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壁灯的光亮,我们收起手电,电量当然是要能节省就节省,以备不时只需。
闪烁的火光中,我们能看到左侧的墙上布满壁画,大都是形态各异的飞天,以及拈花而笑的佛祖。虽说这些壁画较之那尊迦陵频伽像略显粗糙,但也是色泽如新,神态鲜活。
脚下也同样绘有彩绘,那是大朵大朵的红色花朵,花瓣细长呈龙爪状,只消一眼便能认出,曼珠沙华,彼岸花。
看着这鲜红的地面,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词:火照之路。
传说亡灵踏着火照之路前往的,是灵魂最终的归所。
一生的罪与善,皆终于此。
这样一想,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你说在地上画满曼珠沙华算是个什么事儿?暗示这是属于亡者的路途,活人一旦踏足就必死无疑?
我靠,这可真他娘的晦气。
不过传说终究只是传说,若是被这种东西吓到那保准得被笑话死,小爷也丢不起那个脸,于是只能一个劲催眠自己,尽量忽视地面上那些东西。
一路前行,左侧的壁画并没有出现什么有新意的内容,无非是些佛教故事,,一幕幕看去倒也活灵活现,不难看出当时画这些的画师技艺之高,只是我察觉到,壁画中再没有出现过哪怕一尊迦陵频伽。
再往前五十米是个拐角,拐过去之后,壁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再也不是和佛教有关的内容,而是一些几何图形和条纹组成的图案,似乎有规律可寻,又似乎完全的杂乱无章。
起初没什么异样,可是走出一段路后,我渐渐觉得恐惧,毫无理由的,就是打心底里感到烦躁和害怕,视线控制不住地瞟向墙壁,余光里能瞥见地上愈发艳红的色彩,深深刺痛了我的神经。
心里仿佛关了一只猛兽,正咆哮着欲冲出牢笼。
我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只能狠狠揉了揉太阳穴,想要借助疼痛来清醒一点,直觉告诉我现下这情况很不对头。
回头想问问胖子的感觉,一转身就见他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垂在身侧微微颤抖。原本不大的眼睛瞪得老大死盯住我,那眼里爆出很多血丝,蜘蛛网般密布在眼白,而他看我的眼神,仿佛我和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我被吓到,打娘胎里出来,这还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被这样仇恨的眼光注视着,而那人还是与我交情过命的兄弟,这让我没法无动于衷。
我知道现在应该叫住前面的张起灵,而不是傻子样的和明显不对劲的胖子对峙,可脑袋里好像有另外一个声音,不断想要点燃那些累积起的惊恐和暴躁。
情绪和理智彻底分裂,两者分庭抗礼互不相让,我死命咬住下唇,用尽全身的力气来控制自己想要对着胖子挥拳的欲望。
我想他肯定和我是一样的。
胖子的眼睛几乎被逼成了猩红,喘息越来越粗重,我有些绝望地想,这要是真动了手,就凭他那蛮力和吨位,我绝对会被揍得很凄惨。
好在他终究没等到发作的机会。
就在我打算认命的时候,一只手从后揽过我的脖子,随后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带着清凉的辛辣,从鼻端直冲脑际。那味道算不上好闻也不能说难闻,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让我重新找回了正常的情绪。
醒过神来才发现后背上已湿了一片,张起灵越过我,拿着一小白瓷瓶在胖子鼻子下晃了两晃,抬手一巴掌拍上他的头,那额头立马就红了。
有些后怕的摸了摸脑门,就听见胖子见鬼似的声音,估计他也是惊得够呛,说话都不利索了:“刚……刚才是咋回事儿?啊?咋回事儿??”
见状我忍不住有点想笑:“胖子你当自个是小姑娘还是怎的,这点事就被吓破胆子了?”
“屁!”他瞪我:“你当老子在怕啥?老子是后怕刚才再晚一点,你小子搞不好就得折在老子手上,你当老子怕啥!”
我愣住,一时无言,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句“兄弟”。
还没等我感动完,张起灵的一句话又把我给打到了冰窟窿里,他问:“潘子呢?”
胖子猛地回过身去,他身后,是空荡荡的绘满曼珠沙华的血红道路,映衬着摇曳的火光显出某种妖异和不祥。
而本应跟在他后面的潘子,却不见了踪影。
【章二十一 落单】
这条通道到这也只有一个拐角,断没有可以藏人的所在。若说有什么机关,也不该是由最后的潘子触动,他为人一向谨慎,经验又丰富,很少会出岔子。
就算真的是有机关被触动开启,潘子怎么会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而且在这么近的距离,我们也没道理全无所觉。
等等……
我心头忽的一凛,自从壁画发生变化之后,不说张起灵,至少我和胖子的情绪明显受到了极大影响,注意力和警惕性严重分散,这种情况下忽视了身后的某些动静,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些壁画上,到底有什么猫腻?
我想再仔细去看看那些图形,张起灵却伸手挡住了我的眼睛:“别看了。”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我问他。
“那上面附有很隐晦的暗示,通过对感官的干扰达到使人的行为失去控制的目的,轻则致伤,重则致死。”他的面色看起来有些凝重:“我之前并没有意识到……这里的壁画形成了一个强烈的暗示场,而因为转变得突兀,我们踏入时毫无防备,暗示效果更甚。这种情况下,人对外界的感知将趋近于麻木。”
“照你这么说,那直接使用死亡暗示不是方便多了?还省得费那么多功夫去布置机关。”
“但凡生物,对于死亡都存在着本能的抗拒,直接暗示死亡通常很难做到。而敢打死人主意的,往往都不会是贪生怕死之徒,心智较之常人也更为坚韧,死亡暗示成功的可能性就更低。”
我忽然明白过来,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可如果只是干扰人的情绪,使人变得暴躁易怒,甚至暴虐,就很容易引起自相残杀,这比死亡暗示要来的可行的多,是不是?”
张起灵点头。
娘希匹,这墓道设计者贼阴险了!抹了把冷汗,我再不敢四下乱看,可心里又挂念着潘子的下落,不由头疼:“那接下来要怎么做?”
“此处不益久留,醒神香亦只能保得暂时清明,你和胖子拿着这个——”他把小白瓷瓶塞到我手里,“往前走,我回去看看,一会跟上。”
“你……”我皱眉,心里委实不愿,可也知道这会不是什么争执的好时机,只能应下:“那好,你速度快点。”
目送张起灵离开,我和胖子一前一后继续前进。
没了那个人在前头,心里总觉得不大踏实,绷紧神经控制着视线不乱瞄,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胖子闲聊:“唉你说,个大活人咋就能这么平白无故的没了?”
“他娘的谁知道,这鬼地方处处透着古怪。”胖子啐了声:“不过天真你也甭太担心,潘子他也算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命硬的很。”
说的也是。
闷不吭声地走了大概二十分钟的样子,我们终于走出那见鬼的通道,来到一个空旷的墓室中。这个墓室很大,比绘有迦陵频伽彩像的那间大了最起码一倍还多,地砖用的是大块大块青黑色的大理石,看起来沉郁压抑。
两边墙壁上的壁灯幽幽燃烧着,火光橘红,明明是暖色调,却不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