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雪原的意思是: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剥夺他人的记忆,阳阳因为他失去的,就要他负责找回来。不管结局如何,都
要找回来。”
林雪原说这句话时神情带着浓重的忧伤,好像找回高阳的记忆于他是一种痛苦,却还是坚持要去做。江之航明白他必有
难言之隐,但既然他不愿明说,那么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是给予安慰而已。
方逸尘仿佛被感染,侧过头靠在江之航胸口,望着黑漆漆的窗外好一会没吭声。
江之航抬手轻轻梳理他的头发,柔声问:“想什么呢?”
“我不许你想他,不许你记着他,是不是也剥夺了你的记忆、你的回忆?”
方逸尘幽幽地说,落寞的语气让江之航的心一阵刺痛,脱口否认,“不是!我只不过把雪原的话复述给你听,你别乱想
。”
“你要找回来吗?”
有那么一瞬,江之航以为他已经听说白鹭飞回来了,故意借题发挥,细一寻思又否决了自己的猜测。如果知道了他哪里
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话,早就闹翻天了,现在这样,估计也就是因为话题比较敏感,触动了他的心事。
怕他又钻牛角尖,江之航连忙扳过他的脸,故作轻松地调笑,“不说非要问,说了又生气。大男人心眼比针尖还小,风
马牛不相及的事都能扯到一块,真替你害臊。”
方逸尘却仍然脸色不善,江之航一看苗头不对,不敢再提林雪原和高阳的事,至于白鹭飞的消息更是一个字都不敢透露
,只是抱着他软语哄劝。
中午江之航和叶葳一起吃饭,叶葳明显心情欠佳,餐刀比来划去,把好好一份牛排切得七零八落。
江之航看不过去,出声阻止,“刚才不如叫份牛肉末。”
叶葳不好意思地停了手,叉起碎肉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塞。
“跟牧野吵架了?”看这情形也只有一种可能性。
叶葳满脸不屑地嘟起嘴,“谁要跟他吵,懒得理他!”
这口气,没吵才怪。江之航隐约觉得应该和他昨天去“one night”有关,果然叶葳起了头就按捺不住,一股脑把缘由说
了出来,“昨天我一个朋友过生日,在你同学的酒吧里订了座。我知道少爷和牧野都讨厌那里,可一堆人呢,我总不能
扫兴吧?回来牧野问我在哪里玩,我实话实说,好家伙,被骂得那叫一个惨,好像我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气死了!
”
江之航深知那主仆两个同仇敌忾,老包的酒吧几乎被他们视为禁地,方逸尘没摆在台面上,冯牧野对叶葳却是明令禁止
的。叶葳也很听话,后来再没去过,这次虽然事出有因,但在冯牧野看来想必等同于抗命,自然火冒三丈。
说到底事情的源头还在自己身上,若不是有那些方逸尘绝不原谅的过去,又怎会有如今这些七零八碎?江之航想来想去
无从开导,只好含糊地劝:“你和牧野说清楚就是了,别跟他怄气。”
“不该说清楚才对!”叶葳马上反驳,“我不说他能知道吗?我就是太诚实了,不想骗他,他倒好!”大概认为自己委
屈了,又嘟嘟囔囔地道,“还以为早上他会道歉呢,结果是叮嘱我别告诉少爷,当我白痴啊……”
江之航倒能理解冯牧野的心理,不让叶葳去是从根本上杜绝隐患,不然以他的粗神经很难保证不说漏嘴,传到方逸尘耳
朵里难免又横生枝节。也幸亏有这条禁令,才一直没有使他暴露,从这一点上来说,冯牧野反而在无意中帮了大忙。
叶葳犹在嘀嘀咕咕发牢骚,眼神不停朝放在一边的手机上瞟。江之航知道他真正气的无非是冯牧野一直没有道歉,便又
劝,“别气了,说不定他晚上会做一桌好吃的向你陪罪。”
“他才不会,他只管欺负我不管哄,特讨厌!”叶葳垮着张脸,“没错,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就不会被珍惜。”
看他一贯笑容灿烂的漂亮脸蛋绷得一本正经,口气还颇有怨妇味道,江之航很不厚道地想笑,“那怎么他一表白你就点
头了?也该好好拿捏一番,让他求之不易才是。”
“哎,木已成舟,后悔莫及啊。”叶葳双手托腮,作深思状,“事后我有想过,可能自己很早就喜欢他了吧,只是在一
起太久太习惯,所以没有往那方面想。现在才知道,原来小天在的时候,那种不是滋味的感觉就是嫉妒,牧野还笑话我
笨蛋也懂吃醋。江大哥,你觉不觉得不可思议,他那么优秀的人居然喜欢我?”
“爱情是一种很纯粹的感觉,和对方是否优秀无关,何况你也有很多优点,在公司那个大厦里你不是也很有人气吗?”
叶葳受到夸奖,双颊飞红,“哪有,高人气的是你和少爷,那些女人看见你们就犯花痴,还有男人。”
“逸尘若是有你这么好相处,那就是万人迷了。”方逸尘吃亏就吃亏在性格,待人接物是周到得没话说,但那都只在礼
数上,真要跟他亲近,除非他自愿,不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讨不到好。
“少爷不像我这么爱热闹罢了,其实只要对了他的脾气,他就会把你当朋友,要是当成自己人,那会对你极好。你还记
不记得平安夜他送给牧野的那个铁盒子?你猜里面是什么?都是我小时候从孤儿院带出来的玩具!小汽车、玩具枪、小
兵人,还有几张照片,我以为找不到了的,他竟然替我保存下来了。”
江之航听方逸尘说起过叶葳的身世,他的父母为了赚钱偷渡到英国,在一家中餐馆打黑工期间生下了他,六岁那年餐馆
失火,父母双双罹难,他被老板送进孤儿院。次年圣诞节,八岁的方逸尘跟随母亲去孤儿院派礼物,和叶葳一见如故,
便央求母亲领养了他。
叶葳擦擦眼睛,继续说:“那些玩具,是一个很疼我的嬷嬷买给我的,她还给我拍照片,说每个小孩子都应该有童年的
留念。可惜我太粗心,再说年纪小嘛,有了新的旧的就不知丢哪去了,没想到少爷会一直收藏着。我问他以前怎么不给
我,他说不确定我还要不要,所以给了牧野,因为那是我生命的一部分缩影,真心爱我的人一定会要。”
江之航能够想像出叶葳看到那些东西时的情景:惊喜、激动、哭泣,无需言表。如此细致体贴,却又不动声色的关怀,
真不像方逸尘会做的事,或许自己对他的了解确实太过贫乏,一直都想当然地给予狭隘定义,而从来没有深入去挖掘他
的另一面,这对他无疑很不公平。
第三十二章
叶葳随意透露的讯息像一枚石子投入江之航心湖,击起层层涟漪。
那天晚上激情后,身体疲累的他头脑却清醒得无法入睡,索性拧亮床头灯,细细打量臂弯里的情人。
方逸尘睡得很沉,完全放松的安祥神态,敛去了几分剑眉凤目的凌厉,浓密微卷的长睫毛犹如两把倒挂的小扇子,柔嫩
的红唇微抿着,脸颊上沐浴留下的潮红尚未褪尽,看上去乖巧而无辜。
江之航的目光久久不能移开,这个熟悉的人越来越多地呈现出他所不熟悉的面貌,脸还是那张脸,看在眼里,却越来越
多地带给自己全新的感受。曾经以为他的性格充满缺陷,此刻摈弃一切杂念去看待,才发现自己所欣赏的那些美好品质
,其实他也一直都具备,只是被他掩盖,更被自己忽略了。念及此,江之航心中涌起无限柔情,不禁收拢手臂,把他更
紧地搂在怀里。
星期六下午,江之航把车开到楼前的车道上,打算送方逸尘去医院做最后一次复查。
他的腿基本上恢复如初,只要不长时间站立行走,上班完全没有问题。对于轻微的后遗症,他们早有心理准备,能够痊
愈到这个程度,已经比预期要好得多。
正要进去接人,手机忽然震响。看清是老包来电,江之航有些惊讶,三天前小鬼软磨硬泡,终于逼得他放下酒吧事务,
两人相偕短途旅行,这会应该还在外面乐不思蜀。
转个身退到走廊下接通电话,老包的声音劈头盖脸,“之航,你在哪里?快去看看小飞!”
“他怎么了?”江之航胸口一紧。
“他病了,刚打来电话说他很难受。你知道的,要是撑得住他绝不会向别人求助,我和小鬼都很担心,可一下子又赶不
回去。”老包噼里啪啦说得又急又慌,“你快去酒店,可别出什么事!”
江之航几乎就要不假思索地答应,猛然想到方逸尘,一个“好”字一大半卡在了喉咙里。
老包听出他的犹豫,叹了口气,“之航,你在家里吧?我明白你的难处,可是小飞在这里举目无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