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人一行走一行说,“哀家看到你,便想起哀家的当年。”皇懿贵太妃语气闲闲,似乎与青樱相识已久,此话前承着无数过往。
青樱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当然,”她显然是个敏锐的人,留意到青樱的眼风,笑道:“哀家不能跟你比,哀家当年不过是个家道中等的秀女,入宫时也只是从六品的美人,在闺阁中连生人都没有见过。而你早就名满天下,又是皇上登基的功臣——”
青樱打断她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太妃,如今在宫中,都是臣妾。”
“你在哀家面前,就不必称臣妾了。哀家并不觉得你自称臣妾时很开心,虽然这个称谓对于天下女子而言,是种荣耀。”当年的懿美人,为何能在全无子嗣的情况下最终在后宫中笑到最后,这种洞察人心的本事确实非常人所及,况且她又有这种分明尴尬时却能云淡风轻似乎全无知觉的心态,青樱虽然神色冷淡恭敬,她却仍然像可亲的家中的女性长辈一般叫了她的名字:“青樱。”
让青樱一滞——如今的宫中,只有明禹一人这样叫她。
“你要记住,即便皇上与你青梅竹马,女人总有不了解男人心的时候,何况他是皇上。”说着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了青樱握着木盒的手,最后道:“不要冒险。等你到了我这般年纪,想起过往的种种,就明白唯有平安地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她这是在暗示自己其实在蝶梦园的种种,她是知道的?还是说她只是看到了自己手中的木盒和想要掩饰的情态猜测出来的?
一时心惊,紧紧握住盒子,心中各种念头纷乱,连皇懿贵太妃几时走远了亦不得知。
青樱抬头,看天空层云荡胸,金光一重又一重映在上面,将本来最浅淡的云染得富丽——这象征皇家的颜色,就是让万物失了本性,是呵,这本身就是最霸道的一种颜色,要慎用。
想了想,路过清波池的时候,手一扬将捂得温热的竞凶右恢溃鲆坏烙琶赖幕∠撸寥氤氐住?br />
有些东西,沉寂是保护的最好办法,譬如有些回忆,有些人。
她回宫的时候,剑兰正往外泼水,见到她显然吓了一跳道:“小姐怎么从外头回来,奴婢还当您在屋里头看书呢?昨晚您看到那么晚,直说有趣,奴婢以为您跟从前一样非得一口气看完。”
“看了一会出去走走,眼睛痛。”青樱脚步匆匆,吩咐道:“饿得很,你去小厨房里让煮点茯苓汤,再要一个蒸蛋炖的老一点,一个爽口的小菜,不要搁油,再切些腊肉吧。”
她素日就是喜欢这样吃,东西不多,全是她喜欢的就罢,其实比起宫中的许多妃嫔娘娘动辄要御膳房送过去一二十道菜要好伺候许多。剑兰答应了一声便去了,青樱自己在殿中取了果子来吃,觉得口渴刚要自己倒上茶便听见明禹的声音进来道:“小心烫到手,怎么自己倒起茶来?”
他带着青桂的香气走了进来,接过她手中的茶壶替她斟满茶水后笑道:“怎么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今日天气好,让她们都出去逛逛,成天闷在屋子里都闷坏了。”
“你还说嘴起来了,你自己不是成日里在宫中就不肯出门,上林苑这个时节的风景最好,你也不去看看?”他看起来心情是不错的,取了一颗杨梅送入口中——他平日里是不喜欢吃这个的,总是嫌酸。
“既然这样,那我便找个时间去看看吧,正好樱桃应该也熟了,也不知道甜不甜。”宫中本来没有樱桃,司马明禹登基后才宫外移植了许多来。
两人闲话了一阵,剑兰正好端了饭菜上来,一见明禹也在,不禁啊了一声。
司马明禹奇道:“这丫头是怎么了?朕哪天没有来上一回,竟看到朕这么惊讶。”
青樱懒懒道:“没准备你的饭菜而已,你又说中午要来吃饭。”
司马明禹失笑道:“你还怕我抢了你的东西吃?”他跟青樱说话并不自称朕,已经是习惯,即便是在人前也改不了。
两人坐下吃饭,青樱有些心不在焉,虽然都是她爱的菜色,也没吃上几口,司马明禹亦不多吃,不暴饮暴食是自幼养成的礼仪,以至于汪福兴得知皇上在凌波殿用午膳后送来的饭食就显得多余了,剩了一大半。
“你说你想要个什么生辰礼物?”剑兰上前来收碗筷,听到皇上讲起这个,似乎侧耳一听,动作慢了些。
“出宫玩一天。”
“那可不行,我不放心你微服,倘若叫人跟着又不合规矩。”他摇头道。
“叫来凤楼进宫来做一天吃的?”来凤楼的老板是川蜀人,青樱偏爱他们的菜,虽然脾胃不对,吃一回难受几天。
“更不能了,你暑天本来身体就不好,再闹上几天还得了。”
“所以说么,”青樱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你自己分明就是想好了,何苦来问我。”
明禹拊掌笑道:“你真是愈发猖狂了,可是早上我走了就爬起来看书看到刚才?”自打青樱进了宫,民间凡有的志怪传记都被搜刮进来,青樱长日有了这些倒也不觉得长日寂寂,有时候明禹晚上过来她看得入迷了,都不太搭理他。
这日大约是政事不多,青樱午休了起来见明禹还在,一面找了茶来喝一面对他道:“翻什么呢?你不是你爱看志怪传奇的吗?”他的确是从来不看的,不仅如此,她看他还要笑话上几回。
明禹抬头,似笑非笑地拿起一张红纸,对青樱道:“有你在真是好,宫里不仅不花费,还能挣些东西。”
他这酸不溜秋的语气,青樱不由得上前一看,原来是张礼单,玉成驸马府的名帖,一看字迹便是谨瑜的手书。
他也不给青樱仔细看,语气含着半分嘲讽地念道:“檀香串儿一对,薄荷护目凉剂两筒,佛手柑香精两瓶——”单子上应该还有许多,不过他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看着青樱道:“施谨瑜送来的生辰礼物,你喜不喜欢?”
“你也太过分了些,谨瑜送给我的,喜欢不喜欢也都是我的。”青樱淡道,也并不生气,从他手中夺过礼单细看起来。
“你都是我的,何况这些东西,我自然有权利嫌弃。”他伸手一捞,将青樱抱至腿上,脸埋在她发间亲昵道:“丢掉好么?要哪个我双倍的办给你。”
“好吧,送给你了。”青樱笑道:“过几日只怕超羽也要从益州送些贺礼来,一并送给你好了。”
不过是些东西,他看了碍眼就随他去。总归是他心头上的刺,横在那里疼痛,不如越性上去拔了它。
“青樱……你太好了……”他闻言呢喃道,颇有些撒娇之意,青樱拍拍他无奈失笑道:“你这样子,哪里像个天子?小心人看见了笑话。”
他细碎地吻道:“除了你,没有看见我这样子的,见一个……杀一个……”语气中颇有缠绵又狠决,青樱心中一颤,却又听到他继续说:“以后每天拿笔写上青樱喜欢明禹,然后我们寻些乌木盒子,把它们都装进去放一百年好不好?”
他忽然无端端提起乌木,又提起盒子,青樱忽然一笑,反抱住他,轻声说:“好。”心里却一沉。
明禹,木盒子我已经沉入了湖底,就是不想让你看见,可是你还是知道了,这说明,你从来就没有真正放心过我,一定是你安排了人跟着我,不然断没有可能在那样偏僻的蝶梦园还正好有人路过看见我。
你刻意提到上林苑,我没有接腔,于是你又试探我是否在屋中看书。我不想骗你,所以不置可否。
难怪会莫名地遇到皇懿贵太妃,听她说上那样的一篇话,想来她那样聪明的人,自然能明白你的用意,所以最后才劝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