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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1 / 1)

>带头学习。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其实,谁知道他们来不来溴水,就是到了溴水县来不来咱们王寨乡,到了王寨乡来不来咱们官庄?不过,既然是国际交流,我们就得争取一下,争取跟人家交流一下。这事我已经交给祥生去办了,让祥生想方设法,把老外引来官庄。〃小红本来坐得好好的,这会儿一下站了起来:〃真有这回事?老外要来?〃繁花说:〃哄你是狗。〃小红说:〃不是那意思。我听我表哥说了两句,我还以为他蒙我呢。你不知道,我表哥那个人,满嘴跑火车。看来这是真的了。〃繁花说:〃当然是真的。这事都交给祥生去办了,还能有假不成?〃小红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什么,真的交给祥生办了?〃繁花说:〃是啊,祥生做生意多年,能把扁的说成圆的,圆的说成扁的,搞外交需要这个。我还要另外付给他一笔工资呢。〃小红说:〃你就不怕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繁花迷糊了,什么叫肉包子打狗?难道祥生还会跟着人家出国不成?

小红悄悄问了一句:〃他是不是张口要经费了?〃繁花懂了,知道小红在担心祥生把那钱装进自己的腰包。小红是在替村里考虑,按理说繁花应该表扬她,可繁花这会儿宁愿装糊涂。繁花心里说,小红啊小红,我要的就是这个啊,他不往自己兜里装钱,我还着急呢。心里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听听繁花是怎么说的:〃现在办什么事不花钱?狗走窝还要花钱呢。只要那钱能花到正地方,该花还是要花。〃小红说:〃就怕肉包子打狗,白花了。〃繁花说:〃白花也得花。总得争取一下嘛。你说是不是?那老外如果能来一趟官庄,那可就要载入村史了。〃还不光是载入村史。有一点是肯定的,老外肯定要把她连任村长的事写到考察报告里面,带到美国去。〃美国是什么地方,联合国总部所在地。到时候官庄就出了大名了,还怕引不来外资?当然,如果人家不来,我们也没有办法。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嘛。还有,你刚才说什么肉包子打狗?不敢这么说。那不叫肉包子打狗,那叫高薪养廉。〃

《石榴树上结樱桃》第二部分(13)

小红说:〃说不定人家真的会来,咱们也得做好准备。〃繁花说:〃来得及,到时候多挂两幅标语就行了。〃小红说:〃你说得对。到时候多挂两幅标语,多贴几副对子,各家各户再打扫一下卫生。〃繁花问小红还有什么建议。小红说:〃我能有什么建议?你说什么我照着办就行了。我听说豆豆他爸上学的时候英语很好?〃繁花说:〃好什么好。几年不用,再好也都还给老师了。〃小红说:〃豆豆他爸那么聪明,拾起来很快的。要不,让豆豆他爸帮帮忙,在标语下面再写一行英语,来个英汉对照?〃小红想得真周到啊,真是她的左臂右膀啊。繁花说

:〃殿军就算了,还是让繁奇的儿子祥超来写吧。听说祥超在北京教的就是外语。〃小红说:〃祥超?祥超回来了?〃繁花说:〃给他打个电话,他不就回来了嘛。〃小红笑着说:〃是啊,他要不回来,咱就说繁奇卧床不起了,看他回来不回来。〃

豆豆突然哭了起来。原来,豆豆想要那只毛线兔子,亚弟舍不得给,两个孩子就揪到了一起。小红要去把她们拉开,繁花按住了她,远远地喊道:〃豆豆,松手。〃豆豆松开了手,但很快又拉住了亚弟的衣服。小红说:〃亚弟这孩子也真是的,一点也不认生。〃繁花说:〃豆豆给爷爷奶奶惯坏了,从来不会让人。〃小红说:〃要不我把亚弟和亚男领走?反正我也帮不上你别的忙。〃小红从口袋里掏出手绢,要给亚弟擦鼻涕。亚弟想躲,小红指着手绢上绣的兔子,说:〃快看,这上面也有兔子。小兔子,多灵巧,红眼睛,白皮袄,后腿长,前腿短,走起路来蹦又跳。〃亚弟就靠到了小红身上,仰着脸让小红给她擦了。

这时候,亚男回来了。小红把用过的手绢叠起来,塞到亚男的口袋里,让她多替妹妹擦鼻涕。亚男咬着嘴唇,很生气地盯着妹妹,好像在埋怨妹妹不争气。小红有办法让亚男高兴起来。小红对繁花说:〃这亚男真是越长越好看了,你看那鼻子、眼睛,特别是那眉毛,秀气得很,雪娥还是很有福气的。〃这话其实是说给亚男听的。亚男果然不再生气了。她到底大了几岁,已经知道害羞了,脸上浮着笑,小脸却红得跟樱桃似的。

小红突然眼睛一亮,说:〃有了,有了。〃繁花问什么有了,小红说外国人要来的话,她有办法招待了。别说,小红的办法也真够绝的。她说她准备把村里的小孩子组织起来,让孩子们来一个童声合唱。至于唱什么歌,她得好好想想。眼看小红越来越当真,繁花心里直想笑。但是,事已至此,她也只好顺着小红的意思往下走。她就说:〃好,你办事,我放心。这事就交给你办。〃

雨还在下。小红把伞〃哗〃地一撑,对亚男说:〃好孩子,跟我走。你给妹妹打伞。〃繁花陪着小红走了出来,走到繁新家的牛棚旁边的时候,繁花说:〃小红,令佩回来了,你知道了吧?〃小红辫子一甩,说:〃他没死在里头啊。〃繁花说:〃我看他活得挺好的,好像还吃胖了。〃小红撇了撇嘴:〃你说说,他怎么没死在里头啊。〃这会儿,繁新把奶牛赶出来了。奶牛身上一片黑、一片白,黑的像棉桃,白的像棉花。小红毕竟还是个姑娘,正爱干净呢,见奶牛走了过来,就牵着孩子的手,捂着鼻子跑开了。繁花笑了笑,直接去了村委会。

铁锁胃口很好,早餐吃得连半点渣都不剩。繁花盯着那盘子看了一眼,正想挖苦铁锁两句,铁锁倒先开口了:〃喂,你家的鸡喂了食品添加剂了吧,这鸡蛋难吃不说,主要是有一股鸡屎味。〃繁花家里没有养鸡,鸡蛋都是在村里买的,其中就有铁锁家的。繁花没理他,先打开窗户给房间通风透气,然后又把掉到地上的一只枕头捡起来。繁花背对着铁锁,拍着枕头上的土,说:〃那你可以不吃嘛,饿死算了。〃铁锁说:〃你这是软禁。〃繁花把枕头扔给庆书,说:〃庆书,我们软禁他了吗?〃庆书说:〃我靠,他倒睡得香,还说梦话呢,说说笑笑,搞得我一宿没有合眼。〃繁花转过身来,面对着铁锁,说:〃哟,铁锁,梦见生儿子了吧?〃光天化日之下,铁锁竟然装起了迷糊:〃谁生儿子了?这么说,我刚好赶上喝喜酒了?〃

繁花的火气噌噌往上蹿,声音突然就抬高了:〃装什么蒜!雪娥怀孕了你知道吧?〃铁锁说:〃不知道。〃庆书一下跳了起来:〃不知道?你敢说你不知道?〃铁锁说:〃我也是从你那里知道的嘛。〃繁花说:〃你自己干的好事,跟庆书有什么关系?〃铁锁说:〃反正是他告诉我的。反正我不知道。〃繁花说:〃照你这么说,难道是别人替你下的种?雪娥要是知道你这么乱咬,非把你的嘴撕烂不可。你让人家雪娥以后怎么有脸见人?〃铁锁急了,先是双手乱抖,随后竟然扇起脸来:〃我,我,我也没说什么呀!〃繁花给庆书使了个眼色,让他准备记录。庆书没有翻本子,而是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扑克牌大小的录音机。繁花对铁锁说:〃那你现在可以说了。〃铁锁说:〃让我说什么呀?〃繁花说:〃雪娥是怎么怀孕的你就不用说了。不说我们也知道。怎么逃避了体检的,你也不用说了,我们查得出来的。你只要说出雪娥藏在哪里就行了。只要你说出来,我亲自去接她。〃铁锁说:〃我要是知道还能不告诉你?我是真不知道呀。〃

看来这人是吃了秤砣了,铁了心了。繁花想,只可惜我是女的,还是名干部,好歹也是个人民公仆,不然我真敢扇他。繁花坐到了办公桌上,这样一来她就比铁锁还高了,说起话来好像就平添了一份威力。繁花正要训他,突然想起雪娥说的出门见到和尚的事。繁花就问:〃铁锁,前段时间你家门口是不是来了一个和尚?〃铁锁说:〃和尚?什么和尚?你总不会说雪娥跟和尚有一腿吧?〃繁花说:〃我要是雪娥,非把你的嘴撕烂不可。我是问你,你是不是遇到了一个和尚?〃铁锁这才说遇到过。繁花一拍大腿,顺风扯旗来了一段:〃你完了。你彻底完了。和尚是什么人?和尚能传宗接代吗?唉,你出门就遇到了和尚,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铁锁嘻嘻一笑,说:〃你说不是好兆头就不是好兆头了?那我的电视机是怎么摸来的?〃

《石榴树上结樱桃》第二部分(14)

繁花一时还真的接不上茬了。庆书也傻了,眼神都变虚了。但繁花毕竟是繁花,怎么能让铁锁给唬住呢。繁花换了个坐姿,靠着墙,还把枕头当做靠垫靠着,那样子就像准备持久战了。繁花尽量把声音放平,说:〃那电视机你要是没摸住倒好了,摸住了反而坏事了。你是抓了芝麻丢了西瓜。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嘛。这是什么意思你懂吗?懂了就好。这说的就是你。就你这个样子,还想生个男孩?做梦吧你。〃铁锁说:〃豆豆也是女孩,你也遇到和尚了?〃繁花说:〃我没有你运气好,没遇到和尚。所以我想生什么就生什么,想生女孩就生了个

豆豆。女孩好啊,女孩长大了孝顺。〃铁锁用鼻孔〃哼〃了一下,不吭声了。

繁花说:〃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再想想吧,想通了就把雪娥交出来。〃铁锁呢,像个没事人似的,从地上捡起一只烟头,借庆书的火点着,有滋有味地抽上了。收回火机,庆书把那火机打得啪啪直响,突然来了一句:〃哈哈,拉丁美洲。〃话说得突然,繁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片刻之后,她才想到庆书是鹦鹉学舌,学的是麻县长。庆书又说:〃非洲。〃繁花想,庆书这是在提醒我呢,提醒我吓唬吓唬铁锁呢。但是麻县长的话怎么能当真呢?那只能吓唬三岁小孩儿。其实三岁小孩儿也吓唬不住,非洲又不是老虎。繁花正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铁锁突然扔掉烟头,说:〃对,非洲。娘那个,那娘儿们扔下我们爷儿仨,跑非洲去了。〃

真是对牛弹琴了。要真是对着繁新的奶牛弹琴的话,那奶牛说不定还真的会像电视上说的多下几两奶呢。看来,铁锁连头奶牛都不如。繁花都懒得搭理他了。繁花顺手拿起一张报纸看了起来。看了一会儿,她掏出手机给小红打了个电话。趁电话没有接通,她对庆书说:〃呆会儿,你在会上提一下,这个月的手机费每人多报五十块钱。我批了就是了。〃小红的电话还是没有人接。繁花这才想到,小红可能带着铁锁的两个女儿出去转悠了,也可能是牵着那双姐妹的手,正挨家挨户通知干部们前来开会。她不想再看见铁锁,就从房间走了出来。

空气中有股子臊味,还有股子腥味。臊是动物的臊,腥是男女裤裆的腥。臊了好啊,臊是牛欢马叫,是政绩和选票。腥呢?腥就得一分为二了。往好处说是男欢女爱,是子孙繁衍。往坏处说呢,那就是操来操去,把计划生育都操到脑后了。那是掉下去的政绩,是流走的选票,还是麻县长发火时黑成一片的麻子。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一到下雨天,繁花就会想到房事,就会想到那股子腥味。她对那股子腥味有一种厌恶,但是怪就怪在这里,厌恶当中又有一种迷恋,而有了这迷恋就又有了一种不要脸的快意。他娘的,要不是铁锁这种鸡巴事,这会儿她真的会和殿军蜷在被窝里。豆豆就是在连绵的雨天怀上的。一想到豆豆只能和兔子一起玩儿,她的心就一软,就像一朵漏摘的棉花,还淋着雨,很可怜地挂在枝头。唉,其实刚才说给铁锁的那些话,她自己也是不信的。她只是迫不得已,信口胡说。她其实也想再生个男孩。他娘的,要不是干这个村委主任,必须给别的娘儿们做表率,她还真想一撅屁股再生一个。

过了一会儿,开会的人都来了。祥民也来了。祥民把他的夏利车开进了院子,钥匙丢给了繁花。繁花问他,教堂修得怎么样了。祥民说:〃阿弥陀佛,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繁花问,那〃东风〃倒是什么玩意儿。祥民说:〃就差一个会布道的人。按说,我也能糊弄几句,可我是本地人呀。远处的和尚会念经,所以得从外面请。阿门。〃繁花听得想笑,顺嘴问了一声,要从哪里请。祥民说:〃东边、西边、北边都行,就是不能从南边请。〃门道还不少呢。至于为什么不能从南面请,祥民也有自己的解释:〃念过经的人都知道,南无阿弥陀佛嘛。〃

这时候,繁奇过来了。繁奇说,他老伴想吃山药蛋,正宗的山西种的山药蛋。他问祥民什么时候去山西。祥民说,山西他是不敢再去了,那里的小伙子看见他的车就砸,说姑娘都被他抢光了,他的玻璃已经换了好几遍了。繁花说:〃千里姻缘一线牵嘛,有什么想不开的。〃祥民说:〃话可不能这么讲。我要把你卖到了山西,我姑父张殿军怎么办?还不把腿给我打瘸了。〃繁花拿着钥匙朝祥民打了过去:〃没大没小的,我这就打瘸了你。〃祥民立即装作瘸腿的样子,往大门口跑。地上有泥,他没跑几步,就像踩住了西瓜皮似的,一下子滑倒了。人们都笑了,坐到会议室以后那笑声仍在继续。他们就在那笑声中开始讨论雪娥的藏身之所。

经过一夜的〃休整〃,庆书现在变得积极了。他放了头一炮。他提到了雪娥的娘家,十五里之外的姚家庄。女人出了事就往娘家跑,天经地义嘛。祥生提到了铁锁的舅家,姚家庄南边的水运村。理由是外甥是舅家的狗,吃了喝了还要叼着走。外甥媳妇肚子大了,当舅的自然不能不管,所以去一趟是免不了的。李雪石说,雪娥的舅家也得去一趟。繁花用钢笔敲了敲笔记本,说:〃好,雪娥的舅家也算上。〃祥生提到了丘陵地里的那个水泵房。那是农业学大寨的时候修的,从来就没用过。繁花说:〃改天,我问问李皓,他常在那里放羊。谁还要发言?〃

铁锁一直站在门口,繁花让他贴墙避雨,他却站在雨中,浇了个半湿。嗬,他可真会玩啊。先玩了个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会儿又玩上了苦肉计。你不是想玩吗,我就让你玩个痛快。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祥生问繁花,要不要叫他进来?繁花说,叫他再淋一会儿吧,淋了好,淋了就清醒了。会议快结束的时候,繁花吐口了,让庆书把他叫了进来。

《石榴树上结樱桃》第二部分(15)

铁锁前脚进门,繁花就扯起桌布,兜脸甩给了他,叫他先把雨水擦干。当着众人的面,繁花问他:〃铁锁,我们的工作重心是什么,你知道吧?〃铁锁说:〃经济建设嘛。〃繁花说:〃不简单,铁锁不简单,铁锁还是懂政治的。但是!因为你,就因为你,因为雪娥的肚子,我们的工作重心已经转移了。这是什么错误?这是政治错误啊。〃听到〃政治错误〃四个字,铁锁似乎有点慌了。还摸了摸头,好像在估算那〃帽子〃是否合适。

繁花又吼了一声:〃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说出雪娥的下落,这事就当没有发生过。〃铁锁说:〃你们不是说去非洲了吗?〃繁花说:〃都看见了吧?他是吃了秤砣了呀。〃人们都说是,是铁了心了。繁花说:〃找人的费用村里不能再垫了。具体该谁掏,大家都心里有数,羊毛要出在羊身上嘛。〃这时候,庆书说:〃这个月,手机费肯定要往上蹦了。〃繁花说:〃那也是工作需要嘛。大家说说该怎么办?祥生你说呢?〃祥生说:〃你做主吧。〃繁花说:〃你先拿个意见出来嘛。〃祥生的口气有点变了,都有点撂挑子的意思了。祥生说:〃我什么事都没意见。〃繁花笑了笑,说:〃反正我们不能再往里面贴钱了。这样吧,每人先补五十块钱。我想,这五十块钱,也会出在羊身上的。〃

麦田里起了一层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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