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的黄昏,我偶然经过父亲的宫殿,远远地看见大祭司囚释和占星师拜灵,跪在父王的面前,仿佛在说些什么。我悄悄绕进殿去,躲在石柱后面侧耳偷听。
王,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这是沐酒城的宿命,也是神界的宿命。拜灵手里握着沐酒城古老而神圣的占星杖,静静地说。我听得见他声音里透出掩饰不住的恐惧,和半透明的哀伤。
父亲仰面呆呆地注视着渐渐黯淡的暮空,许久,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当囚释和拜灵慢慢退出殿外的时候,我才偷偷从殿柱后面出来,溜出宫门。
我脑中一片云雾,对占星师的话更是大惑不解。
如果不是有关王城命运的大灾难即将到来,沐酒城是不会轻易召唤出占星师的。
可是,凭借一个孩童的直觉,我模模糊糊感觉到这件事情似乎和我有某种的关联。父王黯淡的眼神在我心里烙上了深深的印迹,一层很薄很轻的阴霾,笼罩着我童稚的嘴角,挥之不去。如微微猩红色的冷月翘弯弯的杀机,勾住几丝薄纱般的云翳。
然而,偌大一个沐酒城,吸引我的东西毕竟太多太多,这件很神秘的事情慢慢在我心头淡却了。
我很喜欢一天到晚呆在母亲的宫殿里,看她在泛黄的铜镜前很细腻地梳妆,缠着她给我唱好听的儿歌,讲神界历史上的古老传说。在我幼小单纯的心灵里,母亲是个完美无暇的女神。
她很喜欢在莺声啼鸣的清晨和薄暮如酒的黄昏,在宫殿的妆台上或空荡荡的走廊里,梓檀盒中亲自焚一抹凉凉的沉香。她说,焚香是件很精巧而高深的技艺,里面蕴含着许许多多精妙的讲究。天气的阴晴,光线的明暗,焚香的时令和香木的年月都会影响焚香时的气味和色泽,进而影响到品香者的情绪和杀气。因此她从来不让宫女染指香盒,就连梓檀盒中的香木,都是她亲自研磨而成的。她说,如果我是个女孩,她会亲手教给我焚香的技艺。她说,可惜我是个男孩,我生来就属于战神的后人。
有时候开心了她会为我梳头。我还依稀记得,那个时候我躺在她明媚的怀里,贪婪地享受着她亲手焚起的香,听她一边用紫檀木制的梳子缓缓地给我梳妆,一边对我说,涅涯,男孩子长大了,就该束发了。
涅玡,你将来要像你父亲和哥一样,做一个强大的神。
那个时候,我会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紫檀木梳划过发际的声音,微微而笑。午后并不刺眼的阳光斜斜落在我稚嫩的脸上,静谧而透明。
第三章 童年樱祭
更新时间2009…9…6 11:33:49 字数:2607
(三)
神界的时间走得很慢,每一天都漫长得像是一个纪元。在时光的倒影里,珍藏着我年幼浓色调的画面。指尖拨过的划痕,回忆是向着反方向转动的钟摆。失落过后的单纯,不再是最初弯弯的嘴角。窗台泛黄的妆容,是曾经黑白色片段的唯美。
岁月如同指缝间滑落的细沙,流逝着神族华丽的生命。一如我华丽的忧伤,原本就苏醒于流逝的过程。一个弹指,一个转身,半个侧影就是无极。
我自己都记不清楚,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杀人。我还隐隐约约记得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情景。那一年,我还是一个刚刚十二岁的孩童。
记得那一天,沐酒城刚刚度过十年的酒雨时节。东方渐渐明亮起来的时候,母亲带我出了城门,和她一起去城外的街市上购买香料。街市里人潮拥挤,暖暖的阳光里,时而掠过剪魂鸟滑腻的身影和明丽的叫声,空气里弥漫着浓浓棕榈梧桐的气味。我很快就喜欢上了市井里的喧嚣,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和吆喝声,对从小在王宫深处成长起来的我充满了新鲜感和致命的诱惑力。趁母亲在一家上等香料铺里谈价钱的时候,我一个人偷偷溜了出来。
我兴奋地在上大街到处闲逛,不知不觉已经远离了沐酒城。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到了疲倦。那个时候天空已经渐渐暗下来了,黄昏到来的时候,我听到了传说中浪人神族的哀歌,嗅到了些许淡淡的杀气。这些杀气和沐酒城神族散发的迥然不同,充满了邪恶的味道。可是于我,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环顾周围空荡荡的街道,早已经行人寥落,眼前是几条荒凉的小巷,断壁残垣的缝隙狰狞着纠缠在一起的蔓草。
我意识到该回去了,母亲见不到我一定会很焦急的。
我在渐浓的暮色里转过身,开始往回走。小小的身影,徘徊在黄昏寂静无人的街道。
走了很久以后,依然看不到沐酒城的影子。夜色越来越沉重,我渐渐慌了。远处依稀有跳跃的灯火,我走过去,看到青石板路的街道两侧,有几家歌舞喧嚣的酒楼。远处废弃的宫殿,古城墙的废墟上传来很哀伤的歌声,那种声音我从来不没有听过,神秘而诡谲。
在那个哀伤到透明的歌声里,我竟然第一次泪流满面。
远处忽然传来了狂乱的马蹄声,神界战马的嘶啸声敲打着我的听觉。冰冷邪恶的杀气扑面而来的时候,我看见几个神很娇横地纵马过来。
一道浓烈的杀气向我击来的时候,我闪身躲开,藏在黑暗的影子里。那个袭击者回转身来,很诡异地对着我冷笑。我的眼神,在被挑衅的瞬间,飘过几片冰雪。那几个神族穿着放荡不羁,长发凌乱,在酒楼前下了马。我这才注意到一个神族手里拎着一个小女孩,满面泪痕,小手被反绑着。我感觉到那些杀气和诡异的眼神,只能属于浪人神族。
我在沐酒城听说过,浪人神族在神界代表着邪恶和凶残,崇尚武力,最为好战。听父王说,最近几百年来,浪人神族势力日益强盛,在神界不断侵扰袭击弱小的城邦,烧杀掳掠,气焰十分嚣张。那个小女孩,应该是被掠夺来卖作奴隶的。在被拖进客栈的那一刻,小女孩用哀伤而恐惧的眼神看着我。
那个眼神,忧伤而无助,从此在我苍白的生命里,蜿蜒而成玫瑰色的刀刃。
于是我决定救她。我并没有想到我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而我的对手是三个强大的浪人神族,我只是那么强烈的想要救她。
我迈过酒楼的门槛,径直向他们走过去。那三个浪人神族端着酒坛,坐在桌前纵饮。小女孩瑟缩在墙角,明丽的眸子里倒映着客栈昏黄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