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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部分(1 / 2)

>  北地深夜的风冷飕飕的刮过脸颊,冰凉入骨。

伽罗伏在马背,手中握着谢珩给的匕,鼻尖竟自沁出细汗。

骏马在激战中受惊,在原地团团乱转,伽罗一颗心吊在嗓子眼,瞧着那些刀影剑光,心惊胆战。凶猛的围攻下,侍卫们应付得越来越吃力,弯刀划出伤口,有血滴溅来,落在伽罗的脸上,温热濡湿。

她紧紧的握着缰绳,猛然听见远处有极低的唿哨响起,迅逼近。

伽罗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却见侍卫们陡然焕出精神,分了数人,往唿哨的方向聚集。

不过片刻,劲弓破空的声音传来,在西胡人的惨呼中,有人纵马驰来,从侍卫拼力破开的豁口中闯入。他的身体伏得极低,一身漆黑的衣袍猎猎鼓动,经过伽罗身边时一把将她勾入怀中,搭在他的马背上。

伽罗方才被绕得头昏眼花,仓促中但见一柄漆黑的铁扇挥舞,从扇柄突出的利刃挺在前面,果决而迅的冲开阻拦,于飞溅的鲜血之中,突出重围。

杜鸿嘉与战青联手善后,拦住意图追赶的西胡人。

身下的马疾驰如风,颠得伽罗几欲呕吐,而刀剑声却迅远去了,最后只剩风声在耳边呼啸。

*

伽罗再次触到地面时,只觉天旋地转。

虽然曾在淮南学过骑马,却从未这么快的疾驰飞奔过,更何况还是胸腹向下的搭在马背。即便那人在脱离危险后拎起她,让她能靠在他胸膛前骑马,五脏六腑却还是颠得几乎错位,难受之极。

她不自觉的蹲在地上,双手按着地面,极力缓解不适。

那人也蹲身在侧,沉默不语。

好半天伽罗才缓过劲来,侧头望过去,残留的晕眩中,终于看清他的面容。

“殿下!”她的惊讶溢于言表,瞪大眼睛将谢珩看了片刻,察觉失礼,忙又垂眸。而后,她看到了身侧那匹倒地气绝的马——雄健的体格,油亮的皮毛,后臀上的弯刀却冰冷醒目,伤口处血肉外翻几乎露出森森白骨,腿上颜色也极深,恐怕是负伤疾驰后失血疲累而死。

她知道这是谢珩的坐骑,平日威风凛凛,此时却伤得触目惊心。

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伽罗指尖颤,咬了咬唇,低声道:“多谢殿下。”

谢珩不语,昏暗的天光下,看到她脸上终于恢复了稍许血色。

他不再理会她,转身将马臀上的弯刀挨个除去,而后解下外袍,罩在马身上。外袍厚实足以挡风,里头还有件薄衫,不至于露出里衣,只是毕竟单薄,轻易让夜风灌入。他半点都不觉得冷,将手按在马颈,缓缓抚摸,头颈低垂着,暗夜里看不清表情。

伽罗不知该说什么,见夜风吹得外袍翻起,就地寻了几块石头,小心压在外袍边缘。

“明日请人葬了它吗?”半晌,她轻声问道。

“嗯。”谢珩往马颈上轻拍了拍,而后起身,“走吧。”

伽罗依言跟着他,举目四顾,但见郊野昏暗苍茫,寂寥空旷。她辨不清方向,更不知该去往何处,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紧紧跟在谢珩身后。

天上有雨丝飘落,渐渐打湿衣衫。

行了两里路,眼前是宽阔的河面。

谢珩低低打个唿哨,不过片刻,便有艘小船在夜色中悄然划来,停在岸边。

撑船的是位渔翁打扮的老先生,对着谢珩施过礼,恭敬请二人登船入舱。

舱内一灯如豆,被透隙而入的夜风吹得微微晃动。

伽罗紧跟在谢珩后面,到了光亮处,才见他衣衫颜色暗沉,手背上有血迹蜿蜒,必是方才激战中负伤。眉心微跳,她当即道:“殿下受伤了!”说罢,取了锦帕,打算帮他包扎。

谢珩却淡声道:“无妨。”

他的脸色阴郁,伽罗本就惧怕他,见状不敢再放肆,只好在角落坐下。

谢珩若无其事的收手入袖,朝那老先生吩咐了几句,便靠着舱壁闭上眼睛,神情却是紧绷着的,显然不是真的养神睡觉。这一路行来,即便他不肯说话,伽罗也能看得出,那匹马的死令他甚为痛心,而至于她这个导致骏马身亡的累赘,他必定也是甚为反感吧。

她垂眸绞着衣袖,识趣的闭嘴不语,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夜雨淅淅沥沥的落在水面船身,时疾时缓,轻微的水波声里,小船微晃着前行。

伽罗扣着弦窗望外,乌云遮月,苍穹如墨,远近皆是漆黑一片,唯有舱中烛火微弱,隐没在深浓的夜色中。从方才的激战惊魂到而今的静谧悄然,隔了不到半个时辰,回想起来,那慌乱的记忆却如同隔了薄纱,渐被河水冲远。

她靠在舱壁,对着夜色出神。

*

伽罗不知道她是何时昏睡过去的,醒来时身上温暖,盖了件薄毯。

她半睁眼皮,四顾船舱,便见对面谢珩沉默坐着。

雨早已停了,天光微亮,照得舱内朦胧。船身偶尔随波晃动,透过半掩的舱门望出去,外头青草被雨洗得清新碧绿,在晨风中微晃,显然是已系舟在岸边。昨晚那撑船的老先生披蓑戴笠盘膝而坐,背影略显寂寥,像是隐没在清晨的雾气中。

伽罗眯了眯眼睛,半撑起身子,再度看向谢珩。

他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眉目低垂,瞧向掌中之物。他原本是极警惕的人,在淮南数年磨砺,稍许风吹草动都能轻易察觉,此时却仿佛完全未察觉船舱的动静,只管静坐出神。

烛火已然微弱将熄,朦胧天光之中,只往他脸上投了极淡的光。

伽罗见过他的隐忍、愤怒、冷漠与仇恨,却从未见过此刻的神情——眼眸低垂着,脸上不似平常紧绷,就连那两道剑眉也没了平素的冷厉气息,从她的方向瞧过去,他的神情竟似哀伤,若有缅怀之意。

这样的谢珩很陌生,让伽罗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保持着半仰的姿势坐了片刻,忽然很好奇缘由,不由看向他手中。

温润的羊脂玉佩雕琢精致,灵芝花纹无比熟悉,更熟悉的是那半旧的香囊流苏,独一无二。他掌中的竟是她的玉佩!那玉佩一向被她精心收着,他是如何取到的?他对着玉佩沉思,又是什么缘故?

伽罗诧然望过去,谢珩也正好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各自怔住。

他眼神中没了往日的冷厉锋锐,如平静而蕴藏暗流的潭水,很陌生,却瞬间印在脑海。

伽罗一时间忘了说话。

片刻之后,她才清清喉咙,率先开口,“这玉佩……”她还未说完,谢珩低头瞧一眼掌中玉佩,旋即迅抛向她怀中,仿佛那是个烫手山芋。抛完了又察觉这反应过于激烈,如同做贼心虚,便别开目光,道:“它自己掉出来的。”

“嗯……”伽罗应了声,目光却还落在他的脸上。

掌中玉佩温热,她托着它重新送到谢珩面前,低声道:“殿下认得它吗?”

“殿下是说,让我跟着北上议和?”伽罗愕然。

谢珩背对着她没说话,背影有些僵硬。

旁边一位男子应是东宫属官,上前解释道:“北凉派出议和的是王子鹰佐,他要我们带傅姑娘北上,才肯谈判。如今北边已无力应战,百姓受战乱之害苦不堪言,议和势在必行,还望姑娘以大局为重。若能促成议和,殿下自会奏请皇上,对贵府从轻落——姑娘可是与鹰佐相熟?”

伽罗摇头,“民女幼时虽曾在京城住过,十岁便去了淮南,从未去过北地,更没见过什么鹰佐王子。大人莫不是……弄错了?”

“鹰佐的亲笔书信,要的就是姑娘,绝不会错。”

“可我……”伽罗一时语塞。

自己跟鹰佐素昧平生,鹰佐却指名要她去议和,莫不是因祖父的缘故?可这回被掳走的朝臣不少,她在武安侯府中也是无足轻重的角色,为何偏偏要她去?

这问题她想不通,谢珩显然也没想通。

他回身瞧着伽罗,示意侍女将她扶起。十四岁的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柔软裙衫之下,窈窕身姿初显。因伽罗的母亲是异族人,她的瞳孔稍见微蓝,顾盼间如有水波荡漾。浓长如同小扇的眼睫颤动,肌肤也比旁的姑娘柔白细腻许多。加之淮南气候温润,养得那肌肤吹弹可破,嵌上明亮的眸子,精巧的唇鼻,容貌极美。

这样的容貌,让男人心动并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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