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祥…………”
他微微一笑,大方与我对视,乌黑的瞳仁明亮奕奕,让人看了,心中也顿时一热,说不出的洋洋舒服。
我也随之微笑起来。
浩浩荡荡一行往营地走,我专注瞧着前方岳云的马上英姿。他驭着飒露紫,与韩彦直并骑而行,似乎两人还在低低说话…………不多时,岳云竟转过头,神采飞扬地看了我一眼。
我有些错愕,甚至是受宠若惊。我当然知道是因为韩彦直对岳云说了我的什么好话…………但他今日见驾时,就心情极好呢。忆及方才,反复咀嚼,复生甜美:
他的脸略黑了些,却更加棱角分明显得勇毅;他身上没有嗅到半点药香味,那就是身体无碍;而他拱手施礼时,左手无名指上亮得夺目的,不就是两枚,套在一起的铁指环吗?
永不相疑,如鱼得水。岳云如今,可信我了?看着道路两侧丛丛开得烂漫的迎春花,正是人过从中笑。还有头上蓝天白云,悠悠契合,相得益彰,我怎么都觉得,前途毋庸置疑,光明而美丽。
到了军营,大胜之后,我看军中也未有半处松懈。经过层层哨岗,受过如常操练的军士们三呼万岁,一众人迎接我入了主营帐,见我坐定后,再拜…………
我告诫自己,此时千万不要眼珠都不错的只盯着他一个人。压抑住欣喜澎湃,我正色关注战局,问道,如今金人态势如何?
韩世忠笑道,如今他们只敢在淮河上,以几艘战船虚虚做势,残兵败将,并不敢真过河来。
我赞道,五万金人重骑,最后只得百余逃生,诸位爱卿,如此功劳显赫,待朕回京,定要论功行赏。
我知道韩彦直写信告诉过韩世忠我对岳云的打算,本做好了他“率先辞谢封郡王”,连带岳云也会辞谢封赏的应对。谁料到,此刻韩世忠竟与刘琦,一并奏举,岳云为首功,倒让我微微吃惊。而岳云,闻言更是愣住。
他再三推辞,又在我含笑注视下,呐呐施礼一圈。
我温声解围道,“其实朕以为,战役之功,相辅相成。若无粮草保障,再骁勇的战士饿着肚子又如何能打仗呢?而若无各路缜密配合,再精良的战术也不过是纸上谈兵…………三位爱卿,首功之事,就由朕来定夺吧?”
岳云有些感激地看了看我。我故意避开眼去。
嘿,好感值飙升没有?这还只是开始……………我早就存下,在心爱的岳云跟前,现一现本事的心。当听哨兵说,金人战船又缓缓开过来之后,我便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这个机会。
转头问韩世忠:“良臣,朕听闻你有一张神臂弓,可否借朕一用?”
韩世忠忙道不敢,很快令人取来了一副黑漆强弓,早听说,军中能挽者,寥寥可数…………赵构一石五斗的臂力,倒能试试。
我被簇拥着,来到木楼瞭望台之上,果然看到淮河近岸,有几只军船在缓缓游荡…………金人船舶,木质梁桨,迎风船帆,是厚棉麻,易燃物啊。
通过目测,我估计一番距离…………行,在赵构的水准之内。
先让人取一瓶烈酒,我更脱下外袍,将酒豪迈一淋…………丝绸外袍质量够轻,我便将其一撕为二,团团绕绑在了两根箭杆上。
眯眼看定一艘,我一鼓作气,拉开弓弩,引弓,搭箭,更感到岳云定定盯着我…………我喝令左右道,点火!
嗖地一声,箭杆火苗窜起,一道金红之光瞬间脱弦而出,直刺远方…………我再搭一根,依旧耳边嗖嗖,去势如电!
中了!!
中了!!
一根直取大大“金”字旌旗,另一根直扑迎风船帆。只见两处皆黑烟冒起,尤其射在高处帆上那支,借助风势,果真蔓延起火!!
金人抢救不得,乱作一团。船头掉转,往岸边赶。但还未及,燃烧的帆布便纷纷坠下,成了新的起火点…………那船上竟有人往淮河里跳了。
我见了,哈哈大笑起来。众将领见之,也一并开怀。我做得意欣赏状,再看岳云…………他眼色欣欣,更有不敢置信之态。
怎样呀?官家我,可令你刮目相看了?要知道,我可不是那无能得被金人吓至“不举”的家伙!
折返回营中,听完众将对战役的奏事描述后,我示意让他们散去,包括岳云,也没有留下。
听到命令,岳云他竟略略惊讶失神…………他以为我定要留他单独说话吧?
我暗笑,而岳云则随即迅速平复,跟着众人行礼告退。
但在眼见岳云步出帐篷前,我不得不利用一把韩彦直,高声高调唤他道,“爱卿…………”
岳云脚步一滞。
我道,“留步,韩爱卿!…………朕还有几句重要的话,同你私下讲!!”说罢,赶着走过去,硬是拍拍韩彦直的肩膀。
韩彦直看一眼我搁在他肩上的手,垂眸道,“臣聆听官家旨意。”
我故意不看他身侧的岳云,压低了声音笑道,“什么旨意不旨意的,朕其实就想……你是否能别走,留在朕营帐内,值宿护卫呢?”
韩彦直应下,面色如常。
我嬉笑赞他道,“韩卿,这一路上,朕最觉得你,心细又思虑周全。朕最放心你。”
岳云大步如流星般走了出去。
韩彦直转过头,望了一眼他的背影。我只无辜地继续微笑。
韩彦直无奈道,官家分明心中记挂云兄弟,为何真见了他,一句额外话也不讲?
我眯眼,呵呵笑道,朕,有吗?
见韩彦直皱眉,我只好,正过色,简单道,“云儿在出征前,朕与他闹了一场不小的不痛快,他极其失礼。如今……哼,朕估摸着,大概是朕太过殷切的宠爱,在他心里反倒不算什么…………朕就是要冷一冷他,让他知道,朕还没消气。”
韩彦直叹道,官家摆明了,就是要捉弄云兄弟。
我略略一想,点头道,你这么说也未尝不可…………对了子温,你今日与云儿说些什么?朕瞧着他颇为高兴。
韩彦直平静道:臣只是将官家连日惦记战局,关心犒赏将士,尤其是与我等商议如何复兴马政等,如实告之了云兄弟。
我就知道,得岳云青眼的,无非就是让他感到官家“有抱负有理想”,不偏安一隅,最好还能雄才大略,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也只有这样的人物,这样的皇帝,他才不会摆出一副横眉冷对的模样来。
对他的喜好性情了然于胸,我盘算一番,忍着硬是生生晾了岳云两日,才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单独召岳云入帐说话。
我作休闲状地摘了幞头,身穿常服,左右张望觉得哪处都收拾妥帖了,才背光坐下,好让他看不清我的表情。
岳云施礼,我公式化地赐座奉茶,遣退侍从近卫。
然后,一片静逸中,我碰茶在手,一边浅啜,一边光明正大地再次欣赏岳云:他还是身穿军中袍甲,捧盔在手,乌金的光泽浅浅流转,配着红缨,更生瑰丽。
此刻微微低头,英气眉眼,挺直鼻梁,紧抿唇线,任是沉毅也动人。
我们对坐良久,岳云先定定看看我,若有所待,见我不发一言,又皱眉,微微张口,好像喉咙里话有不吐不快却不得不先噤住。
…………这两日,韩彦直问过岳云,在我面前时,是否不够注重礼节。据说,岳云当时闷闷地,不答。韩彦直便暗示他要知礼恭敬一些。
可是,面前这模样,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