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霄闻言,只是轻笑,倒了一杯茶,递向朱礼:“喝一杯吧!”
朱礼不敢多看那张淡雅温和的笑颜,伸手接过茶杯,在指尖相碰时,他的心猛地一跳,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淡漠地说道:“谢殿下赏赐。”
亭中茶香馥郁,闻之清心,叶轻霄浅酌一口,笑道:“茶如人生,必须把握时机,喝得太早,淡而无味;错过时机,妙馥先消。这场圣珈族之争,且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风声轻轻,掠过那轮廓宛然的脸庞,他的笑容渐渐在风中消散,倒映在湖面上,影影绰绰。
☆、受降如临敌
叶辰夕的康王府在皇宫的西庆门外七里处,宫殿依山而建,连宇高甍,气势辉煌。殿中侧道飞流,水势奔壮,乔木茂竹,更引山溪水为湖,湖畔建一凉亭,冬天赏雪,夏天赏月,不胜逍遥。
此时,亭中站着一名高华孤傲的挺拔身影,他面向波光粼粼的绿湖,双眸幽深,一身白衣胜雪,飘逸非凡。
为了招降圣珈族一事,他公然和叶辰夕唱反调,下朝之后,叶辰夕脸色铁青地拂袖而去,他只追了两步,便叹息着任由那个傲桀的身影远去。
如今,叶幽然和叶轻霄坐山观虎斗,而朝中支持招降的呼声高唱入云,他心知大势已去,急如火燎,害怕圣珈族成为两国相争的牺牲品。
自楚傲寒叛变之后,墨以尘不知所踪。他派人寻遍整座京城,却一无所获。后来,他曾亲自去过圣珈族,拜见过圣珈族的长老,长老却沉痛地告诉他:他们派去的人晚了一步,不觅萍踪。
他将信将疑,假意告辞离去,中途折回夜探科尔什,却始终寻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这一年来,他从不曾放弃过寻找墨以尘,只盼有一天能破镜重圆。在那之前,他绝不能让圣珈族出事,他不愿意让这个墨以尘穷其一生去守护的族群成为东越国问鼎天下时踏碎的一抹尘埃,不愿意再看见那双星眸里闪动着悲恸的泪光,不愿意在重逢时相对无言。
已经一年了,墨以尘到底身在何方?若他真的藏身在圣珈族,为何不愿相见?
一阵脚步声使薛凌云回过神来,他抬起头,注视着一脸愠怒的叶辰夕,连忙恭敬地行礼:“殿下。”
“在你眼中还有我这个殿下么?”叶辰夕一甩衣袖,坐在石椅上。立刻有奴仆送上香茶和点心,然后恭敬退下。
“臣也是迫不得已,并非存心要和殿下作对,望殿下息怒。”
叶辰夕喝了一口香茶,再望了薛凌云一眼,忽然想起以前听过的流言,不禁问道:“凌云,本王曾听说过你对那圣珈族族长墨以尘情深刻骨,可有此事?”
薛凌云沉默片刻,毅然跪了下去:“是的,请殿下想办法保全圣珈族。”
叶辰夕的眸里闪过一抹惊讶,薛凌云跟随他至今,已有一年时间。他虽不能说对薛凌云料如指掌,却知道他性情孤傲,即使经历生死关头,也绝不会低头妥协。
如今,这名孤傲男子竟然为了墨以尘忍辱下跪,
可见用情之深。
想到此处,残存的最后一丝怒意也飘然而逝,叶辰夕轻声叹息,说道:“你可知为何朝中大部分官员都支持招降圣珈族吗?”
薛凌云如实答道:“他们揣测圣意,知道陛下有意招降,所以极力支持。”
“既然知道大势已去,你为何还苦苦挣扎?”
薛凌云沉默不语,一双眼睛却黯淡下来。
少顷,他缓缓抬起头,双眸盈满坚决:“既然此事已定,那么臣自请出兵招降圣珈族。”
东越国出兵时的官员调派由兵部负责,而叶辰夕掌管兵部,除非叶宗希亲自指定人选,否则叶辰夕可以自由作主。
薛凌云知道招降圣珈族一事已成定案,他如今能做的,只有把圣珈族的伤亡减至最低。历朝历代,杀降之事史不绝书,他不敢冒险。即使将来墨以尘因此事而恨他,他也不容许墨以尘有丝毫损失。
叶辰夕沉吟片刻,终于说道:“你起来吧!就算你不提出来,本王也有意让你出兵。”
“谢殿下。”薛凌云站起来,恭敬地立在叶辰夕身旁。
茶已冷,入腹一阵苦涩,叶辰夕命人换上热茶,薛凌云在袅袅茶香中看着叶辰夕那俊美的侧脸,朦胧中,一句低语随风入耳。
“凌云,本王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本王也有穷其一生去守护的人。”
薛凌云微怔,当他再定睛望向眼前的人时,叶辰夕已回复了昔日的爽朗不羁,仿佛刚才那句温柔低语只是他的幻听。
自薛凌云出兵科尔什至今,已过了六天时间,朝中一切如常,唯有秦王叶轻霄因失足落湖感染了风寒,连续三天告假不上朝,引起百官的关注。
秦王叶轻霄其人,勤政爱民,平时即使患病也会强撑着处理政务,甚至曾因发高烧而在上朝时当场昏厥。如今竟然连续告假三日,可见病得不轻。
叶幽然刚下了朝便直奔秦王府,询问了叶轻霄的所在之处,便向波光粼粼的湖畔走去。
下了小舟,任由侍卫划动双浆,缓缓行至对岸,此时湖中央那座宽阔凉亭的锦帐已放了下来,只依稀看见叶轻霄躺着的身影,檀木躺椅旁站着朱礼,那身形挺拔如柱,阴影罩住了闭目躺着的叶轻霄,仿佛要为他挡去任何风雨。
待小舟靠岸,叶幽然上了岸,掀开锦帐,走近叶轻霄。
朱礼正要唤醒叶轻霄,却被叶幽然阻止,他俯视那张俊美的睡颜,只见那人的眉宇轻蹙,带着疲惫,脸色苍白如梨蕊,连那健硕的身体也清减不少。
叶幽然转脸望向守在一旁的朱礼,压低声音问道:“殿下的病可有好转?”
朱礼恭敬地向叶幽然行礼,随即答道:“回国师,殿下今天已退了烧,精神比前两天好些。”
叶幽然闻言点头,正要再细问,却见躺椅上的叶轻霄眉头一动,缓缓睁开双眼,正好对上叶幽然的目光。
“幽然,你怎么来了?”叶轻霄的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刚睡醒时的慵懒。
叶幽然索性伸手探上他的额头,确定没发烧,才暗松一口气,说道:“听说你病了,便过来看看。”
“只是感染风寒,不碍事。”叶轻霄坐直了身体,以眼神示意叶幽然坐下。
叶幽然选了一个离叶轻霄较近的位置坐下,忍不住问道:“我前天派人给你送了药,你可有好好服用?”
叶轻霄闻言轻笑:“别人送的我可以不用,幽然送的我怎敢不用?”
叶幽然挑眉,他知道叶宗希和叶辰夕肯定也有派人送药来。虽然他们都心里明白,秦王府里什么药材没有?只是听到他生病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派人送药,哪怕能让他用上一点点也好。
这个人是他的兄长,从小看着他长大,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给予他最温暖的支持、最贴心的保护,让他如何不紧张?
他可以漠视天下人,却唯独无法不在意这个他唯一承认的亲人。
两人闲聊了片刻,说了几件朝中的大事,叶幽然看叶轻霄一脸倦容,于是起身告辞,才刚踏入小舟,便见另一叶小舟迎面而来,站在小舟上那人眉宇清扬,姿表英异,正是康王叶辰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