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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味?难道……不,不可能,打消心中疑虑,却仍是无法放心,沈思许久,他转身取过条盘,并开口吩咐。「唤耆医此处候令。」
见侍者退下,墨鸩方才缓缓步入夜台,红纱之後,宣玥伦倒卧床间,一切看似如常。墨鸩放下条盘,循著血腥味走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令人怵目惊心的景象。
好奇地执起宣玥伦的手臂,只见其上伤势纵横,较深者甚至已能看见森然白骨掩映在模糊血肉之间。他想,难道是宣玥伦耐不得长生之毒的折磨,因而自残欲求解脱?但昨日发作之时,即使他刻意延迟了一个时辰才送来解药,也不见宣玥伦这般行径,细思来,只怕该是与他昨日言及恒罪月有关……
墨鸩笑了。
酖月 十
看著眼前的望生园,苏如云轻叹一声,如果可以,他著实不愿踏足此地,光是想到里面不知有多少被开膛剖肚以供墨鸩试毒的药人,他就胃中一阵翻搅。
「如云,进来。」
听著墨鸩嗓音中带笑,苏如云更重更重的叹了一声,终是踏入房中,但地上的每个圈圈里却是空无一人,只有墨鸩在大桌前摆弄著那些不知名的瓶瓶罐罐,放下高悬的心,苏如云还是第一次觉得望生园内的空气原来也能如此清新。
「属下见过殿主……殿主!」走到墨鸩身前,他正要行礼,却惊见墨鸩仰头喝下方才加热过的液体,他连忙上前握住墨鸩的手腕,却还是迟了一步。
「你不喜见药人,本殿唯有以身试毒了。」
「你!」怒上心头,苏如云连礼节都忘记,见他表情狰狞,墨鸩忍俊不住,一声轻笑更令苏如云气愤,甩开墨鸩的手,苏如云转身便要离开。
「如云,此举该当何罪?」
苏如云转过身,只见墨鸩轻轻抚著方才被甩开的手腕。无极殿殿规森严,莫要说是举止冲突,单是言语冒犯殿主便是动辄数十鞭以上的刑责,上回苏如岫不过稍逆其意便是五十鞭,他今日举动怕是百鞭也不为过,於是他咬牙切齿的说道:「属下这就到刑隶堂去。」
墨鸩笑。「你何时同如岫学得一般模样?」
苏如云没有说话,墨鸩也不在意,只朝著他微招了招手,复又低下头去磨那钵中不知什麽物事。「那原就是配给本殿自身服用的,只不知是否奏效?」
分明是一个问题,墨鸩说得那般云淡风轻,苏如云反不知如何接话。他与耆医及苏如岫不同,自小便无耐性在这方面上,虽能治些寻常外伤,药毒还真是一窍不通,但墨鸩便就随著他去,只说这样倒也有趣,於是他竟成了无极殿中唯一特例。
「好了,本殿不过与你玩笑而已。」
苏如云乾笑两声,真是好难笑的玩笑!
「如何?」
「不好笑。」
闻言,墨鸩仍是笑,苏如云却将墨鸩眼神中的一丝不耐看得清楚分明,於是他抬起手中纸张遮住自己,顺从的回答墨鸩真正的问话。
「相较於恒罪月与白少邪,宣玥伦在武林中堪称极为低调,从不单独现身,而其寒月山庄地处偏僻,门人亦少,但守卫森严,属下遣人探过,却是无功而返。」听著再次传来的捣物声,苏如云略顿了顿,又开口道:「至於殿主提出的宣玥伦手上的伤势,属下亦查过,但没有相关的消息。」
捣物声骤停,苏如云抬起头,只见墨鸩静静地拨弄著钵中的药粉,而後自一旁篓中捉起一只浑身翠绿的小蛇,手起刀落,俐落得让苏如云又蹙起眉头,但墨鸩却突然停了动作,只看著蛇头上红亮的眼睛,良久,才笑著将之刨出并扔入钵中,,擦过手後,复又轻轻地捣将起来。
「然後呢?」
「宣玥伦之原籍尚未寻得。」苏如云低下头,不去想谁要吃下那丸药。「以三大庄主之名,宣玥伦的原籍应该不难查得才是,属下怀疑是恒罪月刻意隐瞒,甚或销毁了当地官府的纪录。」
看著红色的蛇眼逐渐被翠绿药粉所吸收,墨鸩轻轻勾起唇畔。他很清楚宣玥伦的自伤行为绝非无故而起,他要知道原因,然後……
「继续查,本殿只等三天。」
三天?如此紧迫的时间……苏如云心下一惊,眼角却又见到墨鸩手腕上自己抓出的红痕,终究只能行礼退下,不知是否墨鸩刻意吩咐,就在他踏出望生园时,园内哑奴正巧送上几名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药人,苏如云回头,果见墨鸩正站在门旁,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手下紧握成拳,却也不能说些什麽,随著药人而来的耆医见他僵住不动,奇怪地拍了拍他的肩,他回过神来,门旁哪儿还有墨鸩的身影?
「怎麽,又和殿主没大没小了?」耆医看著苏如云,忍不住摇摇头。「你们这对兄弟是怎麽一回事?成天让殿主这样闹著玩,不腻吗?」
「是殿主爱玩……」苏如云嘴里嘟哝著,却还是让耆医听了个清清楚楚。
「无礼!」耆医叹了一声,无奈地说道:「殿主什麽脾气你会不知道?如岫是成日要殿主和他过不去、你是天天和殿主过不去,你们到底哪时才能让我这老人家省省心──」
「好了,您老别再说了,我还得去办殿主交代的事呢,再说下去,若耽误了时间,我可要成这望生园内的药人了。」语落,苏如云急忙转身离去,看著他的背影,耆医气得揪紧胡子,却也无可奈何。
「耆医息怒。」
突闻身後墨鸩声音,耆医浑身一震,忙回身跪下。「殿主。」
「耆医何必如此?」虽是如此说著,墨鸩却毫无令其起身之意。「他二人便是如此,本殿也惯了,耆医就别放在心上。」
耆医心下清楚,墨鸩的宽慰话语其实是警告,却也仅能点头。「是……」
看著他,墨鸩偏头想了想,复又笑。「本殿已将配方置於桌上,接下来便劳烦耆医。是了,莫忘了熬碗益气活血汤送往夜台。」
墨鸩头也不回的离去,轻缓脚步行过刑隶堂,却只让苏如岫看见了他翻飞的黑袍。笑著来至夜台,侍女很快的跪了一地,悄悄地向他说著已让宣玥伦服下今日的长生解药,只宣玥伦方才又睡了过去,摆手遣退众人,他穿过深浅红纱,只见宣玥伦平静地闭著双眼,像似睡去。墨鸩坐上床沿,想著这该是他第一次见宣玥伦眉也不皱的样子,
果然是非常美丽的脸庞,不枉他总让侍女用上他最精心调配的雪灵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