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天的晚上,我就带着我的儿子还有我妻子的骨灰和遗物搭上了返乡的列车,内心中带着种无言的伤感和遗憾离开了这座自认为能够为自己带来新的希望的城市。
夜渐渐的深了,车厢内的乘客们都以各种毫无规则的姿势和状态进入了沉沉的梦乡之中,而唯独我无法入眠,我的儿子他也侧着身斜躺在靠向车窗的角落里,脸上显露着疲倦的神色,我脱下了披在自己身上的那件外衣,将它盖在了我儿子的身上,看着他,作为一个父亲,我竟有了种无言的惭愧。
坐在这节已静静的车厢内,我想了很多,而当我感觉到自己苦闷得想要抽烟的时候,我便不由得将手伸向了自己的衣兜内,可是我的衣兜内并没有香烟,而我却意外的摸到了一个信封,那封我的妻子在决定选择死亡之前所写下的遗书。
我将它掏了出来,有些颤抖的撕开了信的封口,将里面的那张信纸拿了出来,我在将它展开的同时,内心里已经升起了某种无言的紧张和带着幽深般的恐惧与好奇的期待,我在想,她会写些什么呢。
“对不起,阿醒,我先走了,请不要为我难过,你用你自己独特的方式去战胜了这世间的一切魔障,所以,我也要用我自己独特的方式去征服它们,虽然我们不能够在一起了,但是,我们的心,还有我们的灵魂,以及我们的生命,永远都是属于彼此,属于这个世界的,再见了,我永远的爱人,请照顾好小东,代我照顾好我的父母,请多保重,我将含着痛苦的微笑祝福你,你永远的爱人,虞小欣,绝笔”。
看着她的遗迹,我泪如涌泉,我似乎看见了我的妻子在那微微的晨曦之中,正站在那栋高楼的楼顶的边缘,穿着她工作时所穿着的那件淡红色的旗袍,她深邃的双眼看向无限的远处,眼角还挂着泪痕,嘴角边所流露着的是一丝痛苦而又无言的微笑,脸上充满了绝望和迷茫,但却同时也显露着那种淡淡的安详与平静。
似乎在她那目光的无限遥远处,在那烈日炎炎的照射之下,一片片的牌坊之海显得是那么的格外醒目,它们就像是在等待着燃烧,在等待着无情的毁灭一般。
她的脸色越来越平静,也越来越安详,就像是临近死亡之前的那种回光之照。
微微的晨风之中也似乎在吹拂着我们往昔的那些誓言,“苏醒以上帝的名义起誓,他爱虞小欣,直到永远”,哦,回荡在空中的这种声音,那不就是我年少时的誓言吗。
“虞小欣以上帝的名义起誓,她爱苏醒,直到永远”,哦,那不就是她年少时的誓言吗。
在我的意象中,我看见在她的双眼中已溢出了辛酸和甜意的笑寐,那是一种对于往事带着酸酸回味的美丽。
而在她那目光遥远之外的那些贞节牌坊之海,却发出了吱吱嘎嘎的杂乱响声,啊,是的,这是它们即将被毁灭之前的前奏,它们已经摇摇欲坠了,它们注定要被毁灭了,要在这个美丽的世界消失了。
我的妻子跳下了高楼,她的身形在空中形成了一种无比优美的红色十字状的姿态在向下徐徐的飘落着,就像是美丽的陨石,在向着无尽的太空美丽的陨落着,就像是背负着某种神圣的使命,而那么的庄严和绚丽的下坠着。
而在烈日的照耀下,那些贞节牌坊也在徐徐的下倒着,似乎一切都已势在必行了。
我的妻子俯身坠地了,她的双手向外伸展着,形成了一个美妙的十字状,那是一种拯救的红色,那是一种多么优美的,胜利的壮丽。
而在烈日下,那些贞节牌坊之海也随之轰然的倒地了,一时间灰尘四起,残渣遍地,与我妻子那优美如艺术般的拯救姿态相比较,它们实在是太渺小,太无意义了。
是的,我的泪水已染湿了她留给我的那份遗书,也染湿了我的心,染湿了我的生命,也染湿了我的灵魂,染湿了我整个的心灵世界。
回到家之后,我为我的妻子在陵园内安了一块墓碑,并为她举行了一个葬礼,站在她的墓碑前,我的岳父和岳母老泪纵横,伤心欲绝,是的,他们受到的打击实在是太沉重了,看着他们那苍老而又绝望的神情,我的心为之发酸,在为之颤动着。
从此之后,我就遵照起我妻子的遗愿,经常带着我的儿子来到他们的住处,时常的与他们相聚,安抚着他们晚年的那颗已然凄凉了的心。
在那一天的晚上,我将我的儿子留在了我的岳父岳母家,独自一个人走出了那个小院,来到了街道上,时节已近冬天,身旁刮着的是不算太大的寒风,这也正如我的心境一样,虽然已经时隔这么久,但仍然是那么的怀带着无言的伤感与忧郁和心境的凄寒。
于忽然之间,使我想起了凉亭内的那位老人,想起了他的音乐,想起了他的故事,也想起了我们之间的共同遭遇,不想就在这须弥之间,我竟有了种想要迫切的见到他的愿望。
于是,我便打了辆车来到了公园,下车之后,我就径直的朝着湖边的小道走来,走向那边凉亭所在的位置。
庆幸的很,远远的我便听见了那忧伤而又凄美的乐曲声,还是那曲《二泉映月》的经典。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我听到像这样优美而又凄婉的曲调时,它的旋律总是能够安抚着我那颗已受到了伤害的灵魂,随着我心灵的历程而感受着不一样的人生,或苦闷,或甜美的记忆,或无奈的感慨和忧伤,或对于这个世界的思考。
我随着这音符的吸引,走进了凉亭,默默地坐在了老人的身旁,静静地听着这心之愁苦,细细的品味着这人世的变迁,和时光的流转。
不知什么时候,音乐声已经停止了下来,而我却仍然不知不觉,我仍陷入于缅怀的伤感和情境之中,仍置身于一个极其平和的世界,而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一切红尘的纷杂,也没有一丝人世的烦恼,有的只是我自己对于往日的怀念,和那带着苦味的甜美,以及那些在我心之深处浓而清淡的忧伤。
“年轻人,你找到她了吗”,老人在我的耳旁轻声地向我问道,语气中含着一丝的谨慎。
我被他的声音拉回了现实的世界,我看着他,并没有回答,而是将凝重的目光看向了我们眼前的那一潭平静的湖水。
我们就这样静静的坐着,他在等待着我的回答。
“找到了”,我开始回答了他,但很伤感。
我沉默了片刻,老人也没有说话,他似乎已从我沉默的口气中感悟到了什么。
“但是她死了”,说出这句话令我感到痛苦,但也令我感到是种宣泄,终于还是有个人可以倾诉了,可是我的眼中已经含满了无法抑制的热泪。
老人沉默了,或许我的遭遇已经引起了他的感伤,也同时的拉开了他心中那道陈年已久了的旧伤口。
“为什么”,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沉默着,看着湖上的那座拱桥,还有那一轮倒映在湖水中的残月,这一幕凄凉的景致已激起了我心灵中的一切愤怒,于忽然之间我竟有了种冲动,想要咒骂这个该死的世界,以及这个世界所带给我们的无常命运的冲动。
“大爷,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害死她们的是什么吗”,我流泪了。
“是什么”,他的话颤抖中夹带着某种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