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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1 / 2)

>固执于习惯,家里除了基本起居用得上的家具器具,别的东西能少一件就少一件吧。

怎么看,都有点空旷。

虽然天气已经热起来了,但日照还不算长,五点半,光线已经斜了,从窗帘缝钻进来一道,半透明的橙黄,割裂了室内的空洞。心好像也是那样空洞,大脑一片空白没法思考。

抬手解下发饰,头发披落,闷热。

笑笑,我这算什么啊。室内太空、净高太高会让人产生抑郁这个理论我又不是不知道,干嘛在这儿用自己作验证啊……

趁有时间还是去冲个澡吧,今天晚上有没有洗澡的闲情还不知道哪。

匆匆洗了一下,刚好赶在秦路开门之前下楼。我冲他笑:“小路回来啦!今天很准时啊!”

他面无表情的扫了我一眼,还是低头换鞋。这种普通的问候对一般的家庭来说,可是无形的润滑剂,能够让一个家庭温馨十倍。可是在秦路,大概跟里边的陌生人的话语一样,不愿意听的时候就屏蔽掉。

嗯,不要急,慢慢来。我窝在沙发里,有点软。今天实在太累了,精神上的吧。现在应该好好观察他,找出原因,但是……看起来他很好,没什么特殊举动,回来换过衣服就到厨房准备晚饭去了。

我就发发呆吧……吃完饭再努力……

这一呆发过头了。等我有点意识的时候,只觉得有只大手在撩我的头皮,好痒。

“嗯……?”

我又在沙发上睡着了?!我猛的躬身要起来,脑壳撞了一下……痛……不过,天啊!

在这房子里,除了我,还能有谁被我撞到下巴啊!

“小路!”我赶紧从他和沙发组合成的狭小空间里钻出来,紧张的看着他。他还是没什么表情,下巴也有没有红肿的迹象。

对上我的眼睛,他吐了一个词:“湿。不睡……”

后边还有什么,含含糊糊的,加上他已经转身走回厨房了,我也没法研究。看他走得异常帅气的背影,我头顶还在一阵阵痛,真不知道要不要羡慕他的痛感神经的迟钝。

重新窝进沙发,看大方钟……啊,才六点二十分不到……我这个盹儿还不够十分钟嘛……

可惜已经睡意全无。

唔,大概,他的意思是叫我不要湿着头发睡觉?大概吧。他到底有多少概念、能够表达多少,我还没完全摸清……乱猜也没有什么意思。

晚饭准时做好。我到厨房门口接他递过来的东西。看他拿了一套新的餐具,青嫩的草芽在小碗上蜿蜒那套,千语送的。

他吃饭肯定不会说话的(本来平时就不怎么说“话”),甚至不会看别的东西(人也算东西吧)一眼。我默默吃着,今天咖啡喝多了,没什么胃口,又不到点结束用餐,只好百无聊赖的东看西看。

突然发现整套餐具一色,非常协调。看看手里的碗,看看他的,哑然失笑。

原来如此。昨天晚饭吃了一半,我不小心把碗翻了,磕崩了一角。看他吃饭专心没有留意我,我就自己去换了一只。没找到成套的,就拿了只小汤碗用。那只磕坏的直接扔到垃圾桶里――家里的垃圾都是我倒的。

好像就在洗碗之后,他开始发脾气。

算进步还是退步?他留意到我的碗换了。不过,通常他只会在意他自己用的东西的变动啊……

今天早上醒来实在累,昨天的垃圾还没清理呢。我到厨房看看垃圾桶,那只破碗不见了。蹬了小板凳看了看壁橱,洗干净的破碗叠着他那只,跟原先那套餐具一起摆在最里头。

哎。哭笑不得。以后吃饭要小心了,每磕坏一只,壁橱就多一套弃用但不能扔掉的餐具……咦?每套餐具应该有五只碗吧,为什么他那么在意那一只?难道他每套餐具一直只用特定的两副?

神奇!

我自嘲般用上边这个词结束探险,重新坐到餐桌前。他还在认真吃着,每个动作都一丝不苟,不明的人会说那个是有教养、优雅,加分;我眼里,是机械呆板……什么时候他会把饭吃剩一半就去盛汤,我大概要感动得哭出来。

不过他今天吃得特别慢。

他的音乐时间。我的日记时间。记日记能够让人的心理健康十分,研究如是说。但我没有记日记的习惯。现在写的所谓日记,其实是接着秦姨的写的“第一手资料”。这些资料,就算不能为我的论文博得喝彩,也有非常大的价值。国内――不,每个地方都是这样,研究孤独症的人,跟日夜护理孤独症患儿的人,多数脱节。就算有父母的记录,研究人员也不能深入了解孩子没一点变化和成长。而这一点点的,有时毫不起眼的变化,就是关键。

我也未必能,只是秦姨的记录之仔细、方法之独到,让任何一个有理论知识的研究者汗颜。

《梦中的婚礼》在客厅奏响。我在二楼听着这隐隐约约的声音,心又在跳。好像梦回之后,在温暖的被窝里,努力回忆梦中那个快要为自己戴上戒指的丈夫、寄托予一生幸福的那个人。怎么也回忆不起来是正常的,没有见过的脸,梦中没法看见。不过那种温馨,即便是半夜梦醒,床铺之外寒冷如冰,也是那么美好。

婚礼之后,就是《秘密的庭院》。这张CD他带回来之后播放的频率非常高。几乎每天都会放上一两遍。看来宋先生还是比较贴近他的心灵的。只是,他为什么这么钟情于克来蔓得的钢琴曲呢?以前他更喜欢轻快一些的乐曲。

什么都在变化,一点细节,也是成长的痕迹。

我走到围栏边,正好一曲完毕。他抬头看我,好像在笑。我的笑,比他的灿烂十倍。不过一边笑,一边瞥到门廊哪儿的白板,周六那栏的大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涂黑了,改成歪歪扭扭的一行什么。

还说今天晚上不用烦心他的暴躁,可以休息一下。看来有事情可干了。

秦姨一心把他训练得能够自立,尤其在意他的举止礼仪的教导,但在语言和沟通能力上,教给他的并不多。所以他在“儿童自闭症测试量表”的得分,在社会关系和语言表达能力上得分非常可怜。

如果把秦姨的努力看作给了他一个抵抗外部非议的“壳”,那么,我希望能够给他一个与人互动的“魂”,哪怕是残缺的、虚假的。

现在我的主要工作,大概就是抓住每一个机会训练他说话,让他明白每一件事务的含义。

虽然辛苦半天的成果未必够千语一个电话的胡来明显……大概只能在“正确度”上自豪一把吧。

周六,白天在海阳家吃午饭。

晴天姐的肚子已经大得有点夸张了。圆滚滚的,走路都要人扶着。我趁着大家打趣海阳“老来得子”,半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晴天姐算得上高龄产妇了,海阳这个爸爸要当得合格,现在就要开始贴心哦……不要给孕妇太大压力啊……”

海阳显然没有听懂,笑嘻嘻的说:“怎么会呢,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我只好默默接过晴天的苦笑。

不过我们俩的暗讯倒是被秦大哥看出来了,饭后,秦路跟晴天姐一起看他爱看的电视节目,我偷懒躲到阳台抽烟。

抽烟好几年了,大概跟先行分手之后学会的吧。多少只是一种转移痛苦的心理,没有上瘾。现在跟秦路住在一起,怕他模仿,几乎不抽了。

只是烦恼的时候,还会想。

大哥也出来透气抽烟。两个人安静的趴在围栏上,烧了大半根烟,他先掐灭了烟,说:“辛苦吗?”

“还好,偶尔闹点脾气。反过来我早晚饭都要他照顾呢。”

他捏了捏手中的残烟,又掏出来一根,没有点上。

“其实……我也想过接他回家……”

“不要在意,这样就很好。”

阳光低下,大哥的脸非常清楚,包括他脸上过多过早出现的皱纹。其实他只比海阳大一岁,跟被晴天养得白白胖胖的海阳比,他显老多了。

他的家我没去过,他的妻子也不跟我们来往。所以只在路上遇到过一次。打扮得很风骚,说话是上海女人独有的尖细,又失了上海女人的优雅,感觉像刀。

日夜跟一把刀相对,很累吧。

我掐了烟,把自己的多思一起掐了。他,她们,不是我的个案,我不应该想那么多。

再说,我不过是一个考出执照的咨询师,自己又没有亲身经历过,能够理解多少呢?

大哥把烟点了,夹在指间。许久才说:“我打听到广州有一间中心,里头的设施和教员都很好,如果……”

“海蓝哥……没有这个必要。他已经不必入住那些中心了,秦姨把他教得很好的。”

他好像叹了一口气,却没有作声。这无声的叹息似乎叹到我的心里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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