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一个娘得人都要气鸡皮疙瘩的声音从里面缓缓传来,不紧不慢地说:“公主,不是委花要催你,已经一个多礼拜过去了,你不给我答话,委花也不能对那边交代不是。”
“我不想看见你啊,我看见你就烦,滚滚滚!”说完又是一通乱想响。
“公主,如果你不想嫁。那么蒙古那边,我只能如实汇报了。你知道,这样刚刚稳定的政局,就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了吧?”
房里一阵沉默。檀漓在门口听得心惊肉跳,安静了的院子里,他微一动,委花就发现了他。
委花冷哼了一声,把大门打开。一双细长的眼睛看向他,笑得妩媚:“檀漓大人,来看宁文公主么。”
“檀哥哥。”宁文奔上来抱住檀漓,“你快把这恶心的人弄走,我不想看见他。”
檀漓冷冷地对委花说:“委花。识相点,还不快走?”
委花哈哈一笑,拍拍宁文的脑袋,宁文厌恶地别过头去,委花说:“那我再给你一天的时间。明日若你再不出声。我可就这么汇报了。”
委花一挥袖子,左右两边的侍卫尾随其后。他拖着自己的黑色镶金大袍走下满是花瓣的楼梯。
宁文向他的背影吐了口唾沫。
刚要转头对檀漓说什么,对上了檀漓冰冷的目光。檀漓说:“你瞒了你哥什么事情?”
宁文挥挥手:“没事。”然后拉住檀漓的手:“你看你,手那么冰,进来喝茶。”
手一下被檀漓甩开,宁文一惊。檀漓微微发怒地说:“宁文,你知道你哥多疼爱你。你现在老实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宁文沉默了半晌,然后还是拉起了檀漓的手:“进来说。”
屋里安静。两杯已经凉了的茶,碎了一地的瓷器碎片。还是宁文的那间小屋,装点的各式鲜花,灿烂缤纷,此时却分外黯然。她支走了前来打扫的宫女,把门关上,最后一丝光被关到门外。屋内顿时如少了一丝生机一般,气氛也瞬间凝重起来。
宁文走到桌边,拿起茶杯。一喝是冷的,皱了下眉头。
檀漓叹了口气说,你到底瞒了什么事情。
“檀漓哥哥。”宁文打断了他,“我可能要去和嫁给蒙古的王子。”
檀漓问:“谁让你去的?委花?”
宁文沉默半晌,点了点头。檀漓又叹了口气,说:“你不去会怎样?”“不知道。委花说让我自己想。”她转头扯住檀漓的衣袖,用力一拉,“檀漓哥哥,我不想走,不想和哥哥分开。但是我不走,蒙古借口攻过来怎么办?我好矛盾啊……”她用手撑住自己的头,檀漓微微一愣,伸手摸了摸,才发现她在颤抖。
檀漓想,他其实一直都不知道,这个看似大大咧咧任性妄为的女孩,还是包藏着一颗脆弱却极无安全感的心。
她也有想去守护的东西。
檀漓摸着她的头说:“那你怎么打算?要不要找你哥商量下,毕竟这么大的事情。”
“不要!”宁文打断他,“别去找他。他一定不会让我去的。”她想了一下,咬咬牙说:“檀漓,我决定去。”
“什么?”檀漓睁大眼睛,“你是认真的吗?你去了可永远回不来了!”
“我知道。”宁文很平静地说,“但是比起分离,我不能看到你们死去。你和哥哥要好好地活着。”她抬头,对檀漓甜甜地笑了,“檀漓,你会照顾好哥哥的对吗?”
宁文的笑容让檀漓觉得撕心地疼,他开口,声音也哑了,宁文拍拍他的肩膀说:“后来的事情我会搞定,但我有个请求。”
“说吧。”檀漓哑着嗓子说。
“你能送我一程吗?我在路上一定闷得要死,我还想在路上,和你好好说会话。”
“好……”檀漓摸摸她的头,“让我送到哪里都可以。”
宁文望了檀漓许久,然后浅浅笑了。她说,真好,还有你和哥哥。
他们又聊了一会。见天色晚了宁文对檀漓笑笑说:“我想明日就动身。”檀漓说:“怎么那么急?”
宁文没有答话,而是推着檀漓的肩膀说:“你快点回去啦哥哥要等死你了。”
檀漓说:“你没问题吗?”
宁文拼命点头。
檀漓转身关上门时,还在门缝中看见宁文的脸,她歪着头,笑得甜蜜而纯真。然后门关了,里面一片黑暗。
外面还是有掌灯的宫女,跟着他的身旁,照成一条满是光的路。
春日的夜里。冻人的风。天色暗了,月光亮了,照在青石路上,满地的碎光。
路的尽头,韶廉站在那里。在月光下凝成一座雕塑。精致的五官被月光镀上了银色,华丽绝美如艺术品。
看见檀漓,他笑了。
他的薄唇勾出了一个形状。让檀漓看得都痴了。
他走上前来,拉住檀漓的手:“你去宁文那里了吗?”
讲到宁文,檀漓才回到现实。他点点头。不想韶廉看出什么,揽过韶廉的腰说:“我们走吧,我听说你要来用晚膳,叫人特地做了一桌美味。”
韶廉点点头,“你有心了。”
檀漓摸摸她的额头,便不再说话。
檀漓灌了他很多酒,他不想让他第二天面对和宁文的离别。他知道,韶廉不会怪他,他是多么疼爱自己的妹妹,多么疼爱自己。然后他看见韶廉醉意渐浓的眼睛,他心疼地去吻他的唇。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帮宁文,明明自己也不想同她分离。
他记得有一日,韶廉在太子宫的花园里。他对宁文和他说,如果有一日能离开王宫,他们便找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生活。
宁文撇嘴说,我要嫁人,我才不会同你们俩生活在一起。
然后三人齐齐笑了。
充满花香的午后,万般都是美得让人迷醉。想来,这永远不可能了。檀漓想,自己同韶廉的区别便在于,他一直懂得尊重他人的选择,并且相信,命让你这么做了,你便得这么做。
这或许是宁文的命。
他叹了口气,转头看熟睡过去的韶廉,亲吻他的脸。
他不知道,他睁眼的时候,他心爱的妹妹已经同自己离开。
他一定会原谅自己,他是这个世上最大度的人,否则,万里江山,也不能这样装在他的心底。
染血碎瓣
次日的清晨下起了雨。
檀漓嘱咐宫女不要叫醒韶廉,取了他别在腰间的令牌。
宁文已经和委花等在了侧门口,她披着一件淡蓝色的外衣,随身的丫鬟帮她撑着伞。委花也一反常态,穿着一件素色的长袍,暗暗地一些花,不似从前的张扬。
一辆马车已经在外面等待好。雨从宫门上的墙纷然而下,暗灰色的天空,春日的泥味混杂着青草的香味,一切如此春意盎然。
临安的春天,应当是繁花似锦让人迷醉。只是宁文再也无法亲眼看见。她现在,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不言语,不吵闹。仿佛要把整个皇城,生自己,养自己的地方,看尽眼底,埋入心底。把春花烂漫,烟雨迷蒙临安,揉碎了,平铺在记忆之上。
雨一直在下。直到委花说,我们该走了。
上了马车,宁文执意要同檀漓在一起。委花只得顺从。听见外面噼里啪啦地雨打声,马车内安静,马车外喧嚣,就对比强烈起来。
宁文淡蓝色的外衣上,绣着牡丹花,在马车中颤动着。
许久,宁文终于打破了沉默,对檀漓笑道:“檀漓哥哥,你别不说话,看着怪难受的。我是出嫁耶,出嫁,不应是高兴地事情么?”
檀漓沉默半晌,点点头。
“我会在那里祝福你们俩的。”她说,“还好你不是女儿身,否则出嫁的就是你啦。哎,别拉着个脸,说了要开心的嘛。”
她起身,拉起窗帘道。“你瞧,这万里好河山,都是我哥哥的。”
“你说哥哥会怪我的决定么。”
“不会,天底下,他最疼爱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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