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同时,身后响起一声暴喝,一股劲力将冰月拉退数步,随后,一条身影从他身后跃起,挡在了她的身前。自然是朱祐枫。
拔剑出匣,手腕转动,斜劈疾飞而来的银箭,银箭应声劈成两半,跌落在冰月脚边。
眼前又是一点光束射来,叶聪快速转身,人尚在半空,便已出剑,谁料最后竟然还有一道剑光,直直向她射来……眼前两道人影交错,是利刃穿过血肉的声音,就在耳畔轻轻响起,回荡,仿佛看见了血肉绽放。
支银箭贯穿了叶聪的右肩,余劲犹强,射入朱祐枫的左肩胛骨。
生死一刻,他们愿意为之共同舍弃性命的,唯有那个女子。
“哈哈,难道征北大将军不知道本可汗也可以三箭齐发么?”拍彦蒙嚣张的喊叫。
鲜血顺着箭杆蔓延,叶聪的血,朱祐枫的血,在中间融合,渐渐凝聚,滴落在高台方砖上。
秋冰月努力抬头看着他们有着蜿蜒鲜血的嘴角,转头厉声道:“盾牌,搭起盾牌!放箭,给我讲鞑靼蛮子射成刺猬,让他们统统去死。”
长剑如虹,白光一闪,剑锋锐利,一剑砍断那射入他们身体的银箭。
隐藏在灵州渡两侧石岭之中的大明敬爱年将士手执弓箭,齐齐对向夹在山道中的鞑靼士兵。
“中计了!后撤。”拍彦蒙怒声咒骂。
“回可汗,退路有巨石挡路,大军无法撤回。”
“进攻!”叶聪高声指挥道。
万箭齐发,灵州渡下中箭惨叫声不绝,同时,点燃的火球纷纷砸落在鞑靼军队中,战马受惊,嘶叫不已,随后便是相互踩踏,多有哀叫之声。
“不想死的,跟着本可汗杀出一条血路!”拍彦蒙在极力鼓舞鞑靼军队士气。
果然,被逼入绝境的鞑靼士兵像是凶狠的困兽,杀红了双眼。
拍彦蒙砍杀数人,身旁的荣木盈也是不甘示弱,张弓引箭也射杀数人,转眼便抵近灵州渡出口。
“报,大将军,鞑靼士兵众多,我军弓箭已呈匮乏之势,是否还要强攻?”一个士兵急急禀报。
叶聪一掌击在石块上,恨恨说道:“该死,若在此时援军能到,便可一举歼灭达延,可惜又错过这次良机,传令下去,保存兵力,停攻。”
这场惨烈的战役一直打到深夜,没有亲见的人绝不可能想象出战场的残酷,前线的士兵血汗交流,肢体横飞,血流成河,山坳里的尸首堆积如山。
时间在一瞬间凝固,过了许久,沙场上喧嚣减消,鞑靼大军久攻不下,退兵对峙在灵州渡十里之外,却全然无撤军痕迹。
五日后,鞑靼军队再度卷土重来,杀声震天,山中箭如雨下,木石俱落,朱祐枫献计将水泼在地上,然后投掷点燃的盛油竹筒,点燃的油漂浮在水面上,铺成一片火海,暂时阻住敌军的道路。
这一战,双方均有重要将领阵亡。
天终于变了,连日阴雨,滴滴沥沥的,似乎把人的心都滴得湿湿润润。
萧瑟的夜风回旋在紫禁城无数的琼楼玉宇间,吹得飞檐雕栏上的璀璨的盏盏华灯与苍穹上闪闪的繁星一般,摇摇灼灼。阑珊灯火与冷星光芒上下辉映,好像天上的银河斜入地上的帝王宫殿中一样。
又是宁谧的子夜时分。
“皇上,夜已深,早些安置吧。”婉心亲手将参汤放置在案桌上。
重病的朱祐樘坚持着静静地看完了最后一道奏折,而后抬头凝视着立在他身旁的婉心,她容色憔悴了许多。一抹涩涩的微笑,浮上他的嘴角,不知不觉都已经十八年了,这许多时光如流水一般呜咽而去,她已将一生最青春最美好的年华都交付给了他。
奴才们远远地站着,乾清宫里,常年的冷暗潮气混合着药味,静的清晰地听见玉漏的滴答声,滴答,滴答,一滴一滴,滴下的都是他永远失去的过去的光阴。当年的她,也如这般静静地伫立在他面前,朝他淡淡的微笑,那微笑是不可捉摸的,带点忧伤,带点清甜,从此烙印在他的心上。
那个时候,他常想,她到底是爱他,还是不爱他呢?
有些时候,他从她的话,她的神情中看出了她鼓励的暗示,但又有些时候,他却看出了她委婉的拒绝。他觉得自己差不多要疯了,为爱而疯狂,这种爱来的异常迅猛,仿佛是从天而降,但又仿佛是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那个地方等着他,他不知道,自己这样一个深谙儒家思想的人,竟也会焕发出如此的激情,因此,在他面临选妃时,他的脑际中常常浮现出一个念头,他一定要娶她,娶她做堂堂正正的妻子。
自小生长在这深宫,自己母妃及身边人的遭遇,让他早已看透了后宫众妃争宠的世态炎凉,在他心里,早就允诺只娶一位女子为妻,为一生挚爱的妻,那是一位男子给予的最高承诺。
他还没有滥发过誓言,也没有过惨败的经历,虽然目睹了太多的血腥,可在他心目中,爱情依然是神圣而美好,是不可以轻易许人的,知道他遇到了她,才知道什么叫爱的感觉。
那个时候的他们,是朦朦胧胧的青涩,是真真纯纯的爱恋,没有政治的交易,没有情欲的掺和,只是一种纯然出自内心的渴望靠近,这种感情是纯净如水的,是可以用世界上最美好的字眼去形容。
朱祐樘觉得,她就是他的光芒,穿越了他寂寞而单调的生命。
尽管流年迢迢,洗刷掉了无穷无尽的岁月,给人留下苍老的心和孤寂的情,虽然心弦不在骚动,可值得庆幸的是,往前走了许久,回头一看,却欣喜发现,少年醉人的情怀依然存在,爱没有在静静地默然流逝的年华里无踪无影。
可如今,他或许很快就要离她而去,将她一个人留在这寂寂深宫内,独自消磨掉生命中美好年华,他又如何舍得下。
朱祐樘心里一阵空虚,那种空虚,是从心底升起的,如大雾一般,在瞬间笼罩了他的心,只剩下一片看不清的茫茫,爱到了一定地步,就成了不舍。
张皇后,是他的皇后,是他唯一的妻,这三个字将像名山峻岭的悬崖摹刻一样,会在他的人生里留下不可泯灭的印记,任凭风吹雨打,生老病死依然都会在那里。
他舍不下的,还有太多太多,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还有他的孩子和弟妹们,可是,以后的事情,除了上苍,有谁能全部料中呢?时光不可追,每一瞬间都在永恒地离他而去,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紧紧牵住婉心的手,朱祐樘缓缓站起身,却被突如其来的眩晕袭倒在地。
“皇上,祐樘,你怎么了?”
婉心紧紧握住他的手,惊恐的看着他鼻处缓缓流出的鲜红,尖声叫道:“太医……快传太医……”
朱祐樘伸出手颤颤的抚上婉心的面颊,轻声道:“婉儿,我怕是不能再陪你同起同眠,读诗作画,听琴观舞,谈古论今,朝夕与共了,往后的日子,只怕会苦了你的心,我会安排好一切的,我只是担心照儿,他年纪尚幼,顽皮成性,纵情声色,又好武,你且多费些心,为他寻一位贤德的皇后,让他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祐樘,你别这么说,我求求你了,你不会有事的,我不让你有事,太医很快就来了。”[87book小说网·www。87book。com]
婉心已经泣不成声,扑通一响,跪在他身前,泪如断线的珠子颗颗落下,手中纯白的棉帕已是鲜红色,却仍抹不尽缓缓淌出的温热猩红。
朱祐樘吃力的摆摆手,道:“药只可以医好不死的病,我横竖是要死的人了,那些汤汤药药喝了这么些年,我是真的厌烦了,别……别哭,是人都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上天不舍我再累下去,早日让我解脱。
“传……内阁大臣……觐见。”
“庸医,全是废物!拖出去斩了。”朱厚照愤怒的吼声震天响。
漆黑的夜色一点点地散去,又是一日熹微的清晨,可天空仍是乌云遮天,不见一丝阳光。
大雨簌簌而下,只然这紫禁城惟余莽莽,显得苍凉而寒冷,桂殿琼楼,良苑仙阁,仿佛都带了冥府一般的龋谄嗬骱粜サ姆缟铮チ说窳夯暗呐夭剩聊芍刂氐追蔽咴拥陌涤啊?br />
一盏盏六角琉璃宫灯摇曳在九重宫阙里,如暗夜里闪耀在荒原上累累无主坟冢间的鬼火,蒙上了一层阴郁的幽蓝色,在风雨里,无数灯火飘忽不定,仿佛倏尔就会消失得无影。
所以的人都跪在七重幔帐外,大气也不敢透,一个个垂头丧气,哭声阵阵。
室内的香炉里焚着恬淡的沉水香,袅袅如烟,轻轻似雾。
该说的都说了,该放下的不舍得放下的都将会离他而去,朱祐樘昏昏沉沉地靠在垂泪不止的婉心怀里,气若游丝,如同一盏将要燃尽的枯灯。
“枫弟去了边关,他是敢不回来送我这最后一程了,自古以来,皇帝都是称孤道寡,因为皇帝的的确确是孤家寡人,仿佛什么都有,但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幸好我的身旁,一直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