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迟到啊?”他自言自语。
“迟到了。”
背后传来人事科兔阿姨——给徐之元登记的那位戴蝴蝶形眼镜的中年妇女;徐之元后来得知她姓兔,还产生过一种很不着调的想法:看来把萝卜给她,真给对了。
兔阿姨笑着递给年轻人一把折叠椅,自己又从旁边拎了一把:“别上教室去,都上大会议室开会了。上头临时做的决定,把所有人都薅来了,刚开始。”
徐之元和同样迟到了的兔阿姨溜进大会议室,找个靠边的座位坐下。
长圆形会议桌周围挤满了人,会议室的座位根本不够使,很多人都是从办公区自己搬的椅子。
会议室里安静极了,却因为“人满为患”显得躁动不安。
一个白脸矮胖子老头儿,站在会议桌最前面,呜呜哝哝地说着什么。没有麦克风,坐在门边的徐之元根本听不清楚。
“这老头儿谁?”他低声问旁边的兔阿姨。
“头儿呀?你没见过呢还?”兔阿姨以同样低微的声音回答,“这老家伙可是顶头儿上司,署老大!我说他名字你就知道了——王小明!”
名字的确听过无数次,至于人,徐之元还真是头一回见。
这老头儿虽然头发全白了,圆圆的脸上却一条皱纹也没有,油光满面、白里透粉;他的眼睛很小,几乎挤进眼眶的肥肉里,只见两点闪亮的黑点在闪动;他的鼻子扁塌,几乎没有鼻梁,跷起的一个小小的锥体便是鼻头;他的嘴很有特点,章鱼唇一样外翻,说话时,两片厚厚的粉红色肉团缓慢而有节奏地翕动。
“这个这个,下面,要说一件重要的事……”
有人给王小明递了麦克风,他的声音一下子大。他“喂喂”了两声,说:“下面,我要说件更重要的事。”
“肯定点名批评谁没交党费。”兔阿姨严肃地扶了一下眼镜。
徐之元知道她是开玩笑,不过他很快就发现,王小明真得有点像老党员干部,总是说“这个这个”。
王小明冷眼扫视他所有的部下:“昨天晚上,我得到一个来自中央的消息!这个这个,有两名审判组的人员,被害了!沈飞,和刘大庆!中央对此十分重视,要求尽快逮捕凶手,严惩不贷!”——中央不是党中央,是联合国世界神迹组指挥中央。
“行动课应该也得到相关指示了,尽快部属!全力出击!”王小明握紧一个拳头,猛挥一下,做了个出击的动作,胳膊上的坠肉随之猛颤了两颤。兔阿姨和徐之元喷笑出来,两个人赶紧低下头。
其实,在场不少人都笑了,还有一部分强忍着笑意。
“这个这个,据我所知,S。M。厅那边申请到了搜查令。但是!”和所有领导一样,王小明特别强调了那个表示转折意思的词,“这种重大案件,一直是我署的工作,也是我署的特长……”
一只小巧纤长、白皙剔透的手,突然高举出来,打断了讲话。
“什么问题?”
胡步贤从一片黑压压中窜起身:“请求上趟厕所!”
下面没有人笑。
王小明批准了。
向着门口转身的工夫,胡步贤飞快地扫一眼密密麻麻的人群,然后灵巧地穿出人堆。走到门口时,他无声地捏了一下徐之元的肩。
徐之元猫着腰,溜出去。
“什么事?”徐之元问。
胡步贤没有回答,一直往前走。徐之元只好跟着他。两人进了厕所。
胡步贤把厕所门从里面反锁住,转身盯住徐之元:“我告诉你,你小子成嫌疑犯了。”
“啊?”
“今儿早上跟踪你那妞儿,让老鹰逼供出来,她说了,她是奉厅里指示,专门儿盯你的。”
“盯我?为、为什么?”
“审判组死那俩人,厅里怀疑是你干的……”
“我、我没……”
“别打断我。”胡步贤显然是强忍耐着怒意,“会议室那糟老头子根本不知道,中央怀疑那俩审判组的不是让署里人弄死的,就是让厅里人弄死了,给两个部门分别下了指示,让互相检查。你小子就是被怀疑对象之一,我也是。当然了,名单上列了不少人,那不归咱们管……”
“可我只是个实习生!”
“说了别打断我!”胡步贤终于吼一声。他瞪着比他高了一头多的后辈,嘶嘶地说:“审判组死那俩,神迹能力都是七级。被怀疑成凶手的,只能是这水平之上的。咱们跟厅那边儿,加上超级神迹,一共有11人被怀疑,其中9个有不在场证明,已经查实。我是剩下那两个之一,另一个是厅那边儿的。
“至于你,你有先知潜力,中央怀疑——事实是厅里有人告密,说你有先知潜力、说你该预见这么大的事件、说你之所以没提前通风报信,不是受人唆使,就是你干的。当然了,你小子能力现在没那么大。可你也在培训课上学了,先知三千年都出不来一个,力量虽然不够威猛,但实力和潜力等同于一个普通的超级神迹。所以你也被划进嫌疑犯行列了。
“现在署里的嫌疑犯就咱俩,厅那边都派人秘密盯着呢——咱们也有人盯他们那边的一个呢。这消息只有东郭知道。他让我跟你通个气,想办法各自保平安。好了,你可以说话了。”
“……那、那该怎么做?”
“我想好了。”胡步贤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脊背贴住了墙面。他用他那双浅茶色的大眼睛紧盯住徐之元:“吻我。”他说。
“啊?”
“我说让你丫吻我!他妈麻利点儿!”
“可、可是……”
不等徐之元说完,胡步贤猛扑上来,把徐之元扑到对面墙上,拽着他的头,嘴对上了嘴。
这家伙用什么牌子牙膏呀?薄荷味好浓!
徐之元还没从各种惊愕中反应过来,只觉得有个冰凉且透着香气的东西唐突地闯进了口腔。他吓一跳,还以为是胡步贤的舌头,但马上意识到,那是一团气体;那团气顺着食道一路滑进他肚子,潜匿了踪迹;接着,有相同的东西从他身体内一路滑出口腔,进入了对方的嘴里。
怎么回事?徐之元完全搞不清状况,闭紧了双眼。
“你丫还爬我身上干吗?”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头顶方向传来。徐之元张开了眼,看到他自己被自己压在身下,迅速往后跳了几步:“那、那什么,怎么两个……”话刚出口,他惊愕了。
这嗓音不是他的,是胡步贤的。
他好像明白过来,不敢相信地往自己脸上摸。
这像婴儿胎毛一样柔软的发丝、这能够扎到掌心的长睫毛、这薄薄的嘴唇、窄细的鼻子、大眼睛、细眉毛、瓜子脸、尖下巴,还有这不足一米七的个头儿……是胡步贤无疑!
他们没有接吻,而是通过口腔交换了灵魂。
“别在我脸上乱摸!恶心死了!”
徐之元眼看到对面的自己对他露出恶魔似的微笑,并且听到对方说,“这么一来,厅里那帮人准成糨糊!”
“可、可是……”
“没有可是。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扮演我。你住我那儿,对外别声张——这东郭知道。你装成我,再跟他一块儿,就没人敢明着跟踪你了。至于上课,我替你。你在家里的角色,也由我顶。夜班暂停。懂吗?”
能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