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个高中同学,也就在去年外经贸大学电影节的时候见过一次面。她那次领了个女孩儿过来,介
绍给我说,知道你现在无所事事,让给你吧。
她说得如此大度,我几乎心动,她带来的那女孩儿模样文静,似乎不爱说话。这第一印象我并不那么
钟情,因为目前为止,和我处过的,包括没处过,但我仍包藏贼心的女孩儿,暂且不论姿色如何,几乎都
是外形惹眼性情奔放的那号类型。
在那次聚会上,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她的西班牙语名字叫cecila什么的,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待过两年,
回国也才一年不到。
事后我想,其实应该是布宜诺斯艾利斯这个地名给我带来了与她接触的兴趣。
我的印象里,那是个红色的城市,从山脚一直铺展到海边。是的,红色的城市,这个印象多半来自于
一部叫做《探戈狂恋》的电影,还有《春光乍泄》里头让人心碎的南美洲的波萨诺瓦爵士乐,演唱同样音
乐的歌手,阿莫多瓦在《对她说》里也让他现身演唱,那苍老老人颤抖着的尖细嗓音,实在令人心碎。
我记得,当时对她说:“阿根廷多好啊,南美多好啊,有爵士,尤其是那么多诗人,多热情的民族啊。”
我承认,在所谓外语学院的法语沙龙那样的场合,说话的方式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我甚至
已经在努力回忆起一两首诸如“如同黎明时的码头一样被抛弃”,“你无尽的温柔把它打碎如同一个杯子”,
“我的灵魂扑翅而受伤”之类的诗歌来了。
她面无表情地回答,“是嘛。”
当时我是初次遭遇她这个惯用语,不明其意,便问:“是嘛什么啊?”
她微笑了一下说,“那些诗人多傻呀。”
23
周末,反正自己正好要买些新的家居用品,便约了那个女孩儿在马甸桥的IKEA见面。
我算是刚好掐着点儿到的,她倒是之前没来过这块儿地方,巴士又堵了一会儿,所以过点了好久都还
没到。我肚子饿了,便自己一个人先在四楼的餐厅吃饭。我点了咖哩鸡肉饭,咖啡,水果色拉,心满意足
地坐在靠近入口的地方,慢条斯理地吃着。
李梦函最后是晚了一个钟点左右到,急急忙忙地跑上来寻我。
她穿着黑色长袖的天鹅绒紧身衫,上面装饰着些不少的须带,一双长腿紧紧绷着合身的牛仔裤。她只
眼睛转溜了一圈儿,便看见了我,跟着快步走过来。
我那天穿得着实颇为醒目:暖色彩条T恤,够阳光灿烂的。
她跟我一块儿不紧不慢地溜达着,看着了好玩儿的东西,便拿起来琢磨一番。
这次,我可没有愚蠢到去谈论南美洲文学的地步。我笑言道,咱们怎么都在这种戏剧性的地方见面。
她眯着眼睛抿着嘴笑,漂亮极了,让我心动。
我买了一块大毯子,一个状似大冰块的台灯,CD架等等,本来还想买张椅子,可一想这可如何搬回去
便作了罢。
在门口的巴士站,我说咱们待会儿到哪儿去啊?
她依旧是说不知道,摇着头一副正费心思量的样子。
我颇为欣赏地看着她皱起细长的眉毛的样子,在心里头暗暗赞叹确实好看哇。
她后来提议,要不还是去东四,她都好久没逛街了。
我说,“你刚才不是还说上个礼拜还逛过街吗?”
她说,“是啊,都有一个礼拜,不对,是一个半礼拜没逛东四了,都不知道那几家小店里头上了什么新
货了。”
我说,“得得,说得自己多委屈似的。”接着我说:“那总也不能拎着这些个大包小包逛街啊,累死呐。”
“那……要不先去你家把东西放了罢?”她依旧微微皱着可爱的眉头说道。
“成。”我说,“坐车去也得好久了。”
“你家在?”她问道。
“甭说我家我家的……”我说,“就那么一个人住的地儿算什么家啊?”
“呵……”她笑了笑,“可毕竟是个住的地方嘛,你回去把这些个东西一摆,多好嘛……我都还没试过
两个人住呐。”
我嘻嘻笑着说:“你这算是暗示吗?”
她笑而不答,岔开话题去,我不依不饶地继续装疯卖傻,“那我也还没见到你穿睡衣的样子么,肯定可
爱得很。”
她低头笑起来,正好,车到站了。
一路上她都没说什么话,就看着窗外的风景发愣似的。我则立在一旁,欣赏她的美妙轮廓。我还吓唬
她说,我那地儿可是荒凉得够可以的,别被吓着了,连驴都有。
下了巴士,我拎着几袋子玩意儿,领着她又走了几百米。沿途乃是黄土路,两旁的疯长丛生的荒草,
难以想像这两侧是高尔夫球场,还有不计其数的小饭庄,北京罕见的臭不可闻的砖头砌的公用厕所,十几
条京叭儿狗,等等。拐进垃圾处理厂边的一个小弄堂里面,上了一幢楼的二层,便是我暂时蜗居的住所。
我提醒李梦函说,“这儿可有遇见生人就狠狠乱嚷的狗。”
她说,“不怕,京叭儿狗就只会唬人。”
结果,她被躲在楼梯底下猛地吠叫起来的白色长毛京叭儿吓得浑身一颤,差点儿就扑进我怀里。
我说,“你瞧瞧,还不是怕来着?”
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说她自己养的狗可没那么凶。
上了楼,我说,瞧瞧啊,这就是你所感觉的诗意浪漫的个人栖居。
她环顾了一番,指指脚下说,这就是你说的你陷在椅子里头翘着脚看落日看书的地方。我说恩啊,你
还以为是凭海临风的那号大阳台啊。
接着我把东西零零落落地放置起来,给李梦函倒了点儿水,说进来坐会儿喝点儿水,就我这一个杯子
给你涮涮凑合着用吧。
她说没事儿,却是徘徊在门外头不进来。
我说进来吧,还怕我吃了你啊。
她说不就一双拖鞋嘛,她没法换鞋,怕把地板弄脏了。
我说我每天反正都得擦一遍,进来好了。
她犹犹豫豫了一会儿,才进来小心地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我慢悠悠地理了理东西,两人随便说了会儿话。我坐床上,她坐唯一的椅子上,隔着一米多远的距离。
接着两人出门去,一路上她还慢条斯理地给我分析来分析去地该如何坐车去东四,还让我去办月票多
合算方便呐。我仔细地听着这些个琐碎的生活细节,或许算是唠叨,心里头居然感觉颇为享受。
回想起来,我所认识的女孩儿多少有些桀骜,或者具有某些鲜明的与众不同之处,一下子面对李梦函
这样似乎普普通通的女孩儿,确实还有些不知所措。
至少,她会评价聂鲁达的诗歌说,那多傻气啊,这令我觉得颇有快意。
24
她是个北京女孩儿。
简单说来,我在北京待得并不久,无非两年,然而我自小便把这里当做是我所应该来到和应该有所作
为的地方,而这种单纯无知的孩童时期的幻想,似乎一直延续到现在。
不知为何,我坚决地喜欢北京腔调的女孩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就开始执著地迷恋起这个地域文
化的标志来。这倒不是说我不会对除了北京之外的女孩儿动心,也根本就没有歧视外省女孩儿的意思,只
要她们能说一口像样的北京腔调。
我喜欢女孩儿说北京腔调,无须太严重,不是公车售票员的那种发音靠后,鼻腔共振,儿化音发得滴
溜油滑的那种,嗡嗡作响。而仅仅只需一点卷舌音的辅助,对我便犹如春药,令我动情不已。
我承认这是一种病态的偏执,然而对此我还是沉迷不已。尽管其实大部分北京女孩儿的声音并不好听,
有的更是嘶哑,可我就是这么不能自拔。就像有人喜欢脚小的女孩儿,有人喜欢脖子细弱的女孩儿,也有
人喜欢双眼皮或者单眼皮,睫毛长或者睫毛短,长腿或者细腰的女孩儿。
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