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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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志》115 (美攻强受)
…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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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心一脚踏後一步,风烟先是缩肩,迟疑半刻才抬头看向陈心,顿时两双眼睛互相凝视,却读不出彼此眼中任何一点意思。在风烟以为陈心要行出房时,陈心再往後退几步,行至门边,想关门。陈心的视线全程没有离开过风烟的脸孔,直至靠近门边,才不得不转身背对著他。他右手握住门把,左手平贴於门板,随著向前踏步的姿态,将门板向前推,同时往左方旋一下门把,将门板侧边的锁心收入内部,无声地让门板的四边紧密地嵌入门框,然後才把门把缓往右旋,释放锁芯。
在关门时,他一直死死盯著门把上的刮痕与星斑锈迹,脑里没有半点别的事情。眼也不眨一下,直至眼睛因睁开太久而变得乾涩,才忍不住皱皱鼻子,眨一下眼,眼角分泌出一点水分。他想揉一下眼睛,但不容许自己在别人的地盘做这种事。
他望著白木门板上微细如指纹的木纹,一圈藏著一圈,包藏祸心,旋转、旋转,木纹成为一个巨大的漩涡,摄入陈心眼睛里,使他好想找一面镜,看自己眼里是否也有一圈圈涡纹。
他踱步回房间中央,风烟把头压得很低很低,低得陈心看见他头顶的发心、黑色的发根与他染成金棕色的头发形成对比。
陈心坐上後方戴志睡了一个学期的床上——那现在是一张没床单棉被枕头的床,只有一张煞白的床垫。宿舍里每间房都用同一种床垫,但陈心觉得这张床好陌生,这一种他睡了几年的床垫很陌生,因为他不知它的牌子、产地、每一个曾睡在其上的人的事,他都不知。即使曾睡在这张床上的人是他的枕边人,但陈心抚摸床垫上的凹凸痕迹,仍无法想起戴志睡在这上头时,是用什麽睡姿、穿什麽衣服、睡前做什麽事。他们的关系就是这样 : 在一起时,很快乐,有激情、有眼泪、有大笑,但一旦见不到面,对方的一切便如同喷出去的烟圈——
起初,尚有丝丝缕缕的形体,飘得久了,便消散在空气里,很快连那一丝丝尼古丁的臭味都闻不到,再久一点,抽完那根香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抽过烟。
风烟不敢再对上陈心的视线,他用两臂抱著膝盖,原来挺拔的腰板塌下来,好似烂泥般堆在上半身。而陈心收起双脚,坐上床,臀部挪後,腰身贴著冰凉微湿的白墙壁,仰首,後脑勺跟腰身一齐贴著墙,整个人挺得比竹枝还毕直,视线放得很远,散漫的、不能聚焦,倾倒於上方青白的天花板。
他舒了半口气,心头却似吊著一块小石子,窒著他的吐息,於是再收缩腹部,深吸一口气,如一个泄气的篮球他将自己体内的气慢慢舒出来。抿嘴角,生起一股想笑的欲望。他真的噗一声、极其夸张地笑出来,用力拍打床垫,胸膛耸动起伏,半掩著脸,未能阻止笑声像一个个气泡般跳跃於空中,破灭。眼角有一两滴眼泪,未能顺著脸颊滑落下来,因为这并非伤心到极处而落泪——陈心毫不伤心,只是极想大笑——而是因大笑而挤出的泪花而已,而只是一种生理现象,并非出於情感而生成的泪。
风烟错愕抬头,一直看著陈心,於是自己也皱著眉,嘴角却诡异地上扬——上半张脸是哭脸,下半张脸是笑脸。笑是一种传染病,即使你本来不想笑,但见到对方笑得如此厉害,渐渐也会觉得好笑。
所以,风烟笑了。两个男人被点了笑穴似的。也许城市人的确爱笑。今日死老豆,明天去见客应酬,必须笑。明日死老母,後日见到来送殡的亲人,出於礼貌,也是不得不笑的。这一种不想笑又要逼自己笑的情况,本身就很好笑。香港有太多好笑的人和事,加上歌舞升平,百物繁华,活在这里的人天天都有笑料。
『跟谁出去?』『朋友,去踢波,踢左粒几两粒钟,成身汗。』『嗯,去洗个澡吧,你脱下衣服给我,我去开洗衣机洗衫。』『不用啦,我一阵洗完澡自己开机。你去睡吧。』
『我今日要返去C大见教授,很夜返。』『那我今日不在独秀居过夜了,你明天几点会在这里?』『明天我整天都在,你看你想几多点上来。』『那以後你边日要返C大,就单声我知,我回家。你知道我每星期总要回家交人,不然老妈子会做低我。』
『你最近夜晚常出去。以前都不太觉得你爱出夜街。』『我放sem break,无聊嘛! 最近王秀明那小子身体好了点,我跟之前足球队班人就陪他踢下波。他之前化疗一年,又休养近半年,天天待在家,都在闷得出蘑菇了。今晚我要夜返,你不用等我门了。』
『刚才你落街买啤酒时,手机响了几次。』『哦? 谁打来?』『那手机是你的,我鬼知边个打来。』『真是的,心哥,一般老婆见到有人打电话给老公,总会瞧上几眼,看是谁。你就没有半点好奇心?』『……』『就真的没试过check我手机的通话纪录、信息、留言吗?』『那你有check过我吗?』
『你先答我,你有吗?』『你答完我,我才答你。你有吗?』
结果两人都无答。人与人之间没有真秘密,有时想讲,有时特意制造一些蛛丝马迹,等人来「踢爆」——其实守秘密的人总是不想守下去,因为秘密是一项沉重的压力。不知道秘密的人永远不想知,因为秘密是一项重担。
「你想不想知道我跟他如何搭上?」
「不需要,」陈心捏了捏笑得发酸的脸皮,说 :「你是龙凤的弟弟吗? 你叫做……抱歉,记不住你的名字。」
「龙风牵。」他倒在床上,说 :「真冷淡。知道自己的另一半出轨,还这麽高兴、这麽冷静。难怪戴志要出轨,你对他根本不是真的。」
「那戴志对你又是真的吗? 如果是真,他为何要走? 我不问也知道他为何会看中你,只因为你是龙凤的弟弟,你的血是龙凤的血,他如何能抵抗住这诱惑?」陈心看出窗外,惘然说 :「无人比我更清楚诱惑——Seduction,一种可怕而邪恶的力量,连结著两个不应该在一起的人,跨越种族、年龄、阶级,以至血缘。一旦连结了,就无法挣开,唯有死。而且我知道你们如何搭上,那又怎样? 那只是另一种凌迟,逼迫我在脑里建构你们相识、以至上床的片段——不需要。感情又好、工作又好,重要的不是过程,只有结果。总之你跟他好上,就是这麽简单。」
「不。」龙风牵空洞的声音中透著绝望 :「我不甘心。我哥扯他入来,他扯我入来,然後就走了。为什麽要扯我入来? 虽然是我先……但若非他之前……我是断断不会跟一个男人上床的,亦不会给一个男人以承诺。我不可以爱男人,我不应该爱男人。圣经上也写明,男子不可像个女子般同另一男子交合,可见这是一种病态的行为。」
「也只有病态,才令人沉迷。」陈心冷嘲热讽。
「我一直逼自己做个straight,因为我哥是同志,很可怕,很恶心,我每次想起我哥是同志,就想作呕。自从今年识了戴志,我变得好怪。我飞了戴书,她是个好女仔。我常约戴志上我屋企食饭。他每次食完饭,我问他去哪里,他就说要上去另一个男人的家。我问他,你想去那男人的家做什麽,他说『做爱』。我竟然打了他一拳……但他只是捂著肚子,笑说『每个人都有他的生存方式,就好似你是直,我是挛。你跟女人做,而我就跟男人做,有什麽错』,我就说『你非得要跟那个男人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