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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哈齐勒,我们都有唯一的亲人在这里,你有哥哥,我有阿妈,但你的哥哥还有乌尔雅,有他刚出生的孩子。可我的阿妈却只有我,我不能让她独自一人背着有一个叛徒女儿的身份度过余生。”看着哈齐勒的嘴唇微动,似有话说,我抬手堵住了他的嘴唇,轻笑着抢先说道,“你想说带阿妈一起走么?怎么可能……别说我们三个人,即使是我们两人,又有几分把握离开这里?况且阿妈现在有病在身,根本无法随意行动,更别说是逃命。哈齐勒,记得我就好了,我会永远记得你的……”指尖能感受到他脸颊上温润的液体,指腹下柔软温暖的双唇轻轻颤抖着。
他抬手握住我手腕,将我的手从他唇上移开:“我会的……我会记得的……”
我腰间一紧,他剩下的话没说完,便尽数淹没在我的唇齿间,既甜蜜又苦涩,不舍与痛苦紧紧纠缠在一起,让我欲罢不能,没有推开他,反而伸开双臂拥住他宽阔的脊背。
“找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将我们从眩晕的梦境中拉回现实,五六个火把散发出昏黄的光芒,将流着泪拥吻在一起的我们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小姐……”霍兰企图冲到我身边,可是被宁亚一个眼神,控制在一个侍卫手中。
我扫视了一下,宁亚似乎为了找我花了不小的力气,尽然又找来了五个侍卫,此时在我们面前围城一个小半圆,哈齐勒镇定的将我护在他身后。
宁亚冷笑一声,用她特有的无比平静的声音说道:“娜柯朵小姐是在这里照顾夫人的么?”她一挥手,“把这个诱拐小姐的男人拿下!”
听到宁亚的命令,两个侍卫立刻动身上前。那一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从哈齐勒身后冲出来,伸开双臂挡在他身前:“不关他的事,是我引诱他的!”
“娜柯朵!”
“小姐!”
哈齐勒和霍兰同时惊呼出声,我毫不退缩的盯着宁亚,我能清楚的看到她脸上抽搐的表情,最终她僵硬的挤出几个字:“将娜柯朵小姐带回去,明天一早去见族长!”
那两个原本要去抓哈齐勒的侍卫一边一个就要将我架走,哈齐勒发疯似的冲上了就要拉开那两个侍卫:“不是她的错,你们带我走好了!”
我抬起手,狠狠将他推开,淡淡的对他和霍兰说道:“别跟来了,去替我看看我阿妈吧。”我知道,被我这一闹,阿妈又少不了担心,万一再发病可不好。猛的我有些后悔,若累及阿妈我又于心何忍?可回头望向哈齐勒时,我明白倘若被带走的是他,不仅我仍逃不开远嫁的命运,还会将他卷进来。
阿妈、哈齐勒,任何一个我都不想他们受苦,可是我却无能为力,接连发生的事像巨大的漩涡将我裹进去,身不由己,挣扎不得。
☆、噩耗
一夜无眠,我想了很多,甚至希望就此被判重罪,就可以不用被嫁到洛巴,一直在阿妈身边照顾她。
然而直到第二天、第三天,我不仅没有见到族长,也没有受到处罚,只是被关在一个陌生的帐篷里过了一日又一日,见不到任何人,听不到任何消息。
第五天傍晚,族长终于派人来说要见我。五天的时间,足以让我做好接受任何重罚的心理准备。可是族长却淡淡的说道:“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吧。对了,迎亲时间提前到明年年初。”
什么?
我惊讶的自动站起身来,什么样的处罚我都做好准备了,可唯独这个我没有想到。
看着我擅自起身,族长脸上闪过不满的神色,但终究他没有发作。“洛巴那边已收到你的画像,说不同意换人。”仿佛看出了我的疑惑,族长将其中的原因道了出来。“你好自为之吧,幸亏这次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不然……”他瞥了我一眼,拂袖而去。
我摇摇晃晃站在原地自嘲的笑了出来——也罢,一切又都回到原点了。
“小姐!小姐不好了!”我刚出族长的帐篷,霍兰便满脸慌张的迎面奔了过来,我心中“突”的一下,我知道我一直担心的事情可能发生了。
“夫人她……”
果然!我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一直跟着我的两个侍卫面无表情的将我和霍兰隔开。“阿妈……阿妈她怎么了?”
“小姐,你快去看看吧,夫人她……她不行了。”霍兰说着便哭了出来。
一股子血气冲了上来,忽然之间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大喊一声:“让开!”用尽力气将两个结实的侍卫居然推开,提起裙子便往家的方向奔去。
我还以为一切不过回到原点而已,原来根本没有回去!
在原点,有阿妈等着我,虽然她伤心、她虚弱,但是至少在我无法支撑的时候,她能用她温暖的怀抱将我拥抱,她能微笑着说一声“没事,有阿妈在”。可是这里不是原点,我回不去了,我终究连阿妈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巫医说阿妈一定是因我的事担惊受怕,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病情忽然复发。这种病是血猛的上涌,没有丝毫可以容人回缓的余地,只是一瞬,便能要人性命。
火葬阿妈的当天,终于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分外壮观,点火仪式因大雪的原因一直被推迟到黄昏雪停。我没有扑上去痛哭,不是因为我不伤心,只是因为我全身似乎已没了一点知觉,麻木僵硬,恨不得这场大雪也将我覆盖起来,不见天日。
现实也没有容我回缓的余地,我全身虚脱,意识还未恢复,族长处便送来了大红色的喜服,刺得我双眼无法睁开。
我把自己摔进厚实的羊毛褥子里,四肢仿佛被灌了铅一般一动不能动,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不能动,还是不愿意动。耳边宁亚一直的用她那毫无起伏的声音说着话,大半我都没有听进耳朵,大概意思无非就是安慰我,说服我。
“小姐声明大义,能在这种境况下出嫁洛巴,那喀族人定当小姐是英雄。小姐当了族长夫人若能使得两族平安无事,将来也算的一段佳话……”
我不想当英雄,也不想制造佳话,我想要阿妈,我想要躲在哈齐勒怀里大哭一场,可是却都不能够。
有人在推我的肩膀,可是我连头也不愿意回,即使回了头,无非也是宁亚那些比唱得都好听的冠冕之词。
“我的娜柯朵啊,你倒是看我一眼。”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以桑阿妈!
以桑阿妈的声音仿佛瞬间将我游离的魂魄拉回了躯体,我猛的转过头来,却见以桑阿妈和霍兰不知在什么时候已跪在我的榻边,而宁亚也早已离去。以桑阿妈两眼哭得又红又肿,霍兰在一旁低头垂泪,有她扶着以桑阿妈似乎才不至于跌倒。
以桑阿妈见我有了反应,顿时红肿的眼睛一亮,移动双膝靠近我身边,用颤抖的双手拂过我的发鬓:“我的娜柯朵,让你受苦了,以桑阿妈恨不得能替你……”话未说完,又是声泪俱下。
见以桑泣不成声,一旁的霍兰开口道:“阿妈,你要不先回去罢,我……我还有些话和小姐说。”
以桑迟疑片刻,颇有些舍不得,但终叹了口气:“也罢,反正我也说不出什么能让小姐宽心的话,明日再来。”她拍了拍我手背,“凡事往好处想,不要硬钻牛角尖,任何坎儿都能过得去。”说完颤巍巍的起身离开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