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被池中低矮精巧的太湖石遮掩,徐之元走完东侧的石桥、绕过太湖石,才完全看见他们。
青色方砖铺成的平台,太湖石砌边。平台上摆着一个低案、两张藤椅。低案上,一壶茶,两个杯子,茶香隐隐飘散过来。
那两个人正隔几饮茶、说着什么。
其中一个,徐之元认识,就是在成都小吃里从天而降的男孩;他的服饰没有变,依旧是那条正宗的李维斯牛仔裤、那件高档的箭牌衬衫,不过脚上的匡威帆布鞋换成了装饰着粉红米菲兔的家居棉拖;寒冷的季节里,银灰色棉服大大咧咧地搭在椅子背上,仿佛只是个装饰品。
另一个男人,二十四五模样,有着一张希腊雕像似的漂亮面孔;一双很深邃的眼睛,藏在长而浓的睫毛间,又被银丝框眼镜挡住;微蜷曲的乌木色头发几乎垂肩。他迎面看到徐之元,马上露出友好的微笑,站起身来与之握手。
徐之元这才发现他个头儿很高,足超过一米八五,身材也很堪羡,一身黑色装束:黑衬衫、黑西裤、黑皮鞋、过膝的迪奥黑呢子大衣,简直就是从德国片里走出来的盖世太保!不过,他和善的态度倒像一位英国绅士:
“你好,我是东郭多闻”他将手引向男孩,“这位是……”
“你大爷,我早说过。”男孩很不情愿地伸手和徐之元握了握,还有点蛮横,“不是给你名片了嘛!”
“噢!是!”
徐之元从棉服兜里摸出已经皱巴巴的名片,展开一看,上面有句话:胡步贤通知你来面试。
“行了,简单说明一下你的情况吧。”男孩——胡步贤从裤兜里摸出一包中南海香烟,点燃一根,很不耐烦叼在嘴角。
东郭请徐之元在一张椅子上坐,但徐之元没挪动脚步。他很紧张地动起了嘴:“我、我叫徐之元,二十二周岁,毕业于S大历史系,考古专业,性别男……”
对面的一高一矮互相看一眼,笑起来。
东郭很和蔼地笑说:“我们知道你是男的,那份简历也看过了,主要说说你愿不愿意接受这份工作?是不是已经下定决心?”
“我愿意!我下决心了!”
“为什么?”胡步贤问。
“因为、因为太帅了!刚才在饭馆儿……”
“那是失误!”胡步贤皱起眉头。
徐之元不敢说话了。
“好了好了!”胡步贤弹弹烟灰,“我直接说明你的实习任务吧!”
徐之元很无措地看看东郭。东郭马上安慰他:“不要紧,只是个三天的实习。顺利通过的话,你就是我们的一员……”
不等东郭说完,胡步贤抢白:“你小子听仔细,我只说一遍。”
他一手夹着烟,说起来:
“有个人,带着件很重要的东西,你的任务是跟这个人接头,拿到东西——给你个线索,地点在五号线,你的暗号是‘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他会回答你:‘兔妈妈带回了大萝卜’;然后,你带着那个比你性命还重要的东西——提示你一下,别被那东西的外表蒙蔽,它的内涵远比你看到的要深奥得多;你把这个东西完好无损地送到这个地址,就算完成任务。”他从衬衫口袋里扯出一张纸,交给徐之元,“你本来有三天时间用来完成任务,可惜今天被你浪费了,只剩下两天,祝你好运吧!”说完就要送客。
“等、等一下!”徐之元看着东郭,“我还没明白……”
“要是能完成任务,一切都会明白!现在别多问。”胡步贤代替东郭说。
徐之元被轰了出来,眼看着大门自动关闭。他感到沮丧,只得调转脚步往未知的方向走去。
兜里的手机突然爆响,他掏出来看看,见是个不认识的号码,挂断了。未几,那号码又打来。
他接通,还不等说话,就听到胡步贤严厉的声音:“你丫敢挂我电话!”
“我、我不知道是……”
“好吧,这是我的电话,存起来,有问题就咨询。就这样。”
电话断了。
他莫名奇妙地看看自己的电话,愣了愣,揣回兜里,出了成贤街。
就是到今天、眼下,他莫名奇妙地坐在地铁列车里,也没闹明白心中的疑问。
昨天半夜,他躺在床上辗转,还寻思这件奇事。他想,要是把这骇人的招聘经历告诉谁,结果肯定跟多年前遇到巨蜂时一样,没人信。
好吧,他默默对自己说,事情总会有个结果!
电车速度慢下来,就要进站了。
他密切注视视野范围内的所有车厢,车内嘀嘀地响起提示音。电车稳稳滑入站,停住。车门打开,人群陆陆续续流动起来,车内随之嘈杂。
一边,一个小男孩举着塑料滋水枪冲进来,他妈妈低声喝斥他,随人群拥进来。另一边,一个二十几岁的男青年抓着个好似卞萝卜的东西,风风火火挤进车厢;后面一个肩背“海南旅游”的胖大婶追赶着,但慢了一步。
胖大婶对启动了的电车大声叫嚣,仿佛在诅咒拿萝卜的青年。
徐之元清晰地听到,她刚刚喊了一句:“我是神秘事件处理厅行动员!我命令你快交出你携带的东西!”站台上的人全都笑了,可他不觉得好笑。他的经历,远比这要可笑得多。而此刻,他竟觉得他的经历其实是很严肃的,并且严重。
电车嚓嚓开动,速度越来越快,窗外很快就不见了灯光。
徐之元站起身,不动声色地向着拿萝卜的青年靠近,仿佛内心中有个令他尊敬的人在指导他。这一刻,他可以肯定,与他接头的就是这拿萝卜的同龄人。
他隐在一名壮汉身后,默默观察那青年,见对方谨慎地把萝卜塞进衣服,又把毛衣连着衬衣下摆全都掖进了裤子。
他看见一些人向青年投去讶异又嘲笑的目光,可他没有笑,神情甚至还有些忧郁。他看见了那萝卜——卞萝卜,知道那就是他要的东西。
车内响起报站的广播,车速逐渐减慢,又要进站了。
必须拿到手!他想着,朝那个同龄人大步走去。
他装作没站稳,趔趄地向那同龄人身上歪倒。就在对方惊愕地扶住他时,他小声说了句:“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
对方的表情一下子愣住,视线谨慎地在徐之元身上逡巡了一圈,正要开口说话,车子停稳了。他以目光示意徐之元跟上来,先下了车,匆匆赶往车站尽头。
徐之元若无其事似地跟着他,进了厕所;对方快速闪进独间,将徐之元锁在了外面。
“哥们儿!什么意思?”徐之元敲敲隔间门。
里面传出急促的踱步声:“你再把你刚才那句说一遍?”
“哥们儿!什么意思?”徐之元重复。
“不对不对!不是这句,前面那句!”
正说着,厕所门突然被踹开,一个壮汉晃进来:“坑儿都满着是怎么着?”他朝徐之元问了句。
“没、没有,我等人的。”徐之元紧张地回答,把才要出口的暗号吞回肚子。
一阵沉默。
隔壁独间的门霍地被甩开,又霍地甩上,咔嗒的锁门声,接着传来浓浓的香烟味、臭味,和一阵炮火连天的响动。
徐之元捂住口鼻,轻且急切地叩响眼前的小门:“小、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他本想等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