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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个周五,因为我们学校开运动会,可以放一天假,而李梦函周六有两门考试,我便跟着李梦函去
首师大自习了。我挺不明白的,怎么李梦函就那么爱去自习室学习呢,很是纳闷。
我问她说:“你这么爱学习吗?”
她笑着说:“乖嘛。”
“臭美。”我不屑地摸摸她的头发。
她扬起头来趾高气扬地说,“本来就是!”
进得自习室,她倒是摊开两门功课的卷子开始复习,我也看起英文来,捧着本千把页的《朗文双解》,
背单词,结果我倒是一下子迷了进去。接着捧着字典开始看《20世纪英美文学选读》,直看得天昏地暗。
我看到觉得有趣的地方,就伸出左手去摸李梦函的腿,或者是她的腰。
她闪躲开去,对我说:“光天化日之下,你想怎么样?”
我接着说,“怎么了,我就喜欢在光天化日之下,你想怎么样?”
第十章:《对她说》(4)
两人便笑作一团。
两个小时后,她说累了,而且冷,就换到朝阳的那面教室去。她又说出去一会儿找同学,过会儿她打
断正埋首研究字典的我说:
“一会儿咱们出去走走吧?”
“啊……走走?”我困惑。
“是啊,就是到北校区去。”
“哦。”
“看傻了吧你……”她敲我的头。
“确实。”我承认。
说来,其实我从来很少看书学习,因为每次将要打开书本时总觉得似乎在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亏心事儿,
不那么坦然。你就是逼我坐下了,我也隔会儿就想上厕所,把学的东西全排出去了,可一旦想要坐下来学
了,就一泡半天不会挪窝儿。
深层次的原因是,我一直以为,知识,学问,这种东西和智慧根本没有什么直接联系。
智慧令人迷狂,甘愿为之献身,而知识,充其量不过是学究的陈腐玩意儿。
在我眼里,知识就像是根拐杖,想要用的时候去拿来用用不就完了。况且,你要是老是拄着那根拐杖,
就好像老想教训人似的,显得别有用心。
可是,要不是先去找个支撑,你又怎么起步?
所以我读过但丁,读过维吉尔,读过斯宾诺莎,读过莎士比亚,读过休谟,读过尼采,读过叔本华,
读过弗洛伊德,读过克尔凯郭尔,读过荣格,读过福柯,读过赛义德,读过巴特,读过列维-施特劳斯,
读过本雅明,读过弗雷德,读过诺齐克,读过哈耶克,读过安东尼-吉登斯……我读过存在主义,科学哲
学主义,结构主义,哲学人类学,人格主义,新托马斯主义……读过所有在中国大陆算得上时髦的思想家,
可是我依然觉得这些都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我不需要体系,相比于那庞大坚固的理性逻辑,我更愿意在女孩儿的肚皮上寻找真理,寻找那一刻的
醍醐灌顶,就像哥德说的那样。
这就是我矛盾的二元论。
或许正是出于此,搞得人们常常觉得我没受过教育,没啥文化。
对此我并不烦恼,我的困扰是,如何才能说服自己去相信自己。
后来,李梦函带了另外一个叫慧慧的女孩儿过来,三个人一块儿走去了首师大的北校区。一路上那个
叫慧慧的女孩儿喋喋不休,倒也可爱,我就安静地听着,偶尔插话几句。
再后来,李梦函就把手插到我口袋里去了,两个人的手紧紧捏在一起,热得直流汗。
到了北区,坐食堂里头,三个人等着吃了夹着豆沙和芝麻现做的糖葫芦,颇为得意。
后来又去自习室自习,我跟李梦函说,今晚上我在的那个电影社团放《对她说》,西班牙语的。
“想去看啊。”她闹着说。
“你不是明天还要考试吗?”
她说:“复习得差不多了,没有满分及格总有的。”
我差点噎着,“你这区间也太大了吧,不成,给我好好复习去。”
她笑着捏我手,撒娇着说:“去吧,去吧。”
看我没答应,她赌气似的立到教室的大窗户前面。或许因为是周末的关系,这些教室灯火通明,却都
没有人。
我走到李梦函背后,环绕着手臂搂住她说:“我闻闻,没有以前那么香了嘛。”
她没说话,我吻吻她的耳朵说,“你瞧,别看这里没人,文科院下头广场上可都是人,一群群的,清清
楚楚地看见我这么搂着你呢,都踮着脚在羡慕呢。”
她嘻嘻笑起来,我见好就收,说,快收拾吧,咱去看电影。
她扭过头来,亲了我一下,搞得我颇为陶醉。
“糖葫芦还没吃完呢。”她提醒我。
“我就是要跟你一路上一块儿吃,多有派啊。”我笑说。
坐车回了北外去看《对她说》。
第十章:《对她说》(5)
其实我最喜欢《对她说》里面的,除了南美的波萨诺瓦爵士的味道,就是那段黑白的短片,热爱那种
在隔绝了一切外界因素外的单纯的戏剧化的冲突。
我热爱黑白,正如我一如既往地热爱沉默的长镜头。
如果让我做戏剧,我会让所有的演员都穿上黑色的紧身衣,在白色的舞台上,尽情扭曲着身体,做任
何他们想要做的动作,毫无顾忌。
我以为,这是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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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三两年前拍过一个短片,当然是黑白的。
在那个短片里,男主人公拼命地想要对一个女孩儿证实她认识他,他和她有过那么一段儿,就像罗伯
-格里耶的新浪潮电影《去年在马里昂巴德》。
女孩儿自然不承认,但在接下去的镜头里,你分不清那是男孩儿捏造的回忆,还是真实发生过的往事。
另外一条线索是,男孩儿在宣读着剧本,对观众说,他认识这个剧里的女孩儿,他们就在那部戏里相
识。
此外,导演站出来先对观众说,那男孩儿真的喜欢上了剧中的女孩儿,后来他又说,你们两个就别演
戏了。
这是个复杂而暧昧的故事,不知道是谁在说谎,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还是镜头,还是剧本?
谁都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相识。
我也不知道。
我并不想讨论他们是否真的相识,我只想用生硬刻板的语言,直截了当的场景切换,来表达一种欲望,
那男孩儿的欲望,那女孩儿的欲望,那种相互联系的渴望。
以及那种渴望背后的无奈和悲凉。
这种在虚无的沼泽里挣扎的欲望,把她放置在黑白的僵硬世界里,实在隐晦而醒目。
我,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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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开运动会的那个周六下午,她考完试告诉我说,这周日她妈特批她到宿舍来过夜了。
也就是说,她到我这儿来过夜。
我问为什么啊?
她说她妈妈礼拜天招个朋友过来家里,就把她给踢出来了,让她爱上哪儿上哪儿待去,自习也行。
李梦函的父亲,长年在阿根廷开餐馆,现在据说在加拿大,忙着办移民。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