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篱眼前忽然涌起一片白雾。他看不真切前面是什么,就驻马步行。
冷气混着湿向他铺面而来,他有些微寒。穿过这大片雾气,眼前清晰起来。
杏花树上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朵朵,甜蜜娇羞的带些粉的红色,那花朵,似是会动。
付篱以为自己看错,揉了揉眼,没错,果真是在动!
那杏花的花瓣逐渐舒展,颜色由红变粉,再到浅色——最终化为花白的花瓣。完全开展着的杏花,一片雪白。仅仅一瞬,就扑簌簌落下。
一下子,付篱眼中又只剩下雪白。
无数雪白的杏花花瓣打着卷儿旋转落下,飘飘荡荡,归入泥土,消失。
一瞬,只是一瞬。付篱的视线就被其他吸引。
杏花树下,她一身雪白衣裳,抬头向付篱嫣然一笑。细细的眉,弯弯的眸,眼角有笑意,眼中眸子晶莹。她正坐在石板上,抚筝,十六弦。
他立在树边,不敢上前,生怕破坏了这美好,生怕他会在这美好之中突然醒来。
是,他知道。在这样情境下,还能见到如此,只会是梦。
他就在梦中听这女子弹琴。一声声,都如曼妙之音。付篱怕极了眼前这人会消失,终于上前。
她像他笑:“阿篱,我弹得如何?”
“甚好。”付篱点头。
她身形愈发的单薄起来,衣裳的颜色也愈来愈淡,身体也跟着变得透明。
付篱彻底慌张,他上前抓住那仅剩的影子,一手空空……
余音缭绕:“阿篱,我不能再害你。”
琪儿,你出现,就好。哪里会害到我。你这样拿走了我的心,又离开,才是害我。害我陷在这相思里。
早就知道,我对你,喜欢的不真实。这么快,快得我都觉得像是一场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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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篱穿衣起身,带领身后大军跋涉。
他现在日日介胄加深,十分疲累。他总想着前几日,每天训兵累了,回家,总能有双温柔的小手帮他卸下这沉重的负担,她让他躺在腿上,用手揉着他的太阳穴,一下一下,十分'炫'舒'书'服'网'。她给他轻声讲白天她都做了什么,都和谁谈了什么,自己弹了多久的曲儿,念了多久的诗。
安贤伶俐,聪慧明雅。
皓齿明眸,一笑倾心。
他的琪儿,自此,离他而去。
他不知道她这样突兀的离开为什么,但她似乎主意已定。离心既决,他又能怎样挽留呢。那般模样的女子,不是他栓的下的,虽然真的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可以和她地老天荒,她也肯定是这么想的。
擎湖城是比京城还要西北的地方,沙尘横行,清晨寒冷,中午太阳似火烤般毒辣。
他能想像曾兄一身正气的立在这里,驻守这重要的土地。
希望这里恶劣的天气和环境,能让他忘记,自己曾经待过的那片土地,自己曾游走过的她的闺房,自己与她的缠绵相依,自己和他相伴的日日夜夜。
遗忘,抑制悲伤。用时间和这残{精彩小说下载百度搜索:炫 书}酷的风沙,忘记从前。
可是付篱仍然爱着这个女人,全无恨意。深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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孓幽谷第一夜。
睡去,迎来第一个清晨。我拭去眼角的泪水,梦里,又是付篱。
梦到他,我并不难过,但我梦到他在想我。他没有怨我,只是想我。
这叫我情何以堪,如何能承受他这样的念想。哪怕是梦,我也惭愧悔恨。
烟云蝴蝶裙。
这是我突然翻到的衣裳。许久没见的薄薄橙色,只是想念,就穿上它。
其实我不配,而且,颜色鲜丽不适合现在我。
所以我只是搭了一下,就默默收回去。换了件白色的白玉兰花式长裙,薄纱散花,纯白的腰带,我看着镜中自己一脸的安静,实在不知该喜还是忧。
小帘今日也穿了白色。
还有婉罂。
一共三个,我找不到这谷里的第四个女人。其他人都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完全不理会我们。偶尔眼神碰撞,也是躲开,好像看到了不该看的一样。
我很不'炫'舒'书'服'网'。但想想,这毕竟是他们的地盘,我们这样冒失的住进来,确实不妥当。
见了婉罂,她正要动身下谷。是了,她只是领我们来这里,自然不会陪我们留下来,她没必要费得这些心思。
临走,她突然拉了下小帘的手腕。
然后神色微变,勾起嘴角,揽着小帘轻轻说了句什么。
小帘“啊”了一声,随即将她推开:“你莫要胡言!”
“不信?”婉罂眯眼一笑,“你等等便晓得了。”
小帘脸色刷白,似是受了刺激一般转身后退。跑开。
我急慌慌问她:“你和她说了什么?”
婉罂向我笑笑,不出声,也离开了。
妖儿这时默不作声立在我身边:“你竟然没有察觉?”
我被小吓了一下,摇摇头:“我应该发现些什么吗?”
妖儿也不说话,沿着小帘离开的地方跑去。
嫣红的少年。他心中所想,恐怕只比他的母亲更加复杂难猜。
我就盘腿坐在石上,看着房子边上种的青竹。这算是安生,还是束缚?
谷外的世界,我会不会永远都不能再踏足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我坐的两脚发麻,站起身活动筋骨。
正好看到小帘一个人走过来。
她面色已经没有那么难堪。我迎上前:“他和你讲了什么?”
“谁?”
我这才发现自己提问不准确,笑笑:“妖儿。”
小帘摇头:“没什么要紧事,只是琐碎着谈谈天罢了。”
我点头。
小帘问:“琪琪,如果,我是说如果……”
她没有说下去,我看她为难的神色,心下黯然,隐约感觉到了些什么,忙说:“如果你真有为难,就离开这里去找你想要的。我不会拦你,也不会怪你。”
“我……”小帘吱唔着,想说什么却不肯讲。
“只是你离开前,一定要知会我。”我不能妄想着栓住她陪我最后的五年。
她点头:“一定。”
我有些难受,看来她终将会因为一些不能告诉我的理由离开。
小帘看我脸色不好,忙打笑说:“我只是随便说说,讲不准我们就真待在这里孤独终老呢。”
孤独终老。
孤独而终,我并盼不到老的那天。
我抬眼望着远山,心里突然什么都不想了。淡然漂泊,这算是我的归宿么?能求得此,只要不再殃及他人,也好。
两个月,缓慢移过。
真的是每日每夜慢慢熬。
和我认识付篱的时间,一样长。
我终于知道了小帘那不能告诉我的事情——她身形渐渐臃肿起来。
是有了身孕。
我不知道要让自己以何种情绪去面对这样的事情。
是该开心吗,她有了孩子,不会一直陪着我寂寞。就像婉罂有了妖儿,便有了骄傲的底气,有了寄托,有了对尉迟策的牵绊。
可这对她究竟是幸还是不幸。这孩子的父亲,是不能说明的秘密。
我还羡慕,如果,如果我和付篱也能有一个孩子,那就好了。我就能为他留下些什么,也能给自己留下点痕迹。
不然,我连自己都没办法相信,自己确实真切的活在这世界上一遭。
婉罂在这时姗姗归来,她看了看小帘,笑了:“怎么,还真被我瞧准了。”
小帘笑笑,并不接话。她心态十分平和。
“妖儿之前和你讲的,你可想清楚了,”婉罂全身黑色,说这话时充满了肃杀,换了诡异的语调,一字一句道:“你,不怕?”
小帘说:“你再容我想想。”
“好,”婉罂点头,满是笃定,“你想好了,我就带你回去。”
我默然。
终于,又一个要离开了。这样的离开,甚好。
小帘拉着我回到房里:“琪琪,我……”
我摇摇头:“该离开的,总是要离开的。你不必在意我的感觉。”
“我并不想离开,我也不想去那深宫里生活。”
“我知道,可你也要念及你肚子里的孩子。”
“可,那样,”小帘突然呜呜哭了起来,“琪琪,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连最后的几年,都见不到。”
“不要紧。”我也想哭,但还是扯着嘴角向她笑笑。
我知道她怕。她可以不怕自己,但她怕她肚子里的孩子会受到我的影响。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她根本不能承受。
和骨肉相比,我被放弃,是自然的。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