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失去了力度,早些认识你,终究没有说出。
他断了呼吸,身上是血,脸却干净。他闭了眼,嘴角还有淡淡地笑容。苏晓一直爱笑,笑起来的样子是比桃花更娇艳,更风流。他的纸扇还在腰间,韶廉红着眼,把扇子从他的腰间抽出。檀漓已经哭得失去了力气,靠到韶廉的肩膀上。
只盼下辈子,比他先见到你。
苏晓的心愿揉在秋日的空气里,变成意外沉重的痛心。
韶廉仰天哀嚎一声。眼泪夺眶而出。
过了许多时候,突然一旁的徐幽瑾开口。
“我答应。”徐幽瑾淡淡地说,“你们快些走,走得越快越好,我看见你们一眼,就巴不得把你们撕碎。”
“还要带上一个人。”韶廉说,“我们一定要带他走。”
徐幽瑾闭上眼:“随便,你们快些。”
韶廉脱下身上的帝袍。放到了龙椅的背上。金色灿烂的龙椅衬托着雍容华贵的帝袍,这般耀眼夺目。只是看上一眼,是人都会留恋。唯独韶廉,他脱下,放好,转身走,期间没有任何犹豫。
他抱起苏晓的尸体走出了门,檀漓跟在身后,偷偷看了眼徐幽瑾。他看见他一直闭着眼,他的脸庞刚毅有力,隐忍着丝丝痛楚。
檀漓看了最后一眼。踏出了门槛。
韶廉说的人是犹烟。檀漓从奶娘手中接过犹烟,抱着他,穿过花园里百折千回的走廊。
美丽的景致,在宫中的这些年,也不曾留恋。猛然想起,自己总是爱在这个走廊,穿过那些宫女手中永远长明的灯,来到大殿中。
指路的明灯,只是指着那个方向。
而今再无机会了。
韶廉则把苏晓的尸体到了那处小屋,他们拥有共同回忆的地方。他把他的尸体埋在了屋前一棵树下。淹没他尸体的土,在他干净的脸上,让他变得更加安详。
进了屋,豁然看见桌子上两只茶杯。安静并列在一起,泛着淡淡地光晕。
他走进,拿起一只,细细把玩。
同苏晓听雨,品茶的日子,在从前不在少数,却只能回忆起最后一次。苏晓眯着眼,摇着扇子,他说,“来,趁着这机会,一起品品茶,听听雨吧,恐怕以后没这机会了呢。”
想到这里,满脑都是他琼花灿烂的笑容,他捏紧手中的茶杯。让泪水无声滑落脸颊。手中的茶杯突然掉落了一只,“啪”,在地上四碎开来。薄片闪光,恍然见看到他们年少的时光,苏晓他孩童时代的笑容。
原来失去的不止是苏晓,还有他的年华。那些最灿烂和纯真的记忆。
……
两人坐上马车,韶廉怀抱着孩子。发现犹烟又长胖了,他肥嘟嘟的小手在空中乱挥乱抓,一如既往地闹腾。他对着犹烟笑了,犹烟伸出手,抓住他的手指,瞪着天真的眼睛看着他。
漆黑的眸子,是婴儿特有的湿润。
檀漓看着这一切,韶廉突然抬头看他。
“发什么愣。”
檀漓摇摇头:“只是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原来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韶廉坐到他的身旁,挨着他,把犹烟递到他的手中。檀漓歪着头,看着犹烟。韶廉说:“以后,我们要自己照顾他了。”
“韶廉,你能习惯么。”檀漓说,“一池水,一夜抽空,不那么适应怎么办?”
“有你在,我还害怕什么?”韶廉垂头亲吻他,眯着眼笑了起来,“我说了那么多次,我会为你放弃,就是我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去迎接这一切。人生本就如此,拿得起,放得下,才是真英雄。那位老和尚说的话,我现在算是明白了。”
“老和尚……”檀漓想了想,“是呢,你命中的劫数。”
“只盼宁文能够一切安好,只盼这个孩子能快乐长大。”他看向檀漓的眼,尽是温柔,“只盼我们永生永世不分离。”
“檀漓,我们回到无锡城去,回到太湖边,我们初遇的地方,然后盖上一间小木屋,远离尘世,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吧。”
檀漓摸着犹烟的小脸,忽然如莲花绽放般一笑。
“好。”
【最终章】淡雨江南
德祐二年。临安沦陷。
青莲寺的磐钟声一声敲响,十里回荡。萧索的枝条寻觅不到一片薄叶,还有池中的漂浮着几片破碎的冰,池里的莲花盆上,枝条几根,辨不出昔日的景。
浓浓禅意,伴着香火味。
忽然手中的扫帚落地,一个女人抬眼,发现自己走了神。她抖了抖自己的青衣,弯下腰,捡起扫帚。
旁边来了个孩子,十七八岁的摸样。他到了女人的的身边,说道:“阿姨,能不能给口馒头吃。”
女人看见他的样子,已经是深冬的时节,全身衣衫褴褛,好似逃难而来。面色不好,像几天没有吃东西的样子。女人急忙拉住他的手,说道:“快些跟我来。”
走了两步,一位白须的和尚迎面来。女人双手合十,举了个躬。老和尚看了这个孩子,走到他的旁边。
“饿坏了吧。”
那个少年点点头。
“不久,还会有更多这样的人来的。”
女人抬眼看着他:“是大难了么?”
老和尚点点头,女人又问:“天灾?”
“不,是要改朝易代了。”
女人全身抖了一下,迷茫地看着远方。
冷风过境。孩子被旁边的和尚带走。
“宁文,这么些年都过去了。如果你有孩子,也应该这么大了。”老和尚看着少年远去的淡薄背影,淡淡地说。
“不,比他还大很多。”女人盛满温柔的眼,“只是现在不知是死是活,是否安好。他出生之日起,我就没有养过他,这份罪孽,就应当把我打入阿鼻地狱,永不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