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李玉娘的安慰并不能让顾昱完全放下心来,可随着马车一路向南,天气渐暖,道路两边的花草树木也更茂盛,官道上赶着回家过年的人也渐渐多起来,顾昱的心情也就好了起来。到底是没出过远门的小孩子,看了什么都觉得好奇。
沿着官道小路,穿过乡镇集市,终于到了福建境内。听着不大熟悉的半官话,三个人惊奇里都还有些发懵,还好有老王头在,要买吃食要住店都还没什么问题。
这一天,是腊八。正是祭灶神的日子。可巧行到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从庙会前过,远远地看到庙前广场上筑了高台,架着大锅。有穿着淡黄僧袍的僧人站在高凳上搅粥。周围又围着许多信徒,手捧瓷碗,只等分到一碗腊八粥。
李玉娘看得奇怪,有心问却又怕人笑。在现代,虽有吃腊八粥的习俗,可为什么这么多人等在庙前吃粥,她就真的是不懂了。看着顾昱作老夫子状给可儿讲这典故,她也竖起了耳朵细听。听罢,不禁感慨:“原来,这吃腊八粥还是个舶来品啊!”
可不是,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在佛教传入中国之前,这冬祭虽是在腊月可却从未明确定于初八日。直到佛教传入中国,因为腊月初八是佛悟道成佛之日,才把这腊八和“佛成道日”融为一体,演变成了后来的腊八节。
感慨完,她咂巴着嘴,一扭头看到正用奇怪眼神看她的两小,才恍惚记起自己好象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便打了个哈哈,笑着弯腰在座位下翻出带着的小锅。因为担心路上饮食不变,她特意买了个小砂锅,又带了调料什么的,虽然路上没用过几次,可却也方便不少。
“你们等着我。看我今天给你们抢一锅腊八粥来。”
那么多人,想来也没那么好抢到,不过这抢来的东西更美味。很久没有这么放肆,李玉娘在手上哈着气,鼓足了劲,跳下车去。两个小的也想跟着下车却被李玉娘哄住,“你们不看着车哪能行啊!”虽然没明说,可儿却还是明白看着行李的重要性,也不再闹,老老实实地坐回座位。偏顾昱是个不听话的,急急地跳下车就往前跑。如果不是李玉娘眼快抓住他都不知这小子又跑到哪去了。无奈之下,李玉娘也只好带着个小尾巴挤进人群。
大概是因为今天腊八,庙里派粥的缘故,今天的庙会上人特别多。不只是等着派粥的信徒,还有跑来闲逛的大姑娘小媳妇,眼睛乱瞄的无赖行子,叫卖的小商小贩,代写家书的,算命解卦的也排了一好长的一列……虽然没有杭州的商铺那么气派,可却是异样的热闹,带着一种扑鼻的乡土气。
李玉娘瞧热闹瞧得眼花缭乱,只觉这也好玩那也好看,虽然手里仍没忘了紧牵着顾昱,却一时也顾不上去管他。
原来宋朝的庙会这么有趣,不光是卖东西的叫卖声闹成一片,还有些意外的闹剧让人笑弯了腰。
也不知后面是哪家的小媳妇一声尖叫,随即响起一记响亮的耳光。然后是一个男人大声的喝斥声,再来就是被打的委屈辩解,却被对方狠狠痛扁。在李玉娘前面的人纷纷转身,往后面挤去,口中呼喝着,也不知是想打架还是起哄,场面之混乱和现代看热闹的场面有得一拼。
李玉娘好不容易拉着顾昱挤出去,还没等喘匀了气,一看顾昱,脸上通红,额上全是汗水,还不知是被谁捏了一把,颊上还留着几个指印。不好意思直接笑出来,李玉娘低下头,却正巧看到地上不知是谁被挤掉的一只绣花鞋,浅粉的鞋子弯弯一弓,虽不是三寸金莲却也恰似一朵花绽放。可偏偏这鞋出现的实在不是地方,李玉娘忍了又忍,还是暴笑出声。心里想着这小娘子发现自己丢了鞋还不知要臊成什么样呢!
眼角一瞥,看到顾昱已经涨红了脸狠狠地盯着她。李玉娘敛住笑容,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拉着顾昱穿过前面不太挤的人群。想想,忍不住还是笑道:“昱哥儿,你可要跟紧了,莫又让哪个不认识的女人占了便宜去。”牵在手心里的小手一紧,她却只是闷头低笑。
走近了,才知等候派粥的竟多半是些女人,尤其是以中老年妇女为多,远没有李玉娘刚才所想的那么拥挤。赶在其中一个施粥的僧人面前没人时挤了过去,李玉娘把手里的砂锅往前一递,那施粥的黄衣僧人立刻受惊地抬起头来。想来之前都是拿碗过来领粥的,少见这样直接拿锅上来的。
被那僧人盯着,李玉娘也不脸红,反倒冲着他大大方方地一笑,“有劳师傅了。”
那僧人看着李玉娘,竟也是抿了抿唇,眼中似有笑意,一张嘴说的竟是官话,“女施主不是本地人啊!初来乍到?莫非是还没安顿好,家中缺了粮,怎么竟拿了这么大的碗?”
李玉娘就是脸皮再厚,也忍不住脸上一热,幸好那僧人也未再问下去,只是漫声道:“寺中尚有派粮,若女施主方便的话可以去寺中领上一斗。”
眨了下眼,李玉娘惊喜交加:“寺中除了施粥还派粮吗?”是大宋朝人心太好?怎么她竟未听说过竟有这么大方的寺庙!
看着李玉娘晶亮的眼眸,那僧人点头笑道:“我们寺中也不过是本着慈悲之心,想渡大众于苦海尘埃之中享一分快活,是以每月都会施粥派米,积一分功德罢了。”
听得有米派,李玉娘暗在心里盘算,哪还理会这和尚说的是什么。眼看着她那个表情,顾昱伸手扯了她的衣角一下,悄声道:“玉姨,可儿还在等着我们呢!你快领了粥我们好回了。”
见那和尚低头往顾昱看来,李玉娘生怕被顾昱搅黄了事,便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嗔道:“别闹,一斗米耶!还不是一升,值不少钱呢!就算咱们留着吃也够吃几天了……”也不管顾昱愿不愿意,她直起腰来就冲着那和尚笑:“我这甥儿也说多谢大师呢!”
从师傅荣升作大师,那僧人也不见多欢喜,只是温然浅笑,招过一个年岁更小了几岁的和尚过来。自己放下饭瓢施了一礼道:“我引女施主往寺中领米。”说着,便抢在前面往寺中走去。
顾昱扯了两下,实在扯不动李玉娘,只能小声嘀咕着跟在身后。听他一个劲地念叨这和尚看着轻浮惹人生厌,李玉娘不禁轻笑:“你这小孩,知道些什么?”口中虽是斥责,可心里却也不禁奇怪。这和尚倒是生了一张笑面,不象平常见的和尚那么古板,长相也生得不错,倒有几分传说中“无花”和尚的范儿。
胡思乱想之际,人已经穿过古旧的山门。虽庙门不大,可庙里却占地颇大。一道拱桥跨过一条河溪,才是威严的宝殿。可这和尚那并没有领着他们往殿前去,而是拐了个弯沿着一条铺着青石的小径往后院去了。
先是闻到一股香,幽香沁肺,待近了细看,才知近溪处横着一两枝腊梅,蜜腊样的黄色花朵精巧别致,尤其这样临水而开,暗香浮动,更美似一幅画,直可入诗。
“没想到这寺里还藏着这样的美景!”惊叹着,李玉娘松开顾昱的手跑过去围着那两株腊梅转来转去,因为兴奋而泛上红霞的脸青春逼人。大概,这是她穿来之后第一次露出这样飞扬的神采。因为自由而能够真心地去领略这大宋别样的风情,哪怕只是细小的惊喜,也足以让她绽放笑颜。
顾昱眨了下眼,看着花间明媚的笑脸,突然想起这个他已经习惯了称为“玉姨”的女人其实也不过只有十六岁。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怪怪的,总觉得有一丝不自在的感觉。扭过头,无意中看到身后的和尚微眯着眼,目光所注,却是裙袂飞扬而起,漾出银铃般笑声的李玉娘。
皱起眉,他暗生不快,只觉得这和尚透着古怪。“师傅,”他轻唤了一声,看和尚收回了目光看向他,这才问道:“师傅,这领米的地方是在哪儿啊?”
“不远,就在前面。”那和尚微微一笑,也不再看顾昱,又转过头去看着李玉娘。
顾昱撇了下嘴,突然大声喊道:“玉姨,快走了!你再慢,大师可要把粮派给别人了!”
被顾昱喊得醒过神来,李玉娘掩饰地捋了下头发,为自己的失态有些汗颜。一时高兴,忘了这儿是寺庙,太过轻佻了。
整理了一下衣物,她走过去从地上捡起那只被她得意忘形之下丢下的砂锅。“大师,你们庙里倒是雅致。不过,这样的后院竟用来派米,倒有些浪费了,如果开发出来让人旅游应该能收很多钱的……”
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