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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闻言,回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看到苏子墨,手上的案卷都掉了下去。
穆雨宁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熟稔而激动的拥抱,寒暄。
老者紧紧的抓着苏子墨的胳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苏子墨也有些哽咽,老者注意到了穆雨宁,这才放开他,招呼他们坐下来。
穆雨宁有些不好意思朝他颔首致意。
老者替他们泡了一杯茶,看着穆雨宁,有欣慰,也有遗憾。莫名复杂的情绪让穆雨宁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苏子墨替他们介绍道:“雨宁,这是我的导师,夏和平。”
导师,夏和平。简单的三个字,却让穆雨宁目瞪口呆。事务所每月都会订好几期的法律周刊以及杂志书报,夏和平的名字,只能用如雷贯耳来形容。
他的文章以犀利见长,针砭时弊,往往一针见血。穆雨宁很早以前就想过,能写出这样文章的人,在生活中也必定是一个嫉恶如仇的血性的人。可没想到,真正的夏和平,居然真如他的名字一般,如此平和,甚至还带着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夏教授,你好!”激动之余,她只能口拙的想出如此的敬语来。
夏和平睿智的双眼掠过她,又看看一直握着她手的苏子墨,点了点头:“子墨,这就是你妻子吧。”
穆雨宁知道他误会了,刚想辩驳,谁知道苏子墨却承认了:“是的,老师,她叫穆雨宁,她就是我的选择。”
穆雨宁瞪大了眼睛,欲开口澄清,苏子墨却紧紧了她的手,这无声的警告,她懂得。喉咙间像哽了一根刺,很不舒服。
老者看着他许久,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老师相信你的眼光,对了,星露在你那边还好吧?那丫头都好久没回来看看我了。”说道最后,语气中已然多了几分思念与牵挂。
星露?夏星露?夏和平?穆雨宁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为这样的事实,她感到惶恐。
“挺好的。没什么事情。”苏子墨开始转移话题,“师母还好吧?”
“也挺好的,就是挺挂念他们姐妹俩的,谁知道女儿大了,就要出去闯闯了。”话虽如此,可是还是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骄傲,“前几天他还在念叨你呢,说你都好几年没过来看看了,你等我一下,我们马上回去,要是她知道你来了啊,肯定很高兴的,家里很久没热闹热闹了。”
姐妹俩?难道夏星露还有姐姐妹妹?穆雨宁心里打了个突,总觉得他们话里有话。
苏子墨看了看穆雨宁,征求了一下她的意见,看得出来苏子墨是挺想去看看的,于是就答应了。
夏和平是骑自行车的,一个年进六十的老人,低调而朴实,骑车在学术氛围浓厚的清华校园里,无疑是最合适的。苏子墨的车子就缓缓的跟在夏和平的身后。
穆雨宁感叹:“要是以后我也能有这样的晚年,就好了。”
“你想过这样的生活?”苏子墨侧头问她。
她粲然一笑:“是啊,多惬意啊,你不觉得吗?”
苏子墨点头:“我也想过。”
之后就无话了。车内陷入了沉默。
“你为什么不告诉夏教授我们离婚的事情?”斟酌了很久,她还是觉得有必要说清楚。
“没必要。”
“怎么会没必要呢?夏星露是他的女儿吧,很快他们就会知道的。”一个谎言要用一百个谎言来圆,这太累了。
“星露不是那么多嘴的人,我也不想让他们担心。”苏子墨注意着前方的情况,淡淡的说着。
“苏子墨,你是不是别有用心的带我来的?”穆雨宁的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有猫腻,可这猫腻到底是什么,她还搞不清楚。
“你觉得有吗?”
“我觉得有。”
“那就有吧。”
苏子墨的回答让穆雨宁感到生气:“苏子墨,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你就那么希望跟我划清界限?哪怕是安抚一下两位老人的心都不肯?”苏子墨突然停住车,一本正经的看着她。
幽深的瞳仁深处只能看到她的身影,他认真的凝视着她,表情沉重而庄严。
穆雨宁的喉咙咕了咕,读懂了他眼眸深处的情感。垂下眼睑,点了点头,懂了。
下车的时候,穆雨宁看到苏子墨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了许许多多的营养品。
原来是有备而来的。
他们跟着夏和平上楼。这是清华校园的教工宿舍,外面是红墙绿瓦,低矮的二层楼,已经很破旧了。
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老头子,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一个温和的女音从外面的阳台传来,穆雨宁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头发半白的女人从里面走来,手上还拿着一个水壶。
“老婆子,你快看看,谁来了,”夏和平放下手中的钥匙,边脱外套边说。
“师母。”苏子墨上前一步,站在她的面前。
手上的水壶咣当一下掉在地上,在木质的地板上晕染开层层的水渍。透明的水滴珠圆玉润的滚在地上,折射出温和的光芒。
“子墨?真的是你?”她颤抖着手走上来,太过震惊,以至于打破了她的平和。
“是的,师母。”苏子墨拥抱了她。
她像个母亲看到归家的孩子一般热泪盈眶:“子墨,这么多年了,你终于愿意来看我们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我也很想你们。”
穆雨宁跟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来。
师母又为他们倒茶。
苏子墨主动说:“师母,她是我妻子,叫穆雨宁。”
“雨宁?”师母打量着她,目光却越发的柔和,继而有些惊诧,好半晌才回过神,“你们坐下,我去买点菜,等下就留在家里吃午饭啊。”
夏和平主动请缨:“老婆子,你身体不好,还是在家休息吧,我去买好了。”说话间,他已经穿上了外套,拿着买菜篮子准备出发了。
“那也好。”师母帮衬着他,“你自己小心点啊。”
穆雨宁打量着这间不到九十平米的房子,看到旁边的茶几上摆放着的一张照片。像是全家福。可是照片上却有苏子墨。
夏和平,眼前的师母,夏星露,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却跟苏子墨亲昵的站在一起的女子。她笑的好甜,甚至整个人都挂在苏子墨的身上。她眉宇间的神色,
察觉了她的目光,师母也看向那张照片,立刻解释:“雨宁,你别误会,主要是家里实在没有照片,也摆这张的。”
苏子墨也看到了,眼中一闪而逝的波光。
“不碍事的。”穆雨宁急忙摆手,就算心底萦绕着重重的难过,也无法改变这样的事实。
见气氛突然有些僵,师母立刻说:“子墨,要不你带着雨宁先进去坐一会儿,我先去做饭。”
原来苏子墨在这里也有独立的房间。
苏子墨带着她站在门口,很久,才旋转门把。屋内很暗。窗帘层层拉上了。苏子墨走进去拉开窗帘,冬日的清冽的阳光斜斜的照进来,将房内的一切摆设照的一览无余。
很朴实的房间,甚至没有多余的家具。可是有着属于苏子墨的独特的风格。只是又是一张照片摆在床头。
房间内很干净,显然竟然有人收拾,而那张照片上,只有苏子墨和那个女孩子。
穆雨宁上前,拿起那张照片,那时候的苏子墨还穿的像个学生,他背着那个女孩子,任由她做着鬼脸。
很嫉妒。原来他也可以笑得那么心无城府,那么灿烂。
苏子墨靠在窗边,窗外边有棵大大的洋槐树,枝繁叶茂,只要夏天,那硕大的枝桠就会蔓延过来,一伸手,便可触摸。
似曾相识的感觉再度袭上来,穆雨宁心中咯噔一下,终于明白,苦笑一声:“苏子墨,你娶我,是不是因为她?”
这个女孩,长得很像她。或者说,她很像这个女孩。
苏子墨回头,穆雨宁就拿着相片站在床边,阳光在她的脸上投下暗影,她的笑容僵硬而牵强。
“她叫夏星雨。我们大学的时候曾经在一起过。”苏子墨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像一幅年代久远的山水画铺陈在她的面前,已然退了颜色。
“哦,那然后呢?为什么分开了呢?”她强烈的抑制着心颤的冲动,尽量以最冷静的声音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