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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他会救落落吗?万一他不肯怎么办?”龙衍急得很。大夫说母子俱危,但为何还不见流产,只走昏迷不醒,却也模模糊糊说不清楚,最后说是只能听天由命了。他们万般无奈之下,才想去找那个隐世神医的。可是,可是这个神医好像脾气很坏,不但不救人,还专门害人呀!
“他……”慕离魅咬了咬唇,终是没说。如果可以,他宁愿一辈子都不回那个地方,甚至提都不要提起那段往事,这样至少,他会觉得自已离那片梦魇远点。
于是气氛再次冷凝,险入沉默。
——————————这是焦虑和沉默的分刻线——————————
“这里?”龙衍有些惊讶地望着尹惑水。得到尹惑水表示肯定的颔首后,龙衍不禁细细开始打量眼前这片迷雾重重的诡异森林。
一望无际的高大树木,在这万物萌发的初春却不生绿叶,嶙峋的枯枝像张牙舞爪的妖魔,正对他们露出狰狞的笑。从地面到树顶间弥漫的黑色雾气,应该是书上说的瘴气吧。一不小心吸入的话,轻者出现幻觉,重者直接昏迷不醒。这样的覆盖范围,想要毫发无伤地穿过这片森林,无异于痴人说梦。
接收到众人期待的眼光,尹惑水有些无奈地摊手:“我上次来是从无忧谷后面那悬崖峭壁上攀绳而下,再潜深层地下水道通进无忧谷后山的镜湖才得以潜入的。可是落落现在这个样子,又如何行得起那峭壁攀岩、深层潜水之苦!”
杜铭轩抿抿唇,眉头打了个死结:“放把火烧了他!”
“这样神医就完全不可能救落落了。”龙衍扁扁小嘴,跳了跳脚,却忘记自己一脚是跛的,一个重心不稳,向侧边倒去。
慕离魅及时扶住他:“西南郊有暗道。跟我来吧。”没了往日的邪魅妖惑,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谨慎。
尹惑水跟杜铭轩交换了个眼神,再看向安心,安心却是一脸的淡然,显然对慕离魅的事情知晓不少。既然人家不愿讲,安心自然也不会多说,直接从车厢里抱出依旧处于昏迷中的人儿,轻稳而迅捷地跟上。尹惑水和杜铭轩带着一肚子疑惑,也迅速跟上。
来到暗道门口,众人站定。这是一条约三尺宽、一丈高的秘道,一次仅容一人通过。一行人互相看了眼彼此,提起警觉,鱼贯而入。由识路的慕离魅首先进去开路,其次是自告奋勇的龙衍,然后是安心,最后才是尹惑水和杜铭轩。
秘道内,一颗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镶嵌在墙体上,泛着幽幽的冷光,像是夜兽的眼睛,打量猎物般地凝视着众人。
“慕……”尹惑水话未出口,便撞上了前面的安心,“怎么不走了?”
慕离魅也不回答,只走在与肩平行的岩壁上左右摸索了一下,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面前的岩壁喀啦啦地往上升起。
尹惑水微微抿了下红唇,回头,正撞上杜铭轩眯起的眼睛。彼此用眼神无声地交流讯息,很快确认了先前得出的结论:慕离魅跟无忧谷有着莫大的关系。
跟着前面的安心继续走,东拐西折的,终于看到前面的光亮。尹惑水心里的疑惑,也跟着渐渐明敞起来。直到走出秘道,眼前的景致豁然开朗,尹惑水的心念也陡然一转:慕离魅也姓慕!莫非……
看向慕离魅,尹惑水正欲开口,却被杜铭轩冷冷的声音抢了先:“慕离魅,你跟慕残月什么关系?”
慕离魅转过头,不知是重伤未愈,还是怎的,他的脸色竟然苍白得吓人:“如果我说没关系,你们信吗?”
龙衍看看眼前渐渐呈对峙状的两拨人,偏着脑袋想了会,这才明白怎么回事。摇摇头:“不信。”
妖冶诱惑的罂粟花再次绽放在慕离魅的脸上:“我说了,你们不信而已。”邪气地掸开坐在脸上的碎发,慕离魅转身大步离开。
安心幽幽叹了口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痛。既然他不愿说,我们糊涂一点又何妨?再则,既然大家爱上了同一个人,那就算为了她,我们也该好好相处、互相体谅,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不再让她担心、难过,不是吗?”
尹惑水绚烂一笑,仿佛桃花在阳光中飞舞:“雷锋叔叔教训得是!以后,人家再也不敢了!”
杜铭轩冷冷哼了一声,但脸上的线条也开始柔和起来。
龙衍眨眨眼睛,还没搞清楚状况:“你们刚才在吵架吗?”
“再不跟上,可要走丢了哦。”尹惑水食指置于唇边,嘟起粉唇,朝众人抛了个个媚眼,引起三人一颤。
暗暗地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杜铭轩朝安心比了个手势,示意怀里抱着人的安心先行。
安心也不客套,脚下生风地跟上前面已经走远的慕离魅。朝尹惑水勾了勾嘴角,杜铭轩也转身跟上。尹惑水微抬起头看看有些阴沉的天,忽然就笑了。这一笑,比春风更暖,比丝缎更柔,艳丽得不可方物:“一家人么……真是个不错的主意。”拍拍因惊艳而显得有些怔忡的龙衍,尹惑水提起华裳裙角,优雅前行。
“哎——等等我呀!”龙衍回过神来,前面的人已经走远了,急长一跛一跛地追了上去。
明明才初春而已,这里却有着盛春的景色与气候。踏着细密的青草,绕过小桥莲溪,站在山坡上眺目远望,下边的一整片亭台楼阁、屋瓴建筑尽收眼底。没有府宅大院的巨门高墙,只是随意地用木栅栏隔开,上面依附着不知名的藤类植物,此刻正开得明艳动人,如火如荼。这一片楼阁轩榭,被一道源自这山坡的莲溪隔开,不但没有疏离感,反而更添几分清韵雅意。
“下雨了。”安心最先感觉到异常,略略弯起身,将怀抱里的人儿紧了紧,让她更贴近自己,避开这初春微雨。
尹惑水心里一动。虽然他不信天命一说,但有时,有些东西,由不得你不信。仰起头,举手拈雨,感受着指间的湿润,蓦地凄然一笑,无语问苍天。
温润的细雨随风轻扬,牛毛般细密,却偏生似针儿般尖锐,刺痛人的心房。杜铭轩烦躁的心思被这春雨一淋,渐渐平定下来。可胸腔里跳动的那颗心,却也被这微雨浸得湿淋淋的,一点一点地抽紧、疼痛起来。
龙衍左右看看,却还是没能闹懂这俩人到底怎么了,一副丧魂失魄的样子。脱下外衫,罩严安心怀里的人儿,龙衍有些期待,有些急切:“我们快下去找神医救落落吧。”
众人这才从刚才的怔忡、失落中回魂,纷纷在心里暗道一声惭愧:还没努力争取呢,怎么便先认输了,连龙衍都不如。(可怜的龙衍,好没地位)
往下走了设几步,安心回过头:“慕离……”
慕离魅不笑也不动,仿佛未曾听见他们的话儿一般,只是双眼无神地看着远处的楼阁。笑、斥、恨、怨,那十多年所经历的各种情绪又在眼前匆匆走了一遭。感觉不到这缠绵的春雨,却感受得到这初春的寒意,慕离魅泛白的唇微微翕颤着。
一件长衫披上他轻颤的身子。转头,是杜铭轩。
被他疑惑不解又有些感激的眼光瞧得不甚自在,杜铭轩别扭地撇过脸去:“得了风寒病死了,死女人会伤心的。”明明是一句温暖体贴的话儿,到了杜铭轩嘴里,却偏像咒人似的。
慕离魅却承了他话里的关切,心渐渐暖了起来,最终抿唇一笑:“走吧。”之前的种种排斥、隔阂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家人的温馨和谐。
雨依旧在下。
飘飘零零,好似一瓣瓣破碎的心儿,又如一串串丧魂的冥纸,随风飘摇。无忧堂门口,站着一排边当世最出色的男人,此刻却个个都湿淋淋的,潮发贴在脸上,滴答着雨水,狼狈至极。最让人痛心的,不是他们的样子,而是他们的神情,空洞而绝望。
尚弦月闭关,不见任何人!
想好了千百种场景,也想好千百种对策,却偏生想不到,他连见这一面的机会都不曾给!
“把他给我找出来!我一定要见他!”杜铭轩疯了似的箭步上前,一把拎起传话小童的衣领,像头狂怒的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