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却让她拿一千两买糖玩!
就算行昭满心都是事儿,仍旧不可抑制地想一想,陆淑妃那样温温柔柔的人儿手里数着一堆银票,然后往前一摞,财大气粗地斜眉横眼地让自家亲眷“可劲儿地玩儿!没钱了,有老娘顶着的”的模样。。。
行昭随即抖了抖身形,抖出一身冷汗来。
莲玉赶忙去翻库房,翻来翻去也翻不到合适的东西给欢宜送过去,最后惊动了方皇后。方皇后笑着让她收下,却开了自己的库房,选了两樽实心的赤金摆件送到重华宫去,行昭这下才安了心。
这个年没过好,皇帝按兵不动,等待方家自己先开价,连方皇后这处都没来。
一连几天要么独宿,要么宿在顾婕妤处,要么宿在孙贵人处,孙贵人更懂事些,侍寝过后的第二天,一大清早就来问早礼,还带着几朵自个儿亲手扎的鲜丽绢花儿,方皇后笑呵呵地让她服侍着簪在了自己的鬓间,孙贵人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儿。
行昭安安分分地候在瑰意阁里,到了初七,便候到了预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消息。
就着清水抿了抿鬓角,轻捻裙裾,穿过游廊便到了凤仪殿暖阁之外,方皇后的声音很轻,带着些如释重负。
“早朝上平西侯解了虎符,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交呈给了皇上?”
行昭手撑在朱漆落地柱上静了静,心头五味杂陈。
都是做父亲的,有人对自家骨血弃之如敝屣,有人却愿意以竭力相护。
西北方家军靠的是家传虎符和方家的名声威望而行,方祈将虎符上呈皇帝,无疑是在表达一个信号——我愿意用西北的兵权,换回潇娘的平安。
自断臂膀,是行昭的主意,当时她反复想了又想,方家的立身之本在西北,若是拿方家军的兵权去交易,会不会太过冒险,可如果不拿出十足的诚意,被人设套挑起的君臣隔阂,是不会自己修复的。
方皇后一句话打消了顾虑。
“方家立在西北这么多年,不是平白立着的,那些将士们是更愿意听哥哥的话还是更愿意听一只虎符的话,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时人立世,讲究一个忠义诚孝,武将更甚。
文死谏,武死战,流芳千古,闻名于世。
方祈没死在战场上,他也不能毁在朝堂争斗中。
虎符算什么,方家真正的财富是在西北一呼百应的气势,可方祈,桓哥儿,方皇后,都身在定京,离了西北那一亩三分地,就像没了翅膀的鹰。。。他们是身处定京;可方家的外甥贺行景却掌着兵权在外翱翔高飞!
暖阁里,方皇后大约是得到了蒋明英的肯定回答,语气变得谨慎了些,“皇上怎么说?”
蒋明英恭谨垂首交手而立,轻轻摇了摇头。
行昭立在外廊,再没听见后文了,莲玉动了动眼神,行昭长呼一口气儿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而去。
一连几日,方祈都或明或暗地想将虎符呈交出来,皇帝都不为所动,终是到了第四日,皇帝收了虎符,紧接着下派了几道圣旨,蒋千户擢升西北指挥佥事,又领五县卫所协领之职,即刻往西北去。
蒋千户是谁?
是方祈嫡系中的嫡系,是方祈最忠诚的下属!
方皇后听此信息,朗声大笑;让蒋明英将埋在中庭柏树下的一壶陈年桃花酿起出来,手执琉璃杯,畅饮三百回。
方家舍了虎符,换了个掌实权的佥事,看在外人眼里还是会品评一句划不来。
可有时候吃亏是福,方家气盛,自己压一压,总比别人来帮你压好吧?
自己吃亏是吃,吃得甘之如饴,别人压着你吃亏就是丢了面子吃黄连,蒋千户收拾行装一走,凤仪殿就开始着手准备探查,到底是谁压着方家吃了这么个亏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上元
年味儿常常是在初一浓一回,十五再浓上一回。
宫里头的烟火一飞冲天,冲得老高,就算绽开成一朵光怪陆离的花儿,旁人始终也能从火星子里头瞧出悲凉的意味。
可定京城里华灯初上的大街小巷不同,热热闹闹,熙熙攘攘,人挨着人比肩接踵地过,满耳都是带了儿化音的京里话儿,京里话儿敞亮开阔,一句话就像在糍粑上拿棒槌重重打了一下。
平白无故就带了些暖糯的甜香。
行昭笑吟吟地侧过身,车窗的纱帘薄薄一层,透过纱帘看出去,根本瞧不出来这已经是入暮的天儿了,街巷两边有摊贩一个挨着一个架起竹架子来,上头一层一层地低低坠下花灯,有绘着画儿的,有拿素绢糊的,也有拿堂纸糊的,全都亮着,将天际映衬得亮如白昼。
“。。。要过莫愁桥了,过了桥马车便不让走了,下车的时候两个小丫头记得戴帏帽。。。”
是桓哥儿的声音,又听他后言,“你们吃不吃黄糖汤圆?桥上老赵头的黄糖汤圆好吃,拿黄糖熬的,汤圆表皮硬酥酥的,一咬开里头就能吃到黑芝麻馅儿,馅儿里没放糖,芝麻已经够香了。。。”
行昭脑门一溜汗。
她当初怎么会瞎了眼以为桓哥儿是一条沉稳寡言的好儿郎?
一路上就听他说吃的了,从顺真门旁边的豆腐花儿是甜的好吃还是咸的好吃,说到这莫愁桥上的黄糖汤圆,她一个两世加起来在这定京城里活了几十年的老骨头,都不知道一路还能有这么多好吃的!
说起豆腐花儿。。。
桓哥儿为了让她说到底是咸的好吃还是甜的好吃,各买了一大碗,眼瞅着她喝完。又巴巴地问她结果,行昭觉得那两碗豆腐花儿至今还活在她的肚子里。。。
“阿妩不吃!”行昭当机立断,扭头问潇娘,“表姐要不要吃黄糖汤圆?”
潇娘身子紧了紧,面上愣一愣,便直摆手。
潇娘个性一向大大咧咧,神色很难得会有沉下来的时候,永远都是眉飞色舞着,整个人的气质都不同于定京城里的小娘子们,能让人看着便欢喜起来。连欢宜都在说“你家表姐利利落落地说句话儿,我便不由自主地想笑”。
一个能让别人欢喜起来的人,若自个儿都不欢喜了。又该怎么办呢?
行昭便扬声回了桓哥儿,“都不吃!”又佝下身轻轻握了握潇娘的手,并没开口。
上元节小字辈儿们去瞧花灯,原是刑氏的主意,方皇后却十分赞同。“。。。打发桓哥儿照顾两个妹子,京里的小娘子活得憋屈,一年就那么一天能大大方方走在道儿上,不论门第不论出身,就当去透口气儿。”
背过身,就递信让方祈备好人马。暗中护着。
是要护着谁?
行昭抬了抬头,正好看见潇娘英气十足的眉鬓,心头叹了叹——方皇后根本也不信任皇帝。
马车踢踢踏踏地过。临近莫愁桥了,声音陡然变得更喧哗。
噪杂,喧闹,却欢乐。
行昭扬了扬嘴角,拉了潇娘笑呵呵地扶过其婉下了马车。
莲玉和莲蓉都没跟着来。行昭大手一挥让两个人都回家里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