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我当着韩世忠韩彦直岳云,竟对岳飞直直行了一个弓身作揖拜师礼。岳飞大惊,一个心神不稳跌坐回椅子上。
我再转向韩世忠,慌得他泼翻茶盖,急忙抢先冲我跪下,像是生怕我也来这么一把。
韩彦直当即也随父亲拜我。岳云瞧得爹爹还在惊讶中,忙上前冲我一跪,“岳云暂代父亲,叩还官家大礼…………”说完他竟极有力“嘣嘣”地磕了三个响头。
我本要快步上前搀扶他,忍了忍,只口里道,“你快起身,免礼。”
再环顾一众人,继续道,“自古成事,需天时地利人和。如今南边富庶人丁兴旺,定都杭州又有长江淮水为天然屏障,偏偏朕不愿做那偏安一隅苟且太平的皇帝,心中所系,乃如何强兵砺马复旧国平天下,爱卿们是愿与朕一并驰骋谋划,还是心生倦怠渴思安定??!!”
听我说完,岳飞眼中闪现激动之色,豁然站起请罪道,“惭愧,愿为官家分忧!”
此后再谈,岳飞就明显犀利直白了许多。韩世忠见他如此,也渐渐豁出去放下各种顾忌。
又听了他们一袭话,我才道,“就以江南西路抚州为例,此地当前厢军禁军八万,每年所费钱一百四十九万贯。而州中二十四万户居民,假若有十六万能每户出一丁,便能募军十六万人。”
“这十六万人,每日每人用米三升,每年全军用米十八万石左右。按一石米六百文算,顶了天一年所花也不过十五万贯。”
“哪怕朕再加上果蔬肉类供给,翻上一倍,三十万贯。还不到原本的零头呢。”
“当然,这十六万军士,需要的不仅仅是吃食,还有所住营帐,所穿衣袍,所用武器,都是用钱之处。可这些东西归根到底,都是从商贾,从百姓手中买来…………制造十六万件衣衫,需要多少布帛?交易朝廷能收税是一层,百姓那头,只要纺得出布匹,就能卖掉,他们手里有了钱,也会添置一些用品,所牵涉的依旧是商贾贸易…………朝廷又能收税。”
“正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朕以为,天下银钱归根结底如流水一般,周而复始,流动不息。只要运用得当,募兵新政并不会造成国库空虚,钱粮吃紧。”
我侃侃而谈,大概是古代皇帝受的数学和账目教育太少,如今参杂了现代经济学理论的一串话砸下来,岳韩二人都对我瞠目相望。
我揉揉头,补充道,当然,朕所言还只是无战事的太平年月。一旦再有征战,士兵们可额外领取优厚俸禄俸禄。爱卿以为如何?
韩彦直反应最快,此刻冲我一稽首道,“官家机敏,臣等自愧不如。”
我瞥眼偷偷瞧岳云,见他好容易专注看着我,似是惊奇我的表现更对我刮目相看………嗯,官家我可不止会甜言蜜语,或是唇枪舌剑吧?
岳云与我四目相撞,迅速转开了。
我却唤他道,云儿…………从前你在张宪营中时,每日除了练习骑射棍棒刀剑,也要读书写字吧?
我是明知故问,岳云也不得不垂首做恭敬奏对状,可他这副太过恭敬的样子摆出来,我眼角察觉韩彦直忽然皱眉,隐隐有担忧之色…………
不会吧?担忧什么?
待我再细瞧,他神色却又恢复如常,浅笑聆听,好像一切只是我多想。
听得岳飞又道,“官家莫见笑,臣一直钦佩读书人,所以督促孩儿们每日看书习字,不独云儿,他几个弟弟也是如此。”
我附和道,是了,鹏举治家一贯严谨。朕听说你还带着霆儿霖儿一道在岳府后扛着铁锹种菜劳作,教育他们稼穑艰难…………如今朕这天子脚下,奢靡之风日盛,鹏举这般真是难得可贵。
岳云听得,竟然有些怔怔羡慕之色。
我忙将话题再转回来,抬手喝口茶润润喉咙,又道,“所以,除开日常武器操练,朕拟也在每一处军营中,设置识字课堂,让懂得文墨的士兵将领,教其余人粗略认得文字。”
岳飞听了,更是赞赏此举。
我们君臣数人,这般详谈甚欢几个时辰后,新政条条框框已初现雏形。当然,我是在努力抓紧一切机会,对岳云展现,要让岳云知道我的好,知道我是个“英明又睿智”的官家。
天色已晚,我又十分顺势地,留岳飞他们在宫中用膳,美其名曰“父子小团圆”。他们四人自是谢恩不提。
为求气氛,我特意叮嘱挂炉局呈上五个铜鼎红炭汤锅,热气腾腾以炖熬多时的羊骨为底料,搭配酒、酱、椒、桂数个小碟,羊肉兔肉鹿肉并果蔬各一大盘。
等端到面前,人人都有惊喜之色。
席间我毫不吝啬地再让人奉上流香酒,亲自持壶,敬了岳飞韩世忠二人。
岳云未得爹爹许可,滴酒也不沾。我故意避嫌不理会他,他偶尔抬头看我一阵,又与身边韩彦直说起话来。
待御膳房准备了“甜馅”呈上。岳飞心情舒畅,吃得更兴起…………岳云望着父亲脸上的欢颜,自己唇际微微上扬,眼色明悦,一片片夹着肉涮,也吃得顺溜,更在烫辣之下,唇色深红,额角渗汗。
宴罢,韩家父子与岳飞双双向我辞行。岳飞再打量几眼岳云,又微微露出赞许笑意,张口又止。
岳云一步上前,与我行礼道,“官家,臣连月未见父亲,今夜想暂请离宫,与爹爹家人团聚一番。”
岳飞却皱眉道,云儿…………你蒙官家厚恩,理当尽忠职守,怎可放肆求恩典?你我父子确有许多话要说,但待你值宿轮休时再谈也无妨。
岳云被父亲薄叱,只低着头。
我心里一沉,勉强笑道,“罢了,罢了,鹏举莫怪这孩子。云儿此回伴驾辛苦。朕记得巩氏又临盆在即,他想回家也是人之常情啊。”
“朕,就许岳云你半月假期吧。”
岳云微微愣了愣,又很快低头俯拜,谢我恩典。
我又作出一副语重心长训诫的模样叮嘱道,“这半月中,你也不可只顾与家人团聚,要记得时常去背嵬军中操练整顿,若稍有荒废,朕必处罚你。”
岳飞闻言,立时道,官家放心,云儿定会兢兢业业。
我转眼不看岳云,注视岳飞道,虎父无犬子,都是鹏举你教子有方…………说话间,我瞧见窗外又下起纷飞大雪,便道,来人,赐岳爱卿韩爱卿父子,一人一件氅衣。
他们再次谢恩。
我最终,打肿脸充胖子故作豁达,眼睁睁瞧着岳云紧随岳飞告退,他们一步步踏入那飞琼玉屑中去,模糊了身影…………我私底下悄悄将衣袖捏得揉皱。
幌子
我并不认为岳云会对爹爹岳飞坦白一切…………只是想一想岳飞知晓,冷战就从我脊梁上一炸蔓延,顿感心虚脚软。
强咽下喉咙的干涩,我宁愿面对金人千军万马也不想去和得知真相的岳飞对上,可万一真如此,我也决不能撇下岳云自己承受一切。所以秘密吩咐了岳府密探,万一见到那父子间有不同寻常的事,定要火速放出信烟,让身在宫中的我知晓。
岳云若真说了,我死也要速速赶去他身边,不惜一切护着他,共同进退。
他离宫的第一夜,就在我辗转反复心神不宁中渡过了。庆幸最终太平无事。第二天午时,我下了早朝后刚回寝殿片刻,关于岳家的详细日常情报就悄悄递送了进来。
岳飞依旧不满儿子向我要求“破例休假”的待遇,回家后即让他跪下,严词训斥,意图将他认为儿子仗着受宠“予取予求”的态度杀死在萌芽状态。
然后,才唤儿子进屋,父子相对,他问起岳云这一路上伴驾经历,从与金人在淮水上和谈,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