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注意到周围的异样,一言不发的推门,门内外都是积雪,安余手一按上去就察觉到了,顿时变了脸色。
门被推开,白茫茫一片,一个脚印也无。
这里,至少有两个月没有人出入了。
安余走进院子,大门虚掩着,安余微微使劲,门吱呀一声大开,灰尘簌簌而下,安余默默看着里面厚厚的层土,和密布的蛛网,忽然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徐子陵忙追在身后,担忧道:“小鱼。”
安余豁然回身,道:“师傅说了‘生’,所以他们一定还活着,对不对?”
徐子陵暗叹一声,点头。
安余仿佛从这一点头中,得到莫大鼓励,再次转身疾走。
在离此不远的地方,有个四十多岁的矮瘦妇人,正坐在门口纳鞋底兼晒太阳,一抬眼,便看见两个气质各异,却都俊美无匹,气度不凡的男子向她走来,忙站了起来,搓着手,呐呐无语。
徐子陵上前道:“敢问大娘,可知那处一户安姓的人家,现在搬到何处去了吗?”
妇人脸色有一瞬间的茫然,待看清楚他指的地方之后,脸上露出惊恐之色来。
徐子陵掏出一锭银子给她,道:“大娘莫怕,我们是那家的亲戚,只想打听一下他们家的情况。”
不知是因为徐子陵本身就给人一种真诚可靠的感觉,还是那锭银子的作用,妇人叹了口气,道:“你说那家啊,十年前就死绝了……”
徐子陵一惊,转头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的安余,握住他的手,问道:“大娘知道当时的情况吗?”
“知道,怎么不知道?”妇人道:“那对夫妇都是本分人,对人也和气,跟谁都没红过脸,除了太喜欢打孩子,没别的毛病,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竟遭了强人了,唉!”
徐子陵忽然想起当初安余说的那句“我娘总爱打我,老是打我……”,重复道:“爱打孩子?”
妇人唏嘘道:“可不是,那么和气的人,可是对儿子却……唉,那孩子又乖巧又漂亮,长得像天上的仙童一样,可是就是不招他们待见,动不动就拳打脚踢,下手那个狠啊,仿佛不是自己生的一样……
徐子陵看了安余一眼,道:“你说他们家遭了强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妇人叹了口气,道:“我记得那是十一年前,来了个卖冰糖葫芦的,那在我们这可是稀罕玩意,村里有孩子的,差不多都买了给孩子尝尝鲜,可是那家子明明也是有钱的,看着孩子眼巴巴的盯着人家卖冰糖葫芦的,走一步跟一步,就是不给他买……结果那孩子跟着跟着,就走迷了。”
“当时我们全村的男人都打着火把出去找,好容易才找回来,回来以后,给他娘朝死里打啊,那么粗的柳条,打断了好几根,怎么都劝不住……唉,你说四岁的小孩子,他懂什么啊!”
感觉握在手心的冰凉的手传来微微的颤抖,徐子陵手紧了紧,继续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各回各家了,我们家隔得近,就听见那孩子惨叫着哭‘疼、疼、疼……’,听得我眼泪都差点掉下来,我们家小子拉着我的袖子跟着哭……后来到了半夜,那孩子终于安静下来,我们才睡了。”
“第二天,他们家一直到中午都没出来人,我们不放心,担心他们是不是不小心把孩子打死了,就约了几个人一起去他们家,门拴着,怎么敲都不开,我们急了,村里的男人们翻了墙去看,才知道,那夫妻两个竟然都死了,小孩子也不见了……那个惨哟!唉!”
“不可能!”安余打断道:“他们不可能死了!你骗人!师尊明明说了是生,她说了‘生’的……”
妇人不高兴道:“我为什么骗你,这件事全村的人都知道,你随便找人去问!村里谁不知道我孙二娘从来不说假话!”
徐子陵捏了捏安余的手,问道:“大娘亲眼看到过尸体吗?会不会死的是别人?”
妇人瞪眼道:“何止是亲眼看见,安同媳妇的尸体还是我擦的身,换的衣服呢!我们打小一块玩,便是化成灰也不会认错。”
徐子陵闻言,有掏了一大锭金子出来给她,道:“烦大娘带我们去他们墓地可好?”
妇人第一次看见这么大块的金子,忙推让道:“不用不用,之前那个就已经很不好意思,我这就带你们去。”
徐子陵将金子塞进她手里,道:“我们是那家的亲戚,你帮忙处理后事,这是应该的。”
妇人这才讪讪收下,领着他们向后山走去。
因为是横死,所以并未埋入村里的墓地,一个孤零零的坟包,连碑文都没有一个。
安余坐在地上,忽然有种全身都被掏空了的感觉,双目干涩异常,却没有一滴眼泪。
徐子陵去买了香烛冥钞等物回来时,发现安余四肢大开的躺在地上,一双眼睛空空洞洞的瞪着天空。
徐子陵还未开口说话,安余便静静开了口,声音冷漠平淡道:“子陵不需劝我,人总会死的,我自己就杀人如麻,毁了不知多少人家……我想的通。”
想得通不代表可以不伤心。
徐子陵叹了口气,无数劝慰的话在脑子里打转,却没有一句能说出口,想起昨晚那个充满希冀和忐忑的少年,不知怎的,眼睛有点发酸。
半蹲在坟前,将冥钞引燃,慢慢的添加。
有时候,现实就像顽童吹的泡泡,看起来色彩斑斓,绚丽灿烂,无比引人,你跟在后面拼命的寻,拼命的追,好容易寻到了,追上了,一伸手……‘砰!’破了!泡泡还会有一声响,现实却连一声响都不会留给你……
安余默不吭声的起来,接过他手里的活,火光由弱变强,腾起的热浪喷在脸上,产生灼烧般的疼痛。
安余恍如未觉,木然看着燃烧后的黑色碎片随着热浪升上天空,他的目光追随着他们,望着它们飘去的方向,那么高,那么远,似乎是他永远也去不了的地方……
两行清泪就那样毫无预兆涌了出来,从他仰着的,玉白的脸上无声淌过,顺着下巴滴落,一滴一滴,无声无息。
☆、第 38 章
夜幕降临;天上有星无月。
风吹过,有簌簌落雪的声音,也有篝火燃烧的劈啪声。
徐子陵听着身边细密悠长的呼吸,看着天上的繁星点点,神智清醒无比,悄声问:“睡了吗?”
没有声音传来。
徐子陵反而松了口气;看着身边蜷成一团的少年;下意识便觉得他会很冷;侧身将他搂进怀里。
耳中忽然听到一声轻响;渐渐有了睡意的徐子陵猛地睁开眼睛,便看见一个白衣如雪的人影;正静静的坐在篝火边;向里面添加木材,动作很轻。
“石……”
“嘘!”石之轩将手指按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指指安余,示意不要吵醒了他。
徐子陵悄悄起身,同样来到篝火边坐下,道:“邪王为何会来此?”
石之轩叹道:“我来看看他。”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安余。
徐子陵皱眉不语。
石之轩深深看了安余一眼,目光落回篝火处,道:“上次,我给小鱼儿讲了半个故事,我想将另半个讲给你听,可否替我转述给鱼儿?”
徐子陵讶然道:“邪王何不等小鱼醒了,亲口讲给他听。”
石之轩淡淡道:“因为我不确定鱼儿是否愿意听到这个故事,所以决定将这个选择权交给子陵——只因这些年来,我似乎没有做过一件正确的事。”
徐子陵沉默片刻,道:“邪王请讲。”
石之轩目光幽深下来,默然片刻后才缓缓道:“大约是十六年前,我与宁道奇第三次决战,重伤而归。心情激荡之下,深恨因秀心之故,令我不死印法终难大成,一时冲动,便将不死印法抄录下来,交给秀心保管,然后远离了幽林小谷。”
“刚出成都,我便被小妍缀上了,她师傅因我而死,她亦因我之故,多年来天魔大法毫无寸进,是以恨我入骨。我们打打停停,到了那个小谷……”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顿了顿,才又开始说话,声音黯哑:“一年之后,她又约我在那里见面,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说是我的骨血,又对我语出要挟……当时秀心已经开始吐血,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