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齐迷迷糊糊睁开眼,头疼欲裂。
“这是哪儿?”她伸手摸了摸身上,衣饰完好,背上的行囊也在。
“到底发生了什么?”安齐懵懵的回忆起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
三天前,她跟着努尔逃出离都,一路往西北方跑去。
“只要跑过了这儿,到了前面的关卡有个三岔路口,是赤霄、皇喆和金岚的交界,那里有我们金岚的边哨,到了那儿我们就安全了。”
努尔一路拖着她狂奔,一边安慰着她。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各方势力怕是现在也在一路追赶着,不能停下来,安齐咬咬牙,哪怕筋疲力尽也不敢开口要求休息。
在狂奔一天一夜以后,努尔带着安齐钻进了一片密林。安齐自幼顽劣,上墙爬树乃是个中高手,于是不待努尔招呼,她已经如猿猴一般麻利的爬到了树冠上。
“师姐妹妹,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啊?”一路奔逃,难得调笑,借着夜色努尔恢复了些许本色,一个轻巧的跃起,坐到了安齐隔壁那棵树上。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安齐扒拉了一下树干,“从小我就习惯了一个人玩,这些都是小意思了”,安齐恍惚间仿佛又变回了曾经的二小姐,一脸没心没肺的表情。
“看来,你小时候也过得很无聊啊……”努尔感叹着。
“你呢?小时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啊,我小时候算得上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虽然挨了我阿爸不少揍,不过也很有趣,后来被我阿爸送到了天山顶上,就开始学艺啰。原以为我能收收心,却不想,我的四位师父都是趣人,纵得我更加无法无天,我阿爸啊,虽然嘴上不说,不过估计肠子都能悔青了,哇哈哈哈哈哈,所以我一下山,他就赶紧把我扔出来啰。”
“……努尔啊,”安齐顿了一顿,“其实我也蛮同情老布尔王的……”
“……呃,还能跟我斗嘴,看来逃得还不算累”,努尔继续调笑着,接着话语一转,“快点睡吧,明天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我们,你安心睡就行,有我在。”
“嗯……”夜风微微刮过,温温的,安齐心里暖暖的,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努尔就摇着半睡不醒的安齐,将她背在背上,在树梢上穿行,速度确实比昨日快了几分?
“怎么了,努尔?”安齐迷迷瞪瞪的问道。
“他们快要追来了,我听到马蹄声了”,努尔头也不回,一路狂奔着。
安齐支起耳朵,却并未听到什么异响,但也不再追问什么。
一个多时辰后,他们穿出了这片密林,前方有一个小小的市镇,街边界石上写着:
“三界镇”。
来福拉着安齐一刻不停穿过这个市镇,往市镇西北方的山区一路疾行。
“快了”,也不知道是说谁“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又是一路疾行,夜幕降临时,他们抵达了一片黑乎乎的崇山峻岭。
“此处便是三界山了”,努尔气喘吁吁,放开了同样上气不接下气的安齐。
“你……你……认识路?”
“嗯,以前来过这里,翻过这座山,继续往西走便是金岚界,一直往北行,途径宣城、洛阳,最后就能到达轩辕城了。”
“安齐,你……真的不打算跟我回天山?”
安齐坚决的摇了摇头,“来福生死未卜,我得去寻他。”
“那寻到他之后呢?”
“我们会找个地方躲起来,隐居。”
“那……要不要到时候带他来天山?”努尔的眼睛亮亮的,眼神中满是期待。
安齐如被蛊惑一般,点了点头,努尔松了一口气。
“其实,我原本打算就这样把你打晕一路扛回金岚的,但是啊”,努尔摸了摸安齐的脑袋,“我到底不舍得,也不忍心让你恨我一辈子,况且”,他侧头看了看远处,“我们此刻不分开行动也不行了。”
安齐顺着努尔的眼光看了看那处,一片漆黑,寂静得如入诡魅之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师姐妹妹,请恕努尔轻薄”,话音刚落,努尔猛地把他对面立着的安齐扑到在地,就着山坡滚了下去。
“你……”安齐话音未落,就被努尔一指封喉。
努尔趴在她身上,以一个确实忒轻薄的姿势,把自己的衣衫解了下来,又动手开始解安齐的紫色罩衫。
安齐的眼中几乎冒出火来。
“安齐,你听好,我没有时间跟你多做解释”,努尔的嘴唇紧紧贴着安齐的耳朵,用传音入密对她说道:“千万不要发出任何声响,待天亮后再穿上我的外衣先往西去,在下一个镇子折返,往东北方逃去,记住,这几天穴道解开了也不要开口,到轩辕城以前就当自己是个哑巴,我会在轩辕城等你。”
说完,他将安齐的袍子轻轻覆盖在自己身上,猛地跃起,几步跑上了山坡,“哧溜”一下钻入了黝黑的密林。
不一会儿,几道凉凉的风轻轻刮过她的脸庞,四周依然是死寂般的黑沉。
她就这样大睁着双眼,睁啊睁的,竟然睡着了?
天光大亮之时,穴道已解,她爬起来,拿起努尔的外袍披上,一回头才看见,原来努尔把她藏在山坡下的一个小小的凹洞里,那洞极浅,但从旁边的道路上往下俯视,倒是完全看不见。
也不知道努尔有没有事儿?
安齐不敢耽搁,将努尔那身绿色的孔雀锦袍披在了身上,开始顺着山道往西走去。
又是一天,没有努尔在旁边搭把手,安齐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然后到了第三天,她一身狼狈满脸污黑的终于翻过了这座三界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后她按照努尔的指示顺着往西走,渴了就随处找点附近的溪水喝喝,饿了就掏一点儿干粮垫垫,第三天的傍晚,终于远远的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村落,安齐大喜过望,就往山下跑去。
然而当她赶到那镇子后却大失所望。
那是一座荒无人烟的村寨,死气沉沉的,空气中隐隐飘着一股血腥味儿。
安齐紧了紧身上的包袱,蹑手蹑脚的推开了村子最外头的一户人家的院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存在的痕迹,安齐提心吊胆的往前走着。
身后的大门突然被一阵急风“唰——”带上了。
安齐一个猛回头。
“咚——”
一根大棒砸在了她后脑勺上。
安齐晕了过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到底是谁啊?
安齐意识逐渐清醒了过来。
没有被劫财也没有被劫色,打晕她干嘛?
安齐挣扎着爬了起来,推了推屋门。屋门纹丝不动,大门从外面被人反锁了。她环视一周,绝望的发现,这间破屋,连个窗户都没有。
安齐颓然的坐在地上,一时间,心里满满的都是懊恼。
出师未捷身先死!
可是问题是,她老人家连谁出师都不晓得。
安齐气恼的拖过包袱,拿出一块儿冷馒头大口咬着,顺便思考着如何逃生。
“你倒沉得住气”,一个诡异的声音突然从角落响起,在逼仄的空间里形成一圈一圈的回音,声音沙哑老朽如枯木。
“谁?”刚刚答应了要装哑巴的安齐一声低呼出声。
“天堂有路不去走,偏要入这黄泉路,十几年了,老夫未曾见过有活人敢来这黄泉店了。丫头,胆子不小啊!”那声音继续恐吓着她,果然像从黄泉深处发出来的声响,带着一股腐尸般的气味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呵呵”,听到这番恐吓,安齐反而定下了心,“装神弄鬼。”
“哦~?”那声音反而好了奇,“你不怕吗?”
“怕?怕又能如何?反正我也在这儿了”,安齐依然满不在乎的啃着她的馒头,“何况,我家师父也说过,这世上比鬼魅可怕的东西只有人心,若您此刻现身,还是个大活人儿,少不得我会怕上一怕,如今您这一缕幽魂在这儿,我再怕可就没道理了。”
“哈哈哈哈哈”,那声音突然放声狂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倒是有趣儿得紧啊,十几年了,没有人陪老夫这么聊过天儿了。”
“哎,老头儿,我说,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安齐嚼着一嘴馒头,含含糊糊的问道。
“哦?何出此言?”
“我是猜测哈,你留在这里,要么有什么心愿未了,所以化作一丝怨灵在此作祟,将这好端端的一个村落给祟成一座''''''''黄泉店'''''''',要么,你是在此避世的高人,又或者,你是在等什么人?反正不管是人是鬼,必是因为''''''''执''''''''。我呢,虽然不才,好歹跟师父学了几年佛理,做个超度什么的也不在话下,如何?需要我超度于你吗?”
“哈哈哈哈哈哈”,那声音一阵狂笑,“小小年纪倒是狂妄至极,老夫很喜欢。”
“那您能否告知,这村庄为何叫''''''''黄泉店''''''''?就算我走不了,死在这处,他日真的走上黄泉路也不算是个糊涂的鬼。”
“哼,小丫头片子,想套老夫的话么?”
“我连您这是人是鬼都无法确定的,套您这话有意思吗?纯粹好奇罢了,不说就算了”,安齐撇撇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吧,我可以告诉你,这个村落,原本确实叫做''''''''黄泉'''''''',名字取自流经这村子的一汪泉水,那泉水从这山上流下,带下许多黄沙来,泉水混浊发黄,因此被人称作''''''''黄泉'''''''',后来久居于此的人嫌此名不详,改为''''''''黄泉店''''''''。”
“那这黄泉店位于三界山下,究竟可算谁的国土?”
“无主之地。”
“无主之地?”
“是的,此处不祥,三十多年前开始,此处庄稼开始荒芜,渐渐颗粒无收,村里人都外出逃难去了,十多年前,这里已经变成一个远近闻名的''''''''鬼村'''''''',极少有人从三界山下来后就往此处行走,小丫头,你这运气可不算好哦。”
“那么你呢?”
“哈哈哈哈哈,小丫头果然还是太嫩啊。”
“那又如何?”被识穿目的的安齐面不改色,“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我可没打算死在这儿”,她躺倒在干冷的地上,翘起二郎腿,一脸流氓样,全然没有被人看穿目的的羞赧。
“呵呵,有意思?你觉得你逃的了吗?”
“尽力一试呗,就看老头儿你意愿如何啰?”
“……丫头,你,这么拼命活下去,为了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嗯~~,为了什么?我想想哈”,安齐仰躺着,眼睛却越过了这低矮的房顶飞了出去,“为了我爹娘,为了来福,为了我师父,为了茗哥哥和墨哥哥,为了努尔,为了所有我在乎的人,我一定得活着去到皇喆。”
“皇喆?”那诡异的声音中隐隐透出些惊怒,“你跟皇喆有什么关系?”
“关系?”安齐有些懵了,“能有什么关系?只是来福被皇喆的人抓走了,我得去寻他罢了。”
“来福?”
“对啊,他曾经是我家的书童,不过,偷偷告诉你哦,他实际上可是巫仙的儿子,厉害得很呢。”
“巫仙?”
“是啊,哦,对了,看你这老头儿这么孤零零的躲在这里几十年,估计也不知道巫仙是谁?其实我也没见过,不过啊,听来福说,他娘亲是个很美的人哦,来福也生得特别美。”
那个声音沉默了。
“喂喂喂,老头儿,你还在吗?喂~~~”
回答她的只有空寂的矮小房屋中一声声的回音。
老头儿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切,莫名其妙”,安齐翻个身,准备再睡一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先睡一觉,养养精神。
“皇喆现在的王是谁?”
在安齐几乎放弃与他继续隔空猜谜之时,那声音突然又凭空响起。
“好像是叫做天霖王的吧?”
“那……天顺王呢?”
“天顺?”安齐心下一“咯噔”,“天顺王不是早已作古多年了吗?”
“他……怎么死的?”
“这……我却不知了,只知道他过世后传位给了如今的天霖王。”
那个声音再次静默了下来。
良久后,突然,一块儿硬硬的小石头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砸到了安齐的肚子。
她捡起来,没好气儿的对空喊道:“喂,老头儿,你什么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拿着这个,走吧。若有缘,将它交给应该拥有它的人。”
说完,那破旧的屋门“砰——”一声,打开了。
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安齐单手遮着眼前,另一只手拿着那块石头走了出来,身后,那扇门“砰——”一声又关闭了。
她举起手中的石头,对着阳光一看,那是一块儿通体翠绿的玉玦,上面雕着九龙戏珠,那龙或怒或惊,或喜或惧,皆栩栩如生,玉玦下面,坠着一个血玉珠子,雕着荷花纹样,下面坠着一把鲜红的丝绦,这雕工这成色,非是凡品啊。
这人到底是谁啊?
真是,莫名其妙。
安齐回头看了看那紧闭的屋门,这荒凉的小村庄即使在午时盛阳之下,也依然显得颇为阴森诡异。
“这该死的努尔,净坑我,看我下次见到他时,怎么收拾他?”安齐恨恨骂了一句,回头看了看那紧闭的房门,身上一阵恶寒,赶紧扭头跑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安齐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诡异的小村落,沿着一条小路,往东北方跑去。
努尔的那身花花绿绿的锦袍太过扎眼儿,半道上安齐就拿一件打着补丁的旧衣把它换了下来,将发簪收起,蓬头散发,泥灰满面,拄着拐杖,远远看去,像是哪里逃难来的小乞丐,对安齐来说,这可是她熟门熟路的老本行。拜这身行头所赐,加上一路上安齐装聋作哑,行进颇为顺利,风餐露宿当了一个月的乞丐后,安齐终于抵达了轩辕城。
安齐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被挤进了城中以后,愣住了。
以往,不管在济城还是离都,作为一国首城,它们都非常中规中矩的完成了自己应尽的使命。城大而繁华,街道纵横,市井密集,人来人往间热闹喧嚣,当然,乞丐流民也都不少。
但当她来到轩辕城后,终于明白,为何自天泽圣祖以来,皇喆始终作为五国之首屹立不倒,因为它,
“实在是太壮观了!”
一进城门,远远便能望见一个金碧辉煌的琉璃重檐顶,在这夏日的蓝天下烁烁发光,檐顶之下,是四根鲜红的梁柱,这规格,这气魄,在青阳和赤霄差不多是一宫正殿,而在皇喆,它却只是一座最普通不过的钟楼。
安齐四处张望着,盛夏之风微微吹过,她看到那周围,满目金光尽琳琅,一掷千金不足夸,那街道纵横,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千里荷花,岂止繁华?
好一个,包罗万千的奢欲之城。
安齐自认为已经阅过世间百态,结果站在轩辕城那四十乘的宽阔街道上,如蚂蚁一般被汹涌的人潮拥来挤去之时,她再次感受到了自己如井底之蛙般的渺小。
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杳无踪迹之人,果然如同大海捞针,安齐的心灰了一半。
她拄着拐杖慢慢走过闹市酒肆茶楼,听着各种方言在其中混杂交谈。此处不比济城,哪个大户人家娶个妻妾生个儿子都会在市井中被议论许久,轩辕城太大了,大到那些达官显贵都如同市井草民般平常,而来福的父亲只是其中之一,她的找寻毫无头绪。
一路行来蓬头垢面的安齐认命的继续跟在那一堆堆的乞丐流民中,期待能得到点儿消息,然而最近市井中流传最广的大消息,莫过于天霖王在先太子故去多年后,终于又立了位新太子,德妃之子,西王祝鉴。三日后的七夕,便会举行册立大典,到时候将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到时候还会将其他未有封号的王子们一并进行分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齐摇摇头,这些上位者们的权柄更替与她无关,她只想找到来福。
就这样,她在宽阔的轩辕城街头漫无目的晃荡,最后竟然走到了一处宽阔的宫阙旁。那左右两阙高皆在十丈左右,长宽均约三丈,下方上圆,整体呈柱状,通体火红色,连接两阙的中间门阙内凹,长约三十丈,高约十三丈,双层廊檐飞翘,其间夹着一座长长的廊道,鲜红的廊柱与朱红色的大门相得益彰,廊檐顶端两侧一左一右对着两只同样鲜红的神鸟,廊檐下方的十丈朱红大门对开,上面挂着一个血红的牌匾,牌匾上面亮金色巨篆书:
“朱雀”。
她竟然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宫城边的四象门了,正午阳光直射,安齐手搭凉棚,抬头看着这霸气的宫门,不自觉的竟打了一个寒颤。
忽然身后一声呼哨,一匹快马扬鞭的声音传来,安齐赶紧躲向了一边。
两匹黑色神骏一前一后跑到朱雀门前,马上坐着两个黑甲束身的骑士,守门卫士刚刚要拦,却见前面的黑甲骑士从怀里掏出块令牌形状的东西,那守门卫士一见,赶忙往旁边挪开,打开了宫门,两匹黑骑长驱直入,宫门再次缓缓关闭,只有马蹄“哒哒”声远远传来,这宫城竟如此之大?
“来福,你究竟在哪儿啊?”安齐喃喃自语着,“轩辕城太大了,我该去哪儿找你啊?”
安齐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远离朱雀门,却不曾防备,一辆马车疾驰,与她擦肩而过,马车由青色的锦缎遮蔽,四角挂着四只金铃,一匹通体白色的骏马昂首阔步拉在前面往朱雀门飞奔,金铃随着马车的前行摇晃,有节奏的晃出清脆的乐声,倒很是好听。
那马车急驰而过后,安齐愣了愣神儿,回头望了一下那远去的青影,虽然只有一瞬,那马车中却散发出一丝熟悉的木香花味道,来福身上惯有的味道。
难道……?
安齐看着远去的马车若有所思。
三日后的清晨,轩辕城里的百姓们如一锅煮沸了的水,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涌上街头,人头攒动,接踵摩肩,将原本宽敞的大街挤成个水泄不通,安齐仍一身乞丐装扮混在人群中,头大如斗。
午时三刻,宫城中传来礼炮轰鸣,那街上的人群中也紧跟着爆发出阵阵喝彩,炎夏正盛,午时的毒日肆无忌惮的烤着芸芸众生,安齐莫名的开始烦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未时刚过,那通红的朱雀门“轰——拉——”打开了,宫城内的仪式已经完成,新任的太子正式要与众人相见。
五匹毛色油亮的黑骏齐刷刷从门内走出,身后,拉着一辆四面大开的马车,那马车上围着金黄色的纱幔,中间站着一个身着亮杏黄锦缎的少年,面如冠玉,头戴衮冕,犀角簪导,冕有白珠垂九旒,胸前绣着五爪四龙纹,正是那传说中的太子。
却不是来福。
安齐隐隐松了口气。
然而之后,又有三乘黑骏拉车从朱雀门中缓缓走出,只听得那在前方引路的黄门念着诏书一路行进,一把尖利的嗓音响彻云霄:
“天霖十八年,蒙圣祖垂怜,降下福泽,天恩浩荡,佑我皇喆,西王仁厚,承天之德,上启天命,下济重责,今我皇喆,万象聚合,当顺天道,攻无不克!”
“嗷嗷嗷嗷嗷……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民众中爆发出更加激烈的欢呼,“千岁”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安齐一抬眼,发现那马车行过之处人潮涌动,俱在跪伏膜拜。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眼光飘向后方,然后,愣住了。
原来,那不是错觉。
站在队伍最后面的那乘马车上的人面色苍白,麻木又冷漠的注视着眼前这一浪高过一浪的、如痴如醉的顶礼膜拜,眼睛里仿佛结满了万年玄冰,额间一点朱砂痣殷红如血。
竟然,真的是,来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安齐怔怔看着站在最后一乘上的来福,一刹那,所有曾经被她遗忘的、忽视的如散落的星星般的想法,突然就串联成了一张大大的星图。
祭祀时的一身红衣、为躲避被人追杀而改头换面的过往、素日的周全礼仪、一身绝顶武艺、精通奇门遁甲、小小年纪就有的无双智计、还有初时王爷的试探,单名“禾”,呵呵,竟然指的是天霖王祝禾?原来自始至终,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帝王之家的麒麟儿,果然不是她这一介村姑能高攀的。
安齐心里升起一股被欺骗的愤怒。
不远处,那黄门仍在一路高喊着开道:“天佑我王,子嗣贤良。十二王子,秉有雅量,谦谦君子,获封仁王。十三王子,忠烈无双,刚猛虎将,获封勇王。此二子者,国之栋梁,太子两翼,左辅右弼。十五王子,性善柔佳,年方弱冠,获封寿王。……”
安齐脸色苍白,扭过头去,逆着人流拨开了道路,与那游街示众的受封诸王们背道而驰。
不想再看,也不想再听,一切成空!
就让一切回到原点吧!
马车上的来福突然如有心电感应一般侧过了头,俯瞰众生,却只看到拥挤的人潮中,艳羡着马上人的芸芸众生。
来福静静闭上了眼睛,满心都是疲累,他躲了那么久,到底还是走到这一步了,若是被安齐寻到……
他不敢想象下去。
他了解她,她纵使白目、迟钝,却一向眼睛里不揉沙子,最无法容忍欺骗和背叛,往日里,他苦楚良多,她知道,亦不过问,但如今他却……
赤霄那场选拔曾经轰动一时,人皆道,掩月又养出一个不世天才,他却在暗暗心惊,那个人怕是也会寻到他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快要三年过去了,他安安稳稳的当着他的主祭和国师,从未有人上门寻他,他渐渐放了心,也许,一切只是自己杯弓蛇影罢了。
他开始考虑,李代桃僵,从掩月中挑一个资质高点儿的孩子,逐渐代替他,反正一张面具戴久了,也就没有多少人记得他真实的长相,他则开始计划与安齐的未来,一切都如暗流涌动,悄悄进行,却不料,最后那晚出了岔子。
他的师父——整个大陆上排名能进前十的顶尖高手,亦是皇喆的大内密探,出身皇喆武学世家,历代都曾出任皇喆禁军统领的迷踪门少门主——司无涯亲自带人将他捉回了皇喆。
他尚且来不及跟安齐道别,甚至连信物都不曾留下一个,就这样被他们捉走了。当他跪在阔别九年的太极宫之时,一股满满的绝望浮上心头。
他当自己必死无疑,却不料,九年未见的老王天霖如同换了一个人,丝毫不露当年如何想要暗害他的意图,也绝口不提这些年一直在私下里不停追捕他的事实,只是老泪纵横的一把拥住他,痛哭不已,让他几乎恍神,以为这是什么久别重逢的父慈子孝。
可是,他毕竟已非九年前那无能为力的稚童了,他知道,得了他的血养护内伤的天霖王,在他离开后,病势怕加重了吧?
他在心底暗暗冷笑,这就是我的好父亲,我竟然流着他的血?怕骨子里现在也尽是这等凉薄之血,不要也罢!
他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不再做他的血虫,大不了同归于尽,哪怕背上悖逆弑父的罪名也在所不惜。
然而,他的父亲却如看透了他的想法一般,告诉他,这些年来,欲搜捕他的人不止皇喆,他的存在,不仅影响到了他自己,更连累了他身边所有亲近的人,比如,那个干瘦的小丫头,怕是此刻她已在逃亡的路上了,或许,就是赶来皇喆也未可知。
他双拳紧握,恨到咬牙切齿,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强大到可以保护他想保护的人,却不想,最后的最后,他却仍然如此不堪一击,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灵儿啊,不甘心吧?那就努力往上爬吧。”天霖王慈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有所指。
来福抬起头,两仪殿上,明晃晃的龙座闪着金光,他突然间,看懂了他的父亲。
“你当年,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啊”,天霖王仿佛苍老了十岁,“跟你这个年纪差不多的时候,我连我自己都保护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最心爱的女人投入了他人的怀抱,从那时候起我就发誓,我一定要亲手握住这天底下最尊贵的权势,然后我赢了,你是我的儿子,你当然也可以。”
说完,他轻轻拍了拍来福的肩背,走了出去,只留下来福一人静静矗立着,若有所思。
“王上,灵儿他会答应留下来吗?”司无涯跟在天霖王身后,回头看了看仍一动不动站在殿中的来福,眼底隐有忧色。
“会的,一定会的,没有人能抵挡权力的芳香,尤其是他这种聪明过度之人”,天霖王嘴边浮出一丝冷笑,“只要他留下,我儿一统天下的霸业必可图之。”
司无涯垂手站立在天霖王身后,神色掩没在了斑驳的树影之中。
一只翻云覆雨手,拨动风起雨涌局。
只可惜,每个人都是棋中子,又有谁可以跳出这权力的棋局呢?
五天后,来福换上了一身青色朝褂出现在了太极宫前,朝褂上三爪金龙张牙舞爪,几近狰狞,天霖王坐在龙座之上,远远看着苍白沉默的少年走来,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窃笑。
终于,你还是屈服了。
后来,天霖王当朝宣布,来福乃是他流落民间的遗珠,其母早亡,他寻了他多年,方才将他寻回,因此要正式将他划入族谱,入享宗庙,还姓为祝,为天霖第十五王子——祝灵。
同时,天霖王宣布,七夕之日,太子与其他王子一起在太庙举行封礼仪式,其后大赦天下,福泽万民,众王与民同乐,以此无上福德为祭礼,祭奠祝氏列祖列宗。
然后,他与众位王兄一起,在繁琐的封礼完成之后,驱赶着一乘马车游街,享受着万人中央的无上荣光,心里却藏着说不出的苍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秋风渐起,秋闱将至。
安齐来到皇喆已经快要两月。
封礼那天,她此来皇喆的目的遗失,她就这样漫无目的的游荡着,如一尊无主游魂,从日上中天一直荡到了月明星稀,等她意识归位时,她已经站在了城西郊外的一座冷清的寺庙前,庙门上的匾额挂着寺名——
“龙文寺。”
夜深人静时,安齐无处可去,就着一身破衣烂衫的乞丐打扮,躺倒在了龙文寺门口。第二天,当一个小沙弥打开寺门时,一声尖叫,划破了这佛门清静,也惊动了龙文寺的方丈住持,空禅大师。
此后,小乞丐安齐便在龙文寺住了下来。
皇喆重道教,佛寺本不兴盛,况,偌大的轩辕城中,观宇上千,人们日常的烧香祈福皆有去处,兼之,这龙文寺地处偏僻,香客肉眼可见的稀少,这香火更是稀薄的可怜。
安齐本不欲打扰,但空禅大师怜她孤零,且龙文寺上下加起来不过七个和尚,于是依然收留了她,虽然她的到来让这龙文寺的生活更加清苦了些。
多亏得渊王爷教导,安齐这三年略略读了些许经书,虽然于佛法领悟上仍十分浅薄,但总算粗通皮毛。就这样,安齐每日里随着众位师父们晨昏定省,夜里刻苦攻读诗书,这僻静的荒山野庙的空寂时光倒是让她的心难得的静了下来。
两个多月后,皇喆的秋闱大比即将拉开序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齐找到空禅大师辞行,大师一张慈爱的脸上满是了然,他说,我知道施主不属于这里,施主虽粗通佛理,却终难透彻领悟,施主的胸中火气尚存,却烧不尽心底之魔,这是施主的劫,也是施主的难。
安齐双手合十拜谢,心底对空禅大师数月的照顾万分感激。等安齐背着包袱走出山门后,小沙弥启智捧着十锭大大的纹银追了出来,那是五百两的香火钱和一沓子泰通银票,就这样供奉在佛前,而那个“香客”却已杳无踪迹。
“算了,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一切皆有天意,随他去吧。”空禅大师叹气道,望着那已经远去许久的瘦小背影,久久无言。
安齐扔下了那背负许久的尘障,人突如脱胎换骨。两个月没有下山了,她却没有那初到之时的那般兴奋,只是静静的随着人潮往那秋闱场地走去,心里却有如深潭,止水不波。
天霖十八年,秋闱场地设在城西校场,回龙观旁,一片金黄纱幔将方圆十里全部拦起,正西之处不远,便是同样壮观的一片白色宫阙,此即白虎门。
皇喆秋闱与青阳不同,虽也是三年一届,但却打破疆域门阀界限,不重年岁大小,是以非皇喆人士、非士族大家、也非秀才在身之人皆可报名,且这秋闱大比分文武两门,俱分三甲,凡三甲者皆有望登朝入仕,大展鸿图。
安齐极目四望,果见这方圆十里之地,上至耄耋老者下至垂髫小儿,远至异族番邦近至天子脚下,各色人等齐聚,密密麻麻塞满了这方圆十里地,她突然就有些怯了,这天下之大,无所不包,她究竟又能走到哪一步?
九月初八,八白值星,百无禁忌。
巳时初刻,犀角号吹起,周围十几架战鼓雷震惊天,科场开放。
在等待之时,安齐便已听说,此次秋闱主考官乃是前些时日刚刚受封的仁勇寿三王,左相辅文试,大将军辅武试,其严苛程度更胜往届,安齐深深吸了一口气,跟着长长的队伍往科场走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科场门口一左一右坐着两位光禄使,面无表情,伸手向进出的考生们讨要着证件。
约莫还有五六人就要到安齐之时,她摸了摸怀中,又翻了翻身后包袱,大惊失色。
那日离开赤霄之时,冯茗将一个令牌塞进了她包袱里,里面乃是王爷给她身份凭证,她一路只做流民乞丐打扮,那令牌一直稳稳的放在怀里,便是刚刚下山之时,那令牌也仍在,现在却突然不翼而飞了,安齐急得不能自已,眼见下一个便轮到自己了,她的后背瞬间生了一层冷汗。
“下一个”,左边那光禄使的喊声响起,安齐打了个哆嗦,战战兢兢走了过去。
“文试在这儿,武试在旁边,出示路引”,左边的光禄使面无表情的一伸手,却见眼前人有如木头桩子一般一动不动。
“大……大人,我……”
“出示路引,无者离开,不得入内,下一个。”
“大人大人,小人乃是玄漠渊川郡人士,距此地山遥路远,非有意遗落路引,大人能不能……”
“无路引者不得入内,此乃规定,连路引都能丢失,可见态度不端,等下次吧,下一个!”说着那光禄使一摆头,他身后站着的两个皂衣皂靴衙役打扮的人一步跨了出来,一左一右抓住她双臂,就欲将她拖出。
“大人大人大人——”安齐玩命儿的挣扎着,久违的雷公嗓重现江湖,众考生尽皆侧目,摇头堵耳,嫌弃异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何事喧哗?”一个淡淡的声音突然从那光禄使身后响起,安齐怔住了。
“寿王爷”,两名光禄使忙不迭的起身行礼。
“回寿王爷,该名考生丢失了路引,小人一时驱赶不及,扰了王爷,还望王爷恕罪”,左边的光禄使一脸谄媚,接着一侧头对着那愣神的衙役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丢出去。”
“是”,两个衙役齐齐应声。
“慢”,寿王爷伸手制止,然后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光灿灿的令牌,对着那光禄使说道,“刚刚本王巡视场边,拾得此物,不知是哪位考生遗落?不妨让他来认领一下如何?若不是他的,再赶不迟。”
“是,王爷宅心仁厚”,那光禄使继续点头哈腰,一抬头仍然变脸对那衙役喝道,“还不带他过来?劳王爷在此久候?”
两个衙役低着头不敢咕哝,只是加大了手劲儿将那惹事的小子押到了那寿王面前,疼得那小子一阵呲牙咧嘴。
两个衙役一松手,安齐揉着双臂站定,眼前一只手伸过来,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握着一块金灿灿的令牌,上面写着两个鲜明的大字:
“冯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安齐静静看着眼前的令牌,寿王爷静静看着她,场面一时静默了下来。
良久后,安齐终是伸出左手,握起了那令牌,右手紧握成拳,从牙缝里艰难的挤出了几个字:
“谢寿王爷大恩!”
“不用客气,此乃本王份内之事”,说完他一转身倒背双手,走进了科场内闱,那机灵的光禄使用眼睛余光瞟了一眼远去的寿王,只看到他那侧脸上高高扬起的嘴角,显是心情大好,光禄使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招呼着安齐通关,态度却如这夏风般和煦,他问道:“冯公子与寿王爷可有旧?”
安齐坚定的摇了摇头,“不曾,小人此前从未来过皇喆,也从未见过寿王爷。”
“哦……”那光禄使脸上有一瞬间的失望,抬头看了看眼前考生,一脸坚决,不似作伪,于是不再多问,抬手让她过了。
皇喆的大比与青阳不同,因文武分试,故而场地一分为二,东边文试场地为一个个用围幔隔开的、三尺见方的低矮“房间”,里面只有一张矮榻,考生们各自为战,考期五天,这五天里吃喝拉撒睡均不得挪出自己的“房间”,且御林军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将围幔守得如同铁桶一般密不透风;西边武试场却是一块巨大的空场,空场中央乃是一座方形的擂台,考生们两两对决,每轮淘汰半数,共需三轮筛完三甲,禁军依然把守四方,严阵以待。
午时三刻,盛阳高照,号声再次响起,大比拉开帷幕。
九月秋燥之时,暑湿更胜炎夏,夜晚却添几丝寒凉,那层层围幔之间汗味蒸腾,极为熬人。那一身金黄重甲的御林军却如天兵天将一般,杀气震慑,让一帮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们好生胆战心惊,不远处那演武场中时时有惨叫之声传来,更是让众人肝胆俱裂,于是,第一天傍晚之时,文试场中已被抬走晕者近百。
安齐随身带的水粮不多,饮食颇为节制,兼之身为女子,到底怕露了行迹,所以都是在入夜之时方便一回,然后熬过足一天。所幸,她的位次在僻静的角落,不甚引人注意,就是可惜,此处也是下风口,一天下来,场中的排泄物借着风之气裹杂着那挥之不散的汗臭脚臭肠气臭一股脑的从下风口吹过,将安齐熏的头脑直发昏,只好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默念清心咒。
好在,第一天所考乃是诗赋。得亏了王爷这些年指点,如今的安齐非但一手小楷已经写得很有模有样,定力亦大胜从前,更加上这些年来饱读六艺,是以,头天下来,诗赋十篇安齐完成得很是轻松。
第二日考的乃是书画,此时场中气味氤氲,更胜昨日,于是到第二日午时,场中又被抬走晕者上百。安齐越发沉静,细细磨着她的泼墨大作——万里江山图,将那嘈杂的惨叫和闻之欲呕的恶臭全部抛到了九霄云外,而后还有一副工笔,描摹的却是那琳琅满目、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
第三日考的乃是曲辞,此时场中考生已被抬走近半,秋虎越发苛猛。安齐回想着童年时从父亲那里听来的箫曲,顺便摸过了那根胳膊般粗的打狗棍细细摩挲着,心下一阵叹惋,一曲黄钟醉花阴,一曲正宫端正好,一曲南吕点绛唇,一曲道宫渔家傲,道不尽这半生坎坷,诉不尽这满腹惆怅,夜半时分,弦月下垂,看着那挥就曲辞却依然满腹愁绪的少年人。
第四日,考的乃是天文术数。安齐于天文占算、观星推演一途着实天资奇差无比,跟随王爷学习这三年,连个小小的爻阵图都记不完全,每每让王爷扶额长叹,早生华发。而今,在大比态势日益焦灼之时,几十道天文术数同时放在安齐面前,她终于体会到往日里王爷看着她究竟是如何的一种感受了。于是从午时到子时又到午时,安齐坐了整整一夜,终于勉强完成了那要人命的天文术数占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还未等她喘口气,最后一场大比来临,那也是王爷这些年费劲心力要教导于她的——策论。
安齐的头昏昏沉沉,被正午的毒日烤得越发迷糊,一低头趴在了矮榻上。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她身边响起。她头也未抬就伸手摸了过来。
冰凉的触感让她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她把那物什拿在手中,坐起了身,是那块金色令牌,前面写着“冯谖”二字,后面写着她的“籍贯生辰”,她一遍遍抚着那块沉甸甸的令牌,名字是假,籍贯是假,生辰也是假,可是,这牌的足金却是真,送她金牌的人心意也是真,而只有她自己却在纠结,这真真假假,好生没趣。
安齐想起在龙文寺的那些时日,有次夜里,她与空禅大师月下对弈,亦曾问过他,何为真?何为假?大师指着天上月与水中月与她说道:“所见为真,所思为假,见未必真,思未必假。譬如这天上月与水中月,你所见天上月必为月,水中月乃是倒影,则必为假;可是若水能言,则必会说,天上月未必是月,也许只是从我这水中月幻化出的幻相呢?”
那时候她并未理解空禅大师所言,只觉得,这老和尚故弄玄虚,着实有些反感,却不料,在这大比焦灼之时,她却突然醍醐灌顶,猛然开悟,那困扰她许久的问题突然得到了答案。
一个连身世都隐瞒许久的人对她的心意,究竟是有几分是真的,几分是假的?
所见是真,所见也未必是真。
而自己一意孤行想要来参加秋闱,也并不是为了求这么一个真伪,她想要寻找,寻找自己存在于这世间的意义,寻找自己如何打破这灾星之命的途径,命途之上,几颗星子闪耀又黯淡,那都是真的,也都是假的,一切不过由心而生,亦当由心而灭。
思及此,她如同打开了任督二脉,脑中的浆糊似乎被一扫而空。于是蘸饱了墨汁,开始提笔挥毫,在这纸上江山。
外面,艳阳依然盛放。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十月初八,秋风渐起,落叶萧瑟,放榜之时。
大比之后,安齐迈出考场,一阵阵不夹杂任何异味清风吹过,瞬间还阳。
啊!活着真好啊!
在科场中这衣不解带的五日,安齐只道,若自己真的不幸死在此地,大概率是因为被熏死,还好还好,最后一日的策论,安齐龙飞凤舞,笔走龙蛇,将天下大势一番侃侃而谈,第二日清晨,顶着监考官一脸不可思议,背着众考生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如逃命般,第一个交卷离场。
可笑众人还以为她安齐是什么经世致用的栋梁大才,却不知,若是换另一个人坐在她那处,怕是跑得比她还快。
当她跑出了那处“云雾蒸腾”到不可说的地界之后,迎着微风,几日没怎么进食过的胃壁一阵抽搐,她肆无忌惮的开始干呕,似乎将这些时日的烦闷一并呕了出来。不远处,那演武场中的惨嚎依旧一阵阵传来,安齐一阵好奇。初时听到那一声声惨嚎,她还颇为多管闲事的跟着肝儿颤了几颤,几日下来,这千奇百怪的惨嚎声却仿佛如伴奏一般,打磨着众文试考生那原本如胳膊般纤细的脆弱神经,直至将安齐吸引了过去。
她刚刚走到那一层又一层的人群中间时,人群突然呼啦一声散开,安齐很是纳闷,自己竟如此有名望了?紧接着,一团巨型物体便擦着她老人家的脸蛋飞过去了,一阵烈风刮得脸生疼,她一回头,身后三丈远处,一个黑漆漆的彪形大汉直挺挺的躺在那处空场中,眼白直翻,口吐白沫。
能将这么一位“狗熊”打趴下,这人真乃一壮士啊!
安齐再次回过头,前面又是人山人海层层叠叠,将矮小的她堵在了人群之外,看不见那壮士此刻的雄姿英发。
但是“壮士”那志得意满的声音却穿越人海一毫不落的钻进了她的耳中,那小子“哈哈”大笑着,声音中满是欠扁的得意洋洋:“哪个说老子会被那狗熊打趴下的,给小爷我站出来,看小爷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这么张扬到肆无忌惮、又能让人恨得牙痒痒却只能干瞪眼的,除了得了王爷“真传”的努尔还有谁?
安齐默默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就知道,替这小子担心纯属浪费感情,她撇撇嘴,返身准备离去,不想再理那个此刻正在擂台上丢人现眼的白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白痴”仍在台上趾高气昂,死活赖着不肯下来,最后被两个黑甲禁军卫士毫不客气的架着扔了下去,恰此时,正在此处巡视的勇王看到了这幕,于是翻身下马,走到监考官身边低低询问着,眼神中满是好奇和赞许。
那“白痴”少年却不知这些关节,既然已经胜利,那就回去再好好准备下一轮吧。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正欲往西走,却见几十丈外一个青衫少年正在疾行,那身影,说不出的熟悉。
“安——齐——”
来自天山的大漠子民努尔肺活量很是充沛,前面那个疾行的人影仿佛一个趔趄,之后更加快速的往前飞奔了起来。
还真是这丫头啊?
努尔唇边绽出一个贼贼的笑容,施展轻功,轻轻松松的赶到了那人身后,一伸手,将还在飞奔的女子提溜了起来,“跑什么跑?跑什么跑?害小爷这几个月好一个找,你这死丫头躲哪儿去了?”
安齐自听到努尔那无遮无掩的大嗓门响起,心下已知不妙,于是赶忙溜之大吉,却仍是没有溜得了,于是,只好换上一副讨好的甜笑,“啊哈哈,原来是努尔啊,好久不见了。”
努尔一个撇嘴,赠她一个巨大的白眼儿,“骗谁呢?说,这几个月躲哪儿了?”
“努尔兄啊,先放开我行不?咱们找个地儿慢聊!”
努尔微一沉吟,“也好!”
于是,安齐便跟着努尔去了城东一家小小的民居。
“我身上的钱确实花没了,临走时又没多跟王爷要点钱,本想着住几天客栈,找到你就好了,谁想到你这死丫头人间蒸发了,害的我最后客栈也住不起,只好租住在这民房里,你说,你要考不进一甲的话可怎么对得起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不起嘛”,安齐赧然,本欲损几句努尔的话全部噎在了喉间,“这几个月,我一直在城外龙文寺中,害你担心了!”
“……师姐妹妹,你……没事儿吧?”努尔将手放在她额间,满脸震惊,“几个月不见,你怎么突然会说人话了?”
“滚!”
努尔受虐的咧嘴狂笑了起来,“这才对嘛!这才是我认识的安齐啊!”
安齐不再理他,彼此询问着近况,原来,那日,努尔引开了那大批追兵,一路直往皇喆而来,路过洛阳之时,那身后的尾巴却突然销声匿迹。
“那些人的来历你有眉目吗?”
“没有”,努尔干脆的摇了摇头,“不过能将小爷我逼得如此狼狈逃窜,也算是有本事的。”
“后来呢?”
“后来我就到了轩辕城,一边儿打算等你一边儿看看有什么好玩儿的新鲜事儿,正好听说三年一度的秋闱大比要开始了,于是我就报了个名,哪想到,这么多人参加,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往里进?”
“然后你就把人家打趴下了?”
“切!那狗熊还号称什么草原第一勇士,徒手能将小爷我撕裂,结果还不是被小爷我一拳就轰下了台?真没意思,这第一轮都快过去了,还剩下这么一两千的人,皇喆的军队也太容易进了吧?”
接着话锋一转,“别说我了,你那边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这边已经结束了,现在只等放榜了!”
“唉,百无一用是书生,小爷我流血流汗、拼死拼活的斗上一个月,你们这帮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却只用五天?去哪儿说理去?”
话虽如此说着,努尔还是收留了安齐,“两个房间,你去住西厢房,小爷我喜欢东屋”,安齐静静的看着努尔,这小子,还是跟以前一样温柔啊!
之后的日子里,安齐每日睡到天光大亮自然醒,努尔却每天清晨就出去“拼命”,晚上带着一身破烂伤痕回来,安齐每次替他包扎时,总会询问着努尔的战况。
“小爷我是谁?赢那帮废物那不是举手之劳?再说第二轮也过了,他们敢伤小爷我的脸,我就把他们打成猪头,好在现在的人越来越少了,第三轮才刚刚开始,就只剩下三百人了。”
“那剩下的可都是高手了?”
“那又如何?凭小爷我的武功,进入一甲那不是手到擒来?再说,也用不了几天便是一甲之争了,小爷我可是势在必得哦1”
“哪一天?”
“十月初八,你要不要来看看小爷我如何大展雄风?”努尔调笑着。
“那天,文试放榜!”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那……”努尔一时语塞。
“不要紧的,放榜结束后,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立刻去找你的”,安齐安慰着看起来比她还担心的努尔。
“我相信你”,努尔难得的正经,“你也要相信你自己,毕竟你可是玄漠渊王爷一手教出来的,还是我努尔的亲师姐,努尔在此先祝师姐妹妹金榜题名、独占鳌头!”
“那安齐也在此预祝努尔兄旗开得胜、拔得头筹,我们一起为师门争光如何?”
说完二人相视哈哈大笑,这些时日一直紧绷的弦似乎也松了下来。
“还有一件事,关于来福小弟……”努尔欲言又止。
安齐默然不语,努尔一声长叹,“我早该想到你已尽知,那你们……”
“努尔,都过去了,我自离开赤霄之时便对王爷立誓,要打破自己的命运,至于来……寿王,我们之间……”,安齐默了一默,“早点休息吧,明日之事明日再想吧!”
说完安齐脸上绽开一个淡然的微笑,然后静静打开门走了出去,只留给努尔一个笔直的背影,努尔无奈的摇了摇头,“冤孽啊……”
此刻,十月初八午时三刻,回龙观前已是人山人海。
三个小黄门官正在忙碌着张贴榜文,内宫总管何公公举着诏书,指挥着几个小黄门左右对着,尖利的嗓音一阵阵传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哎哎哎,小全子,往哪儿贴呢?上面歪了。”
“小骡子跟你说多少次了,浆糊得抹匀。”
“咳咳,挤什么挤?说你哪~这上面要是有您那大名儿,您不挤都是您的,要是没有您的份儿,您就是挤破大天儿也没用~~~”
三个小黄门终于手忙脚乱的将榜文贴好了,何总管回头看了一眼:“嗯~~,不错不错,金秋真是大丰收啊!”
说着打开了一直举在手中的榜文,“咳咳”两声,先前还在拥挤喧哗的人群瞬间噤声,回龙观前突然安静的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何总管满意的点了点头,“到底是读书人,知书达理,咳咳”,何总管清了清嗓子,看着榜文开始宣读:
“天道有常,圣恩浩荡,佑我皇喆,万世无疆。金岁秋闱,少年英豪,喜气盈门,共享荣光。今秋大比,一甲者三人,二甲者二百三十八人,三甲者四百二十七人,其中一甲三人者俱是弱冠之年,二甲三甲者弱冠之人亦近六百,此乃我皇喆之福,更是天下万民之福!凡二甲三甲者,其名列榜单之上,一甲者,此刻听我号令,上前领命。”
四周更加安静了,似乎连喘息之声都已尽收。
“陆林,字凡羽,年二十整,皇喆仰山郡人士,出列~~~~”
一个身材瘦削高挺的白衫少年走了出来,神采飞扬。
“宁岳,字望山,年二十整,皇喆金川郡人士,出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个身材敦实面色黧黑的褐衫少年也走了出来,神情淡定。
四周的氛围越发紧张了起来,一片寂静的肃杀中,安齐反而静了下来,依王爷所见,安齐应是三甲有望,至多挤进二甲,一甲?那大概是想都不能想的奢望罢了,安齐摇摇头,专心等着这位胖胖的何总管念完诏书,她好去寻找自己的位置。
“冯谖,字安齐,年十九整,玄漠渊川郡人士,出列~~~~”
……
……
……
……
“冯谖在吗~~~?在的话速速出列”,一阵长久的静默之后,安齐终于从神游中回神。
那一个“冯谖”如同惊雷劈在了头上,将她的三魂七魄几乎击散。
良久后,她才弱弱的伸出手,蚊子一般的哼哼着:
“我……我……我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众人给她让出了道,只见一个身材瘦小到仿佛营养不良的少年挤了进来。
这少年一袭青衫,头发扎成个小道士般模样,脸色苍黄,一双眼睛倒是生得黑亮亮的,看起来瘦弱清秀如少女,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刮到九霄云外。
好一个文弱书生啊!场中的其他考生们在心里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这么一个词!
那久经沙场的何总管倒是见怪不怪,一张胖胖的脸上绽出一个弥勒佛般的慈爱笑容,“冯公子,久等了,你三人等不相伯仲,同入一甲,七日后巳时初刻,于太极宫两仪殿由我主陛下亲主殿试,三位公子可记下了?”
三人同时稽首作揖,礼仪周全,恭送何总管上车远去。
何总管很是满意。
本届的一甲三名果然俱是人中之龙,虽只是短短一面,但三人礼仪气度均让何总管印象深刻,有臣若此,果真是皇喆之福啊!何总管一面想着,一面吩咐车夫加快速度,往王宫飞奔而去。
安齐仿佛神游一般,木木然的,一边机械地与周围道贺的考生们互相恭喜致贺,一边往西行去,据说今日武试也要决出一甲头三名,她想去看看努尔的比试。
当她到得那处,依然人山人海,这仅剩的十人中,有三人可进一甲,是以最后的比拼格外惨烈,乃是车轮战。
即使看不清擂台之上此刻的情景,听声音,那其中一人便是努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听得旁边有人连连感叹:“这少年究竟什么来头?从开始便做擂主,已经连挑六人了。”
“可不是?不过这第七人怕是悬了,看他气息都已开始虚浮不稳了!”
安齐闻言,一阵心焦,再顾不得那些板正礼仪,仗着自己身量瘦小,开始不停的往中间挤去,直挤得周围人群骂骂咧咧,安齐充耳不闻,只想快些挤进场中央。
擂台之上,一身绿色锦袍的招摇少年此刻气喘吁吁,上好的天山雪蚕丝织就的锦袍此刻已经被横七竖八的剑气隔开,变得颇为破烂的狼狈。努尔双颊殷红,双目也血丝满布,看来确实被一番车轮熬得不轻。
“努尔,撑住啊,我等着你!”
安齐用她所能发出的最大声响吼着,擂台上的少年微微偏了偏头,眼神中满是欣喜。
“呀——喝——”少年的身体中突然涌入了无限力量,一声爆喝,双拳发出如雷震般强劲的内力,原本久攻不下的第七位少年本欲以不变应万变拖住他,而且也确实将努尔拖到了精疲力尽的绝境,却不想,对面这困兽犹斗的努尔内力突然爆发,拳风竟然生生将他打下了擂台,直直落在了安齐脚下,喷洒出一口鲜血。
擂台上的努尔摇摇晃晃,眼神中此刻盛满如虎狼一般的狠厉,他用衣袖一擦自己已经鲜血淋漓的脸,恶狠狠的对着下方余下的两名少年高喊:
“你们一起上吧!小爷我今儿拼了,非进一甲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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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努尔便在院中扯着喉咙喊着:
“安齐你好了没?巳时快到了,再磨蹭下去我就自己去了。”
“马上就来了。”
西厢房的屋门“啪——”一声打开,安齐脸色颇为不善的站在门口,“一大早的鬼吼个什么劲儿,这才刚过辰时好吗?我看你那天就是被揍得太欠。”
十月初八那天,努尔以一己之力连挑九名高手,从辰时一直打到酉时,身上的衣物也是血污密布,他一向最爱惜的那张漂亮的脸蛋儿也被揍成了青紫交织的猪头。结果,这小子命也忒硬,最后在两名高手的联手夹击之下他竟然还逃出了生天,顺便将那二人也揍得披红挂彩,这最后的两名高手也被狠狠踢下了擂台。
皇喆武试有史以来第一狂人。
连挑九名高手后,仰天长笑,其张扬恣意连一旁巡视的勇王也大为赞叹。然后他老人家狂笑着狂笑着就这样昏过去了——依然保持笔挺站立的姿态,那些或被他踢下擂台的或围观的众考生皆在心里暗暗佩服,这人简直就是个活金刚啊!
最后,“活金刚”努尔兄以毫无争议的绝对实力获得了武试的头甲头名,于是现在,他要与安齐同时去那太极宫两仪殿接受最后的考验。
“如何?师姐妹妹可有信心?”
“放心,不会比你的信心少!”
师姐弟二人一路互相打气着,迎着朝阳,踏着坚毅的步伐往太极宫进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朱雀门前,安齐深深吸了一口气。
几个月前,此处还是跟她毫无关系的一座壮观的城楼宫阙,虽然她也曾好奇过这深宫内院究竟有多大。几个月后,她终于能亲自丈量一下了,用她自己的脚。
那十丈宽的两扇朱红大门缓缓在他们眼前打开了,安齐和努尔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安齐曾经通过那马蹄的回声猜想过,这宫城大概比青阳和赤霄的宫城都要大得多,但是当它真的在他们眼前展露出自己的真颜时,安齐还是再一次为自己想象力的匮乏感到了惭愧。
只见柳拂碧湖凤招龙,隔岸亭台满玉琼,环佩声声金阙响,玉殿香风拂晓钟。
两座金碧辉煌的楼台屹立眼前,一为钟楼,一为鼓楼。
钟鼓楼背后,五里远处,一座红色的宫殿霸气的立在他们眼前,那廊檐高耸,九条金龙盘踞于上,比朱雀门阙还有高许多,而且有五个呈阳宫那么大,想必,这就是那要举行殿试的两仪殿了吧?
安齐和努尔同时咽了一口吐沫,走过钟鼓楼,缓步往前方走去。
此处乃是两仪殿广场,两侧分别有左右金吾卫仗院,栽种着四时花卉,想必一年四季都是桂椒木兰,蘖离朱杨,樝梨梬栗,橘柚芬芳。
再往前面横亘着的是龙首渠,上面是一座升龙御桥,虽已是深秋时节,那桥下却依然涌泉清池,激水推移,芙蓉菱华,钜石白沙,令人大叹其能工巧匠心思之奇绝。
过了这御桥,眼前便是两仪殿。
安齐和努尔同时抬头,近看这两仪殿,更加壮阔雄伟。二人站在大殿中轴线上,极目四望,左侧长约五十丈,右侧长约五十丈,这才仅仅是台阶的长度。眼前的台阶上,红色的西域驼毛长毯已经从上到下铺就,努尔手搭凉棚看去,这台阶总高度大约是三进,每进高约三十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人再次同时咽了口唾沫。
“我怎么感觉,好像来到了一个很不得了的地方啊?”安齐有些怯生生的拉了一下努尔的衣袖。
向来飞扬跳脱的努尔此刻也难得的紧张了起来,二人静静站在台阶之下,空气中飘过一丝丝的沉闷。
辰时末将至,其余的四位少爷英豪也陆陆续续赶到了,也如他二人一般,静静傻站着。
“我曾听父亲说过太极宫之雄壮宛如天宫,今日一见,方知,我父诚不欺我”,那白衫少年陆林赞叹着。
霸气的宫殿此刻就如一个能够翻云覆雨的仙人一般,俯视着台阶之下如虾米般细幼的几人,似乎带着满满的不屑,震慑着这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身后,满身金甲的金吾卫已经列队完毕,组成一个纵横十丈的方阵,一言不发的立在六个少年身后,两侧的木香花隐隐飘过,阳光闪耀着洒了下来。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巳时已至!
钟楼沉闷的大钟“铛——”一声拉开了序幕,鼓楼上“咚——咚——”的长鼓一下一下敲击着众人本就很紧张的心绪。
皇喆的震慑力果然不是开玩笑的!
几个少年不约而同的这么想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在此时,那胖胖的何总管从台阶上方沿着右侧一溜小跑,呼哧带喘的跑到了六位少年的身边,略喘一口气,胖胖的手毕恭毕敬的往前一伸,拂尘轻摆到一侧,
“几位一甲英才们,请!”
六个少年人跨着同样严整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迈上了红毯台阶。
台阶两侧,黄金甲们仍然闪现着粼粼金光,整齐而又肃穆的注视着眼前走过的少年们。
九百九十九层的台阶之下,少年们忐忑不安。
九百九十九层的台阶之上,少年们的人生即将拉开新的帷幕。
台阶之上的两仪殿比之远观更加巍峨,通体都是红色的梁柱,盘龙踞凤两两成双,两侧分立十二对,纯金的九爪金龙和同样纯金的九尾金凤交相呼应,霸道而和谐的俯瞰着眼前如豆般渺小的众人。
众人带着一路被震慑的肃穆,抬脚越过高高的纯金门槛,走进了这座传说中的两仪殿。
文武百官分立左右,皆手持玉笏,垂首而立。
远处高高的金色龙榻上,坐着一个着明黄龙袍的人,一顶毓冕冠珠帘叮当,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这大概就是几个月来,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皇喆现任的王,国号“天霖”,也是巫仙一生悲惨命运的开端和来福这半生坎坷的根源,生了他恨着他却又不舍得杀了他的,来福的亲生父亲——祝禾!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却见天霖王右手一抬,众位少年左侧的大臣中一人踏出,身着浅金色蟒袍,头戴一顶通天冠,冠有五枚东珠,料想必是位王子。
果不其然,那王子打扮的人手持玉笏跪拜,毕恭毕敬的回道:“启禀父王,今秋文试众卷由中书省批阅后呈上,左相田大人与儿臣等共同商议后初拟。此三子者,风格迥异,却各有神采飞扬,正是彰显我皇喆大国风范,国运昭彰。奈何其各领风骚,难分高下,是以儿臣特请父王圣裁!此乃三子五场比试考卷,请父王过目!”说着举起手中厚厚的一摞考卷,由何总管伸手接过。
天霖王再次一抬右手,那大臣队列中又有一人踏出,此人身长十尺,着一身漆黑战甲,如天神般威风凛凛的站在殿中,单膝跪地,一个行礼叩拜,整个大殿都似乎跟着震了三震,然后开口回答,声如洪钟:“启禀父王,今秋武试中佼佼者甚多,其中有一少年更是在最后的头甲之争中,以一人之力连挑其他九名竞争者,为当仁不让的头甲头名,其余二者亦难分伯仲,特请父王圣裁!”
龙榻之上的人淡定的开口道:“辛苦仁王、勇王了,且先退下吧!”
“是!”
“是!”
二人同时行礼起身。
天霖王细细看着那几份考卷,大殿之上静默异常,只有阵阵秋风吹过,带来阵阵凄清的风声。
半个时辰后,天霖王将手中考卷一放。
“此三子者,果真各有所长,不怪仁王难以裁断。以诗赋、书画、曲辞三门而言,三者功力相当,只是一者纤秾,彷如三月桃花春曲灼灼,又似四月原野新绿丛丛,姿容秀美却略失稳重;一者沉着,如海风明月共潮生,又似大河前横鸟自鸣,苍茫清静但略显呆板;唯一者冲淡而又高古,若有若无中若即若离,如真人般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以弱冠之龄而有此修为实属难得。”
“以天文卜算一门而言,高下易见,纤秾者灵巧多变,卜算之能令人叹为观止,其余二者俱略逊几分。”
“最后的策论兵法,本王也小小的有些犯难,纤秾者意气风发,积极进取,其排兵布阵也精准狠辣,眼光独到;沉着者虽保守沉稳,但布阵大气纵横,乃有大将之风;冲淡者过于出世,略有些妇人之仁,就其施政策略方面而言略显稚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因此,本王决定就以此两仪殿为题决出高下,以一炷香时间为限,三位将所悟所思以诗文呈现,如何?”
三个少年互相看了看,同时跪拜:“谨遵王上旨意。”
大殿中央的地上,有径约三丈的太极两仪图案。三张案榻搬来,绕着两仪依次排开,一白衫一黑衫一青衫少年同时坐定,三个矮几之上,一炷线香袅袅燃起,三个少年同时陷入了沉思。
那厢里,一红袍一锦袍和一赤膊少年站定。
“一人挑九人的少年是哪位?”
中间的锦袍少年一步跨上前,双手抱拳道:“草民努尔,拜见天霖王!”
“哦?是你?”
天霖王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努尔,“观少年样貌,似非中原人士?”
“回天霖王,草民来自金岚国的天山脚下,一介乡野村夫,不识礼仪,还望天霖王恕罪!”
说着将头深深的低下。
“少年所擅何种兵器?”
“回天霖王,努尔所倚靠的只有这一双肉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嗯~~~,不错,少年天资聪颖,仅凭一张肉掌就能将十八般兵器尽皆斩落掌下,可谓天才,未来可期”,天霖王捋须感叹,言语中欣喜难掩。
“那这二位又擅长何种兵器?”
余下的两个少年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红袍少年回道:“启禀天霖王,草民洪流,擅使刀剑”。
赤膊少年回道:“启禀天霖王,草民阿努达,擅使双锤!”
“好!诸位少年英豪,本领出众,此乃我皇喆之福。但,凡有比赛必有输赢,二位就以所擅兵器一决胜负如何?当然,点到即止,若使对方见红挂彩者即判定为输,本王此法,可还公正!”
“吾王英明!”两个少年异口同声!
两仪之上,两位英武少年站定,以此二人为中心,周围再次露出了一个长约三丈的空场,两仪边上,三位矮几上的少年正在奋笔疾书。
两个少年的兵器被送上了大殿,二人一左一右摆开了架势。
红衣少年一手握短刀一手执长剑,赤膊少年两手两只流星锤,二人围着中间的太极两仪开始不停的走步,试探。
突然,红衣少年率先发难,一柄长剑破空而过,激荡起剑气层层,正在专心疾书的青衣少年趴着的矮几“唰——”一下被剑气划过,留下了几道深深的剑气之痕,那少年仿若老僧入定般,充耳不闻,笔走龙蛇,剑风猎猎激荡起他的青衫袍袖,仿若谪仙,姿态潇洒。
赤膊少年力大无穷,虽身材高大却灵活异常,一双流星锤使得出神入化,竟将身前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盾,将那一波波的剑气尽数格挡,剑气呼啸着飞向四面八方,在空旷的殿中“咻咻”湮灭。
试探已毕,两个少年开始了真刀真枪的比拼,金属碰撞的声音响彻了殿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叮——”
“咣当——”
“兹拉——”
“乒乒乓乓——”
两个少年拿出了看家本领,旋转跳跃二人闭着眼,火花四溅、剑气沸腾,虽都未伤及对方,但双方的气势却越发强烈了起来。
空场边上的三位少年此刻有如压阵的军师,在兵荒马乱之中依然稳坐中军帐,每个人的矮几上都横七竖八的劈着一道道横纵贯穿的伤痕,每个人的衣袍都在这一片凌厉剑风中欢快起舞,少年们不动如山,任尔东南西北风!
原来这就是皇喆的殿试啊?
一片凝肃的杀气之中,围观的文武百官和这主持殿试的天霖王均不约而同的开始紧张了起来,只除了一个人,就是那早早就锁定了胜局的天山小王子努尔,他一边悠哉游哉的看着曾经的两个手下败将斗得你死我活,一边看着那风暴之中已入禅定的安齐,嘴角撇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这皇喆多年积习果然未变,什么殿试?妒贤嫉能才是真吧?所以这群“英才”们不得不去自相残杀,不管是伤到了谁,对于皇喆的上位者而言,他们都乐见其成,最好是一网打尽吧?
努尔默默的撇了一眼那高坐龙榻的天霖王,却不期然的看见天霖王嘴角那一丝志得意满的冷笑,一闪而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两仪之内,金铁之声交闻,剑气游走纵横。
两仪之外,少年妙笔生花,衣袂随风飘动。
一副安静又暴烈的诡异画面,一场文武相和的殿试拼斗。
妙的是,少年们如同商量好了一般,武斗的少年罡风凛冽,却只伤到了周边案榻,没有伤到三位文试少年分毫;文试少年们自始至终奋笔疾书,任周身杀意弥漫,自巍然不动。
好定力!
努尔在一旁暗赞,顺便再次扭头望了一下远处龙榻上的天霖王。
天霖王此刻的面目却全数隐没在毓冕的珠帘之后,神色难辨。
一炷香时间将尽。
突然,一声尖利的摩擦声暴起,两仪之中有个什么东西“唰——”一下箭一般飞射了出来。
那粗壮如黑塔的勇王一步迈开,挡在龙榻前方的台阶之下,双手一撑,一声爆喝,如雄狮怒吼,内力刚猛,一只无形的手锁住了那径直飞过的“暗器”,“哐啷”一声,“暗器”掉落在地,是一柄刃尖弯弯的短刀,刀柄上镶着一枚硕大的红宝石。
“止——!”勇王一声高喝,大殿上的众人耳膜被震得一阵鼓疼,恰此时,线香燃尽。
满殿静默。
许久之后,那天霖王率先鼓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天佑我皇喆,遣众位少年天骄下凡临世,此乃皇喆之幸,更乃万民之福。”
“天佑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台阶下一众大臣应声整齐跪倒,呼啦啦一片俯首称臣,场面一时颇有几分壮观。努尔一扯还在四处张望的安齐,将她一把扯跪在地,口唇不张却咬牙切齿的悄悄嘀咕着:“不要命了?”
安齐默然,她刚刚只是想找下来福,她更想问问,她这一甲之内的名次是否有他“相助”?
然而,自始至终,来福都没有出现。
高高在上的天霖王接着说道:“武试比拼结果已见分晓,洪壮士武器脱手,是阿努达壮士胜出,此二人分列榜眼和探花。至于这文试嘛……”
天霖王微一沉吟。
台下再次沉寂。
“一者作大赋以观之,排比恣意纵横,辞采华茂典雅,寡人观之直感相如再世,其势如排山倒海,尤一''''''''明明其德,赫赫其功''''''''最为点睛,为此篇之神。”
“一者以排兵布阵观之,言辞机锋,恍恍然仿如鬼谷重生,又似苏张附体,审时度势之间,杀伐千里之外,其意新颖高妙,只是这杀伐之中隐含仙气,''''''''蓬莱仙境长生梦,太液瑶台久治天'''''''',其意到底有些许悲凉。”
“至于剩下的一名,中规中矩,四平八稳,不似前两者那般激进,稳健老成有余,但以此弱冠之龄来看,到底失了些少年朝气。”
“既为殿试,如此美文只由寡人过目,怕是会让诸位大人心痒难耐吧?这样吧,古有子建七步成诗,二十多年前,我们这大陆上也出过一位惊才绝艳的''''''''蛟龙子'''''''',七步以内也能口占一首,今日,寡人就附庸风雅一回,三位才子便以今日这太极宫中殿试为题,七步以内做七绝一首如何?也好让众位大人们猜测一下,这三者究竟出自谁的手笔?”
“是……”大臣们低低应和着。
“嗯~,为何不见寿王?”天霖王似乎刚刚发现少了人,脸色颇为不悦的问着仁王,“寡人命他与你二人同守科场,他这些时日却是在摸鱼不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回父王”,那仁王赶紧出列,一揖到底,脸色颇为惶恐,“这您可冤了十五弟了,十五弟一贯尽心尽责,日夜不休巡视考场,却不料在文试结束后感染了风寒病倒,儿臣与十三弟商量过后,准许他回自己府邸修养,父王若要怪罪,就请恕儿臣思虑不周之责。”
周围大臣们集体爆发出一阵低声感叹,仁王果然名不虚传,为人仁厚,兄友弟恭。众所周知,天霖王年轻时风流成性,是以子嗣众多,这仁勇寿三王俱是私生之子,苦捱多年,终于等到天霖王一句认祖归宗,但三人于王位争夺排序上却是无望了。许是同样的身世坎坷,彼此感同身受,这仁王丝毫不似其他王子那般,将毫无助力背景的兄弟视若草芥任意欺辱,反而一力承担照顾,尽力周旋,如此仁德之王若为王储才真是万民之福,特别是有现在这位太子比着,众位忧国忧民的老臣俱是一声摇头叹息,心里升起一阵阵惋惜。
天霖王却似听不到一般,大手一挥,吩咐着随侍一旁御林军统领王策,“去,将寿王请来,如此举国同庆的场合,他不来成何体统。”
“是!”干练的统领一个跪拜,转身往殿外跑去。
“让诸位爱卿见笑了,是寡人教子无方,也打断了三位才子的思路,三位才子尽可慢慢构思,待寿王就位,三位才子再捻阄开始,何如?”
三人默默点头称是。
御林军的工作效率确实甚高,一炷香左右的时间,王策已经出现在了两仪殿门外,身后,两个士兵架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病夫,那病夫虽然一步未自行,却耷拉着头,一时间,殿上药气弥漫,那寿王如肺痨之人一般,胸肺间咳喘不休,夹杂着阵阵哮鸣。
文武百官脸上皆现出丝丝不忍,同为私生之子,身世本已凄楚,而这寿王之母偏生又是一个南疆蛮荒之地的巫女,是以这寿王自幼便不被天霖王所喜,动辄得咎,众皆恻隐,却终是无可奈何。
安齐到底心软,眼睛的余光瞟了一眼被人搀扶到龙榻台阶下的来福。几日不见,他轻减了许多,一张瓜子脸越发尖削,脸色蜡黄,口唇却苍白,这情景,倒更像受了内伤。看来福如此情形,这些时日她对他的那些怨愤瞬间被刮到了九霄云外。
却见来福慢慢俯身叩拜,声音有气无力,上气不接下气,“儿臣无能,未完成父王嘱托,劳父王记挂,请恕儿臣失职之罪”,说完俯身磕头,一串长咳如奏鸣,安齐脸上不期然现出一丝不忍。
她并不知道,天霖王此刻眼神正撇过她,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她更不知道,努尔此刻眼神儿也一直追着天霖王,看他目指安齐,心下一阵不妙之感。
“这只该死的老狐狸!”努尔在心里暗骂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那天霖王嘴角的异常不过一眨眼间,转瞬就恢复了以往的腔调:
“吾儿受累,平身!只是这状元郎的产生乃国之盛事,吾儿不来共襄盛举,实乃平生大憾,故,寡人不顾你病体沉重将你请来,一同观瞻。”
“谢父王隆恩”,少年抬起头,虽则脸色蜡黄,满脸病容,却是人人都能感受到的开心,众大臣再次在心里默默叹惋,这可怜见儿的孩子。
几个御林军兵士搀起病怏怏的来福,他目不斜视,眼光半点儿都没匀到安齐与努尔身上。
仿佛只是几个陌生的路人,只有目力一贯超群的努尔看透了这场戏的意图,他目带怜悯的看了安齐和远处的来福一眼,满心都是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请君入瓮而已!
这俩倒霉孩子,怕是此刻都被这老狐狸算计了!
那方安齐的腰背挺直着,正在闭着眼睛全神贯注的构思着。
一个小小的玉托盘呈上,三个少年走上前去,一人拈起一个纸团,安齐打开,一个大大的“壹”跃入眼帘中。
安齐深吸一口气,大踏步走上前,一个长揖,面对那龙座之上的人和众百官,抬头挺胸,朗声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冯谖自知才疏学浅、年少轻狂,在诸位大人面前不敢妄称高才,得此一诗,当着王上与众位大人面前献丑一二。”
说着青衫少年一只脚踏出,一只普通的青布履脚跟慢慢着地,另一只脚也跟着缓缓落下。
两步。
“九霄清越宫门开”,三步。
“万霞为幛麒麟来”,四步。
“风云引动霹雳震”,五步。
“雨过虹晴天净白”,六步。
周围文武百官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看不出来啊,这干瘦若此的少年竟然如此有胆魄,众人皆偷偷瞄着那台阶之上的龙座中人。
天霖王此刻脸色已是面沉如锅底,脸皮上肉眼可见的罩上了一层严霜。
完了,这家伙作什么死?努尔暗暗在心里哀嚎,师父啊,我怕是兜不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谁能想到,平素挤兑他努尔如此在行的安齐,一旦见到来福被欺还是如此沉不住气?
大殿之上,一片死寂。
天霖王阴恻恻的笑声从嘴缝中挤了出来,“好,很好,非常好!”
“大胆”,旁边的何总管仿佛得了什么指令一般,尖利的嗓音高起,如同一只被捏住了脖子的鸭,“你要造反吗?来啊,将这乱臣贼子抓起来,推出去,斩喽!”
“嗯~~~?我说过要处决冯生了吗?”天霖王突然在一旁凉凉开了口。
“嘎~~~?”揣摩圣意几十年从未出错的何总管僵在了当场,“王上,您不是……?”
“嗯~~~?”
“是,是小人逾矩了,望王上责罚。”
“无妨”,天霖王摆了摆手,“冯生,你很有胆色嘛,敢做如此大逆不道的诗句?难道就不怕寡人治罪于你?”
“回王上”,安齐依然不卑不亢的解释道,视眼前刀斧加身如同无物,“安齐自问,此作无任何大逆不道之处,却不知为何引得王上雷霆大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一句,写的是今日学生初见太极宫时的情景,在学生看来,这太极宫雄伟壮阔,仿若天宫大开,确属学生所思;第二句写的却是今年秋闱大比,据说,今年的考生人数与中举人数为历年之最,只因我王仁德,是以天降祥瑞,以万千霞光遣下麒麟来辅佐我王,此乃大吉大利之兆;后两句写的都是,今秋这帮少年人来日必将大展鸿图,好比麒麟穿行搅动风云,将皇喆声势壮大到如雷霆般让人不可逼视,将来我皇喆必如这青天一般,雨过天晴彩虹现,盛世太平万年长,此乃恭贺我王不拘一格降人才之功德无量,护佑皇喆国祚永绵,学生一片拳拳之心,还望王上明察。”
大殿之上依然一片沉寂,文武百官心里却集体竖起了大拇指,这少年,言辞如此犀利,好机锋!看起来黄瘦如干柴,远不及其余两位少年人气质出众、神采飞扬,这骨子里的胆识却是让人叹为观止!
天霖王突然仰头大笑了起来,“寡人在这王座上坐了近二十年,如冯生这般胆识的少年人却从未见过,好,当真是好得很哪!”
大殿中的阴霾突然一扫而空,风向急转,众人皆悄悄抹了一把前额渗出的汗,尤其是努尔,短短一刻钟,他的心却如那齐天大圣般,天上地下的翻滚了好几个筋斗云,此刻才终于落回了肚子中。
“凡一二句,列三四事,得五六言,省七八念,传九十人,百千惊雷,万亿之功”,天霖王捋须轻叹。
“凡万亿功,散百千人,得九十念,省七八年,度五六道,三四以行,一二之执”,安齐再次不卑不亢抱拳颔首回道。
天霖王沉吟半晌后,道:“下一位。”
下一位,乃是那白衣少年陆林,一首七彩斑斓的七绝将此刻两仪殿渲染得如同那梦中上林。再下一位,乃是黑衣少年宁岳,一首古朴的七绝隐含过秦之论,厚重浑雄。
几人命题作诗完毕,俱回到两仪中间,等候尘埃落定。
天霖王威严的声音响彻两仪殿中:“想必,各位此刻也知道,这三种风格分属于谁了吧?皇喆陆林,纤秾典雅相辉映,华丽之中包含气象万千;皇喆宁岳,沉着雄浑取其章,大气古朴又含蓄稳重;至于这玄漠冯谖,当真不负此谋士之名,冲淡自然中孕高古致和,这风格气派倒是让本王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那才动五国的惊世神童''''''''蛟龙子'''''''',后生可畏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依各位爱卿所见,这状元之位当花落谁家才好?”
大殿之上,一片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起,众皆七嘴八舌,难以裁断。
最后还是由老江湖的左相一步跨出,奏道:“此三子者果然各有千秋,臣等意见亦难以统一,因此还望陛下圣裁明断,臣等必誓死追随!”
天霖王沉吟半刻后,从何总管手里接过纸笔,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字儿之后,便将那纸递向旁边何总管。
何总管拱手接过,淡定的高声宣读:
“天霖十八年,癸丑科考,一甲头名,状元,冯谖,授御史台察院监察御史之责;一甲二名,榜眼,陆林,授户部郎中之责;一甲三名,探花,宁岳,授大理寺大理丞之责。”
三人同时叩拜谢恩。
文武百官却尽皆哗然,头一次见这种刚考上状元就形同“流放”的授职,这少年的仕途,看来,注定前路凶险多艰哪,众人思及此,看着这新科状元的眼神里均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一丝怜悯。
全殿中最淡定的,除安齐自己之外,唯有一人,那人就是此刻病歪歪的“病夫”来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午时刚过,一场原本风起云涌的殿试终于落下帷幕。
按礼制,一甲三人均要身披红花、跨马游街。
那榜眼陆林生得长身玉面,丰神俊朗,此刻红花一披,跨坐在一头白色的神骏之上,好一个玉如意般的翩翩佳公子。安齐回头看了看宁岳,又看了看自己,一个粗壮黧黑,沉默寡言,一个面色焦黄,瘦小羸弱,一路游街下来,那陆林身上被轩辕城中的少女们扔了满身的香花,而前方的她本人和后方看起来憨厚的宁岳却丝毫无人问津,颜值,果然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通行标准啊,安齐不自觉的有些想念起来福来了。
他今时已不同往日,怕是从她入轩辕城那日开始,她的行迹已经暴露在众人眼中——那些打算杀她的或是想要保护她的,自然也包括来福。
她这一路逃亡以来,人已谨慎许多,并不会轻易丢三落四,那日却平白丢失了最重要的路引,恰恰好又被他拾得?
好一出“恰到好处”的重逢啊!
可是,便是重逢又如何?
安齐跨在马上,轻轻颠簸,四周尽是艳羡的欢呼雀跃,她却感到无比的悲凉。
前路漆黑漫长,何处才是尽头?
而她已经走上了这条路,此生注定要这样活下去,以“冯谖”一介男人的身份。
一日跨马游街之后,安齐的马停在一处新府邸,那是身为皇喆文状元的最大福利——状元府,虽然她也只能在此停留三年。
安齐疲累之至,一日下来,她脸部的肌肉尽数笑僵了,她使劲揉了揉脸蛋,推开了安静的状元府。据说上一任状元一年多前就已成为户部尚书,搬出去另择府邸了,所以这状元府已经荒了一年有余,荒烟蔓草,覆满庭院,看来,这辈子就是跟荒院子有缘啊!安齐自嘲的摇了摇头,穿过那两人高的荒草丛,径直往院子后方主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