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啊,我和小于来看你了……”
天快黑了。
我先送岳父到招待所住下,陪他吃了饭,然后电话找来阎涛,让他明天先送岳父回哈尔滨。
“你去吧,去看看亲家母。”
“爸,你早点睡。”
我看见他侧身躺下了。
妈妈带着嗔怪的笑意看着大肚子的丹丹,我们也努力地笑着陪妈妈聊天,晚上,我和丹丹睡在炕上,丹丹悄悄地说:“这就是小颖说的火炕?”
我恩了一声,心里却还是一片阴影,小颖都说准了,丹丹睡了火炕,而明天也将看到花海,然后呢?“沈姐也会来……”但愿小颖说的,是几十年以后。
我看着窗帘边漏进来的夜,在冥冥之中,是什么在左右着我的生活?
命运?
——天意。
阎涛打电话说,他已经把小颖爸爸安全送到家了,我松了一口气,搀起丹丹上了车。一路上,我几乎没有超过60公里的速度,紧张的手脚都有些僵硬,在高速的服务区,我发现我满头满手都是汗水,已经下午了,我和丹丹吃了点东西,感觉心理平静了许多。
“你好象不舒服?我来开吧。”丹丹努力地笑出一对酒窝。
“没事,我能行,再说你也坐不下。”
丹丹捧着肚子,笑了:“也是。”
已经看见哈尔滨收费站了,我不觉舒了口气:“丹丹,快到了。”
丹丹转过脸,泪眼迷朦,“老公,帮我照顾好我爸……”
啊!小颖!是小颖的声音!我浑身发冷,狠狠地一脚踩下去,只听见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然后是轰隆的雷声,是玻璃碎裂声,还有我自己喊出的奇怪的声音……
我和丹丹爬出车外,雅阁彻底报废了,我们撞到的是一辆打着示宽灯的大货车,我听不见周围的人在说什么,一阵温暖的风吹来,我和丹丹离那辆车越来越远,小颖笑吟吟地说,老公,沈姐,这是我妈……
是嘈杂的人声,是救护车的声音,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红色的血,不是,是白色的血,一张苍老的面孔。
“大嫂……”
“于叔——我妈来看你了。”天虹的话音里带着哭声。
“天虹,丹丹呢?”我想坐起来。
“没事,在隔壁。”我神志很清醒,我的右腿打着石膏,清楚地看到天虹眼里的慌乱。
“我去看,扶我去看!”
“于叔!于叔!别去了!”天虹哭了。
我明白了。
大嫂低低的声音:“孩子保住了……”
我听见自己从腹腔里发出的哭声,“丹丹……微微……”
妈妈也来了,不知道是谁通知了她。
我木然地靠在床头,妈妈的身后是一群熟悉的面孔。
“这都是命啊……”妈妈在哭泣。
我问阎涛:“事故现场是什么样?”
“你的车右侧钻到了货车下面,沈总当时就——还好,你的气囊救了你。”
“妈,我虚弱地说:“那之前我听到丹丹说话,是小颖的声音。”
妈哭出了声:“作孽,作孽呀……你快查查吧。”
“查什么?”
“你姐也总说看到一些古怪的东西,眼前总有东西晃悠,我怕——”
第二十六章 蝶梦(尾声)
我看见了天意。
瘦小的女儿,面孔活脱脱就是一个微微,也许是不足月的原因,她的嘴唇有点青白。
我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常染色体隐性遗传,多巴胺能神经过分活跃。也就是说,我遗传了我的家族病,属于单基因遗传,不是每个家族成员都发病,但是大姐为什么也——大夫说,我的病没有生命危险,只要控制得好,完全可以正常的生活。
我笑了,我还能“正常”的生活吗?难道真的是我的宿命?我的两个最爱的女人都离开了我,我将带着终生的余恨走完我的生命。
由于“我有病”,我没有被追究肇事责任,但是被终生吊销了驾照。
丹丹的遗体已经火化了,装进了我“准备好”的瓷罐里,真是莫大的讽刺,还有一个空着,我知道,那是我的。
我不愿意见任何人,天虹在家给我找了很多书。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蝶与,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
合上《庄子》,三十年的光阴恍如一梦,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哪个又是我的幻象?我现在是清醒的,等我的腿好了,我要送丹丹去小颖那里。
我伫立在花海,天佑咿咿呀呀地挣着要下地:“ba——”他是在叫爸爸吗?电话响了。
我关掉手机,这个时候,我谁的电话也不想接,小颖和丹丹都已经睡了,我轻轻地触摸着花瓣的柔软和脆弱:“你们等我……”
天虹拉着我的袖子:“于叔,你看——”
车旁边一个窈窕的身影,依然清澈的眸子。
“于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