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杯洋酒落肚,住惯了贫民窟的诗人们开始兴奋起来,嗓音嘹亮了许多。林学明从客厅里的一个红木杂志架上拿起一本《三人诗选》。“嗯,这是大陆诗人果俊、台湾的西通、和香港的海门三个的诗集……果俊的诗吗,还有些‘朦胧诗’的皮毛,加上他那几个诗词学会几个朋友的吹捧,确实可以领上几天风骚……可恶的是西通和海门这两狗屁不通的港台老小子,写出的诗读起来简直就是打油诗,现代打油,信口胡邹,我现在念几首给你们听听。先听听海门的《怨》:早上八点/飞出被窝/晚上九点/爬回书窝/然后/变成一条/小鱼/游进历史长河/园中多少好事/都被悄悄错过/望望园子/啊,啊,喇叭花/她在怨我!”
林学明满怀恶意地读着,腔调又滑稽,使得本来就低陋的歪诗更是不忍卒听。左明,我以及在座的两个诗人都大笑起来。
“该打该打,味同嚼蜡!”
名叫凡地的诗人用小指抚着一头油兮兮长发,大声笑斥。
“再给你们念一首台湾西通写的诗,”林学明受到情绪感染,更加来了精神,一扫平时恹恹之气。“此诗名叫《送别W.C老先生》——七十五年三月十九(台湾的‘民国纪年’)/我终于从信封中冲出,以每小时百十公里的车速/越往旅馆要把您目睹/谁料您仙驾已启程/象只生翅的大老虎/飞向天国,暂在殡仪馆歇个中午/我泪水滂沱,汩汩,汩汩/赶到灵床号码三十五/见您果然平躺安然有风度/啊,W.C先生,您光辉永存,万年不朽!”
众人听毕,皆几乎噱倒在地。
林学明接着说,“注意,下面还有个作者自己的小注‘吾与W.C先生乃忘年之交,共同参加一至六届华人诗家大会,并同为此会理事(常务),还同获七十三年台湾‘金笔头奖’。为悼念W.C先生,特录先生《赠宝岛西通诗》一首,以示先生与吾之交情——西通年青人/真正了不得/雏凤已长成/赛过老凤声/一旦鸣一鸣/天下一大惊/吾本一老朽/惊叹其天成/特赠诗一首/聊以表吾情/。”
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左明也来了精神,发表高见以示自己也是学问高深。“港台的许多作家诗人身上那种旧中国文人的习气太大,动不动就互相乱吹,可以看看他们为人做的书序,张口闭口此XX人日后定能问鼎诺贝尔奖,同时又忘不了自我吹嘘……这西通在吹捧老死人的诗后又加上老死人吹捧他自己的诗,哎,真是脸皮太厚……”左明搓着手,摇头做不屑状,俨然此时也是一文学评论大家。
左明见大家听得神,精神大振。他手捧那本诗集,津津乐道起来——“这诗集是香港的海门亲自送我的,生意场上结识的——海门实际上也是大陆人,六零年闹饥荒跑到香港去的,在那里先是给一个开面条馆的老板当进门女婿,现在也阔了,在香港有十几个连锁面条馆,自己还在新界买了一小块地,建了个名叫‘造诗楼’的小别墅,瞧这张作者照的背景,就是那座造诗楼。”
大伙都凑头去看,我也挤过去看稀奇。果然不出想象之外,一个腆着肚子的庸俗中年男子鼓腮锁眉,故作沉思状,站在一幢二层的小楼前,四周一片麦地。那座造诗颇象内地农村的民居,墙表贴满了闪光的黄绿琉璃砖,如同城里市中心处的厕所式建筑。看此诗人的相貌,总觉是个面条馆老板的样子,无一丝诗人气质。
林学明笑得几乎背过气,显然是多喝了酒,很有些失态。他忽然拍了拍他身边名叫狄帆的诗人一下,双指了指他的文化衫,很忽然地问:“你知道你衣服上这个英文词是什么意思吗?”
狄帆被林学明猛力一拍,端到唇边欲饮的酒溅了一脸,他很不高兴,极不情愿地答道,“这件衣服是我的一个朋友从美国寄给我的……国内哪有这么高级的东西,瞧,精纺闪光棉!”
诗人文化衫上触目惊心地印着英文PIMP。
“PIMP的中文意思是拉皮条的人……嘿嘿,你长得还真像。”林学明兀自笑起来,酒后口无遮拦。
听林学明一说,我也反应过来。PIMP一词比较生僻,属于俚语类词,从前见过,但刚才确实没有想起来。
看诗人狄帆脸红到耳根,我赶紧在一旁给他找个台阶。“兴许你那位美国的朋友知道你喜欢文学,比如金斯堡什么‘垮掉的一代’啦,就寄给你这么一个愤世嫉俗,哗众取宠的文化衫,挺好的,挺好的,这料子也真舒服。”我就势还捻了捻诗人的文化衫以示亲近。
“操你妈的,别碰我!”
诗人很粗鲁地骂了我一句,拂袖而去。我顿感光火,本来好心好意劝慰这厮,谁料他狗咬吕洞宾。
林学明在一旁幸灾乐祸,他仍旧往嘴里大口地灌酒,同时,又嘻嘻对我说,“现在街上很多人穿的衣服上都印着英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自己穿的衣服上印的英文是什么意思……不过,也有十分懂的。前几天我逛街,看见前面有个女人的背心后面印着‘BACK’,我就好心好意地上前对她说,‘大姐,你背后的英文有两个意思,一个是‘后背’,另一个是‘屁股’,最好还想穿这件背心,省得那些懂英语的坏蛋想入非非。’谁料那女人比我英语还好,迎头盖脸地数落我——‘瞧你这德性,长得也斯斯文文,人模狗样,怎么净往下流地方想……噢,见到‘BACK’就想到屁股,如此推敲,你见到ERECT(本意是‘竖立’)就想到‘勃起’;见到COCK(公鸡)就想到你裤裆里那玩艺儿;见到CHERRY(樱桃)你就想到处女膜;见到PERIOD(阶段)你就想到月经……’好家伙,那女人简直就是个大辞海,毫不留情地就臊我一大顿……”
听林学明这一席话,我也不禁莞尔。望着诗人狄帆那副丑恶嘴脸,我心中仍觉愤愤。
客厅门口处的话机“嘀嘀”响起,左明拿起话筒听了听,说“上来吧”,然后挂了话机。他拍拍手,让大家注意。“我找了几个文学女青年马上就到,诸位尽情表现吧。”
左明趁老婆出差不在家,大着狗胆邀请狄帆、凡地以及林学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