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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弯的冬天
仅管沉吟再三,一想到我也要提笔写这个题目,还是被自己吓了一跳,就象在一个冬日下午接到盛蓝的电话,安静的心禁不住有些吃惊,是想不到一年多的今天他会再次主动送来他的声音,因为我们都是很沉默的两个人,他的沉默是一个二十三岁大学生男孩年轻的张皇,我的沉默是三十六岁女人成熟后的迷茫,而我们同时沉默是一份情感的困惑,没理由的突如其来,如四季的表情,由春暖花开到夏夜茫雨,在秋思惆怅中终于走向冬的宁静安祥,许多的的春心难托,锦梦残书,化作雪舞流云,各自带着宿命的思考,情感的黯然,在冬夜里一枕明月,两袖清辉凭栏久久凝眸,为何如此相知相契的两个人,因了时间的错位又偏偏狭路相逢,千结柔肠又百思不出,只好彼此深红浅碧自吟咏,一遍又一遍暗自向天问,只问情为何物,只是沉默不语,为何,年长年少总难捉摸总难透,无声波澜在心底。
于是无言中两个人都陷入沉寂,沉寂中我不知盛蓝在想些什么,但知道年长的我是什么也不想,必竟是成熟,没有答案的死题,最好的办法就是冻结,漠然也未尝不是一种快乐,因为遗忘,我一直健康地快乐着,难得糊涂呀,古训金玉良言,想也没有用,我开始为这段未曾谋面萌芽的情感作完结语:相逢是首歌,终究是朋友……
或许年轻的心沉默只是另一种寻求的方式,而且更为执着,这个电话便是情感的验证码,声音还是那样熟悉,每一次都是故作轻松和装得毫不在意的口气,想到电话两端那么做作的两个人,不知导演怎样在茫茫人海中发现这样两张面孔和表情的扮演者,是否一个是盛蓝,另一个就是我自己。一番调侃后他来个急转弯:
“喂,最近有没有看什么新书啊?”
“有啊,安妮宝贝。”
“嘿,那叫新书呀,这里有一篇文章才叫新呢,绝对包你入迷。”
不等我接话,他便自顾自地在电话里念了起来。天哪!他什么时候这么有兴趣,不是老推辞说接了新的项目,每天都绘图到天亮,早已不看文章吗?其实他念的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但从那兴奋异常的语气及抑扬顿挫的声调,判断得出他对这篇文章的兴趣浓厚。一向很陶醉这个男孩子的声音,就象他说过迷上了我的声音一样,只是内敛一些成熟一些的女人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
这个时候想起了自己那蹩脚的普通话,他曾百遍不烦地纠正到我痛恨自己的太笨。
“喂,喂!你在听吗?”走神了。
“蓝,这是什么文章,写得真不错。”他忘乎所以得感觉不出我根本没听,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喜欢一篇文章的样子,似乎还想继续念下去,我急了:
“天哪!你还念呀,不绘图了?这样吧,你告诉我什么书名,网上有吗?我去找来一定好好看完它。”
“有啊,我这就是在网上找到的。”
“那太好了,你把地址发过来,你还忘了告诉我什么名字呢,谁写的?”
“拐弯的夏天,魏薇的新作。”
拐弯的夏天?这名字还真不怎么样,他竟然这么一反常态起来,我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这时一个信息发过来:“有空吗?我有事找你。”是朋友碧秋,听那隆重的口气象真的有事的样子,开始担心是不是又是我的稿件审编出错了,我这个毛病大王总是在标点符号上疏忽大意,为此没少挨她一顿老克,或许我的人生老是不注重段落,该逗留的地方却匆匆画上句号,总是遗憾太多。而碧秋呢,是不是难以去掉那些缠绵不舍的逗号,也是在困惑的字里行间左右冲突呢?
原来这一回她遇上了“?”,一个二十三岁的诗人帅男爱上她了,爱得石破天惊地痴情如斯,而她这个一向以冷漠成熟漫步人生的绝色佳人,这回可真要夜无眠,月下徘徊柳下徘徊,倚窗凭栏到天明了,那是个才华横溢的年轻诗人,诗成集正在出书中,不知五百年前的灵感如何让他遇上碧秋,又是如何在 月色融融夜,花容寂寂春的墙里墙外一眸间魂飞天外,从此诗神爱神一齐光顾这一对苦涩冤家。真不知这样的事发生在好友身上,是该为她高兴还是不幸,因为他们也是恨相逢不是太迟就是太早的时候。这一夜我无语,除了静静地倾听着。一边想起了盛蓝和他给我那篇尚未翻开的:《拐弯的夏天》,见鬼,现在已是天寒地冻了,还夏天呢,这个不合时宜的拐弯哦,让人猝不及防的表情。
急急忙忙地打开邮箱,一目十行地看了三集,从来没有这么急于想看完一本书的心情,多想在里面找出答案来为朋友说上一两句话,想起她今夜那份急切的眼神,很想我能为她拿点主意,哪知一阵倦意袭来,眼睛涩胀胀的,竟然不知自己看了些什么,又看到哪里了,怎么找不到盛蓝在电话里眉飞色舞的那种感觉,故事通篇给人一种沉重的喘息声,不绝于耳地呻吟起伏。
或许是爱写字人的通病吧,总是喜欢透过汉字冷漠的排列,去揣摸组合者藏在深处的意图,如果说广州日报零四年五月十号的头版头条新闻报道:一个三十三岁的帅哥与六十六岁的阿婆,在婚礼上共咬那只吊在半空的苹果的场面,令人瞠目眈眈的话,那么这本故事里十六岁的花季少年与一位三十二岁的美女阿姐整整生活了n个日月的情节更让你结舌吐吐了。我得给盛蓝写读书随笔了,这是我们的默契,除了这我们还有什么可做呢,当初他为我的《桃花恋》撰写点评,一曲惊群艳,也感动得我一塌糊涂,难得有这么一篇能让他动心的文字,其实是魏薇的一个长篇小说,而盛蓝怕我不耐烦读下去,慌我说是一篇文章,但我仍是细心地读了一半,不是不想看完,而是故事里的文字太过沉重压抑,让人未曾阅到伤怀处就已凄泪湿衣襟,我是这么一个感动于文字的人。
不得不叹服作者在标新立异上独辟行径,作秀的本事独领风骚,打开与关上封面时,竟是莫名不同的两种心情,我只能对盛蓝说声抱歉,还是抛开别人的故事写我们自己的情节吧,爱与爱,人与人,有相同的,而更多的是不同的,比如我们,只是一对有话可谈的不是情人的情人,他是有话无人可说,我是有话无可说之人,仅此而已。
我开始与碧秋认真地研究起那位诗人情人的热情来,诗人大多是不带标点符号的,所以他的浪漫无羁无阻,一往直前,在他的情感天地,没有时光的绉纹,没有国度的界线,他会象诗一样的痴情到疯狂,追,想,梦,诗里诗外对于他来说,全是一个样,诗人需要这份偏执与激越,我只能这样一面孤芳地臆想,但我相信碧秋会以柔克刚,只是这又是一个怎样百转千回的故事场景呢,导演又该如何在烟火中开始与编排呢,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这是一个拐弯的冬天,盛蓝说他等着我的草成定稿,而我们仍是在沉默中让彼此沉吟,吃惊,就象这些文字,会不会让他的小脸发白,或是故作漫不经心地说:“好哇,你又把我写进去了,看我怎么报复你……”
常回家看看
小妹的才华与美丽一直是我心中的一道风景,早失父爱的日子使得我不自觉地由一个任性的霹雳女娃变得深沉冷静甚至男性化起来,是小妹那聪慧可人的样子改变了我,她是那种让人一见就想呵护在手心的妙人儿,一种责任感除了暗许要给小妹更多的爱,还要让她上最好的学校受最好的教育。因此,小妹一路的顺风轻帆,我的目光也一路的紧跟密随,未雨绸缪,不让小妹受半点委屈便是我最大的目标和快乐。
小妹一天天出落起来,当她开始被一封封情书扰得雨湿秋千锁眉头的时候,我早已为她在另一座城市开道劈径,打拼,守候,等待她的到来,用这个支点撑起一片天地,那是我们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世界。等到这一切变成现实的时候,小妹和这个世界也一起在变着,变了的小妹开始陌生而遥远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否也在变,只是变得更沉默了。或许一个变字里面多少包含着一种痛的成份,而我的痛竟然是在成功后花丛锦簇的笑容中。我和小妹一时都沉浸在迷惘里。她说她走不出我的阴影,似乎她的每一个成功背后都是我的目光,甚至男朋友的话题中心全是崇拜我的内容,什么时候小妹变得敏感又脆弱,什么时候我已变得小心翼翼更加沉默寡言,于是,一个风起看落花的日子,我想家了。
给小妹一纸留言就匆匆收拾行李便装而行,踏上北去的列车,轻轻锁上那间弥漫着迷雾茫然的屋子的时候,对面一家窗口飘出一阵亲切的歌声,是陈红的《常回家看看》,不知怎么的,这首流行一时的红歌,我和小妹竟然不怎么爱听,或许是怕勾起乡愁里那些尘封的往事与辛酸的记忆吧,我们还来不及思念故乡的热土和亲人,追呀追呀,小妹是我的梦,梦里我们是两只飞天的风筝,飘荡在追梦的蓝天里。
三年的时光不长也不短,三年的脚步走得天涯又遥远,三年的思念是我第一个想起,想起的一刹那间如决堤难挡,归心似箭。
坐在靠窗口的位置,眼睛一直看着窗外,两边的树木,村庄,田野,如飞般地向后倒去,亦如飞逝的岁月年华,想起刚来这个城市的情景,历历在目,只是那时候是一颗不破楼兰势不还的决心,而得到这片国土的时候却没有了英雄气慨,心里好不凄然。呆呆的样子,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身边坐着一位嫂子,小女孩在他爸爸怀里一副小鸟啾啾的样子,惹人爱怜,而我却是如此羡慕,那怀里撒娇的小样,妈妈告诉小女孩这些山竹,芒果都是带给奶奶的礼物,过年了,回家和奶奶一起过年了。
对面坐着一位男人,几次放电的眼神告诉我他年轻很帅,圣诞节的前夕,车上一片回家过年的气氛,好温暖,只是我哪有心情看帅男,脑子里全是小妹无助的眼神,充满着怨恨,那样剌痛着我的心,小妹长大了,不再需要我了,早知道长大是一种烦恼,没想到还这样痛,人生怎么这么多的痛苦,什么痛苦还比得上 不需要 三个字的份量与锐利。
什么时候天黑了,又起风了,变冷了,思绪如麻中的我感觉从头到脚的冰凉,直透心底的寒流阵阵袭来,连忙起身拿出自己的衣服来穿上,还是一个劲地冷,一看车上全是棉衣厚夹克,天哪!匆忙中我竟忘了南北气温的反差,连毛衣都未带一件,这回我算是体验了什么叫寒风剌骨的滋味了,更难堪的是,人们的目光开始在我身上扫射,那眼神全是三头六臂的表情,妖怪。也难怪,一车厢的冬装世界,我居然还是T恤短裙,人家的眼神不怪才怪呢,我更冷了,牙齿都咬得发疼,对面的男人投过温暖的眼光,我拒绝了,不知为什么,突然恨起这个冰冷的世界,此刻最想的是妈妈的怀抱,明知道就算看见了妈妈也不会哭泣,但仍然会想在那怀里依偎那么一小会。
清楚地听见列车员报点的声音,到了家乡的站口,我仿佛已看见妈妈的笑脸,和为我升起红红的火炉,却忘了一天一夜的寒侵冷袭,和滴水未沾咕咕作响的饥肠空胃,当我快要走到车门口时,一阵天旋地转,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被放在一排长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身边是那位用目光说话的男人,他的眼睛正暖暖地看着我,低沉地说:“你穿得太少了,一上车我就注意到了你,一直不说话,也不吃东西,你有心事,但也得爱惜自己的身体,人哪,还有什么比身体更重要呢?”好久没听过这样温暖的声音,就象好久没坐在家乡的火炉旁一样,远行的日子里只有小妹冰冷的皮鞋击地声,和我日复一日地钥匙开门的铁器撞击声,我蒙上被子,拼命地咬住嘴唇,多想这一刻在一个人的怀里放声,然而,我没有,是因为拒绝已成了习惯,一个不出声地舔摸伤口的人。
一声谢谢后掀开被子就起身,我要回家,他慌忙中连被子一起抱住我,仍是静静地说:“车已经驶过好几站了,快到了郑州,你也别见外,大家相遇一场,算是缘份吧,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一个人冷的滋味很难受,再说就算你想坚持,你的身体不允许你逞强,你很虚弱,需要看医生。”我默然了,是呀,就算是现在下去,这个样子还能回家吗?我算是尝到旅途中人的味道。
“我唱歌给你听吧,这样时间不会太沉寂,于是一个男中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绝对不会想到他居然也唱《常回家看看》,而且唱得那么投入与专注,不禁被他的神情迷住了,那是我听过最优美动听的歌声,我敢说,谁也没有他唱得那么好听,就算陈红,也给不了我这个时候的这种感觉。
然而,除了他的歌,我却对他一无所知,只听他说了自己的名字,叫华斌,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有家吗?有妻子孩子吗?我不会问,他也不会说,因为在他的眼神里我读到了两个字,拒绝。原来我们都是这么相同的一个人,两个世界一样的心情,在特定的情况下会默然地偶合在一起。
车到了郑州,在华斌的陪同下,我去了一家门诊打点滴,然后他去街上给我买回了冬天的衣服,晚上我们得在病房里过夜了,打完针人精神了许多,和华斌一起走在郑州的街灯下,我们去吃那里有名的羊肉刀削面,而我的第一个动作是给家里打电话告诉妈妈我可能要晚一些回来,妈妈的声音焦急地响起:“你吓死我了,小妹昨晚的电话打回来,听说没有你的消息,当时就哭得稀里哗啦的,她说如果找不到你,她也不想活了,弄得大家都没睡好觉,你快给小妹打电话吧,不知她这会怎么样了,你们两个呀,什么时候不让妈担惊受怕就是对妈最大的孝敬了。”
我一下子轻快起来,郑州的天顿时变得好蓝好蓝,连日来的乌云倾刻间烟消云散,死妮子,一句话可以让我下地狱,一句话也可以让我飞上天。看着我高兴的样子,华斌很是吃惊,他说我还以为你不会笑呢,原来你笑的样子这样好看,跟昨天那个车上憔悴得象个老太婆的模样完全两样,那一刻我们都在笑着,在异地他乡,我们两个只知道彼此的名字的人毫无顾忌地笑得灿烂明朗,我永远都会想起那一次开怀的笑容。华斌的目光随即黯淡下来,那一刻我捉摸不出那里面的内容,只是有一种心痛的感觉,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我多么想要知道啊,
他低沉的声音又回复了原有的冷漠,阴阴地问:“看你在车上拒绝我帮助你的时候,是怕遇上坏人吧,现在还怀疑我是坏人吗?”我说:“你不会是坏人的,你是我的恩人呢,如果我要求你告诉我关于你的一切呢?”他沉默下来。那时候有一种感觉告诉我这个男人象我一样在一种泥沼中挣扎,我突然提出在郑州呆两天,陪他在这里过完圣诞节再走,他拒绝了,看得出他拒绝得很艰难,故作轻松的样子说:“什么圣诞节呀,那是洋人的节日,我只承认过年。”说到过年他的眼神又一次地暗淡下来。他很坚决地送我上了回家的列车,分手的那一刻他抱了我,而且是一个小时的时间,一直一直抱着我,我们都感到分手的颤粟,我流泪了,第一次为一个男人流泪,他心软了,终于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让我过年的时候打,现在找不到他的,那个时候他会来这个朋友家接我的电话,我紧紧握住这张薄薄的纸片,并且深深地记住了那张年轻帅气的面孔。
回到家的时候小妹早为我准备好的饭菜热水,然后就是倒上一杯酒,一个单腿跪地的姿势,说:“姐,如果你原谅妹妹的无知与无情无义,请喝下这杯酒,妹知道错了,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