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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颖脸上带着慈祥而自豪的神色,不时望着徐静,一边用餐,一边几次让她吃酸菜炒猪肉片,可是徐静总是说:“我很长时间了没有吃上鱼了。”
夏颖的心突然狂跳起来,脸涨得通红,手也开始颤抖。他极力控制自己。
徐静只顾低头用餐,没有发现夏颖的表情变化。
夏颖发觉徐静脸颊绯红得像个熟透了富士苹果,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以为她有点不习惯和他单独在一起用餐,就微笑着用平和的语气说:“你不习惯在饭馆用餐是吗?”
“我来北京,这是第一次在饭馆吃饭。”徐静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你刚才在路边背的那首诗在哪看到的?”夏颖问道,把那盘炸带鱼推到徐静面前,“我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背会的,背的这么熟。”
“小时候爸爸教的。”徐静不思索地说,脸上顿时蒙上了一层阴云。
“啊!?……”夏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听错了,放下了手里的饭碗,又追问,“你说什么?”
“从小背会的。”
“谁教你的?”
“我爸爸。”
“你从哪儿得到苗苗的记忆素材的?”
“你知道是我写的了?”
“是闻雯告诉我的。”
“你认识那个苗苗吗?”
徐静沉默了足有3分钟。
室内陷入深深的寂静,夏颖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的有节奏的跳声。
“……那……那是……”徐静放下了碗筷,呜呜嘤嘤地哭起来了。
她把头低到胸前,用双手捂着眼睛,哭得非常伤心,全身不住地颤抖着。
夏颖手里握着筷子,夹着一块肥肉片,正放在嘴边,半张着嘴巴,定格在那儿。
无疑,夏颖已基本断定,面前这个哭得快要昏过去的女孩就是他和刘菲的女儿——菲菲!
然而,他没有马上认她。他的城府很深,面对如此严肃的问题,要慎重从事。
徐静呢,她更加怀疑夏颖就是她的亲生父亲。她的这种怀疑越来越强烈,以致到了残酷地折磨她的地步。
第三十三章
K研修学院有四个网吧,都是简易平房,红砖墙灰瓦顶,一字形排列在校园东墙根下,望去好像临时工棚。因为学校资金匮乏,所有微机都是别人投资购买,网吧均为别人经营。除了白天有时候学生上微机课,四个网吧昼夜都挤满了网民:谩骂声不绝,怪叫声不断,喝彩声不止:烟雾腾腾,空气浑浊,磁辐射和二氧化碳仿佛在激烈竞赛,争分夺秒地、残酷地在暗地里谋杀网民们年轻健康的细胞。
网吧老板姓钱,约摸40开外,肥厚的肩膀上顶着一个南瓜似的光脑袋,两条短腿之间吊着个“将军肚儿”,像个大面袋子似的在各个网吧窜游:嘴角叼着香烟,瞪起黄眼珠子,环视着网民爆满昼夜不息的网吧:胖脸上堆满了像罂粟花似的笑容,小心眼儿里盘算着每时每刻到手的money。他那得意洋洋的神态和心满意足的表情告诉你:这四个简易平房是四个取之不尽的聚宝盆!
“钱老板,网速太慢了!”
“钱老板,这台微机打不开呀!”
“老板,该换新机子了,你这些285太旧了!”
“他妈的,老掉了牙,是十八世纪造的吧?”
“你他妈的再不换好机子,老子们赶明儿罢玩了,那你可损失大了!”
……
老板很懂生意经,他花了很少的钱从某国立大学买来一批早已退休、老掉牙的微机,反应迟钝,键盘失灵,打字有时敲不出字符,上网聊天如老牛行走,玩耍游戏常常死机,网民们怨声载道。然而,他总是装出一副有涵养的样子,嘴角带着不真实的微笑,为他的顾客服务,耐心解答,常常说“请换一台,请使用那一台。请试试这一台……”
这天晚饭后,马俊红着脸,打着饱嗝,喷着酒气,嘴角叼着半截纸烟,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支挽着焦娇的手臂:焦娇怀里抱着那只白色巴儿狗。他们骂骂咧咧地从一个网吧出来进到另一个网吧,最后走进第四网吧,在南墙角靠窗户的一台微机前坐下。
马俊刚刚打开微机,正准备玩游戏,觉得有一只大手在他那窄窄的肩头上重重地拍了两下。他吓了一大跳,全身哆嗦了一下,赶忙转过头看,只见一个又高又胖的男生站在背后。这男生是工商管理系的四年级学生,名叫白德,外号叫白生瓜。他短脖子上套着一条爆发户常佩戴的那种粗笨的金项链:留着阴阳头,一半染成淡黄色,另一半是海蓝色:由于长期泡网吧,脸色苍白,目光呆痴,行动缓慢。
没等马俊作出反应,白德斜起眼睛不屑地俯视着他,上牙咬着下嘴唇右边,竖起一个大拇指,做出让马俊立即滚开的手势。
“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你凭啥让我离开?”马俊理直气壮地说。
“这是老子的地盘!”白德蛮横地说。
“这是网吧,不是你们家!”马俊语气也很硬。
“老子三年多了,日夜玩这台微机。老子对它的爱情至深。你没有权利使用它,就像你没有权利占用别人的老婆。你用它就等于霸占了老子的心上人!明白
吗?马上滚开?“白德蠕动着嘴唇,勃然大怒,眼里冒着凶光。
“你太霸道了!”马俊吓得浑身哆嗦了一下,胆怯地压低嗓音嘟囔了一句。
“别给老子罗嗦!”白德没有听清马俊的话,立即伸出左手揪住马俊的头发,用右手啪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马俊被打得身子歪在微机桌儿上,眼里直冒金花,两股鲜血像喷泉似的,立即从鼻孔涌出。
“你怎么打人呀?”焦娇声嘶力竭地叫着,放下巴儿狗,上前去扶起马俊。
“他还算人吗?我为什么不能打不算人的东西呢?”白德气势汹汹地大声说,“不服气?老子的巴掌喜欢美女。”说着啪地给了焦娇一个耳光。不过,他这次省了些力,打得比较温柔,大概他也有惜香怜玉的情愫吧。
那巴儿狗吓得卷缩成一团,哆嗦着狂吠。
网吧顿时沸腾起来了:
“好!精彩!”
“继续打呀!”
“上网累了,看打架也是休息!”
“有趣的盖了帽啦!嗷!”
“嘘!静一静!”
“白生瓜的巴掌艳遇了!”
“哈哈,刺激!”
……
马俊一向不吃眼前亏,见势不妙,站起来用手捂着流血的鼻子,赶紧往外溜:焦娇气得脸煞白,咬紧牙关,抱起巴儿狗,跟着马俊像斗败了的公鸡,仓皇地离去。
焦娇走到门口,回过头来,两眼像两把匕首向白德射出两道寒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粗俗而意味深长的话:“等着瞧吧!你妈的王八蛋。”
无疑,白德没有听见焦娇这句报复性的恶语粗言,否则他的巴掌就会发疯了。
白德赶走马俊和焦娇,舒舒服服地坐下来点燃了一只香烟,习惯地塞在两片唇间,悠然自得地玩起了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