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涯殿下,求求你,不要杀檀奴。他毕竟是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怎么可能会背叛您和沐酒城呢。
檀奴冷冷地倚靠在墙上,紧紧拥扶着开始不停咳嗽和吐血的月奴。
月奴那句话很用力地击打在我的心上,像刺进我手指的一枚细腻的绣花针,让我慢慢冷静了下来。
我忽然想起很久前的那一年,那个时候,檀奴还是个小小的孩童。记忆里的那一天是个午后,我刚从母亲的宫殿里走出来,正在沐酒城宫城的走廊上,和几个添香焚灯的宫女调皮地嬉闹。偶尔抬头,就看见了刚刚被送到宫中的檀奴。我看见他的第一眼,他显得那么孱弱,那么孤单。不久后我就发现,檀奴的眼神里始终埋藏着一种我永远无法解释的剧痛,或者叫做落寞。那双美丽而不单纯的眼睛,却有着根本不属于孩子的冷漠和平静。
童年回忆中,那些和檀奴一起修习幻术的黄昏,那些被我们联手击落在空中肆意飞扬的樱花,早已成为我眼前上过釉彩的黑白画面。就像焚樱王城宫殿外那一口古铜色苍老的钟,被远古洪荒和茫茫纪元雕刻下的划痕,古色古香,在淡远时光的腐蚀里永不褪色。
我还记得那一个暮晚,檀奴和我肩并肩,坐在沐酒王城宫殿的屋顶上。那一晚檀奴跟我说,他一定要找到自己失踪已久的父亲。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慢慢放下了手指,收敛起那些狰狞的幻术。这些带着余温的回忆,曾经一度那么温暖而明媚,此刻却如毒药般在我的眼神里蔓延开来。我仰面朝天,没有人读得懂我为何又一次让自己,泪流满面。也没有人能读懂,我眼神里那些深深掩藏着的,或温暖或耀眼或哀伤的,早已经逝去的回忆。
最后的最后,我只是慢慢转过身,默默走出了客栈。在迈出门槛的那个刹那,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从此以后,你们不再是沐酒城的圣奴。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
我离开客栈的时候,东方鱼肚白已经渐次变成漫天潮红,焚樱城清晨的大街上冷冷清清,众神在沉睡。我孤零零一个人,慢慢向前走着。清晨微凉的风,从猩红色的东方扑面而来,扑我满脸的孤单和哀伤,好冷好冷。
忽然间就想起了樱祭。如果此刻她能陪在我的身边,该有多好。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樱祭了。我记得上一次在沐酒城的宫殿里见到她时,我们竟然戏剧性地站在相互敌对的两方,而且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一晃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三百年的时光,足以让樱祭和我一样,步入神族的青年,并且她应该已经成为焚樱城最美丽的公主了。
我很想见樱祭一面,可是我的容貌经过易容之后,她无论如何也认不出来了。更何况她每天生活在深宫重门之中,想见到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现在的我对于她而言,无异于一个陌生的路人,她是不会多看我一眼的。
于是,我开始心痛。多么强烈的思念,就会带来多么强烈的心痛。
昨天晚上在神殿里发生的事情,是我永远也不想再回忆起的从前。我亲眼目睹了我最信任的人和我最仇恨的人之间策划的一场阴谋。在这场阴谋里,我和整个沐酒城,都只是被交易的一个部分。模糊记忆中,我只记得当时听见了檀奴的声音。我听见他用很阴冷很邪恶的语气说,我会想办法用焚樱城的毒酒杀死王子涅涯,而您,要帮我夺取沐酒城的王位,我要做沐酒城的王,永远的王。
焚樱城的王,樱宫猎,听完檀奴的话后,两个神同时仰天大笑,像无数只尖利的箭镞,穿透我最脆弱的骄傲。我痛苦地用双手捂住自己最黑暗的阴暗面,让邪恶的笑容,在触手可及的仇恨和哀伤里,肆无忌惮地蔓延和滋长。
王城上空漫天的猩红色,很像我眼睛里的颜色。我突然感觉到很累很累,眼前又一片晕眩过后,我在天旋地转中软软栽倒在地上,渐渐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第二十二章 奇遇铸剑师
更新时间2009…11…10 22:28:19 字数:4235
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沉睡在一间古朴温暖的屋子里,底下是一张樱木雕花的牙床。睁开眼睛,昏昏沉沉中看见外面暗黄色的天空。
屋子里闪着晦涩的灯光,是风干的樱花绾的灯芯,淡香袭人。窗台上梓檀盒里焚一盒凉凉的香,不知出自谁的手笔。清香怡神,有母亲身上的味道。
我挣扎着想要爬起身,却感觉到身体异常的虚弱。巨大的疲惫感像屋顶墨黑色的屋檐,随时要跌落下来将我压垮。我的眼前开始出现不停的晕眩,于是只好闭上眼睛,安静的瘫软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淡淡樱花的香味扑鼻而来,苏醒了我死去的嗅觉。我努力地睁开眼睛,看见一位素妆白衣的女子,站在我的床前,静静地打量着我。我记得那个时候的她,站在阑珊灯火里的影子,是那么娇俏明丽,温婉可人。看见我醒来,她的脸颊泛起一层红晕,格格笑着向屋外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在嘴里面喊着,父亲,你快来看,他已经醒了。
随后,我隐隐约约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对她说了几句什么话。然后刚才那个白衣女子甜润地答应了一声,接着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了,不知道她跑哪儿去了。
我不禁戒备起来,如果她早就看穿了我的身份,现在去找焚樱王城的守卫来暗杀我,我是不会有任何反击之力的。可是我忽然转念一想,如果她真的图谋害我,又何必非要等我醒过来才下手呢。想到这里,我心里不禁安定了许多。
我扭过头,看了床前妆台上铜镜一眼,发现里面一个秀美的焚樱族人的容貌,我微微笑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窗外响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紧接着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位红发束腰,白髯垂肩的老人,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看见他披一身宽大的黑色鹤羽长袍,眼神里泛起一层很祥和的薄弱杀气,向我颔首而笑。
那天我第一眼见到独孤漠的时候,我就在心里暗暗猜测,他很有可能是一个技艺高超的铁匠。因为他眉角沾落的烟尘,让我想起了谁的烟熏妆。
后来我才发现,我猜得很对,那个老人,就是焚樱城第一流的铸剑师,独孤漠。
我记得我当时看着他模糊不清的面容,想动却动不了,只好用很微弱无力的声音问道,我现在在什么地方。
那个老迈的神示意我不要乱动,微微叹了一口气说,你还在焚樱城,只是中了很深的毒。
我不禁大惊失色,正要问中了什么毒,却看见刚才那个走出去的素妆女子走进门来,手里捧着一只精致的青花瓷碗,娇喘微微,香风扑面,
她把瓷碗轻轻放在牙床边上,然后向门边走去,袅袅婷婷,婀娜多姿。她一只脚迈过门槛的时候,忽然倚门回首,偷偷看着我,抿嘴而笑。
她像一抹娇羞的夜来香。素净的脸上,惹一袭皎洁的月光。我用眼神凝聚幻术,隔开五步远的距离焚成一炷香,袅袅描摹出喜欢的你的形状。
一股淡淡的药香在屋子里弥漫开来,我现在才明白过来,她刚刚到外面去,一定是给我煎药去了。想到这里,有一种温暖的情愫,萦绕在眼角,舌尖。
过了不久,药已经不像先前那么烫了,微微泛起的热气夹着很明丽动人的暖香,直扑向我的脸。那个老迈的神吩咐女子过来喂我吃药,然后自己就走了出去。
我只好静静躺在床上,眼角的余光里倒映出她娇羞的模样和俏丽的脸庞。我看着她用修长的手指端起那只青花瓷碗,舀一汤匙的药,放在嘴角微微吹了一口,然后递到我的嘴边。那些热气被吹开的晕眩,晕开来绕她泛红的容颜,让我忽然不自觉地想起母亲的脸庞。
我还记得小时候,每一次当我生病时,母亲也会像她这样喂我吃药。印象中那个时候的母亲总是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