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总眯眼向王二看了一会儿,笑着说:“多谢王二提醒,他也觉得有件事该做。暂且休会15分钟,大家方便方便,免得有人揶揄说这是紧急会议。”
方便过后,王二拉长着脸,心里明白自己今后再花钱就不方便了。原因是何总当众宣布,撤销王二的厅长职务,要把怒厅刻不容缓地拍卖掉!
王二痛惜又被摘掉了乌纱帽,马上持反对意见,声嘶力竭底地赞颂怒厅日进万贯,创收创汇。请何总三思而后行,不要瞅着了发癔症,把聚宝盆扔了。
何玉宇训导王二,怒厅红极一时,不足为怪。这是因为苍蝇自往不洁之处飞,新盖的茅厕三天香。若按经济发展规律而论,怒厅的出现,是使用了奇招怪术险做生意,实属缺乏远见卓识,自有它颠蹶不振的时候。到那时再拍卖,傻瓜也不会买了。因此,该出手时就出手。
王二望见与会人员,频频点首拥护何总的这一果断决策,掩饰不住心里着慌,低声咕叽道:“那我还能当什么官呢。”
接下来,何玉宇总经理任命倩莲为玉宇厂厂长,同时免去她所担任的总经理秘书之职。
散会之后,王二耷拉着脑袋,求何总给他一碗饭吃。如此炒了他的鱿鱼,王二真还舍不得离开何总。何玉宇叫王二自己说到底能干什么。王二拍拍他那宽厚的肩膀,表明他可以扛飞机零件。何玉宇用手指朝王二脑门儿敲敲。王二不懂其意,大摇其头,被前来向何总办理交接手续的倩莲看见,她笑得面如桃花。王二求倩莲厂长分配他工作干,女厂长反而恭维王厅长是个人才,自古就有天生我才必有用,请王二别杞人忧天,撤了厅长,就缺饭吃?何愁无人不识君。虽然不再是厅长大人,倒也不会落后。放120个心,何总肯定会把他另有重用。
王二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抹一把眼泪,说:“已是瘸子了,你倩莲厂长还用棍打干什么。”
倩莲见平时堂堂正正的王二,眼前真的动了感情,脸就红了。飞瞟一眼何玉宇,但见何玉宇双手交叉胸前,似睡非睡的样子,嘴里不停地哼起了眠歌。
女厂长悄悄地碰碰王二,偷偷地指指何玉宇。王二又是摇头,说:“算了,求他没用的,何总的心狠着哩。”
何玉宇睁开眼睛,又合上。
倩莲走近何玉宇,用胳膊肘撞他腰。何玉宇不理睬,倩莲就用鞋后跟踩他的鞋尖。何玉宇忙把倩莲推开。王二看在眼里,不仅没犯醋,而且心想这是倩莲要帮他求情。倩莲真是个大好人。她长得细佼苗条,个头不高不矮,鸭蛋脸型,不胖不瘦,白里透红。奶子鼓鼓的,屁股圆圆的。这样的俏小姐能帮他王二,说明他还是有福命的。将来他发财做了高官,不会忘报倩莲的恩。把倩莲娶为老婆,一报紧倩莲,让她也撞撞他的腰,踩踩他的脚。倩莲若同他做那事时可能会害羞,他王二只要多跟倩莲光着身子搂几回,倩莲就会不害臊了。王二此时此刻的心里活动,倩莲无法知道,如果倩莲能够知道,她当然会把王二的心撞掉,再踩上几脚。
何玉宇掏出香烟,抛给王二一支,自己叼了一根,打着火机。火苗刚接近烟头,却被倩莲迅速吹灭,气得何玉宇扔了火机,指责倩莲不用在这里替王二打抱不平,就是给王二一只金碗,他也讨不来美味佳肴,充其量只不过能讨来一碗豆腐渣。
王二说他才不会那么傻呢,他会把金碗给厨师换一大碗肉来。王二生怕何总不明白他的意思。另加补充道:“碗换碗,还多得了一碗肉,挺划算的。”
何玉宇问王二,“金碗在谁手里了。”
王二傻了。
倩莲对何玉宇说:“金碗在你手里。王二真的有了金碗,还怕你炒他鱿鱼?”
何玉宇不知倩莲今儿犯了那根神经,总想跟他找别扭似的。其实,何玉宇不懂倩莲的心是真的。当王二走了,室内只有倩莲和他时,倩莲趁何玉宇不注意,捧起他的脸疯狂地吻了一阵,然后扑进了他的怀里。
何玉宇推开倩莲,平静而有力地说:“别这样,倩莲,我们之间仅是朋友。我不是那种人,望你尚希见宥。我敬重你的才华,同时请你尊重他人。”
倩莲心寒失神地盯住何玉宇的双眼,仅说一句:“我心里苦!”流着泪跑开了,驾车飞奔玉宇厂。
女厂长燃眉之急是如何说服玉宇厂的工人,善始善终地离开玉宇厂。这道难题颇有点类似让她解答1+5=6,而是1+5=0,难为了她。可爱的女厂长,心里还没着落时,一位名叫周庆安的工人,主动找上门来,请求厂长借他一间房子,给他的老婆生孩子。周庆安不管刚来的女厂长心里想什么,声泪俱下地哭诉,他不能跟老婆分住集体单身宿舍了。老婆即将临产,他没钱让老婆住医院。上次补发的工资他都寄回老家孝敬白发苍苍的父母了,另外家里来信讲买化肥的钱还少一半啦,没钱买化肥,地里种啥也不见苗。
倩莲努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烦躁不安,极为勉强地一笑,请周庆安明智一些,借房子的事,最好连想都不要想了。近期将要宣布玉宇厂全体职工下岗,这就意味着他现时住着的,那怕是一小块的地方,也得马上腾出来。
周庆安什么话也没说地就离去了。转眼之间,周庆安又回来了。倩莲刚想问他什么,周庆安背在身后的一只手,突然亮出一把菜刀,举刀砍飞了倩莲办公桌的一角,厉声道:“叫谁下岗?拿下岗这话吓唬我是不?不给房子,先把你的办公到借我老婆生孩子!”
晚上倩开车回家,险些撞着一辆奔驰。倩莲停车下来道歉,开奔驰的男司机举手就打,却打在从车里飞身而也的何玉定身上。原来何玉宇就坐在那辆奔驰车里。何玉宇吩咐司机回去告诉乔斯敏,他还有些事未处理完,晚些回去。男司机唯唯诺诺,委屈的声称自己没把何玉宇接回,乔小姐肯定要训他。何玉宇不再搭理男司机,上了倩莲的车。何玉宇亲自开车,让倩莲盯着点,若遇交警查车,俩人赶紧换过来。倩莲坐在何玉宇的旁边,抱着他的腰,忍不了痛哭出来,其声呜。因似泣,其情沛然如注。
何玉宇说:“好了,好了,我最不喜欢好哭的女孩。”
倩莲不再哭了,掏出洁净纸擦干眼泪,请求何玉宇别忙于送她回家,把车开到郊外。又靠近何玉宇,沉默无语地望着他。
郊外的冬夜,马路上少有人走。路灯虽然亮着,光线投在漆黑的地方,显得昏昏暗暗。夜的玄衣,凝重而低沉,普覆着夜行人。
倩莲依挨着何玉宇,更怕这夜的黑色。心里惶恐怦然,心情阴郁压抑。自怨来郊外散心,仍不能享受轻松一刻。工作上所遇到的阻力,情感上难以自律的彷徨,都叫她欲向可亲的何玉宇大哭一场。但他已表明不喜欢女孩的眼泪,这就使倩莲犯愁,如何做个女强人。她想拥有青春年华的那般怡情雅趣,但在现实生活中似乎淡然作别。女厂长这个桂冠,戴得为时太早了,她受用不起。然而她没法以任何借口向何总启齿,给他扔下担子,避重就轻。那样,倩莲心里更难过,因为她已苦苦地爱上了何玉宇。
天上也还有月光,从夜云中撒下,落在山脚前一片竹林上。二人来到竹林边,倩莲听到风吹竹林响,竹林暗处,竹叶幽幽沙沙。倩莲抱紧何玉宇的一只胳膊,身子贴在他的胸前。何玉宇狡猾地用膝盖顶了顶她,开导倩莲,无论何时何地,遇到害怕的东西,不妨接受它。这比惊慌失措要好得多。在接受之后,做到识辨者智。
倩莲仰脸望着何玉宇的眼睛,说:“你很希望我热爱困境,对吗?”
何玉宇不作正面回答,而是临竹论画。画竹,有大器悟道者,寥寥数笔,力透宣纸,所画出的竹子,高风亮节。也有惯用湖笔徽墨之人,悉心细致画竹,绘枝描叶,所画之竹,仅是附庸风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