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她说。她在家,背景传来电视声,语气显然很意外,至于有没有其他意思,我听不出来。她对加文说: “是弗朗科。”
加文模糊地嘀咕几句,洁琪往外走,电视声越来越小。她说: “老天,我以为你不……你还好吗?”
“撑得住。你呢?”
“唉,就那样,你也知道。
我问: “老妈还好吗?”
她叹一口气: “唉,不太好,弗朗科。”
“怎么了?”
“感觉有点憔悴,而且静得可怕——你也知道,那不像老妈。她要是骂来骂去,我还比较开心。”
“我还以为她会心脏病发呢!”我装出开玩笑的语气, “我就知道她不会让我们称心如意。”
洁琪没有笑。她说: “卡梅尔跟我说她昨晚过去了,她和戴伦。戴伦撞翻了那个陶瓷玩意儿,就是带花的那个,你还记得吗?在客厅的架子上,翻下来砸碎了。戴伦吓死了,但老妈一个字也没说,直接将碎片扫起来,倒进垃圾桶。”
我说: “过段时间她会没事的。老妈很强悍,这种事击不垮她的。”
“的确,她是很强悍。不过还是……嗯……”
“还是……我知道。”
我听见关门声,随即是风吹进话筒的声音。洁琪到屋外讲电话了,比较隐秘。她说: “问题是,老爸也不大好。他一直没下床,自从……”
“操他的,让他烂到死吧!”
“我知道,是啦,但重点不是这个。他现在这样,老妈自己应付不来。我不晓得他们想怎么做。我尽可能经常过去,卡梅尔也是,但她有小孩和崔弗要照顾,我得工作。而且就算我们过去,也没有足够的力气搬动他,只会让他受伤,再说他也不肯让我们女孩子帮他洗澡之类的,以前都是谢伊——”
她没有说下去。我说: “以前都是谢伊做的。”
“对。”
我说:“需要我过去帮忙吗?”
震惊的沉默。 “需要你……哦,不用不用,弗朗科,没关系的。”
“假如你觉得不错,我明天就过去一趟。我之前保持距离,是因为我觉得去了有害无益,但要是我想错了……”
“哦,不,我想你说得对。我没有恶意,只是……”
“没关系,我知道,我想也是。”
洁琪说: “我会向他们给你带好的。”
“麻烦你,要是情况好转,记得跟我说,好吗?”
“我会的,嗯,谢谢你提议帮忙。”
我说: “那荷莉呢?”
“什么意思?”
“老妈家现在还欢迎她吗?”
“你希望她去?我敢说……”
“我不晓得,洁琪,我还没想那么远。也许不会,我想。但我确实想知道她在那个家处于什么位置。”
洁琪叹了口气,忧伤不安的小小叹息。 “当然,没有人晓得,得等……你知道,得等事情稍微明朗才知道。”
等谢伊无罪开释或定罪判处两项终身监禁再说。而不管哪种结果,都至少得看荷莉作证时的表现而定。我说: “我没办法等那么久,洁琪,也无法忍受你对我语焉不详,现在谈的是我的女儿。”
又是一声叹息。 “老实跟你说吧,弗朗科,假如我是你,为了她好,我会让她避开一段时间。现在大伙儿都一团糟,都快爆炸了,迟早会有人说出伤害她感情的话,尽管也许不是故意的,但……现在就先这样吧。你觉得没关系吧?对她来讲会不会太难受?”
我说: “这个我能处理。不过,有一件事,洁琪,荷莉认定谢伊变成这样是她的错。就算不是,她也认为家里的人觉得是她的错。不让荷莉去老妈家——相信我,我很想这么做——只会让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断。坦白讲,我根本不在乎她想的对不对,也不在乎家里的人是不是觉得她是叛徒,但我希望让她知道你足例外。这孩子心都碎了,已经失去太多可以陪伴她一生的人。我需要她知道你还在她生命里,不打算抛弃她,也没有一秒钟怪她害我们家破人亡。你觉得这么做很为难吗?”
我还没说完,洁琪已经同情地大呼小叫: “哦,可怜的小宝贝,老天慈爱,我怎么会怪她呢——事情开始的时候,她根本还没出生哪!帮我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跟她说我只要有空就会去看她。”
“很好,和我想的一样。不过,我跟她说什么不重要,她需要听你亲口说。你可以打电话给她,跟她约一个时间碰面吗?让她心情安稳一些,好吗?”
“当然,我一定会。来,我现在就打,想到她坐在家里担心害怕,我就受不了——”
“洁琪,”我说, “慢一点。”
“怎么?”
我很想拍自己脑袋一下,把话问出来,但我终究还是说了: “既然说到这个,我想问你一件事。我也可以和你保持联系吗?还是只有荷莉?”
停顿只持续不到一秒,但已经够久了。我说: “假如你没这个打算,我也没问题的,宝贝。我知道你的难处在哪,只是想确定一下,因为我觉得这样比较省时间,而且省麻烦。你觉得有没有道理?”
“嗯,有道理。唉,天哪,弗朗科……”她轻拍一口气,仿佛痉挛发作,又像腹部被人揍了一拳。 “我当然会和你联系,当然会。只是……我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几个星期吧,我想,或者……我不想骗你,我脑袋已经一团糨糊了,完全不晓得该拿自己怎么办。可能得要一阵子才……”
“这很正常,”我说, “相信我,我知道那种感觉。”
“对不起,弗朗科,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她的声音微弱而绝望,仿佛历经沧桑。我想,恐怕很难找到比我更让她难过的人了。我说: “人生难免发生鸟事,小姑娘,这不是你的错,就像不是荷莉的错一样。”
“我知道,但还是……假如我一开始没有带她去老妈家……”
“那我也可以说假如我那天没有带她去,甚至更好一点,假如谢伊没有……唉,反正就这样。”没说出的话语遁入我们之间的空无中。 “你尽力了,谁来做都一样。别让脑袋糊掉,小姑娘,慢慢来,等你准备好了再打给我。”
“我会的,我对天发誓。还有,弗朗科……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真的。”
“我会,你也是,小乖。到时见。”
洁琪挂上电话前,我又听见那痛苦而急促的轻喘。我希望她会回屋里让加文抱着她,而不是站在黑暗中独自哭泣。
几天后,我到杰维斯购物中心买了一台巨无霸电视机。这种机型,只有人生没有其他重要存钱目标的人才会买。我想光是电子产品,就算再炫、再高档,也安抚不了伊美达,不让她踹我老二。因此,我决定将车停在哈洛斯巷口,等伊莎贝儿从她去的地方(管他哪里)回家。
天空灰暗阴沉,随时可能降下冻雨或飘雪,路上坑洼覆着薄冰。伊莎贝儿从史密斯路匆匆绕进巷里,低头拉紧单薄的仿冒名牌外套抵御刺骨寒风。我下车走到她面前,她才发现我。
我说: “你是伊莎贝儿,对吧?”
她疑心地看我一眼: “你是谁?”
“我是砸烂你家电视的混蛋,很高兴认识你。”
“滚开,不然我就大叫了。”
这小姑娘简直是某人个的翻版,让我整个人都温暖起来。我说: “小声一点,疯狂女车手①,我这回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