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弟!”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衣衫匆匆穿戴好。
“这么晚了,他能有什么事儿!”我爬起来帮他穿衣,李愔这个时候来些,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我去去就来!”他交待我一声,出了帷幕。
我只好披起衣衫坐起来等他,心中总觉得隐隐不安,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又返了回来,急切的说:“外祖母病重,我和六弟要去兴道坊!你先休息,明日再同萧夫人前去探望!”
原来是淑妃的母亲,前朝的萧皇后病重,我还没来得及答话,他又匆匆而去。
第二日一早,我约了萧夫人一道前往兴道坊,马车刚驶入兴道坊门,就听到里面哭声震天,还是来迟一步,萧皇后恐怕已经去世了。
府内一片白茫茫,白幡、白幔遮天蔽日。大敛奠后,成服的是杨政道父子,他也是隋炀帝唯一的嫡孙,隋齐王杨暕的遗腹子,贞观四年同萧皇后从突厥返回长安,官至员外散骑侍郎。
我同萧夫人到灵柩前拜祭后,才知道李世民已下诏复萧氏皇后位,谥号为愍。
萧家人几乎已经到齐,宋国公萧瑀也拖着病恹恹的身子前来祭奠,可我总觉得少了一人,南阳公主呢?淑妃的姐姐,萧皇后的长女却不在守灵人中。只听萧夫人说她在后苑的小佛堂居住,趁着人多混乱,我悄悄移步于府第的后苑,秋花惨淡,佛堂大门紧闭,不见其人。
轻轻推开佛堂的门,里面却是纤尘不染,窗台下留有一串佛珠,一片稿页,稿页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莫寻!
她走了!她是什么时候走的?竟没有人发觉,我拿着那页纸匆匆又冲向前方的灵堂,在那些披麻戴孝的‘白人儿’中间寻找李恪,来来回回找了几遍也不见他的影子,就留蜀王李愔也没看到。
直到有人握住了我的手腕,回眸一瞥,正是我要寻找的人,他早已换上了一件素色衣袍,“怎么了?风风火火的?”
“你快看呀!堂姑她不见了!走了!”我把南阳公主留下的稿页递在他的面前。
“姨母她……莫寻!”他看到了稿页上两上端庄秀丽的大字,顿时眉头紧锁。
“她一个弱女子能上哪儿去呢?是不是要派人去寻找她?”我不禁为南阳公主担心,身为前朝公主,命运还不是一般的多舛,国破家亡后,唯一的儿子又被窦建德所杀,如今孑然一身而去,茫茫大地,她会飘落何方?
“姨母既然写下莫寻两字,就是不让我们寻找!”他的表情倒是淡淡,抬头望了一眼青冥的长天,“姨母长年侍佛,早有出家之意,只是要侍奉外祖母才没有达成所愿,她时常说八里百太行有一座岩关锁翠、风泉漱玉的苍岩山,依山建有一所古刹福庆寺,说不定……!”
苍岩山!我不禁诧异,造化是怎么弄人的?母亲的家乡就在河北井陉,苍岩山的脚下,香火繁盛、风铎悠扬,儿时曾数回登山望远,竟不知与现在恰巧相合。
“可儿,你怎么了?”他握住我的一只衣袖,“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姨母的事儿还要同母妃商议!下午我就进宫,只是母妃的身子也不大好!又听到了外祖母的噩耗,恐怕……!”
“我没事儿!只是担心堂姑!”我摸着手腕上的佛珠,这还是出嫁前,南阳公主赠于的贺礼。
他轻叹一声,将稿页折好放在衣袖里,欲言又止,“可儿!还有一件事儿对你说!我要离开长安一段时间!”
“离开长安?”我不懂他的意思。
“是!也许要好几个月!”他不急不徐道:“我要同鸿胪寺的官员们,护送外祖母的卤簿灵柩到江都与外祖父合葬!”
江都,现在称扬州,是隋炀帝罹难的地方!距长安也有千里之遥!孤独长眠的炀帝迎来他的皇后,九泉相逢,也会感动吧!
第八十九章 情为何物
自萧皇后离世,淑妃也一病不起,卧病于淑景殿,每日医药不断,我少不了要去奉药、探视。李恪一走五个月毫无音讯,江都路途遥遥,不知几时才能返回长安。
他走后我就发现自己又有了身孕,刚到五个月就不堪重负,萧夫人请来的高人说多半是龙凤胎,我也不能完全相信,平时不去宫里,便在榻上休息,总是提不起来力气,连仁儿和琨儿也不曾照顾多少。
贞观二十二年夏,太白星频步昼见,太史李淳风占曰:女主昌。一个‘唐三代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的流言迅速传遍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一时间众说纷纭,说这个女主武王会杀尽李唐子孙,取天下而代之。
唐太宗当然不会等闲视之,不知听信了谁的话,认定了女主武王就是左武卫将军李君羡,便以御史上奏李君羡与妖人相交,图谋不轨,将李君羡杀死,并抄籍其家。
李君羡也冤枉的紧,他本是洺州武安人,宿卫于玄武门,是左武卫将军,封武连郡公,小名儿又叫‘五娘子’,一连占了五个‘武’字,唐太宗深信不疑他就是‘女主武王’,杀之了事。
正值夏日,淑景殿内百般红紫斗芳菲,眺望南海池,十里芰荷如红云,接天莲叶无穷碧。
淑妃娘娘的病恐怕一时半时也好不起来,连一从太医都是唉声叹气,服侍她吃过了药,便往千步回廊里转悠,散心之余也不相扰淑妃休息。
走了一会儿就觉得很累,闭月忙在廊檐下的青石上铺了一块锦褥,刚刚坐下,就看到远远来了几名宫女,手中均捧有五色彩线、绫绸,最中央的女子却不是宫女的打扮,嫩粉色的一袭宫装齐胸襦裙,蛾眉螓首,瑰姿艳丽,一双美目顾盼生辉。
当年替我与朵哈比试的武媚,这才是真正的女主,这大唐只有我一个知道罢了!她是以怎样的手段登上太极殿的位子,我不得而知!她会不会杀尽的子孙,我更无能为力!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历史按照原有的轨迹慢慢演下去!
“武才人!”她没有看到我,我却向她打招呼,与未来女皇搞好了关系,就算她以后拿李唐皇室开刀,至少能对仁儿他们网开一面。
“王妃!”她总算看到了我,吩咐那群宫女先行,缓缓移步到我面前,微笑寻问道:“王妃今日来到宫中是探望淑妃吗?她的病怎么样了?有没有好转?”
“还是老样子!坐呀!”我请她坐下叙话,实在看不出这样一个娇娇媚媚的女子竟是一代女皇。
“王妃这几日可曾见到高阳公主,上次她说好和我一起打马球,直到今日也没有音讯!公主可在淑景殿?”武媚侧目相问。
“没有啊!我好长时间都没有看到她了!”我没有料到武媚和高阳相熟悉,看来关系还不错。
“公主大概又把我的事儿给忘了!”武媚摇头轻叹,目光又停留在我的腹部,眼中明明是羡慕之情,“孩子几个月了?”
“五个多月!”我浅浅一笑,“最近怎么样?有没有看到……宫里的日子是不是很闷?”看到武媚不禁想起雉奴,那家伙自我回到王府就再没出现过,别人不好打听,这武媚一定是知道的,可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毕竟她是雉奴的庶母,最后还是没问出来。
“习惯就好了!”武媚的双眸偶瞥向长天,略带一抹哀愁。
暮色降临时,才乘犊车回到金城坊的王府,正门大开着,仪卫、车马齐整有绪的排列着,他回来了?当我赶到紫珠阁的时候,窗棱果然透出幽幽灯火。
揭起帷幕一瞅,怎么不是,背对着我坐在书案前,身上还是那件素色袍子,用一支最寻常的碧玉簪插在发髻,随手翻着一本书。
我蹑手蹑脚走到他背后,猛地蒙上他的双眼,用了尖声尖气的嗓音,“大王,这么晚了!您寂寞吗?妾身来服侍您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