姐姐而已,这个能理解。再说,打死我手下的那一枪,也不是他们干的。而且也不象是他们唆使的。何况,这个人也没有其他的疑点。我看,如果主任同意,就让老四带他出去吧。”那个叫老九的人,出口倒也爽快。
“老九大量,林立谢过。”林立站在一边,一拱手,对老九微微一笑。
“哈哈哈,自己兄弟,客气什么呢。再说了,你老弟对自己朋友这么肯出头,我老九也佩服。都是性情中人啊。”
“恩,那好吧。”罗主任说罢,转身离开。林立冲老九一拱手,也跟了出去。
在走道上,罗履平反剪着双手,低头迈步。
这是个六十多岁的干瘪老头。一身藏青色的中山装松松垮垮地挂在他干瘦的身板上,一路晃悠,就像是挂在衣架上一般。脸上褐色的老人斑非常密集。皱纹纵横,脸庞清瘦,眉毛出奇的长,而且已经有点花白的迹象。眼睛长而窄,眼梢耷拉着。平时老是垂着眼帘,几乎看不到眼球。猛一看去,就像是一具僵尸一般。
“老四,人你带出去可以。但一定要保证不泄密。这地方自成立以来。还没有一个外人能活着走出去过。事关党国机密啊。”
“这个人是我的好兄弟,为人仗义,身手也好。出身和履历也很干净。之前我在警备司令部时,曾经和我多次参加围剿共党的行动,对我们的帮助还是很大的。包括这一次,我们能活捉那两名共党分子,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实际上,他一直希望能为党国效力,但苦于没有机会。所以还在外面瞎混,只是在法租界里当一名探长。”
罗履平嗯了一声,三角眼始终低垂着。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对于那些忠于党国,又有本事的人。我们都很欢迎。但是,一定要谨慎,再谨慎!共党的渗透也非常厉害。”
“林立知道,我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的。”
“那好,这个人你待会带回去吧。”
“谢主任。林立明白。”
“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罗履平说着,推开了自己的办公室。
罗履平的办公室非常大,地毯也非常柔软。但却只有很小的一扇窗户,光线不足。因此整个房间里充斥着一股幽闭的气息。加上四周暗红色的家具柜子映衬,让林立感到了一股阴沉和悚然。
罗履平从桌子上抓起一本杂志,朝着办公桌对面的一张椅子扬了扬,示意林立坐下。
“那两个共党分子怎么样了?“罗履平阴沉沉地问他。
林立知道他指的是哪两个人。那是这一次黄山路围剿时,在街道上生擒的那两个共党特工。这一次围剿,他特意安排人手,多抓活口。带回来以后,威逼利诱,希望能有所斩获。以便配合实施他们调查科的专项颠覆策反计划。
“这两个人嘴巴都硬得很。和以前抓获的共党一样,属于软硬不吃,只求一死的家伙。”
罗履平听罢,暗叹了一声。顿了一顿之后,说:“既然如此,那就让老九成全他们吧。”说着,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电话。林立领会,抬手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内线。在电话里,林立向老九转达了罗履平的意思。
“这次行动,我们有收获,但还要再接再厉。在实施过程中,手段一定要狠,要对那些共党队伍中左右摇摆的人产生震慑力。同时也要适当地加以利诱。对方有什么要求,一律答应。”
“林立明白。”
“眼下这个时期,国共分流尚未完全结束。时局微妙,人心浮动,什么可能都会发生。共党在和我们的较量中接连受挫,现在已经基本转入地下。我们要抓住他们这种人心溃散的局面,大力展开攻心战术,争取彻底击溃他们的核心体系,发展我们的潜伏人员,为今后彻底剿灭共党打好基础。”老头子越说越激昂,一时间,脖子里青筋暴露。
“林立一定尽力。”林立毕恭毕敬。
停了一会,罗履平喝了几口茶。右手捡起桌子上的一把折扇,凭空撒开,缓缓摇曳着,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老九去调查这个女作家么?”他说着,坐在椅子上,左手开始翻动杂志。
林立盯着折扇上摇晃着的水墨画,想了一想,说了声“林立愚钝。”
罗履平忽地脸色一沉,丢下折扇。又把胳膊靠在桌子上。手指不经意地,就在杂志上缓缓弹了起来。时重时轻,错落有致。沉默不语
林立望了望他,心中不解。
罗履平没有再说什么。他缓缓站起,沉默着,反背双手,就在房间里来回踱起步来。林立噤声,只是望着他在地毯上来回踩踏,悄然无声。
“也有可能,是我过于敏感了。”老头忽然仰天叹了口气,缓缓说道,“真是这样,那最好了。”
林立皱了皱眉头,一阵纳闷。
“林立,我这里有你的办公室。不过,没有特殊任务,你平时还是多呆在警备司令部。你在那边,一定要耳聪目明,广罗信息。同时,也可以适当地发展耳目线人。如果需要经费,你直接找我。”
“是。”林立一个立正。
“嗯。”罗履平看着站得笔挺的林立,扬了扬手,示意他放松一点,不必过于拘谨,“林立啊,你记住,你现在有双重身份。虽说都属于党国的战斗序列,但你必须要摆正好位置,工作上要有所侧重。这警备司令部呢,说穿了都是一些常规、例行工作。而党务调查科却是无所不含,无所不为。作为党国的一个新生力量,它既对外,又对内。凡是对党国生存、发展和建设存在威胁的人或机构。都是我们调查打击的对象。”罗履平说到此处,抑扬顿挫,情绪也再次激昂起来。死寂的脸上,忽然冒上来一股凶狠和狡诈。
“林立谨听教诲。”
“南京政府内有一个专线电话,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直接和南京通话。所以,在调查中,你完全可以无所顾忌。在我们的眼里,没有权威,没有上级。要敢于怀疑一切。不要怕得罪别人。即使闯了祸,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的背后,有南京给我们撑腰……”
“是。”
“嗯。我和老九已经谈过了。这个女作家的案子,现在起由你来做。这是,考虑到你和黄小轩的特殊关系。这案子由你来承办,我想,工作起来应该会方便一些。”罗履平盯着林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