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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恢复了记忆,也不再有那种非常茫然和痛苦的感觉了。他原本是带着非常轻松,非常解脱的心态来看待自己的这趟旅程的。但是黑眼镜狠狠地干了他,干得很深,也很痛。他被他压着,一下一下捅着的时候,心底里就有什么东西随着黑眼镜的动作一点点冒出来了,像溢出来的牛奶,再也回不到沸腾的锅子里去了。他还是很乐意去完成他的使命,但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了一件牵挂的事情,他再也摆不出那副很淡然的,好像放下了一切的人的样子了。
“你怎么搞得好像我虐待你了一样。”黑眼镜看了他一会儿,就道。哑巴张看起来那是特别的忧郁,他脸色还有点儿苍白,那么靠着窗坐着,就感觉特别可怜兮兮的,好像被谁欺负了一样。
“你没有虐待我。”哑巴张就道,回过了头看他,“我是自己愿意的。”
“而且现在已经不痛了。”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十分地认真,那黑眼镜就被他说得楞了下,表情有点哭笑不得。
“要是有机会,你应该再和我做一次,我肯定让你爽翻。”那黑眼镜想了想就道,脸上似笑非笑的。
哑巴张闻言瞥了他一眼,但很快就别了头过去,继续用一脸很忧心天会掉下来一样的表情望着窗户外面,没搭理他。
黑眼镜就‘咯咯’笑了声儿,自顾自掏了支烟出来给自己点上。前排一个戴着眼镜满脸麻皮的男人瞪了他一眼,指了指车厢上头贴的禁烟标志。黑眼镜朝他特别流氓地笑了一下,然后挥了挥拳头。那男人呆了一下,很鄙视地弹了他一眼,很快速地就背过身去。黑眼镜透过椅背间的缝隙看到那男人在和他边上的女人说话,手指朝着他的方向轻轻点了点。他就‘咯咯’笑了声儿,也不在乎。
黑眼镜就特别悠哉地翘了二郎腿儿靠在靠背上抽着烟儿,但是他偶尔会瞥一眼边上的哑巴张,每当这时候,他看起来就会有一点阴沉,他带着大墨镜的那张脸,就平添了一点难以捉摸的味道。那个搂着自个儿大胖媳妇儿的小个子男人,就会在自己婆娘睡迷糊了,身体往黑眼镜那里偏斜的时候 ,紧张兮兮地把她很快速地揽回去。
黑眼镜这一路抽了十二支烟,这辆看上去快要解体的巴士才开到三天来的第七个休息站。
这休息站看上去就灰蒙蒙脏兮兮的一片,黑眼镜吸了吸鼻子,觉得只是这么远远地看上一眼,就仿佛可以闻到里面的公共厕所积了大半天的屎尿味儿了。
沉闷的车厢里昏昏欲睡的人好像有感应一样地陆陆续续清醒过来,黑眼镜边上的冬瓜脸大妈揉了揉眼睛,放了一个很响的菜肉味道的屁。这大巴里的感觉就好像是一窝子的熊刚刚从冬眠里苏醒过来一样。有一种奇怪的活力。
黑眼镜在所有冲水器都坏掉的厕所里撒了泡很长的尿,然后就拽着哑巴张挑了间看起来还凑活的小面馆坐了进去。
里面的小姐满头的汗水,右手大拇指黑长的指甲直接戳到了面汤里面。她把面碗‘啪’地在桌上一甩,一扭屁股,就火急火燎地往别桌上赶。
黑眼镜挑了挑眉,看了看溅了半桌子的面汤,拿筷子挑了口面。
这面汤里居然混了一股洗脚水和头皮屑的味道。
他抬眼看了对面的哑巴张一眼,发现他低着头,已经很迅速地解决掉了小半碗。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干脆放下筷子,点了支烟,胳臂肘支在桌沿上,看着他吃。
“你有没有什么比较喜欢吃的东西?”过了会儿,那黑眼镜就问道,脸上挂着很好奇的表情。他好歹是养过他一段时间的,所以非常清楚,哑巴张这个人,几乎只要是可以补充身体能量的没毒的东西,都可以用同一个表情同一个速度干干脆脆地吃掉。好像在他而言味道这种东西根本就是无所谓的,只要可以填饱肚子就行了。
哑巴张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甜的,辣的,酸的,咸的还是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海里游的,总的是有些偏好的吧?”黑眼镜抽了口烟,道。
“我喜欢吃什么重要吗?”哑巴张就道,很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黑眼镜就笑了一声儿,在桌边上抖了两下烟灰。
“那你看我和小三爷有什么区别?”他似笑非笑道,“还是你跑来找我,就是因为我开过你后门?”
哑巴张就愣了一下,有点呆地看了黑眼镜一会儿。黑眼镜似笑非笑地和他对视,他那个样子,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哑巴张放下了手上的筷子,低着头想了一会儿。
“我喜欢吃甜的。”他想了会儿,道;“我们上次去的那家蛋糕店就很不错。”
黑眼镜挑了挑眉,很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他那时候好像的确带他去吃过甜点,那是家里没存货了,那家店又很巧合地开在弄堂口,开业半价。那时候他看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样子,和平常吃他煮的挂面的时候是一个模样。
“行。”黑眼镜就点了点头,‘咯咯’笑了声儿,没夹烟的那只手就去抓了哑巴张的手腕起来,“我们去吃点甜的东西。”
他手劲儿很大,那哑巴张又不太想逆着他的意思,就这么被他大摇大摆地拉着出了面馆。
他们在休息站逛了一大圈儿,只找到一家散发出一股油乎乎的变质面粉味的小蛋糕店。黑眼镜后来带着他去超市买了点儿东西,就干脆拉着他到外面去呼吸新鲜空气。
这天的天气其实很好,天空是小朋友水彩画里面会用的那种很纯净的湛蓝,阳光是晴朗的冬日才会有的漂亮的碎金色,空气冰冷又新鲜。
哑巴张靠在一棵刚刚种上去,而且一看就很营养不良的梧桐树上,看着黑眼镜在和一对看上去就很嫩很单纯的小情侣讨价还价。那女孩子穿了一条很短的格子裙,淡咖啡色带了白色毛茸茸裹边的小靴子,正在吃一只黄橙橙的脆皮蛋挞。黑眼镜站在他们对面,那个样子十成十就是一只大尾巴狼,一看就是个大流氓。
他嘴巴里橘子糖的甜味还在,忍不住就勾了勾嘴角。
他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很寂寞,也很黑暗的地方,他觉得自己大概不会有机会从那里面出来了。但是至少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不是一个没有留下过痕迹的透明人了。
☆、在长白山下
车体微微晃动,两面的车窗都关得很紧,循环利用的空气里充斥着人呼吸出的浊气和一车子的倦怠味道。黑瞎子边上那对非常恩爱的夫妻头靠着头,睡得昏天暗地。那位小丈夫的手还搂着自个儿媳妇儿圆筒一样的腰,冬瓜脸黑面皮的大婶子留下来的口水一直淌到了脖子里,湿漉漉光亮亮的一片儿。
黑眼镜揽着哑巴张的腰,把他拖到自己的怀里,半轻不重地咬着他的嘴唇。哑巴张的身体还是一样地软,软,而且顺从。他并不是一个□很重的人,但是对黑眼镜对他做的这些事情,他好像也从来没什么抗拒。而且在做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害羞和腼腆,而是非常地放得开。
他倾着身体,半边的脸面向黑眼镜,半仰着头和他接吻。他一只手斜过去撑在黑眼镜的膝盖上,另一只手荡在自己略分开的腿间。他的呼吸有些重,舌头和黑眼镜的纠缠着。他觉得对方嘴巴和口水的感觉都非常温暖。
外面零星路灯的橘黄色的光线非常艰难而且微弱地透到巴士里来。天是一种紫黑的颜色。有两个男人的呼噜声非常地响,盖掉了后面悉悉索索的奇怪声音。
他们的脸靠得很近,鼻子都贴在一起,哑巴张在和黑眼镜接吻的同时就看着黑眼镜架在鼻梁上的那副大墨镜。他们偶尔从路灯下穿过的时候,他可以从镜片的反光上看到自己的脸。这辆大巴一共开了五天,所以他们到现在就是一共五天没有刷过牙也没有洗过脸。黑眼镜的脸上有点油,身上也有一股油乎乎的味道 ,不过哑巴张倒不是非常在乎。他嘴巴张得很大,方便黑眼镜啃咬他的嘴唇,在他的口腔里面翻搅。
这种感觉很好,很温暖。黑眼镜和他做类似这样子的事情的时候,他总是会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很舒服,所以他很喜欢。好像在他很漫长也很孤单的旅途中,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一起上路的同伴。在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很轻松的感觉。非常轻松。也是万分难得的幸运。
“下车啊下车啊,到站了!再不起来我开回去了啊!”前面的司机一个很凶猛地靠停,然后扯开嗓子就像喊救命一样地对着后面睡得一塌糊涂的人吼道。他开了一整天的车,已经累得快要瘫下来了,他女儿又要他去看她的钢琴比赛。他在外面借了3万块的债,送她去学钢琴,还要累死累活地赚学费,这个比赛他肯定是要去的,所以他最好快点把后面这些蠢蛋赶起来,办好交接手续,再去赶火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