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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也是阴历8月16上午。
一场大雨过后,残云迅速退到天边,太阳重新露出红扑扑的笑脸。
徐母和丈夫正准备下田干活,邻村的刘老三脸上堆着笑容,兴冲冲地推开街门走了进来。他进屋后,开门见山地说:“你们托我办的事有了。”
徐母不生育,一直想领养一个孩子。在她看来,男孩或女孩都行,可是丈夫
坚持要男孩。此前有过几次领养的机会,因为都是女孩,没有要。
丈夫急巴巴地问道:“男的还是女的?”
刘老三为难地说:“啊呀,老弟,你给我座金山,我也难弄到男的。这年头
弄个男孩比牛上树都难呀!“
不用说,又是个女孩。
刘老三接着像推销员夸耀自己的货物似的,委婉动听地说:“你们去看看。这个女孩非同一般。两只大眼睛毛茸茸的,像个洋娃娃,很可爱。鹅蛋脸,天庭饱满,一副福相。说不定,她会出落成一只金凤凰。有了她,你们俩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丈夫绷着脸,半天不出声。
刘老三显得有些尴尬,解释道:“你们不要误解。这孩子是个孤儿,她的父母不久前在一次车祸中都死啦,没有别的亲戚。我是行好给孩子找个家。”
徐母为了缓和气氛,建议说:“要不我们去看看也好。”
过了老半天,丈夫悻悻地说:“那好吧。”
徐母和丈夫跟着刘老三,踏着泥泞的乡村小路到了邻村,进了刘老三的家。
一进街门,刘老三就扯开大嗓门,喊道:“文革,来人了”喊声未落,一个中年汉子走出了房子。此人个子较矮,一张没有血色的瘦长脸,两只像癞蛤蟆眼儿似的三角眼,黄眼珠子向外鼓出,滴溜溜地乱转,看上去像个被追捕的小偷。
“这是河南来的亲戚,是我的姑舅弟弟。自家人,自家人。”刘老三咧开大嘴,露出了一个黑洞。
“钮文革,——金字加丑字那个钮,这个姓氏不长见,有些别扭。文化的文,革命的革。好记,好记。咳咳,我这名字是文革中起的。叫惯了,改不过来了。”钮文革转动着黄眼珠子,龇着一嘴黄牙自我介绍,幽默夹杂着自嘲。
徐母和丈夫一听文革这名字像看见了鳄鱼,感到一阵恶心,他的模样,他的举止言谈也使他们很不舒服。
他们走进屋子,只见床上墙角坐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身着脏兮兮的白色连衣裙:鹅蛋般的小脸蛋上,闪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圆圆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清莹的泪珠。
小女孩像只受惊的鸽子,浑身哆嗦着,惊恐地望着他们。
“不要怕,这是你的爸爸妈妈。”钮文革脸上挂起了假惺惺的笑容。
小女孩用两只小手捂住眼睛,“哇哇”地哭了起来,小小的身躯嗦嗦地颤抖着,声音沙哑无力,让人听了揪心似的难受。
“不要号!再号,我揍死你!”钮文革的脸上的假笑突然消失,三角眼里冒出两束凶光,恶声恶气地吼道,顺手拿起一个笤帚,狠狠地向小女孩扔去,打在她小小的身躯上,又弹回来,落在他面前。
小女孩突然停止了哭声,小小的身躯极力往后缩,好像要藏到墙缝似的。看来,她是被钮文革打怕了。
徐母觉得钮文革的笤帚打在了自己亲生女儿身上,顿时怒火中烧,感到脸上火辣辣的,每一根神经都气得发抖。她真想上去打他几个嘴巴。然而,她没那样去做,眼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向钮文革喷射,逼得他低下了脑瓜,像只偷食的狗向后退了几步。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这孩子一定会出落成一只金凤凰。”刘老三像王婆卖瓜,尽挑好的说。
此刻,徐母和丈夫本能地感到面前这个凶巴巴的钮文革不是个好东西,隐隐约约意识得自己介入了一场拐卖儿童的交易,一场与魔鬼的交易,一场人世上最缺德,最邪恶,最损人利己的交易。人类特有的良知强烈地谴责着他们,鞭笞着他们。顿时,一种从未有过的耻辱感向他们袭来,他们恨不得立即化成软体动物,找一个缝隙钻进去,永远躲起来。
徐母的丈夫鄙视地瞪了一眼刘老三和钮文革,一声没吭离去了。
徐母像丢魂儿似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哀怜地望着床上可怜的孩子:孩子眼睛里盈满泪水,脸上带着哀求的神色望着徐母,好像哀求徐母把她从恶魔的囚笼里解救出来,找到爸爸妈妈。徐母不能离去。光伟大的母爱在她灵魂深处招唤她,敦促她,激励她从魔怪手里夺过这个可怜的子。
过了片刻,徐母像找到了自己丢失的孩子似的,发疯似的扑过去把那个孩子紧紧地包在怀里,一句话也没说回了家。
……
“怎么?妈妈,你认识他?”徐静望着母亲丢魂失魄的神态,不解地问。
“噢,是……我以为她是……不,不……我不认识他。”母亲躲闪着说,脸上露出了几分窘态。
徐静感到非常纳闷!
第三十七章
早上夏颖走进办公室,还没有坐下,电话铃就响了。
“喂,哪位?”夏颖拿起话筒。“……哦,郭院长,你好!……截至昨天上午11点,外语系在册学生人数,开学未报到的除外,一共312人。……我们尽快去做。”
不用说,一听就知道,这是郭宝才来的电话。他指示夏颖:合并班级,每班至少50人,以便节约讲课费。
郭宝才办学近十年,只是前两年遇到些困难,因为招来的学生不多,所收学费刚够课时等费用:到了第三年,生源开始增加,招生势头好转,连续四年在校生保持四千左右,只是从前年开始走下坡路。郭宝才很懂生意经,他不像别人那样,大兴土木,建校舍购设备,把钱花在营造美丽气派的校园上,而只在租来作校园的衬衫厂里,建起了几栋平房,没花几个钱。就这几个钱,他至今还末付清。
人们感到很纳闷,郭宝才收的学费哪儿去了?只有郭宝才自己最清楚。不过大家都知道,郭宝才包养的女人不只一两个,国内外不少高级宾馆和许多名胜古迹都留下了他和情人的密语心声和柔情倩影。
近来,郭宝才为了躲避讨债的人,很少露面,只用电话遥控学校的工作。
他像个幽灵,忽隐忽现,出没不定,来去无踪。有的说,他带着情人逃到国外去了:有的说,他躲到香港去了:也有的说,他还在北京藏着。众说纷纭,议论纷纷。他究竟潜伏在什么地方?人们说不准,神鬼难找到。
夏颖刚放下话筒,王小雨推开门,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她脸色煞白,怒气冲冲,像三伏天的母狗张着嘴巴,呼呼地喘着粗气,声嘶力竭地喊道:“夏教授,你给评评理儿,太欺负人了!”
王小雨40出头,体型丰满,看上去活像个吹足气的皮球圆滚滚的,浑身肥得好像在滴油:瓜子脸庞,细皮嫩肉,柳眉下闪着一双妩媚的眼睛。然而大自然无情的刻刀在她的两只眼睛四周刻下了密密麻麻细碎的皱纹。她在多年前离了婚,一直做梦也想找个老外作老公,为此拼命学习英语。倒也有些成效,她记会了一些日常用语,虽然语音语调不准,但也能马马虎虎地表达一些想法,遇见老外,不管肤色,不论年龄,只要是男性,就像苍蝇见了狗屎,不顾一切冲到人家面前搭讪,呜哩哇啦地讲上一顿。末了向人家索取手机号码,保持联系。有人说,老外的电话号码,她记了厚厚的一大本儿。这些传说,夏颖也听说过。
“请坐下慢慢说。什么事动这么大肝火?”夏颖和王小雨一起工作了两年多,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发火,而且火冒三丈,怒发冲冠,好像立即要燃烧起来,把自己和周围的一切烧成灰烬。无疑,一定有人严重伤害了自己的利益,或者人格上受到了无法容忍的凌辱,否则她那狂野的原始本性不会如此赤裸裸的暴露。
“她欺负人。她……她”王小雨呜呜的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