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勋送卫王与云熠出宫后,准备到集贤殿书院去。路上刚好碰到与郭兴一起出长安的左内率府统领崔成。
李承勋与他随意说了几句话,大概就是问问如今宫中的警戒如何。
问完之后,李承勋正欲离开,崔成却忽然说道:“殿下,臣听说,您收了崔十三娘做丫头。”
李承勋听他提起,才想起崔成与崔十三娘同姓崔,于是问道:“你认得她?是你的本家吗?”
“回殿下,她是臣的堂妹。”
“哦,原来是这样。那往后在宫里,你可要好好照顾她。”李承勋笑道。
崔成听后,双眉紧皱,沉默一会儿,道:“殿下,依臣愚见,您还是把十三娘送回去的好?”
“怎么了。”
“小时候有人给十三娘算过一挂,说她眼下桃花,是惑主……乱国……的命格。”崔成犹犹豫豫的把话说出来。
李承勋听后无奈地说道:“怎能信术士之言呢?十三是个可怜的姑娘,你们是她的家人,应该好好照顾她才是,而不是听信旁人的话排斥她。”
并未将崔成的话放在心上,崔成见状,也不再多言。
睿宗永宁八年的七月,莫翟的夫人周氏与莫翟的侄子莫剑明从西域都护府借兵,率领西域九国五万军队奇袭凉州,突厥仓皇北逃,河西收复。
此时,杜预被逼至邢州,遭三路大军围剿,北逃不得。僵持三日后,杜预忽然将十万大军集结起来,南下围攻一直在其身后紧追不舍的云炜之。
当时是,云炜之身边只有两万骑兵,难敌杜预十万叛军。激战之中,受了重伤。好在云阳与桓洐的军队及时赶来,击溃了叛军。
消息传到洛阳,李承勋当机立断命令云炜之回洛阳养伤,让莫翟任天下兵马副元帅一职,统帅天下兵马继续平乱。
云炜之回到洛阳养伤,李承勋自然要去探望。到了云府,与云炜之说了些话,让他安心养伤,之后又与霓裳说了几句,李承勋便回宫了。
自应天门进宫不久,就遇到了太子舍人郭兴从集贤殿书院方向走过来。
郭兴行了礼,便问道:“殿下今日是去探望云将军了?”
“是。”
“那请问云将军伤势如何?”
李承勋回道:“伤的到不重,只是云将军上了年纪,需要好好调养。”
郭兴听后,犹豫一会儿,说道:“殿下,能否屏退闲杂人等,臣有要事通禀。”
李承勋见他神神秘秘的样子,想到郭兴做事一向认真谨慎不会开玩笑,他说是要事必然不简单,便让人退下,与郭兴一起往积翠池方向走去。
郭兴举目四顾,确定没有其他人,才大胆说道:“殿下,臣这些日子在洛阳,发现许多关于云家的怪事。”
“什么怪事?”李承勋疑惑的看着郭兴。
郭兴回道:“殿下可知道朔方军收复洛阳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守住云家的老宅和邙山的云家祖坟,不让任何人进入。”
李承勋微微皱眉,当初洛阳刚收复,他一直忙于处置投降的伪臣之事,等郭兴和吕成平到了洛阳,自己便将剩下的事交给他们,去了徐州。当时他对云炜之与云阳十分信任,身边也没有其他人会与自己说朔方军的事。 ““臣去询问过洛阳的百姓,听说当初杜预占领洛阳后,便派人将云府和邙山云家祖坟翻了个底朝天,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郭兴接着又说道,“还有,杜预当时明知洛阳已经收复,攻下淮南道无望,却还是执意进攻睢阳,更是奇怪。而这次,杜预本可以从博州和德州迂回回范阳,但是他却反而南下去围攻云炜之……”
“杜预与云家有什么仇吗?”李承勋问道。
“臣查过,没有丝毫仇怨。可以说,自杜预得宠后,云家的势力一直在朔方与河南道西南,未曾与杜预又过丝毫交集。”
李承勋停下脚步,转头看着郭兴:“那你查出来什么?”
“殿下可曾听说过阴阳神骰?”
“阴阳神骰?”李承勋摇摇头,“我未曾听过。”
“当年魏太武帝拓跋焘曾命寇谦之修建静轮天宫,欲上与天神交接,功役万计。寇谦之在嵩山修道三十载,自称太上老君授予其天师之位,之后出任北魏国师一职。当时他从嵩山带走的就是阴阳神骰,供奉在静轮天宫。据称这神骰可以窥探未来之事,得之者得天下。后来孝文帝迁都洛阳,静轮天宫也被迁入洛阳。北魏孝庄帝时,河阴变乱,当时蜀国趁乱进入洛阳城,一把火焚毁了静轮天宫,而阴阳神骰从此不知所踪。”
云家,便是蜀国的皇族后裔。
“你的意思是云家得到了阴阳神骰,而杜预对云家的人紧追不舍,也是为了那个东西。”李承勋问道。
“臣不敢妄言,不过臣最近查过了前朝图志。发现北魏静轮天宫的位置,在洛阳城东三十里。那里现在是一处庄园,名曰洛川别墅,属于云家。”
“所以?”
“殿下,臣怀疑云家有不臣之心。”郭兴上前一步,把声音压得更低,“臣曾经审问过安思远,杜预得到过确切消息,阴阳神骰就在云家手上。云家有此圣物,却隐瞒多年,其心可畏。再看近日,国库空虚,云家却能在几日之内调来这么多珠宝玉器,其家中究竟还聚揽了多少钱帛,就不得而知了。”
“那你说,本宫该怎么办?”李承勋面无表情的问道。
郭兴道:“臣以为,应当趁着此次云炜之受伤,借口收去他的兵权,之后再间接收走云熠、云昶与云阳的兵权,防患于未然!”
章六十四
李承勋听后笑了笑,对郭兴说道:“郭舍人陪我出城一趟可好?”
“殿下想去洛川别墅?”郭兴问道。
李承勋摇摇头:“只是随处走走。”
策马从洛西城门离开洛阳,约行了两三里路,便能看到城郭之外的农田。
这个时节刚至处暑,炎热的天气刚刚结束,黍、稷与高粱已经成熟,许多人正在田野中忙于农事,有人正在收割,有人正在田边挖水沟,一为防止秋雨过多不利农事,二为冬季干旱蓄水。
“得神骰者得天下?这话我是不信的。”李承勋看着远处说道,“北魏和蜀国虽然得到了那样东西,但最后不还是亡国了?”
郭兴没料到李承勋会忽然这么说,一时语塞。
李承勋扬起马鞭指着远处正在进行农事的老百姓接着说道:“决定天下归属的不是那阴阳神骰,而是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自晋之后三百多年乱世,朝代更迭不可谓不频繁,最后尽归于隋,与神骰有关系吗?隋两世而亡,又是因为没有这神骰吗?”
“天子者,有道则人推而为主,无道则人弃而不用。郭舍人熟读史书,不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如今为何会信那些虚无之言?”李承勋接着说道。
郭兴听后忙道:“是臣妄言。”
“我知道自杜预之乱后,朝中众臣对武将十分忌惮。但杜预作乱的根源在何处,郭舍人应该清楚,臣乱于下,是因君昏于上。若君心治,则能察明臣下的过失,诛一劝百,谁敢不畏危尽力?又何必担心会再有杜预之流犯上作乱?”李承勋将马鞭收起,骑马往前慢慢行进,“这次叛乱,云氏一族有二十一人殉国,可谓满门忠烈,若是不大加封赏,反而打压迫害,不是伤了那些将士的心。而君臣相疑,这才是国家的大害。”
“殿下所言极是,是臣目光浅薄,未曾深虑。”郭兴听了李承勋这番话,额上渗出些细汗,敢说“臣乱于下,是因君昏于上”不是在摆明说睿宗皇帝的不是,可是看李承勋的表情,并未担心说出这句话的后果。
“你,谢眺、陆太傅都是治世之贤臣,而云炜之、莫翟和令狐邑是守城之良将。虽往后征战日少,但兵可百年不用,不能一日不备。”
郭兴点头称是,“但是,云家确实有事隐瞒,不可不察!”
李承勋转头看向郭兴,叹了口气道:“郭舍人,察见渊鱼者不详。”
“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殃。”语出自《列子·说符》。能够看到深渊中有几条鱼并不是件吉利的事,对人对事探究的太清楚并非是件好事。云家究竟有什么秘密?只要于国事无害,李承勋不欲深究,否则只会因小事误大事。
平叛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