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2)

第十五章托付

当二小姐踏过海石路的“哒哒哒”声响渐行渐远,安老爷长舒一口气。

“这几个月,远去边疆,其余还好,就是怀念来福泡的茶啊。”

“来福这就去给老爷泡茶”,来福乖巧的欲行礼离开。

“今日天寒地冻,且不必了,趁二小姐回来前,陪我说会儿话吧。”

“是。”

二小姐初迷对弈时,来福随侍一旁,一边与二小姐互相商量落子布局,一边慢慢悠悠给安老爷泡着茶,他泡茶的方法与旁人不同,一盏茶要醒泡八回,随泡即出,出即倒回,第九泡起,每泡茶都比上一泡延长半盏时间,那茶汤色泽历久愈鲜,味道却越发醇厚,每每此时,安老爷都是满眼赞许,但是今日,老爷这是?

“我这次远去南疆,不想却在一个边疆小镇尝到了这怀念许久的味道,若不是那茶童与来福形容相去甚远,老夫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家中。”

“老爷说笑了,来福的泡茶技艺乃属俗流,承蒙老爷不弃,来福深感荣幸。”

“哦?不过听闻这泡茶手法独出南疆,只因那南疆所产普洱与我青阳所产海绿迥异,是以,醒茶手法特殊,且这南疆边陲四季如春,是以茶汤中常佐以时令花草,其甘美芳香远胜他处,让人流连忘返。不过,我安家虽远在青阳,倒是也能尝到如此地道风味,实属难得。”安老爷笑吟吟的看着眼前低头侍立的少年。

来福不语,姿态越发谦卑,那面目低垂,难辨颜色。

“我本欲去边陲姐告一带采集一些上好的翡翠玉石回来贩卖,却不想,那玉石之路竟被官府截断,不得出入,是以,此行颇为遗憾。而且返途中,经一村落,发现全村被屠戮殆尽……”安老爷静静看着来福,慢慢说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来福的头越发低垂,双手紧握成拳,人越发静默。

“据说是因为这些村民包庇收容了什么不该收留的人,所以才招致这灭顶之灾,连村子也被一把荒火烧成了废墟。”

来福的手腕处青筋浮现,腕端尽白,显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安老爷似无察觉,仍自顾自的说着:

“其后,在大理的酒楼茶肆间,我倒是听闻了一件轶事,说是,南疆最大的巫族掩月教几年前丢失了灵童。”

“说起这灵童,十多年前,我倒是曾在一本博物志的古籍翻看到一篇养炼之法”,安老爷缓缓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接着说,“赤霄以巫立国,而南疆为巫蛊始源,巫族林立,于巫蛊炼化一道有千万途径,其中尤以灵童炼化最为困难。”

“首先便是要搜寻一个八字纯阴的童子,三岁起始便投入万蛊窟中与这万千毒虫撕咬搏斗,最终斗得只剩蛊王,若此孩童能尽数将蛊王斩杀,吸收残蛊,生出蛊砂,灵童方成。而他从此便是这天上地下最独一无二的蛊王,百毒不侵不说,其血肉亦可生人肉死白骨,是为天下至毒,也是天下至宝。”

“只是,此法甚为阴邪狠毒,有违天道,八字纯阴的童子搜寻已是万难,更不用说,三岁垂髫小儿毫无缚鸡之力,投入毒窟,只会成为那些毒物的盘中餐,且要承受万毒噬咬尸骨无存的后果,甚为可怜。”

安老爷再次叹了口气,“所幸,因此法极伤阴德,所以几千年来并无任何部族修炼成功,而此法也早经南疆各巫蛊部族长老联合封印,视为禁术,自天泽圣祖以来,此术具体法门已逸失久矣,只有一些冷僻的典籍中尚存只言片语记载。”

“这些年来,南疆巫族争斗频繁,掩月教在部族争讨中日渐壮大,二十多年前,养出了一个巫术冠绝赤霄的巫女,被各部族顶礼膜拜,称作巫仙,掩月教风头一时无两。不料那巫仙十余年前生一场罕见急病撒手人寰,掩月教势头急转直下,眼看着就要被其他部族吞并,却不想之后峰回路转,其中各种曲折离奇自然不为我等外人所道。”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灵童丢失,那掩月教四处搜寻踪迹又岂能瞒过其他部族耳目?其余部落得知掩月教竟然私下毁约修炼禁术,还炼成了几千年来的第一个灵童,既喜且惧,喜的是掩月教自毁后路,给了众部落责难攻讦的理由,惧的是灵童现世,一旦被掩月教寻回,那其余部落的覆亡只在眼前,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其余部落纷纷加入到这场搜捕中,他们私底下达成协议,不管谁抓到了灵童,能用则公用,不能用则杀之,是以,南疆这许多年甚不太平,因除了掩月教几位长老,无人知晓灵童形貌,这浩浩荡荡的搜捕大军四处横行,一时间,年岁相仿的童子失踪者甚众,众人皆知为何,却是敢怒不敢言。”

“灵童一事,本属巫族内部争斗,于整个巫族而言不算秘密,于天下来说,却是不可说的紧。是以,各部族行动虽招摇,却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不料一年多前竟然惊动了官府,名为缉拿诱拐小儿的人犯,跟着加入到了搜捕行列,于是,本就鸡飞狗跳的南疆更是乱做一锅粥,这几方势力天南地北找寻,无日无休,只是可怜了那无辜的灵童,卿本无罪,怀璧其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老爷叹口气,再次摇了摇头,

“不过,这是它赤霄之事,与我青阳何干?何况我安府只是个乡野边地人家,更无需为此烦忧。”

来福一直低垂的头微抬,看着眼前的老爷,满眼疑惑。

而安老爷许久未曾说这么多话,只觉一阵剧烈的咳喘感袭来,他从袖囊中掏出一方巾帕,掩嘴低咳了许久,一松手,帕子上尽皆是血渍。

来福本来木木的站在旁边神游,一见老爷咳血,突然回神,赶紧上前扶住安老爷,正欲仰头高呼,安老爷瘦成鸡爪的双手紧紧抓住来福的一只手腕,坚决地,摇了摇头。

“来福想必也是精通药理之人,当知我染疾已久,已是强弩之末。”

来福微微点头默认。

“一年多以前,我已知自己久郁成疾,药石罔灵,所以远走异乡,想多给她们孤儿寡母留些赖以度日的金银财帛,如今我大限将至,所忧唯有一事。”

“可是二小姐?”

“是啊,齐儿幼时残缺,三岁初语,第一句话便是指着这亭子道,凤轩,是以,此亭名为凤轩亭”,安老爷左手上指小亭道。

“我半生沧桑,科考屡屡失利,终坠青云之志。齐儿虽顽劣,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且每每让我刮目相看,作为其父,我只望她平安度日,稳定一生,但天命难违,齐儿这一生,怕是终不能如我所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齐儿自幼性莽,眼里揉不得沙子,她不比修儿,懂得察言观色,明白应对进退,嫁入何处都无须太过担心。齐儿如此粗鲁莽直的脾气,怕是将来难以见容于夫家,即使那肖家已属平善人家,到底能不能容下齐儿这个异类也仍未可知。”

安老爷说到此处,双手颤颤巍巍扶着来福的手臂,却是欲跪拜下去,惊得来福赶紧拉住他那干枯的腕,提前“噗通”一下跪在了安老爷面前,

“老爷您可折煞来福了,来福一介下人,当不起您这一拜。这两年来,多蒙老爷和二小姐收留照顾,让来福免于颠沛流离之苦,老爷大恩,来福此生难以回报,不管老爷说什么都是来福应做的。老爷所忧者来福明白,来福这条命是二小姐捡的,往后余生,不管二小姐身在何处,来福都会是二小姐的影子,哪怕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会护得小姐周全,请老爷放心”,一口气说完,来福“嘣嘣嘣”的给安老爷磕了三个无比响亮的头,一如那初入安府之时。

安老爷惨青的脸上挂着慈爱的笑,他伸出两只鸡爪一般的手扶起了趴跪在地的来福。少年此时已经比他略高几分了,足足高出了二小姐一头有余,只是这肩膀依然单薄瘦弱,但是将来,这弯臂膀一定会成为某个人最强有力的依靠。

安老爷这么相信着,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赞许地拍了拍,道,

“你是个好孩子,聪慧通透,仁善机敏,齐儿交给你,我很放心,你们啊,都是些可怜孩子,而我却不能再陪你们走下去了,以后的路,就靠你们自己了。”

“是。”

“把眼泪擦一擦吧,齐儿快回来了。”

“是,老爷。”来福依言低下头,胡乱抹了一把,吸了吸鼻子,一抬头,又是平时那个蛤蟆脸小厮,然后,花园北方的海石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声,“啪嗒啪嗒”,二小姐一路跑回来了,手里握着一根细短的小竹箫。

作者有话说:二小姐那真空般的幸福生活就要出现裂痕了,不日,这个玻璃罩就会打破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十六章元日

“爹,你看,这根怎么样?”二小姐举着那根细短的洞箫,呼哧带喘地朝安老爷跑来。

安老爷手里握的是普通的九节箫,二小姐却是选了一根五节短箫,比笛略长,不过与二小姐的细幼的小手倒是很成比例,安老爷点点头,夸赞着二小姐,“我们齐儿,当真是会挑,这根最细短的本就是为父替你备的,你先试试音色。”

二小姐鼓起腮帮,用尽全力,“噗~”吹出一股类似肠腹蠕动后排出气体的熟悉声响。

“嗯,不错,拉得一手好风箱”,来自安老爷淡定又客观的评价。

“噗……”在一旁憋笑的来福没忍住,丝毫没给二小姐面子。

“你,不许笑”,二小姐回头,恶狠狠瞪了来福一眼,小脸憋的通红。

原本埋伏在小亭中的阴郁气息,随着二小姐这一声着实不雅的吹奏声,结结实实被吹了个干净,安老爷和来福同时笑了出来,那压在心头的乌云似乎也被习习夜风吹散。

“快看,月亮出来了”,二小姐在努力转移尴尬气氛。

“是啊,明天是正月十五了”,安老爷望着圆月感叹着,温柔的月光洒在他脸上,如梦似幻。

“明天我们一起去看花灯吧?”二小姐提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

等二小姐回到自己的卧房后,将房门倒插,合衣往床上一躺,锦罗大被往头上一蒙,终于止不住的嚎啕痛哭起来。

刚刚她都听到了。

她一溜小跑拿回洞箫时,父亲正在跟来福说着什么,她就那样驻足在小径中,随着夜风刮来的只言片语,静静聆听。

“掩月教几年前丢失了灵童。”

她心里一惊。

来福?灵童?

她静静听着,那关于她所不认识的来福和他陌生的过往。

但是,后面的对话她却听不下去了,父亲早已病入膏肓,父亲将不久于人世,这一句句淡然的嘱托,此刻有如惊雷,劈炸在她头上,她想跑出去扑到父亲怀里,好好问一句为什么?

但是她知道她不能这么做,可是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夜风很凉,如刀一般,刮过二小姐的脸庞,带着干枯的树枝一起“簌簌”作响,如枯骨一般的树影,直直将二小姐抓住,吞没。

树欲静而风不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人人只道二小姐勇猛彪悍,泼辣如虎,惯常爱耍宝,结果往往耍成彪,却从来没有人问过,二小姐有没有血泪?就如此刻,她的心剧烈的绞痛着,几欲昏死过去,却始终不能发一言,作为一个灾星,她没有随意在人前哭泣的资格,特别是在父亲面前,小小的少女第一次明白了,痛苦的滋味儿。

“齐儿快回来了”,父亲嘱咐来福的话让她也回了神。

她狠狠把自己脸上的泪痕擦干,倒退着、缓慢地、蹑手蹑脚地、不发出一点声响地,退出了花园,所幸,一贯机警的来福明显也在失魂落魄,没有注意到花园里的异状,这是个好时机,给了二小姐足够的逃离空间。

等出了花园,二小姐撒开丫子跑向父亲主屋,跑到一半又往回拼命折返,脸上的泪痕已经尽数风干,再看不到半分愁绪。她手里紧紧还握着那细短的小竹箫,等再次出现在安老爷面前时,她依然是那个跟平时一样的“二”小姐。

她用她一贯笨拙的方式演绎着,二小姐应该是怎样一个毫无灵气的莽撞人,成功逗的父亲哈哈大笑,父亲开心,她就很开心,这是胸无点墨的二小姐,此刻,唯一能为父亲做的事情了。

只有到夜深人静时,对着这弯将圆的明月,二小姐才敢痛痛快快哭一场,那就好好哭吧,将软弱埋葬在昨天,明天的我会是新的我,二小姐就这样发泄着。

那呜呜咽咽的哭声穿过二小姐的菱花窗格,飞向远方,山中,婵娟银盘高挂中天,孤狼月下仰天长泣。

满月将至。

月满,则亏。

天权一十八年,

青阳历戊申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月十五,元日至。

白日里的二小姐难得的早起梳妆打扮了半天。此时的安府,丫鬟小厮已经尽皆离开,除了蛤蟆脸的来福。是以,二小姐的梳妆台上,有如洪水侵袭的古战场,一片狼藉,还间着二小姐那阵阵虎啸。

“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哐当——啪唧——叮……咚”

……

来福在二小姐门前,切切实实抹了一把汗,二小姐,您真是女中豪杰啊,这是打算把自己捯饬成啥样?

他有些期待的喊了一嗓子,“小姐您快点儿,老爷和夫人该等急了。”

“哈~”肥猫阿福不乐意了,吼着来福;

“汪汪汪汪汪……”大黄也不乐意了,吼着阿福。

“喵呜~”

“汪汪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一会儿,猫猫狗狗们都来了,摩拳擦掌,大战一触即发。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烦死了,都给我闭嘴”二小姐发飙了,顺便打开门走了出来。

然后

“呜呜……”狗狗们一见二小姐,立马把尾巴一耷拉,头一低,四散跑了。

“啊呜~”猫猫们受惊吓般飞奔到了邻近的树上,静静的把二小姐瞅着。

对面站着的来福,那张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蛤蟆脸上,竟然能看到一股难得的、被雷劈焦般的表情,然后他第一次发自肺腑的,由衷的“赞美”着二小姐,

“小姐,您今日的打扮,真辟邪,来福着实佩服。”

“……”涂脂抹粉的二小姐一个大白眼儿甩过去,大摇大摆的昂首挺胸走在前头,来福摇摇头,无奈的跟在后面。

安老爷和夫人已经等在门口了,看见对面一个像刚从染坊里出来的、一身花红柳绿、“五颜六色”的丫头大摇大摆走过来,那脸上像是打翻了五味调料般一样,“七彩缤纷”,煞是“好看”,一张血盆大口、两朵鲜红腮头,两个乌青眼圈,一头乱发咋呼着,连发型都称不上了,连家里那老母鸡搭的草窝怕也比这好看;还有这身上,她这是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摞身上了?里面大红锦缎对襟小袄,柳绿纱质襦裙,外面裹了一件耦合色丝绒罩衫,再外面又披了一件宝蓝色棉披风,我的天哪,这分明就是天香楼的老鸨啊!

饶是安老爷涵养过人,此刻也实在忍不住扶额,

“齐儿啊,今日乃上元佳节,非是中元节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知道啊,我可是这街上最美的小姐哦,难道这样打扮不美吗?”二小姐一脸期待。

“……”安老爷无语。

“……”余氏夫人无语。

“……”来福跟着无语。

“好了好了,别说那么多了,走了走了,晚了就没有好位置了。”二小姐不管不顾地左手拖起安老爷,右手挎着余氏夫人,后面跟着来福,一家四口晃晃悠悠往街上走去。

那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比肩叠踵,二小姐怕走散了,双手使劲拉着父母,还不停回头招呼来福,“快点儿,跟上。”

那大街上到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随时绽放,大路两侧的灯上尽皆是灯谜,二小姐这身“招摇”的装扮本已引人侧目,她偏偏又大着嗓门,拖着安老爷他们,每个灯谜摊子都要插一脚,安老爷和来福一路就是二小姐的百科大全。

这里一盏龙凤呈祥,上书“一张口,十颗心,打一字”,

“思”,来福不假思索。

那里一盏飞龙在天,灯罩上一条青龙栩栩如生,上书“言来互相尊重,心至令人感动,日出万里无云,水到纯净透明。打一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青”,安老爷不落人后。

“李”,

“桃花”,

“中秋”,

“洛阳”

“不同凡响”,

“出将入相”

……

……

来福与安老爷你来我往,二小姐左顾右看,二人走一路猜一路,俱百发百中,草包二小姐咽了一口唾沫,如听天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最后快要到大街西头了,闹市灯会尽头,有一盏大大的祥云灯,上面花着几尾金色鲤鱼,在最大的那条鲤鱼尾上,写着一个字儿,“皇,打一成语”。

见到这个,安老爷和来福同时沉默了,于是草包了一路的二小姐终于逮到了表现机会,得意洋洋对二位说,“不知道了吧?我知道哦,是白玉无瑕,以前听说书先生说过哦,意思是这玉一点瑕疵都没有,我没说错吧?”二小姐站在灯前,双手掐腰,无比自豪。

良久后,安老爷过去摸了摸她的头,“齐儿长大了,懂得白玉无瑕这个词的意思了”,二小姐很是得意,小小的脸高高扬起,志得意满,却没有注意到父亲和来福眼中同时闪过的那一丝丝寒芒。

白玉无瑕,是为“皇”?

“走吧,齐儿,花灯看差不多了,灯谜也猜了不少,我们回去吧?爹有些累了。”

“好。”

二小姐乖巧的靠到父亲身边,一手挽父亲,一手挽母亲,如同来时一般,叽叽喳喳往回走去。

来福落在后面,仰头看看这枯枝上面,柳叶开始抽芽,好一个烟花闪烁的夜晚,他又望了望前面那挽手而行的一家三口,一股温暖油然而生,环抱住了他,春天将要来了。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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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二月天,安老爷离开人世间。

二小姐一身粗麻斩衰,跪在灵堂前,木然听着前来吊唁的宾客那此起彼伏的哀嚎哭丧,机械地把纸钱塞到面前的火盆里。熊熊火焰吞吐着火舌,很像往日山洞里的火光,能将一切嘈杂喧嚣烧成灰烬。她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愚钝如二小姐,此时也像开了天眼一般,清清楚楚的看着,每个人脸上裹着的那层假面。

初春的暖风吹进灵堂,二小姐却切切实实打了个寒战。

头七里,二小姐基本没有说过话,一开始沉默蜿蜒的眼泪也渐渐收了闸,她就这么木然坐在灵堂里,一坐一天,一坐又一夜。

这些日子,全倚仗来福忙里忙外上下打点,毕竟,现在的安府除了夫人和二小姐,已经再无其他人了,往日热闹的安府一去不复返,只剩一片沉寂。

安静得,有如坟墓。

来福一直陪在二小姐身边,他很担心她。这么丧气安静的二小姐让他感到有些害怕,仿佛下一秒她也能化风而去一样,所以来福在迎来送往后,总是会回到二小姐身边,伸出手去握一握二小姐那冰凉的小手。

这世情冷薄如冰,人走茶即凉,望你能撑过去,来福每每都这样凝望着二小姐,默默祈祷着。

安老爷头七刚过,安府便迎来了几位宗亲上门。

鲛州安氏本就是大族,但作为族长的安治老爷一脉却是世代单传。这安治老爷生前倒是有几位姐妹,早已嫁入门当户对的商贾富户,而其他分支的安氏宗亲繁衍速度却是远超本家,对于本家子息单薄却偏偏霸占安氏几百年基业这件事早就不忿得紧,同时也眼热得很,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几位“德高望重”的族叔组团前来看望这对苦命的孤儿寡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灵堂前点着的两根白烛刚刚熄灭,细细的烟丝缓缓流向二小姐,缠绕着她困倦的面容。

“德财老爷好、德寿老爷好”,来福机灵的一声招呼,将将让二小姐的三魂七魄归体,她抬眼看着这平日少见的几位叔伯,木然地站了起来。

德财老爷胖成个球的头使劲点了下头。这些时日,他看着来福忙前忙后上下打点,竟然半点错都没出,对这能干的小厮本就很有好感;安府一夕败落,家仆四散而去,有几人甚至还进了他家门户,唯独这来福,一个人独立支撑下去,如此忠仆,实属难得,思及此,安老爷对来福的好感更深一层,他打着哈哈问道:

“来福啊,之后有什么打算?”

“回德财老爷,小的会继续服侍夫人和小姐”,那蛤蟆脸小厮不卑不亢地一回礼,不软不硬地给了德财老爷一个钉子。

德财老爷非但没有生气,那双眯瞪的三角眼儿反而笑成了一条缝儿,“这孩子有意思,我喜欢”,他自忖着,捋着那缕虾须,慢悠悠的看着来福,对他说,

“来福啊,别怪德财老爷不提醒你,你一介大好男儿与这孤寡母女独居一处,怕是会惹来不少闲话吧?不如及早想想出路如何?”

德财老爷甚是得意,语气中隐隐带了三分胁迫和七分幸灾乐祸,十分的欠扁。

却见那蛤蟆脸小厮不慌不忙稽首道:“多谢德财老爷提点,来福自当注意。只是,”来福一顿,语气中难得带了几分认真,“夫人小姐与来福分属主仆,来福虽愚昧,也知长幼尊卑之分,平素自不能叨扰夫人小姐分毫。此刻夫人在后院佛堂中持斋诵经,来福更不敢贸然前往打扰夫人清修。至于二小姐,她自幼由众位老爷看着长大,于礼教大防之处得益于众位老爷耳提面命,自是修为上佳,不由来福分说,众位老爷也自是心知肚明吧?”

“这……”德财老爷不意竟然吃瘪,一时想不出什么应答,方知,此前着实小瞧了这丑小厮。

“况且”,那丑小厮接着说,“来福虽貌丑,却也知礼义廉耻为何,何况安府这世家大族,族亲甚众,要是这等不雅传言经由市井流传,不独二小姐深受其害,怕是其他老爷家的小姐也难免遭遇香闺零落之苦,当然,来福深受安府大恩,自知,这等下三滥的传言并非出自安家,否则百年之后,谁还有面目得见安家列祖列宗于黄泉之下呢?您说是吧,德财老爷?德善老爷?还有众位安老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是是是……”几位宗亲气势立马弱了许多,他们大多本不愿来,架不住德财老爷舌灿莲花,想趁这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之际来趁火打劫一番,不想竟踢到了一块铁板,其中有不少也算商界名流,却上赶着干这等踹寡妇门扒绝户坟的缺德事儿,本身已是老脸难挂,经由这丑小厮一顿抢白,各人皆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心里对这搅屎棍子德财老爷恨得那是牙痒痒的却又不便发作。

“不过这传谣之人也着实可恶,确该下那拔舌狱!要是这人撞来福手里,”来福伸出左臂,往上一撸袖子,堪堪将左手臂扬在众人面前,那整个左腕小臂腕端起竟然横列着十数道刀疤,在来福那白皙的皮肤上格外的狰狞,他将手掌握拳一一扬在众位宗亲面前,那拳被握得嘎吱作响,他脸上却仍然挂着温和如初的谦卑笑容,温柔的说,“来福一定第一个拔掉他的舌头,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场面瞬间凝滞了。

众位宗亲集体噤了声,一只乌鸦飞过灵堂上空,“啊~啊~啊~”,一阵难堪的沉默,德财老爷此刻方有些后悔,他竟不知这族兄安治从哪里淘来这么一个镇山太岁?今日出门应该看看黄历的!

但人来都来了,岂能被一个黄口小儿吓回去,于是德财老爷只能厚着脸皮干笑两声,“呵呵,来福说得是,是该杀。不过今日我们来尚有更重要的事情,是不是啊诸位?”安德财拼命朝旁边几位族兄弟挤眼,以求得同盟帮助。

“哦哦哦,对对”,几位墙头草又复活了。

德财老爷暂时有了底气,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据,语带悲戚的说,

“族兄他不幸早亡,做弟弟的也是万般伤心,着实不愿给大嫂和世侄女儿添麻烦”,说着伸出猪蹄一般的手拭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然后清清嗓,声音清亮的说,“只是,族兄他去年之时曾借我等宗亲纹银五万两,有此字据为证,弟弟我也是周转困难啊,万不得已只能来打扰嫂夫人清修了。”

那安德财高举一张字据,语带凄楚却难掩得意,“这可是族兄他亲笔签字画押的,若是付不出我等的本金加利息,这座大宅可就尽数抵给我等了。虽则这大宅年岁久远了些,好歹也是我安家祖宅所在,二小姐,您看怎么样?”

二小姐自始至终都木然的看着眼前这一群人,她能说什么?

二小姐张了张嘴,正欲答话,却见一旁那蛤蟆脸小厮又一步上前,挡在她与德财老爷之间,依然是那礼数周全的稽首含胸的谦卑样子,答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德财老爷容禀,小的僭越,这张字据确是我家老爷所立。”

众位宗亲皆大松一口气,这小子,虽然看起来不言不语的,嘴巴倒是毒得紧,没想到却意外的通情达理。

“只是,”他接着开口,众位头皮皆是一阵发麻,幺蛾子来了。

“只是,我家老爷与众位宗亲老爷的账尽皆消了,这点德财老爷可以坐证。”来福依然气定神闲。

“胡说八道。”德财老爷闻言,气得瞬间血压升高,一张没有脖子的肥脸涨成了猪肝。

“德财老爷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在我家老爷刚刚回家的第二天,腊月十八的晚上,我曾经陪着老爷去德财老爷府上送了一次银票,给了德财老爷足足六万两的银票,但是,不巧的是,德财老爷当时并未在家,这件事儿您可还记得?”

“这……”安德财犹豫了,那天闻听安治老爷来,他偏偏在前厅正招待着府尹大人,是以让门厅小厮去回报说自己不在,打发他们走,难道那天,他们真的还了?那银票呢?

“然后德财老爷并未在府中,只让门童送我等回去,到这里为止,德财老爷可还记得?”

安德财只能默认。

“但不巧,我家老爷是个犟脾气,各位老爷也知道吧?”

众皆不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我家老爷执意要去书房等德财老爷回来,从酉时初直等到戌时末,德财老爷应酬仍未归。”

德财老爷抹了一把汗,心底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我家老爷身体欠安,不能等太久,于是,我就提议,不若先把银票压在纸镇下面,然后我们写张收据,待改日再找德财老爷讨还欠条如何?老爷最终答应了我的提议。”

“但是,来福自幼粗鄙惯了,写完收据后,看见德财老爷的印鉴立于一旁,来福无礼,私自去动了德财老爷的印章,来福向您告罪。”说着,来福双手合抱给德财老爷鞠了一个几乎到地的躬。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风吹过,将来福刚刚写好的收据刮了起来,来福手忙脚乱去抓,结果一不小心,将德财老爷的印鉴掉在了地上,磕去了一个小小的角。”

“来福怕印鉴不能用了,所以就着把旁边纸镇下面压着的像契约一类的文书一起盖了宝印。如若德财老爷不信,大可以去将那份契约与我这份收据的印鉴进行核对比较。”

来福说着,也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那上面确确实实写明了还钱时间及金额,旁边也扎扎实实盖着德财老爷那方缺了一点点小角但仍不妨碍信用效力的方章,德财老爷有苦说不出。

那张契约,此刻已经在府尹大人手中了,难不成还让他再去跟府尹大人申诉换回来不成?都怪他一时不查,当时只是想到跟府尹大人把一块地契草签好,却未曾注意到自己日常用的印鉴有何异常?德财老爷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

“还有,德财老爷,您还需还我家老爷纹银五千两。欠条中明明白白写清楚了,借五万,期一年,利一分,到期应还您五万五千两,但当时您未在,所以我家老爷将纹银六万两的银票搁在您这儿,本想与您当面交割,却不想这一别竟天人永诀。但自古冤有头,债有主,死者为大,您这样欠着我们老爷的账怕是更不妥,您说呢?”

“哼,巧言令色,别指望花言巧语就能骗得了我,你说还了,银票呢?你家老爷纵横商界数十年,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不当面交割账款却由得你这黄口小儿异想天开,简直笑话。”安德财恼羞成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德财老爷莫恼,我知您定然不信,或者托辞说我抵赖,这样吧?您明天尽可以去德信钱庄问问,看看腊月十八那天,我家老爷是否去开过六万两的银票?或者,您也可以直接问问贾府尹,看看东十楼那地契该怎样了结?我不介意将我所见到的协议内容告诉众位宗亲老爷,您觉得呢?至于银票,夜来风大,银票被刮跑了也未可知啊?”

来福此刻的语气像极了刚刚的德财老爷,带着三分胁迫和七分的幸灾乐祸,十足十的更加欠扁。安德财终于明白,他跟这蔫儿坏的小厮果真不在一个量级上,德财老爷被这连番抢白几欲被气晕,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一声怒吼,回身吓一哆嗦。

二小姐一身粗麻孝衣立在安老爷的棺椁前,一双久未休息的眼睛中血丝满布,此刻红通通的瞪着他们,宛如嗜血的狼,众位老爷竟然忍不住一阵哆嗦,随着二小姐的步步逼近,不自觉的往后倒退。

“我父尸骨未寒,你们竟然联合起来只想谋夺他的家产,你们将我们安家置于何地?你们又将我亡父置于何地?都给我滚,马上滚。”

二小姐目訾欲裂,众位宗亲尽皆腿软,来福一声呼哨,十几只狗猫气势汹汹的朝灵堂飞奔,迎着众宗亲扑面而上,只惊得众位宗亲一个个慌不择路地一路外逃,屁滚尿流的被赶出了安府,大门在他们背后重重关上,隔开了这喧嚣的尘世。

安德财一双三角眼儿中闪着阴毒的光芒,“臭丫头,死小子,你们给我等着,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一掏自己的怀里,那张欠条却已然不见,定是刚刚逃走太过仓皇,遗失在哪里了,安德财恨恨的啐了一口,看着满地衣冠不整的众宗亲,铩羽而归。

灵堂内,来福手里把玩着那张欠条,随手将它扔进了火盆,火苗开心的吞没了它,来福就这样怔怔看着它毁尸灭迹,长出一口气。

“来福,那些,都是真的吗?”

“回二小姐,老爷欠了钱是真的,去过安德财家也是真的,当时只是欲求他宽限还款的时日,不过他没有在,我只是在他书房顺手涂鸦写了一个小东西,没想到就这样派上了用场。”来福拍拍自己的前襟,他拿去“随手涂鸦的小东西”就平整的放在前襟处。

“那,我们这样好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小姐,你想让夫人陪着你沦落成乞丐吗?”

二小姐想了想,坚决地摇了摇头。

“那不就结了?何况,今日即使老爷把所有债都还完了,他们依然会来这样闹一场,你们母子依然会被他们赶出安家大宅,你可愿看到这样的情形?”

二小姐摇了摇头。

“来福,我,是不是很没用,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什么都没有,我保护不了娘,也保不住爹留下的基业,我……”

来福轻轻拥住了二小姐,轻轻拍着她的瘦骨嶙峋的背,如同安老爷在世时那样,哄婴儿般的安抚着她:

“这不怪你,真的不怪你,会好的,二小姐会变强的,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他抬头看了看那灵堂前祭奠的三杯清茶,人走,茶凉。

可活着的人呢?再凉的茶都要喝下去吧?作者有话说:如题,从本章开始,二小姐的要开始学着直面她自己的人生了。人世啊,苦海一遭,而此时,不过刚刚开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十八章门客

花红柳绿四月天。

断七之后,初夏时节。

颓了近两月的二小姐终于想起来,他们安家还有个大渔场要照顾,此时,正当时令。

自我定位为灾星的二小姐终于成功把安老爷方没了,她很是消沉了些时日。这些时日,除了讨债上门的宗亲外,连一连树叶都未曾擦到门上。

门庭冷落鞍马无。

夫人一直把自己在佛堂里,每日里,“邦邦邦”的木鱼声,响遍空旷的宅院。随着春风吹拂而过,花园里杂草日益丰茂,到得此时,已经将花园小径全部吞进了它们口中,那七尾锦鲤也已饿死许久,翻着肚皮漂在小小的池塘里。一片绿色海洋,杂草天堂。

来福和那十几只猫狗仍不屈不挠的继续存活着,彰显了生命力的顽强,二小姐之所以没有能成功的放弃人生,得亏了他们时不时就上门打扰她来换得的存在感。

这是来福来安府近两年时间里第二次进入二小姐的闺房。二小姐把自己捂在房间里发霉长毛了两个月,愣生生把自己捂成个白骨精。原本就纤瘦的身材,此刻已然成为一具皮包骨,加上久不见阳光,那原本风吹日晒的健康小麦色皮肤竟然神奇的变成病态的青白色。

来福看着眼前病恹恹的二小姐,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悠悠的对二小姐说着:

“二小姐,您该出门走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吧,发生什么事儿了吗?”二小姐扶着床沿慢慢坐起,直视着来福,原本就瘦小的脸更加干瘪,衬得一双眼睛有如骷髅般黑洞洞的,一双本就大的黑色眼瞳更加瘆人。这两个月的二小姐,眼神中没有了曾经的火星儿,却多了几分疏离的冷漠,就这样直愣愣的瞅着人时,让人不自觉的开始心里发毛。

来福很不适应这样的二小姐,可是他亦无法,哀莫大于心死。

“回小姐,是……是来福无能,德财老爷把小姐告了。”

“哦,这样啊,让他告去”,二小姐冷冷的瞥了一眼来福,正欲再躺倒。

“您就不问问是因为什么吗?”

“还能因为什么?利呗!”

来福轻叹,“小姐啊,您说的,也对也不对,他想要的,是咱们安家的渔场。”

“咱们安家”,几个月来,二小姐第一次听到这个称谓,她怔怔的看着来福,心底泛出了些许不知道什么滋味儿的情感。

等二小姐终于被来福哄出了安府,一路溜达着走到海滩上时,远远便看见了,安家渔场前,里一层外一层的人在围着什么。

“怎么了?”二小姐走近问外围的一个雇工。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二小姐啊!”一个语带讥诮的声音从人群里发出,层层叠叠的人群自动往两侧闪开,里面走出一个圆滚滚的胖子,两撇泥鳅须,不是那德财老爷又是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小姐,您来的正好,也省的我再去一趟贵府自取其辱,您看看这个”,安德财说着,把手上一张榜文一样的东西一抖搂,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青阳国律”四个大字儿,“二小姐您可看清楚喽,别再说叔叔我,倚老卖老欺负你们孤儿寡母,大家都来看看啊,这国律中怎么写的?第三十一款明明白白写着,身为女子,出嫁从夫,不得继承母族产业,二小姐,您身为女子,且也定了夫家,这渔场您再继承怕不合适吧?当然,我料二小姐定不愿,因此,我已经提请府尹老爷裁决,您意下如何?”

二小姐冷冷看着眼前那张得意嚣张的脸,默默的一扭头,竟然走了?

那蛤蟆脸小厮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小姐,您打算怎么办?”

“回家再说。”

身后,传来德财老爷志得意满的吆喝声,他正指挥着雇工们撒网下鱼苗。这片渔场历来就是收成最好的一片海域,不知道曾有多少人为之眼热,而今,安德财怕是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吧?

二小姐使劲咬着自己的下唇,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往家疾走。一不留神,在安府门口撞上了一个人,二小姐被撞了一个趔趄,来福在她身后扶住,转头看另一方,那人正“哎呦哎呦”趴地上不起来,得,撞上碰瓷儿的了。

果不其然,那人干嚎半天,仰起头来正准备狮子大张口,待看清对面站着的俩人后,突然诧异的来了句:

“二小姐?”

二小姐定睛一看,“赵登?”

说起来,当年安府里门客近百,每日里吟诗作对、舞文弄墨,好不快活?安老爷对众门客一视同仁,唯独对一人青眼有加,那人就是眼前这位赵登。安老爷常赞,此人虽出身贫寒,但不坠青云之志,是个难得的才子,且骨气齐高,安老爷于是资助他去考秀才,这赵登倒也十足争气,三年即过,常常感念安老爷知遇之恩,本欲继续考贡生,奈何安府突然败落,这赵登也只好随其他人一起离开了安府,不期竟在此意外遇见。

“赵叔,您没事儿吧?您这是打算去哪儿?”二小姐客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说来话长啊”,赵登面有愧色。

“那,进来说吧。”二小姐将其引进了安府大门,来到一进客堂中,来福有眼力劲儿的去泡茶。

“承蒙二小姐不弃,适才赵某冒犯了,惭愧啊惭愧”,赵登稽首致歉。

“无妨,赵叔最近所操何业?”

“唉,学生惭愧啊,安府垂危之际没有能力及时出手相助,只能离开安府,自己找点营生糊口,现在偶尔做讼师,给人写点诉状,略挣点薄粥度日。”

“讼师?”二小姐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来福恰好此时端着茶盘进来。

“赵叔,您做讼师,想必对青阳律法很有了解吧?”

“在下也只是略知一二。”

“眼下,我正好有件疑难之事想向您请教。”二小姐如同溺水之人得见浮木。

“咳咳”,来福在一旁使眼色。

二小姐完全无视了他的示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二小姐不妨说与学生听听,看学生能否帮上一二?”赵登一副儒雅的洗耳恭听状侧坐于旁。

“今有一人,因女子身份无法继承家业,致使家业为族人侵吞,那若您是讼师,该怎样……”

“二小姐喝茶,先生喝茶。”来福适时打断二人对话。

二小姐依然无视于他,接着问道,

“您会怎样写这诉状?”

“敢问小姐,这名女子可曾出阁?”

“不曾。”

“那可有其他兄弟?”

“无有。”

“这……倒真是有些难办啊。”赵登捻须沉吟半日。

“啊,有了”,赵登一拍手,做恍然大悟状,“我青阳律法确实强调女子若出嫁从夫便不得继承母族家产,但还有另一条,便是,如果家产为官家所有,那便可以公平竞争,不论男女,均可抢标购得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具体流程为何?赵叔可否详细解说?”

“这个,首先要将产业质押给官府做标的,由官府出具一定定金,以做拍卖之用,待得开标之日,原买主因质押权在手,可以优先以最低价取得标的,其他参与竞拍者均要以标的两倍以上的价格方能参与,如此一来,经官府认证后,该产业还是会回到原主手中,且不论男女,均不受上述条款所限,您觉得,这种方法可行否?”

二小姐沉吟许久,终于开口道,“如此,甚好!凤轩在此,谢过先生大恩。”一个弯腰过膝的深躬。赵登赶忙还礼。

等送走那赵登时,已至日暮时分。二小姐阴霾许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丝笑容,“来福,拿纸笔来,写状纸。”

“二小姐,您真的信这赵登所言?”

“为何不信?他如此骗我,于他有什么好处吗?况,我父生前常夸赞其惊世才子,写得一手好文章,我安家于他又有恩,虽然我们不是挟恩求报之人,但是人家若念旧情当会帮我们一二不是吗?”

“唉,二小姐,您终是,太过善良了,这世道本没有多少道理可言,升米恩,斗米仇啊。况,我观这赵登,浓眉压眼,田宅窄断,眉间不足一指,眼神却浮滑过度,其心既狠且辣,绝非良善之辈,小姐,您可千万得小心。”

“我明白,来福,不过你真的多虑了,我现在,还有什么值得骗的呢?”

“唉……”来福怅然的摇了摇头,终是拗不过一根筋儿的二小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十九章豪夺

米粽飘香时,风雨端阳至。

二小姐生平第一次站在公堂上,作为被告。

旁边站着的是圆滚滚的安德财,安德财旁边站着更加圆滚滚的、不认识的一位员外,大堂上,同样圆滚滚的府尹大人一身绿袍端坐上方,活像个没开瓢儿的西瓜,二小姐偷偷这么想着,不自觉轻笑出了声。

“西瓜”府尹有些不悦的瞥了二小姐一眼,然后她看到了“西瓜”旁边一个皂衣男子,心里“咯噔”一下,

那师爷,果然是赵登!

时间拉到十天前,赵登走后,来福依然在苦劝二小姐:

“难道您听不出他这话真真假假,漏洞百出吗?他在骗你啊我的小姐!”

“那你倒是说说,他能骗我什么?安家渔场?他有这个能力吞下去吗?”

“二小姐啊,虽然我并不熟知青阳律法,可也知道,自古与官府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您相信您所谓的质押权能够让您全身而退吗?”

“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能保障我爹的心血不被安德财夺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恕我直言,二小姐,渔场给了德财老爷您尚有一线希望,一旦与官府牵扯,怕才真的是让老爷半生心血彻底沦为他人囊中之物,二小姐,三思啊!”

“我意已决,我相信我父亲的眼光,他看中的人断不会是什么歹人,也强过那些没有人伦的所谓宗亲。”

“那二小姐,我再问你,老爷初丧,你只看到了德财老爷上门逼债,那您口中这非歹人的人在何处?做着什么?难道连给老爷上柱香的时间都没有?却偏要在德财老爷争产之际出现?小姐,难道您竟丝毫不怀疑?”

“这……”二小姐心里终于有了一丝丝动摇。

见有转机,来福也软下了口气,蹲在二小姐面前,双手紧紧握住她那双枯瘦冰凉的小手,“小姐,我知你心急,但是,相信我这一次好吗?我明天一早就会去给你打听下这赵登这些时日在何处高就?效力于何人?又是受何人唆使来哄骗于你,你就安心等我一天好吗?不管谁来说什么,都不要相信,也不要答应,等我回来,好吗?”

二小姐犹豫半晌,终是点了点头,答应了,来福大松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下,他知,二小姐虽一向浑,却是个难得的说一不二的主儿,来福此刻真心感谢二小姐这天生的一根筋性格。

第二日一早,那赵登果又登门,手里拿着一张诉状,让二小姐过目:

“……今苦主安氏,为该渔塘先主之女,年未及笄,尚有余力处置,……依青阳国律第二百二十五条规定,自愿将其质押于鲛州官府,以拍卖高低之用决定其归属。”

饶是二小姐粗蠢如猪,此刻也隐隐发现了这诉状的陷阱,这这这,这分明就是想空口套白狼嘛?没一句提到官府欲付多少质押金额,却句句咬住质押权由二小姐裁定,这般急不可耐?难道这赵登,现在官府谋职?

二小姐心下虽疑,却也未曾表示,且,昨日已经答应了来福要忍耐和等待,她自不会食言。因此,她了笑,将那张诉状收进了袖囊,言笑晏晏,

“赵叔,您看,签字画押这些事情也不急在一时,毕竟牵扯到我安家百年基业,容我与家母商量些时日,再给予答复可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赵登略一怔,旋即也笑了起来,笑得如同那春花烂漫,“这个自然,小姐谨慎应该,是学生思虑不周,那二小姐就慢慢考虑,学生改日再登门拜访。”

这厢赵登前脚刚刚离开,后脚来福便回来了,二小姐将那司马昭之心的诉状递给来福,“我大概知道,他是谁的人了。”

来福一点头,“我也想跟二小姐说明,不想您就猜出来了,他现在确实是官府的人,还有一件事儿,二小姐您要防备,安德财与他们俱为一党,千万小心。”

“好!”安老爷过世后,二小姐第一次这么干脆的做了决定。

“明日我出门一趟,你在家收拾一下,不要跟着我,我……去去就回。”二小姐下了什么决断。

“……好。”来福应道。

当太阳升起,新的一天来临,二小姐换上了平日里的小厮装扮,悄悄出了门。

在二条大街上,她敲响了一扇朱红大门。大门应声而开,一个睡眼惺忪的门童打开了门,二小姐说了些什么,那门童转身往里走去,只留下二小姐一人在门口,焦急地朝里张望,未几,那门童出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把二小姐推了出去,朱红色大门紧紧关闭,任由二小姐再怎么拍得震天响,依然是铁将军把门。二小姐退后几步,跪在了台阶下面,高喊着“姑姑,您开门好不好,求求您救救齐儿吧”,然后是几声响亮的磕头声。

转角处,来福一直尾随着二小姐,看着二小姐的哀求乞怜,眼中满是心疼。

太阳渐渐升起,大街上行人渐多,此处虽比不得闹市大街一般热闹喧嚣,却也是商贩云集,来来往往的人们冷眼旁观着一切,依然叫卖着自己的生意,在他们眼中,那跪着磕头的人其实跟一条将死的野狗并没有什么区别。

二小姐头磕了许久,也喊了许久,直至嗓子都略有沙哑也未曾换得谁人应答,她有些绝望的闭上眼,慢慢擦了一下略带血丝的前额,拍拍身上的尘土,起身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后,她又来到了第二家,情况好些,进了大门,不一会儿却被两个家丁架着扔在了路上,二小姐依然高喊着,晌午的天,来来往往的人更多了,却依然没有人多看她一眼。

然后,她去了第三家、第四家……直至第十八家,从天亮到天黑,她磕了数不清的头,额头一片血肉模糊,嗓子已然说不出话来,却始终,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她曾经的“亲人”的脸。她就这么颓然的跪在了德善老爷家门口的台阶下,看着那月满转亏的月亮,用着五音不全的曲调哼起了父亲生前常常吹奏的那首西江月,一边慢慢起身,一步一步往家里晃去,只余几声回音飘荡在风中,传到了拐角的来福耳中: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等二小姐失魂落魄得回到家中时,来福已经提前等在了门口。他拉着一身狼狈的二小姐回了屋,默默的轻叹了一口气,一阵心酸,他背对着她,说,

“小姐我给你打水擦擦,你稍等一下。”

二小姐怔怔的坐在床沿上,嘴里依然喃喃唱着那首西江月: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

“够了,不要唱了”,来福把水盆狠狠往旁一放,毫无礼数地,一把将二小姐紧紧拥在怀里,“别再折磨自己了,哭出来吧,哭出来好吗?齐儿”,来福紧紧咬着下唇,双臂却几乎要把二小姐的颈子勒断。

“我为什么要哭啊?”二小姐木然的回答道,顺便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掌,缓缓翻看着,那手掌与她的额头已经尽皆一样,血肉模糊,森森白骨隐隐可见,指甲尽数劈裂,血污满布。

“大姑姑说,她们家庭困难,没有办法施以援手”,她翻过了手心,望着同样皮毛不附的手背。

“小姑姑说,表弟将要娶妻,没有多余闲钱”,她又翻过了手心,语气依然飘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德善叔父说,去年他给表哥捐了个秀才,花光了所有积蓄”,

“德清叔父说,他的资金全都压在了货物上,货品未銷,无法周转”,

“德喜大伯母说,她除了能留我吃点饭之外,什么也帮不了我,呵呵”

二小姐在轻笑,语气越发朦胧飘渺,她“咯咯”笑着,声似银铃般欢快,来福终于感觉到了异常,他放开了二小姐,后退了两步,却见二小姐那张血污满布的脸上早已涕泪交流,就着额头早已裂开的血渍纵横满面,似渧非涕似笑非笑,状若癫狂,宛如嗜血修罗,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困难啊,都好困难啊,哈哈哈哈哈哈……”二小姐开始狂笑。

“每个人困难时都来求安治老爷帮忙,几千几万两的银钱欠着,从未归还,安治老爷刚刚死去,一个个就迫不及待的上门讨债,哈哈哈哈哈哈,安治老爷,果然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哈哈哈哈哈,竟然还有相信这种大傻瓜的人,你看看我,来福你看看我,还有比我更傻的吗?啊?我竟然想求他们还钱以期买回我家的渔场?哈哈哈哈哈哈……”

二小姐疯狂大笑着,笑这人世苍凉?笑这人心不古?笑他人明哲保身?还是,笑自己无能为力?她不知道怎么回到家中的,她不知道未来该走向何方,她只有这样哭着笑,疯狂的笑,笑到肝肠寸断,笑到地久天长。

来福见势不妙,一个手刀劈下去,止住了二小姐的癫狂,也埋葬了她的烂漫。

来福心疼的看着她,不过半年时光,那小太阳一般元气的少女就被逼出了疯魔,“若说灾星,怕那人也应是我。”来福拭着二小姐腮边的血泪,对着昏迷不醒的二小姐深深忏悔。

当第二天太阳升起时,二小姐头疼欲裂的睁开眼睛,一抬手,双手已经被尽数包扎完毕,一双熊掌,十根胡萝卜。她一起身,却看见,来福趴在她床沿上睡过去了,想必照顾了她一宿累坏了吧。她昨日失智并不晓得自己闹成何样,隐隐约约觉得,怕是让来福跟着吃了不少苦头,思及此,她心下略有愧疚,伸出熊掌正欲拍拍来福的头,此时来福却懵懵懂懂的醒过来,难得的一派天真模样,二小姐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暖暖的,不住的庆幸,

“好在,你还在我身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接下来的几天里,二小姐一直安静的窝在家里,等着那命运的召唤。她和来福默契的没有提过那夜的事情,又一起默契的等待着未知的明天,又或者是,已知的明天?

然后,此刻,端午艳阳高照,二小姐被提上了公堂,围观者甚众,将个公堂挤了个水泄不通。

一切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贾府尹与安德财乃是一根绳上俩蚂蚱,他们都觊觎安家的渔场。与安德财明抢不同的是,贾府尹想要靠权力寻租不费一兵一卒中间截胡,却不想二小姐并未有他们想象中那般白痴,是以,安德财果然笑到了最后。

那贾府尹圆滚滚的肉脸上尽是褶儿,活像闹市大街上常年叫卖的狗不理包子。胖成这样,喘气也是很困难的吧?二小姐有些幸灾乐祸的想着。

果不其然,那贾府尹哼哼唧唧的一拍惊堂木,

“台下所站何人?”

“草民乃鲛州府人士,姓安名德财,因族兄早亡,且膝下无儿,留下渔场不能经营。按我青阳律例,女子且有夫家者,不得继承娘家产业,而我这族兄只有两女,长女前些年远嫁齐州府,次女也已许配给了城东肖大夫家,因此,按律,当由我们宗族召开大会重新商定经营人选。在下不才,觍长几岁,由族中众宗亲选出继承我安氏渔场,却不料二小姐见此不服,因此特请青天大老爷圣裁。”

“安氏,你可有何话说?”

“我有何话说?呵呵,贾府尹贾大人,您这话问得多余了吧?难道不是您授意他来坑我意欲巧取我家渔场的?”二小姐手一指府尹旁那奋笔疾书的赵登,“难道不是他跟您串通好了要名正言顺的豪夺?您说,我还能说什么?您希望我说什么?”二小姐手又一指旁边的安老爷,围观者集体发出一声“哦~”。

贾府尹一张包子脸瞬间红涨,惊堂木拍得更加响亮,“大胆刁民,竟然放肆?公堂之上岂容你胡言乱语,来啊,拖出去,打二十大板,治她个咆哮公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两侧衙役出列,正欲上前抓住二小姐双臂。二小姐眼神冷冷的,似乎完全不在意眼前状况,又或者是,意料之中?

“且慢,大人容禀”,那安德财到底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既得了便宜,自然要卖个乖,于是破天荒替二小姐开脱道,

“二小姐新近丧父,心情郁结,出言不逊顶撞了大人,但情有可原,望大人怜其孤苦,饶她这一回吧?”

“嗯~”包子脸的“西瓜”府尹捋须半晌,沉吟不语。

一旁那皂衣的师爷却不咸不淡的开了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正能够公堂上所有人听个仔细:

“是啊,大人,属下也曾听德财老爷说过,这二小姐貌似这儿不大好,经常疯疯癫癫的”,赵登用左手点了点自己的脑壳,“而且,听说,她有个贴身小厮寸步不离身的,那小厮生得极其貌丑,啧啧,二小姐品位果真与旁人不同啊,就是可怜了那肖家少爷,还没娶夫人的,头顶已是一片青青草原。”

安德财早已气胀成了蛤蟆,这赵登,当真是个狠人,只怪自己不察,安德财想狠狠抽自己俩耳光,一抬眼却见二小姐又是那副目訾欲裂的恐怖形状,她颤颤巍巍的用手指着他又指着赵登,一张嘴气得颤抖不已,哆哆嗦嗦的,话不成话,她说,

“你……你们……好……你们真好……”

语未毕,二小姐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扑了安德财一头一脸,然后晕了过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二十章来访

七月流火,暑热渐退。

久无人迹的安府门口,迎来了一位稀客。

一位身披枣红色绢纱满身珠光宝气的胖夫人出现在安府门口,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着烟罗轻纱的丫鬟,来势不可谓不汹汹。

胖夫人一回头,右侧的一个稍胖些的丫鬟走上前去,“咣当咣当”砸门,久未与人手掌亲密接触过的安府大门不堪重负,“啪”地一声,门板上不满的裂了一条细细的缝儿。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有人踢踢踏踏走来开门,那老朽的大门“吱呦”一声,仿若腰间盘椎突。

一张面无表情的蛤蟆脸出现在门口,将那仍准备再次拼命拍门的胖丫鬟吓了一大跳,未几,

“鬼啊……”胖丫鬟大跳着躲到胖夫人身后,方才趾高气扬的气焰一下子被浇得半点儿火星儿也无。

又是这个表情,有没有点新意?来福有些无奈的摸摸鼻子,在安府呆了快两年,这个反应他见得眼睛都快长茧了。

“请问您是……?”从来不失礼的来福谦和的看着眼前这三位……“贵客”,平静的问道。

胖夫人左侧略瘦的丫鬟走过来,说,“这是我们家肖夫人,我们家是城东肖家”,语气颇为倨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城东肖家?城东有几个肖家?自然是那个“大名鼎鼎”的肖家,来福心下有了计较,继续不失礼数的对三位“贵客”说,“三位在此稍待,请容我禀明我家夫人。”

说完,干脆麻利的一关门,直把眼前三位“贵宾”甩在了门外,大眼儿瞪着小眼儿。

“怎么了?来福?谁来了?”二小姐披着一件薄薄的白色披风站在不远处。

“没什么,几只胖老鼠卡在门洞里了,您快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呢”,来福一边轻轻把二小姐往回赶一边安抚她,如今的二小姐怕是不能再受什么刺激了。

端午那日,二小姐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出,眼瞅着就直挺挺往后倒去,来福再顾不得什么礼教大防,推开拥挤的人群,大喊着“小姐,小姐”,拼命的挤了过去,堪堪在二小姐将要后脑着地时扑了过去,撑住了二小姐昏死疲软的身子。

他默默的背起二小姐,转身欲离去,一场闹剧而已,何必浪费时间?

却不料那师爷依然阴恻恻的不依不饶:“哟,这都直接上手了?大人您看,德财老爷没说错吧?”

安德财一张胖脸从煮熟的虾子直接晋级成煮熟的猪肝,狼狈不堪的擦着满头满脸的汗,一回头,恶狠狠得瞪了那赵登一眼,那赵登则是一副饶有兴味的看戏状,黝黑的脸上闪现出一股难得的满足,一身皂衣仿若点燃了火焰般,残忍而愉悦,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见,那背着二小姐的丑小厮慢慢回身,眼神从安德财到赵登再到贾府尹,慢慢逡巡。众人突然皆感芒刺在背,一股冰冻般的恶寒涌上心头,压迫感瞬间萦满这方公堂,围观的百姓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

然而之后,那丑小厮却扭过头去,再也不看众人,只是紧了紧身上仍昏迷着的二小姐,喃喃丢下一句,“凭你们也配?脏了我的手”,而后目不斜视的大踏步转身离开。人群自动给他让出了一条道路,或许是被那少年那股冰冻的杀气给镇住了吧?直到少年背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围观者们才叽叽喳喳发出阵阵私语,众人只是指手画脚,却并无一人敢上前去。

这一切二小姐都不知道,她也不必知道,这是来福背着她一路走回安府时唯一的念头。

回家后,来福将二小姐放到床上,伸手搭在她的脈上。她的脈短促而急进,中间是不是空跳几拍,好在没什么大碍,真的就是急火攻心,来福长舒一口气,将薄被盖在了二小姐身上,转身离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待得二小姐醒来时,已是月上中天。来福恰此时端着一碗貌似很苦的汤水推门而入:“我料二小姐此刻也该醒了,是以去给小姐熬了碗药。”

二小姐一看那黝黑的汤汁,一阵阵苦腥气扑面而来,她想起了父亲曾经的药汤,本能的抗拒着。

来福却很坚持,他说,他粗通药理,知道二小姐此刻虽然只是心力损耗过度以致急火攻心,但是那愁绪满怀引发的郁结却是难消,“您也不希望老爷在天之灵看见二小姐这个样子吧?他只希望您好好的活下去,不要辜负老爷的心意,好吗?”

二小姐捧着那碗苦苦的汤汁,眼泪一颗颗,安静的,滴了进去,末了,她一仰头,就着这咸涩的味道一口气把药灌了进去,好苦的药,苦味直达心底,令人终身难忘。

后来,一向壮如牛犊从小不知病痛为何的二小姐彻底被撂倒了,来福说,她只是郁结太久了,思虑过重,放开自己的心怀,慢慢就会好的,当然,每天依然是一碗苦到让二小姐怀疑人生的药汤陪着。习惯了以后,二小姐倒是渐渐爱上了这苦苦的滋味儿,甚至后来,能略略在喉口处品出一丝丝甜味儿来,来福说,这叫自虐成狂。

最热的夏日时光,二小姐却无法跟来福再去海滩疯玩儿,只能闷在家里,每天与来福去荒草丛生的花园中对弈,那花园里的荒草在这个夏日里肆无忌惮的野蛮生长,已经漫过院墙,直至两人高了,那些原本名贵的花木却早已被荒草挤占了生存空间,死生不知了。

二小姐每日里看着这满院荒草,常常诗兴大发,奈何胸无点墨,只得作罢。但是,那杆洞箫倒是吹得越发好了起来,她渐渐开始理解,父亲为何喜欢在月下独奏,那白日里无法对人言的阴郁思绪总会随着飘零的乐曲化风离去,人也会疏朗许多。只是每到夜里,她摸起洞箫想要独吟一曲时,总会被来福制止,他说,夜里不可吹洞箫,易招鬼祟。几次劝诫无果后,来福也只得摇摇头,由着二小姐去了。

少年人到底元气充沛,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平静生活中,二小姐的身体开始渐渐恢复。时间倏忽而过,七夕已至,却不料,在这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的相会之日里,二小姐那名义上的“准婆婆”却突然杀上门。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二十一章退婚

来福将二小姐劝走后,依旧呆在花园中,不慌不忙的喝着茶,刚刚泡好的碧螺春,嗯,时间刚刚好。

一柱香的时间已过。

大门又再次发出暴烈的摧枯拉朽声音。来福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缓缓走向前门,再次打开了大门。

门口,三位“贵宾”已在日上三竿的毒日头下晒成了三颗鲜艳的熟虾籽儿。七月的夜风虽已微凉,预告着秋日的到来,但这日益毒辣的秋老虎却更胜炎夏。

那肖夫人已然被晒得七窍冒烟儿,及至那蛤蟆脸小厮不紧不慢的再次打开门,又慢条斯理稽首鞠躬时,肖夫人已经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推开身侧两个丫鬟,肥硕的身子一步蹬上台阶,圆球一样,堵在门口,厉声问道:“这就是你们安家的待客之道?将客人扔在门口就不管了?”

那蛤蟆脸小厮依旧不卑不亢,完全无视来自眼前这肉球儿的压力,声音依然谦和:

“肖夫人请见谅,我们安府占地颇广,是以一来一回耽误了些时间,肖夫人这边请。”

来福一回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肖夫人满腔怒气仿佛尽数弹射在了一团棉花上,发不出回音又咽不下肚去,只好恨恨的跺了下脚,跟在来福身后大踏步地走进了安府。

来福将肖夫人一行引进了客堂,一推门,一股尘灰味道扑面而来,来福往旁边一让,肖夫人直冲了个正着,“咳咳咳咳咳”,肖夫人被呛得一阵狂咳,她伸出圆胖圆胖的手来回挥着,那股难以按捺无名火终于再次被撩拨腾空:

“你们安府到底什么意思?”

“请肖夫人见谅,我们安家已经许久未曾有人到访了,您先稍坐,来福这就给您泡茶”,那蛤蟆脸的丑小厮依然是那种平淡的语调。原来,这就是二小姐那据说跟她“关系不一般”的贴身小厮?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肖夫人初初进门就连番吃瘪,心下已是极其不悦,那丑脸小厮却越发和颜悦色,气得肖夫人一甩白眼儿,喉间清晰的发出一声,“哼”,径直走进了客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客堂里桌椅茶座尽数落满灰烬,肖夫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来福已经礼数周全的退出了客堂,顺便贴心的关上了房门,那肖夫人身侧的两个丫鬟赶忙凑近她身侧低低嘟囔着什么,间或有什么“穷酸”啊、“落魄”啊之类的词语隐隐飘出。

三个女人一台戏。

站在客堂门口的来福嘴角扬起一个轻蔑的笑,摇摇头,径自去泡茶了。

又过来大约半柱香时间,有人推门,款款而入,是安夫人,她身后跟着低头托着茶盘的小厮来福。

安夫人温温柔柔的向肖夫人行了一个半蹲礼,道着歉:

“肖夫人大驾光临,老身有失远迎,还让肖夫人久等至此,老身失敬!来福,怎地如此失礼?也不招呼肖夫人坐下?存心让人家笑话我们安府不懂礼数吗?”

“是,来福知错。只是来福一见肖夫人,便知夫人是通情达理之人,定不会怪罪来福年幼失仪,是以,怠慢了夫人,还望夫人恕罪。”来福做小伏低状,其言辞之恳切,形容之乖巧,让肖夫人那一直没顺畅的恶气生生憋在了当胸,一口老血死活喷不出来,高,实在是高。

肖夫人知道自己不是这腹黑小厮的对手,不欲与之缠斗。眼见那安夫人视灰尘如无物般一屁股坐在了她左手边的太师椅上,那肖夫人只能强忍着不快,也一屁股坐到右边椅子上去。

“来福,上茶。”安夫人气定神闲的吩咐道。

“是。”来福温顺乖巧的答应道。

“让肖夫人见笑了,自我家老爷过世以来,仆从尽皆遣散,老身一直在佛堂中静修,只剩我这远房的外甥,因父母双亡无家可归,留在了这里,这些时日,上上下下全赖他打点,照顾着我母女两个,虽则我安府不比往昔,但到底也是事务繁杂,他这招呼不周也是情有可原,老身在此替他向夫人赔罪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夫人说着,举起手边的茶盏,向肖夫人一敬,而后一饮而尽。

“来福这孩子,手艺不错,这茶泡的与别处不同,肖夫人可以尝尝看。”

肖夫人端起了自己手边上好的哥窑青瓷,眼睛余光一撇,茶碗周围灰尘满布,生生把茶碗的立足处挖成一个明亮的圈儿,肖夫人这口茶是死活进不去嘴了,出于礼貌,她抿起薄唇,略略拂过,象征性的尝了一口,接着忙不迭放下了。

来福在一旁细细打量着这肖夫人,心底里暗叹,青阳人民果然是智慧过人啊,那句老话咋说的来着?“有好汉,无好妻;丑男人,娶花枝”。眼前这肖夫人,这吨位,足足能装上两个安夫人不说,那银盘一样的圆饼脸上,却生着一副极其不成比例的五官,小鼻子小眼儿小薄唇儿全都聚在了银盘中央,就这尺寸,怕是安在二小姐那张快瘦没了的巴掌脸儿上也嫌富余,大自然造物果然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啊,当然,月老的红线貌似更没什么道理可言。

正当来福在不动声色的打量肖夫人时,那肖夫人也在细细打量这安氏主仆。那安夫人看年岁与自己不相上下,但那身材倒是一如少女般窈窕,怪不得能生出大小姐那般绝色的女儿来呢,只是可惜,怎么就许人了?留下的这二小姐,唉,坊间流言,虽说不可全信,到底有些道理,都怪老爷和老头子,净拿自家儿子的婚姻做慈善。这蛤蟆一样的丑小厮即便是二小姐的表哥,那也只是他们自家才知道的事儿,那关于二小姐的坊间流言多不胜数,却让我儿该如何自处?

思及此处,肖夫人终是一咬牙,清了清喉咙,准备说明来意。

“安夫人,这些时日,我家老爷和老太爷因店铺事务繁忙,一直未能及时探望。得知安老爷英年早逝,我家老爷和老太爷也是惋惜得紧,天妒英才,可惜啊可惜。”说着,拿起手边的绢丝手帕装模作样的拭了一下眼角。

“本来,我也应及早来吊唁,但奈何我家华儿这几月正去齐州府参加科考,为娘的我,着实担心得食不下咽,人也清减许多。”肖夫人又拭了一下眼角。

“却不想,昨日我家华儿飞书来报,他已高中秀才,我肖家几代单传,就他这么一根独苗,不想我儿竟如此争气,为我肖家光耀门楣,我这为娘的也是与有荣焉。”肖夫人那一双小小的老鼠眼中精光毕现,可见是真的很开心了。

安夫人放下茶盏,静静看着趾高气昂的肖夫人,不发一言,等她下文。

“本来我儿衣锦还乡后,待二小姐成年,自当与其完婚,只是这二小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哦?二小姐?”安夫人一张恬静的脸上写满了求知欲,“二小姐又如何了?”

“唉,这话本不应有我来说,安夫人这些时日只在佛堂中不问世事,怕是不知道,外面已经是腥风血雨了。”

“哦?此话怎讲?”

“这……安夫人怕是不知道,外面的人如何传言二小姐与这来管家之间的私事儿吧?”

“哦?有何私事儿呢?”

“这……”肖夫人被安夫人的天真打败了,她有些无力,“就是说,令爱跟她的贴身小厮之间不清不楚。”

“肖夫人,这话说得可有凭据?”

“这……”肖夫人再次被安夫人的无邪噎住了,“这坊间已经尽是传言,说是……说是我儿尚未娶亲已经是绿了顶巾。”

“哦,原来如此啊”,安夫人做恍然大悟状,“所以,肖夫人来我安家意欲何为呢?”

安夫人突然一个回马枪,杀得肖夫人措手不及。

“我……我……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来替肖夫人说吧,我家齐儿与小厮私通,不守妇道,犯了七出,肖夫人依据此毫无根据的传言便欲休弃我儿,可是如此?”安夫人笑得如春风和煦,温温柔柔地说道。

“……”

“还是说,我家老爷一去,我安氏没落,肖夫人觉得我安家配不上你肖府,又不便落人口实便拿我齐儿做枪头,是也不是?”安夫人依旧是春风满面,却句句如刀,将那肖夫人堵在了当场,原来,这蔫儿坏小厮的腹黑尽皆安家真传啊?如此,我儿更不能娶如此人家的女儿。

“我……”

“你想说,是的,对吗?”安夫人及时打断她的话头,站起身来,慢慢踱着步,悠悠说道,

“我安氏一脉自古以来虽只是世代商贾人家出身,未曾富列王侯,但到底也是诗书继世的人家,亦懂得娶妻当娶贤,莫问妆奁的道理。况,我家女眷幼承训诂,这几百年来还未有何不守妇道之人存在。我齐儿虽顽劣,于男女大防上受教于我家老爷与众宗亲,上不愧天,下不愧地,俯首皆无愧于列祖列宗,却不知,因何会为人如此污蔑?”

“我也只是……”

“肖夫人也只是听人说而已是吧?那今日,肖夫人此来,误会可解?这小厮乃我娘家未出五服之甥,与齐儿分数兄妹,却不知兄友弟恭却为人诟病是何道理?肖氏三代行医,应也是饱经世事之家,怎就如此看重那市井下作之言呢?”

肖夫人和来福同时倒抽一口凉气,心底俱是一惊。

肖夫人悔不当初,只道这孤儿寡母门庭冷落,那安氏素来安静如鸡,却不料,她如此能言善道?

来福却是满眼崇拜,他只知这余氏夫人出身世代书香大族,未出阁时也是一代才女,今日一见,方知,原来大家小姐的战斗力果非市井小民可比,就是可惜这二小姐,怎么既没有遗传到老爷的风骨,又没有遗传到夫人的睿智呢?生养一事儿,果然比月老的红线更没有道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肖夫人被几番抢白,一张胖脸已经是由白转红,由红转黑,一双手气得尽皆哆嗦,颤颤巍巍指着安夫人,正欲发作,那安夫人又接上了。

“况,两家亲事乃是两家老爷所定。我家老爷是已早亡,难道肖家老爷竟也不在了?何时竟轮得到肖夫人来越俎代庖?不知肖夫人此来,肖老爷和肖老太爷知也不知?”

“肖少爷年方十六高中秀才,实属难得,可喜可贺。只是我家老爷在世之时,年仅十二便已高中秀才,便是我余氏娘家,也不乏少年及第的英才,我齐儿自幼知礼明义,才高八斗,若为男儿,当是不让须眉,莫说秀才,便是那状元也当的,不知,肖夫人不满我齐儿何处?”

那肖夫人被连番抢白,已经是彻底失了耐性,终于一掌拍在桌上,打翻了那早已凉透了的碧螺春,一双肥短猪爪指着安夫人,一双老鼠眼中,射出深深的怨毒,

“我看不上她什么?你当你家女儿是个宝?我呸,谁不知道你家女儿成日里偷鸡摸狗、不学无术,鬼见愁一样的长相,跟个搓衣板似的,都不知道能不能生养?你家老爷早中秀才,那还不是早死了?你娘家有钱有势,让他们帮你重新找个人改嫁啊?跟我这儿装什么大家闺秀,我呸。看看你们家,要钱没钱要势没势,要什么没什么的,跟我这儿装什么大爷?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家本来就看不上你家女儿,就是你家那死鬼安老爷在世时我们也不怎么乐意,要不是你家老爷低三下四求着我家老爷,你当我家老爷原意做这个慈善?去你妈的,老娘今天就是来退婚的,你能把我怎么地?”

“死肥婆,再说一句试试?”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

肖夫人尚未反应过来时,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她抬眼看着眼前人,

传说中的,吓退鬼神的活阎王,二小姐!

作者有话说:艺术来源于生活,素材来源于经历,虽然很多经历并不见得那么开心,而因我个人文字水平有限,也无法将其中三昧完全展示,望各位见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二十二章刀俎

七月的午后,骄阳似火,那知了在树梢头上拼命的狂喊:“热啊热啊热啊……”——这是一个万物皆浮躁的时节。

突然,闹市大街上炸起一声惊雷,一个杀猪般的惨嚎从天而降:

“救命啊~杀人啦~”

一个酱红色的皮球哭喊着往前狂奔,仿佛一只烤糊的肉包,她身后还跟着俩灰不溜秋的小包子,尽皆挠头披发,裙钗散乱,仿若被洪水猛兽追击一般魂不附体,死命狂奔。

众位邻里乡亲定睛一瞧,可不咋地?在这三位狼狈逃窜的“包子”后方,紧追着一位一身缟素的壮士——二小姐。只见这二小姐,手持一把剔骨尖刀,高扬过头顶,一张脸上,咬牙切齿,满面赤红,尽显狰狞,仔细一瞧,脖子上青筋暴突,其势状若“猛虎下山”,不咬死“猎物”不罢休,又如那曾经的刘屠户磨刀霍霍向猪羊,闹市瞬变屠宰场。

再往后一瞧,那“风火轮”二小姐身后还追着一位,她那丑绝人寰的蛤蟆脸小厮一边在后面高呼“小姐”,一边叉腰狂追,一顿呼哧带喘,很是废柴窝囊。

这是怎么了?众乡亲皆侧目,连带着树上的知了也叫得越发欢实嘹亮——这是一个万物皆八卦的年代。

约一刻钟前,安家客堂中,趾高气昂的、不可一世的、满口污言秽语的肖夫人不意竟被二小姐一掌批面,直打得眼前一片金光闪闪。

先前,二小姐听见异动却被来福哄走,她越走越觉得,今儿这事儿有点儿不对,来福的神情颇为异常。自打他来安家这快两年的时间里,她已经许久不见来福这么一副憋着坏看好戏的样子了,心下一时好奇,又折返了回去,恰好看见,来福往三进主屋走去,他去了佛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一会儿,母亲出来了,身后的来福还托着一个茶盘一路跟随,有客至?稀奇啊稀奇!

二小姐如猫一般,一路尾随,到得客堂门口,鬼鬼祟祟的,听起了墙角。

原来,那长得比贾府尹还像狗不理包子的肥婆竟是自己的“准婆婆”?只是这“准婆婆”有备而来,言谈间不住影射二小姐闺阁不修,明里暗里都写满一个“退婚”的意思。二小姐虽生气,但是也松了一口气,看这肥婆这等粗鲁做作,怕自己嫁去也未必能得好果子吃。

结果,她跟来福一样吃惊的是,平素温柔低调、寡言少语的母亲竟如此这般伶牙俐齿?那句句珠玑夹枪带棒、含沙射影,直打得肖夫人节节败退,二小姐在心里不住的为自己老娘的战力鼓掌欢呼。

然而那肖夫人终究不是吃素的,在老娘那斯文优雅的一再追逼下,肖夫人终究露出了一副市井刁民的嘴脸来。她满口污言秽语,句句直戳安家痛处,尤其称呼安老爷那一口又一口的“死鬼”,将二小姐满腹的火气彻底撩拨了起来!那二小姐又岂是好相与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在谁都没有防备时,风一般的女子光一般的飞扑到那肥婆跟前,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抽了那“酱赤包”一耳光,顺带着一句十足流氓的恐吓:

“死肥婆,再说一句试试?”

“酱赤包”蒙了。

“哼哈二将”蒙了。

安夫人蒙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来福也蒙了。

时间瞬间凝滞。

满室诡异的沉默。

……

……

……

……

终于,那莫名其妙挨了自己“准儿媳”一耳光的“酱赤包”第一个醒悟过来,一张脸上本就紧凑的五官更加亲密的拧在了一起,那双肥硕的猪爪再次伸出来,再次颤颤巍巍指着对面新换的来人,

“你……你……你……,反了你了……”。

来福第二个反应过来,他赶紧飞扑过去一把扭住二小姐的手腕,将她往后一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夫人也反应了过来,一张杏眼登时圆睁了起来,喝到:

“齐儿,不得无礼,还不退下!”

那“哼哈二将”终于反应过来,一左一右扑过去,围着肖夫人,不住的安慰劝解,那瘦丫鬟语意尖刻:

“哟,久闻安家名门望族,原来这么不讲道理的,说不过就打人啊?”

“就是啊”,那胖丫鬟接上,“看把我们夫人打得,把脸都打坏了,这还没过门呢?哎呀我可怜的夫人啊,你好命苦哇,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儿媳妇儿了啊……”

“如此泼妇,我肖家无福消受,退婚,必须退婚,我看看往后这鲛州还有谁敢娶这母老虎!”肖夫人后知后觉的破口大骂,言辞更加下流无忌,什么“狗娘养的”、“婊子生的”、“迟早得送窑子去千人骑万人跨的”,一时间,安家上空骂声一片,鸟雀再次扑棱着翅膀腾空逃离。

午后的骄阳,点燃了所有人心火,激起了每个人的戾气。

场面已是不可收拾,安夫人到底大家出身,很快冷静了下来,紧闭着嘴不再开口,只是静默的看着眼前市侩姿态毕现的肖夫人,一双眼中寒意浮现。

来福也恢复了冷静,使劲扭着二小姐,防止她再进一步激怒眼前张开血盆大口的母老虎。

二小姐也慢慢恢复了冷静,她一甩手,挣脱了来福的禁锢,往门外走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主仆三人一唱一和,见二小姐自动离开,只当她怯了,于是越发开怀大骂,骂的越发随心所欲,肆无忌惮!

须臾,

“哐——当——”一声巨响,客堂那两扇黄花梨做的门,被一只粗鲁的大脚硬生生踹倒在了地上,二小姐一步一步再次走进来,踏着花梨门板而入,直踏得那门“吱哟吱哟”不断求饶,左手上,紧紧握着一把杀猪刀,长约十寸的雪亮刀刃在客堂的光线反射中,明晃晃的,嚣张又霸气的刺着所有人的眼。那握刀的人如那阎罗临世,又似夜叉出海,周身的杀气萦绕,一步一个脚印地,朝客堂中间的“酱赤包”走来。

场面再次诡异地沉默下来。

那满口污言秽语的主仆三人仿若同时被人用烧红的烙铁封了嘴,同时噤声,只把眼神儿瞅着眼前这太岁。

“骂呀,骂呀,接着骂呀,怎么不骂了?”二小姐微笑着说,冰一般寒凉彻骨,那主仆三人不自觉往中间靠拢了下,同时打了一个寒颤。

“骂完了?过瘾了?尽兴了?”二小姐步步紧逼,那主仆三人步步后退,眨眼间退到了客堂的西墙上,退无可退,三个人拢在一起,开始瑟瑟发抖。

“齐儿……”安夫人正欲出声阻止,来福拽住了她的衣袖,缓缓摇了摇头,安夫人读懂了他的目光,不要再刺激小姐,一会儿我会见机行事。

那二小姐虽然身量扁平瘦弱,高度却隐隐超过那肖夫人半个头,此刻更是杀意弥漫,将那身材宽度数倍于她的肖夫人给活活震傻了。

“很好~”,二小姐话音尚未落,一把尖刀已然直直向肖夫人冲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嗤——啦——噗——”,尖刀入肉的声响。

“啊啊啊啊啊啊啊……”一阵杀猪般的惨嚎。

“叫什么叫?还不快滚?”一声不耐的咆哮。

“咕咚——嘡——啪唧——”一连串连滚带爬的足音。

是来福,见二小姐左腕刚刚要抬起时,便将那主仆三人狠命往左侧一推,二小姐的刀嗤啦一声划破了来福的左腹,入肉寸许,那血“噗”地一声喷了出来,惊得那肖夫人一声惨叫,气得那来福使劲踹了她们一脚,一声怒吼,要赶走还在失神呆坐的主仆三人。

那三人终于回过神来,也顾不得狼狈,连滚带爬的逃离了客堂,肖夫人那肉球一般的身材彷如炮弹一般喷射而出,跑到了最前头,刚刚回神的三人再顾不得形象,一路哭爹喊娘,大喊“救命”而去,而已然愤怒到无我的二小姐也是毫不犹豫的扭头便奋起直追,一切尽在一瞬间。

等安夫人反应过来时,那四人均已跑出了视野之外,这可急坏了安夫人,不停的问着来福,“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来福你没事儿吧?还能追上她们吗?”。

来福捂着侧腹,脸色有些苍白,“不打紧的夫人,皮外伤,您别担心,我这就去追小姐”,说完也踉踉跄跄追了出去。

“别让她做傻事啊,来福,一切拜托你了。”安夫人急的无法,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去追击的背影,默默祈祷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二十三章七夕

二小姐一路追着肖夫人,眼中只看得到前方那酱红肉包,从东市到西坡,从南街到北口,从未时初过到申时抹尾,半日时光不到,“二小姐悖理不孝,举尖刀欲害婆母”传遍了整个鲛州府,伴随着二小姐的夜叉样貌,再次给二小姐的“传奇”又添一笔“浓墨重彩”的华章。

来福跟二小姐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边止着血,一边慢慢拉近。可恨那肖夫人,虽然胖成陀螺,却丝毫不停歇,仿佛是要将二小姐此刻的形容昭告天下一般,绕着弯儿的四处乱蹿,就是不往肖府跑,最后,高喊着“安家杀人了,啊啊啊啊啊~”,尖叫着蹿进了府衙。

二小姐浑然不觉,杀红眼一般跟着直愣愣正欲往里跑,却被一记手刀劈晕在府衙门口。当那肖夫人领着衙役出来当街捉拿行凶人犯时,却只看见空荡荡的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侧目,哪里还寻得到半分二小姐的影子?

当二小姐悠悠醒转过来时,又是月上枝头。二小姐摸着自己沉重的后颈,慢慢坐了起来,嚯,来福这一记手刀当真是一点都没放水啊!二小姐一抬眼,眼前是一堆火光,温暖而明亮,有个身影背对着她正在给火堆添柴。

下午时分,那个劈晕二小姐的,不消说,除了来福还有谁?当他意识到肖夫人意欲何为时,二小姐已经堪堪要迈上府衙台阶,来福再顾不得会暴露行迹,一个轻盈的流云飞身,飘落至二小姐身后,一个干脆利落的手刀,而后一把扛起瘫软的二小姐,飞奔到附近枝叶繁茂的大树上,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只在转瞬间,兔起鹘落,几下便飞逃至远处了,好一身俊秀飘逸的轻功。

来福背着昏迷中的二小姐,其腾挪斗转却似猿猴般轻灵,一如他第一次把二小姐从山洞背回家一样。因担心衙役会去安府寻二小姐晦气,来福干脆就带着二小姐来到了他们的秘密基地。

好一个不让人省心的七月七啊!来福看着七夕的上弦月默默感叹着,一回身,那被他劈晕的少女已悠悠坐起。

“醒了?”

“嗯。”

“来烤个火吧,夜里风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嗯。”

恢复神智后的二小姐,乖巧的有些让来福不适应,他往旁边挪了挪,给二小姐让出了烤火的最佳位置。

二小姐依然静默。

“今日是七夕哦!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相会的日子!”

“嗯。”

“不过,今年的七夕,天气蛮好的啊,也没有下雨,看来,牛郎织女今年没有哭啊!”

“嗯。”

“你说,牛郎织女一年才见一次面,为什么要哭啊?像今天这样开开心心笑着多好,我们也有月色可欣赏。”

“嗯。”

“呐,二小姐,想哭就哭吧,来福不会笑话你。”

“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人家都说儿肖母,二小姐,今日观那肖夫人形容,你那未婚夫婿怕是更像那肖夫人一般模样,这么想来,还是咱们二小姐赚了不是?趁今日乞巧,二小姐要不要做点什么东西,以乞求收获一个真正的如意郎君?”

“我只会点火烧柴。”

“……”二小姐终于会说别的话了,却是将来福噎着了。

“来福,那肖夫人说我不好生养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就知道我不好生养呢?”少女的脑回路总是让少年出乎意料,原来她介意的是这个?

“咳咳,大概是因为”,来福在旁边打量了一下二小姐,虽然已13岁了,那身量却跟他来福一般无二。

“因为什么?”

“呃,大概是因为,二小姐目前还是‘太平’了些吧?”少年此语一出,自瞬间觉得自己如那登徒浪子一般唐突,于是耳朵根子一下子红了个透。

“太平又怎么了?我随我爹不行吗?”二小姐说着,一颗大大的眼泪滴了下来,“呲——”一声,被火苗蒸干,然后二小姐的眼泪如开闸了一般,一颗又一颗,滴落下来,终于连成一条线,而后,二小姐终于放声大哭起来。自从两年前他被二小姐收留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放肆任性的嚎啕痛哭,来福心里竟然隐隐有些放心下来。这几个月的二小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活着,每日如同一具只会喘气吃饭的行尸走肉,他一直很是担心,却不料,二小姐憋在心里许久的郁结终于借着这次肖夫人事件而尽数发泄出来,当真要谢谢那势利眼儿的“酱赤包”啊!

美好的七夕,糟心的一天。

二小姐也不知道自己伤心什么,换做平时的她,那些污言碎语根本难伤她分毫,可是今日却认了真,是因为那“酱赤包”侮辱了她最爱的爹?还是因为这人的行径让她再次感受到了树倒猢狲散的悲凉?又或许她知道,自己又把爹的愿望搞砸了,爹希望她可以好好嫁给一个平善人家,可是她却……而且,之后怕是也难再嫁出去了,那个理由大概就是肖夫人说的,她“太平”了,所以不好生养,而今又被人当面退婚,她到底,还是对不起爹。小小的少女第一次感到了自卑,她很无力,感觉自己什么也做不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来福静静的在一旁看着她哭,伸出一只手去,像抚摸一只猫儿一般顺着二小姐那额前的碎发,看着二小姐抽抽噎噎,安慰着对她说,“别哭了,要是真嫁不出去,大不了以后我娶你好了。”

“你?可是你太丑了。”

“丑?我?”

来福被二小姐打败了。其实他并不知道,小小的少女此刻最大的烦恼只是那“太平”,可是那小小少女也同样不知,如果人生的烦恼只有“太平”那该有多好?

等二小姐情绪渐渐缓下来时,来福从怀里摸出两片桑叶,放在唇间,悠悠的吹出了几声嘹亮的声响。这海边气候潮润,来福无意中发现在山中竟然生有不少野桑,那枝叶比寻常人家栽种的更加粗壮。于是来福趁空当时采了几瓣,粗粗的制成叶笛,那叶笛悠悠扬扬,清亮洒脱,与爹那压抑低沉的洞箫声截然不同,带着一股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那曲风也是颇为诡异清丽,与青阳的端庄持重不同,倒像是来自遥远的异乡。

“真好听”,二小姐一边擦着脸上的鼻涕眼泪,一边真诚的赞赏,“是你家乡的曲子吗?”

“嗯,是我娘教我的。”

“你娘?”

“嗯,她是一个,很美的女人。”七夕的上弦月下,来福的眼神温柔似水,“也是一个,很命苦的女人。”

来福回首,又伸手摸了摸眼前这个仰头看着他的小小少女的额头,“自古红颜多薄命,生得美不见得就是好事,像二小姐这般普普通通的反而最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你是说我长得丑啰?”小小的少女有些不悦,头一扭,甩开了来福的“魔爪”。

来福哑然失笑,“我是说,二小姐不会命苦的,你以后一定会遇见你的良人的,哎,我说,你到底会不会听别人的话啊?”

二小姐依旧气鼓鼓的一扭头,但是却怎么也气不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听来福主动提起家乡的话题,好奇心终是战胜了自己的那点小小的郁闷,她凑近来福,说,“你刚刚说,儿肖母,那你,长得是不是很像你的母亲?”

来福沉吟半晌,似乎在思考怎样回答,良久,点了点头,

“嗯。”

“呐,来福,能不能再让我看看你的脸?”

“……好!”

“……啊~?”二小姐反而愣了。

她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她知道来福不能露出真面目的原因,却没想到来福竟然这么痛快的答应了,一时间,反而有些懊悔,连忙摆手道,“我开玩笑的,我知道你有难处,真的不用了。”

“没关系的!”来福却很是坚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红色的丹丸,一仰头吞了进去。

“你吞了什么?”二小姐好奇。

“洗颜丹,我师父研制的。”

“那你一开始也是用这种丹药变成这样的吗?”

“不是,那是定颜丹”,来福说着,从瓷瓶里又倒出一枚黑色的方形丹药,用手托着放在二小姐眼前。

“那我能吃吃看吗?”

“要是二小姐不怕中毒的话”,来福狡黠的笑着,把丹丸放回了瓷瓶,“我的体质特殊,这些丹药如果是寻常人吃下去,怕不用多久就会毒发身亡了。”

“那你没事儿吗?”

“我?”来福苦笑,“要是我能有事儿说不定还好些。”

正说着,来福把脸往火堆上凑了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要干嘛?”二小姐大惊,正准备要伸手拉住他。

“卸妆啊!”来福一摆手,拒绝了二小姐的“好意”。

来福的脸就在火苗旁边烤啊烤,那层疙瘩满布的“皮”慢慢开裂,来福伸手一点点抠了下来,渐渐的,面前那黄丑小厮的肌底慢慢显现了出来,他把那层“脸皮”一块块的放在了身侧,直至最后抠尽,二小姐眼前又出现了那个瓷白的娃娃,而身旁的那层“脸皮”不过是一堆黄泥,快要两年不见的来福的真颜,就这么显现了出来。

二小姐张大嘴看着眼前来福变着“戏法”,眼前这个俏郎君不是两年前那惊为天人的小乞丐又是谁?只是,快要两年未见,那张精致的小脸上稚气已尽退,瓜子脸更加瘦削,高阔的额头挺立着,那点血一般的朱砂痣较两年前更为鲜艳,处在男孩与男人分界线上的美丽少年,一双如墨的杏核圆眼比两年前略细长了些,眼瞳中射出的是更加冷静的睿智,二小姐再次看痴了。

事实证明,二小姐确实不是白痴,从她对于美色毫无抵抗力的花痴样子可见一斑,那来福却生生被二小姐瞅红了脸,那张惯常蔫儿坏的脸上竟然难得的出现了一丝丝,娇羞?实乃奇观啊!

“你这药,真神奇啊!”二小姐由衷赞叹着。

“也没有了,这定颜丹取自蛇卵草,是……我家乡的特产,有剧毒,因为总在黑唇蛇出没的地方生长,所以又叫黑唇草;而这洗颜丹的成分则容易找的多,正是这黑唇蛇的毒液,这草与蛇毒天生相克,我师父便拿它们炼了药。”说到这里,来福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来一样,轻轻笑出了声。

“我能看看吗?”

来福点点头,把瓷瓶递给了二小姐。

二小姐拔开瓶塞,一股一言难尽的腥臭味儿扑鼻而来,比二小姐日常服用的汤药难闻一百倍。白色的葫芦瓷瓶里,还有五红五黑十颗药丸,“你多久服用一次啊?这药吃得就剩这么几颗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来福再次哭笑不得,“二小姐啊,你当我师父炼的药像你们渔场收的珍珠啊?因为这毒草和毒蛇的栖息地本就隐蔽,我师父能找到的所有原料不过就炼了十六颗药,我服用一次,能够撑满两年,直到今日不过才用掉了六颗而已。”

“哦,原来这药这么珍贵啊,你快……收……好……”二小姐话音未落,突然朝后方仰去。

“二小姐?”来福大惊,伸手抓住二小姐的脉搏,那脉象越发沉涩,而二小姐的脸却像中了暑一般,两坨红晕染上了腮头,呼吸也越发急促了起来,这情形,像是,中了毒?

来福眉头紧锁,眼睛缓缓闭上,开始盘腿打坐,他开放了周身气穴,用五识感知着周围的气息流转,有一丝丝气流如线香一般从他头顶百汇处溢出,缓缓的往洞穴上方盘旋,然后那股白色的气线顺着来福身后的洞壁慢慢滑下,最后停在了二小姐的右大腿侧边,突然,那股气线如有生命般,“嗖”的一下钻回了来福的头顶,来福睁开了眼睛。

然后起身,走到二小姐右大腿一侧,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二小姐右侧大腿之下,一扬手,一条如绿丝带一般的翠蛇被他抓在了手里,那蛇软软垂着,已被掐死。

来福将那蛇靠近眼前,一条竹叶青,很明显,非青阳所能产,且这蛇通体碧绿但却透明,那蛇骨蛇肠的如同泡在一弯绿水中一般,清晰可见,这真不是一条一般的竹叶青,显是有人淬毒养炼许久了吧?他们,终究还是找到他了。

他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将那蛇往旁边一扔,走到二小姐身旁,撕开她右大腿侧的衣裤,果然,在右大腿外侧,有一个小小的牙印。来福俯身,一口一口将毒血吸出。此毒蔓延极快,来福刚刚将伤口的毒液尽数吸出,那二小姐的脸就已经紫涨,嘴唇呈紫黑色,毒气已攻心。

来福略一思忖,接着转头,抓起旁边那条死蛇,拿那蛇的毒牙往自己左腕处一拉,一股鲜血缓缓流出,来福右手撑起二小姐的下颌,将流出的鲜血一点点的滴进了她口中,大约一小碗茶左右的量后,来福的伤口凝固了。他静静看着,二小姐脸上的黑气渐渐褪去,口唇也慢慢恢复红润,来福大松一口气。

然后,他站起来,背对着洞口,说:

“出来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阵风刮过,来福突然如离弦的箭一般,猛地朝洞口外奔去。

溪边,一阵巨大的轰鸣,整座山体仿佛都跟着晃了两晃,山洞里扑簌簌的落下些石粉尘沫,“咳咳咳咳咳”,呛了灰的二小姐一阵本能的咳嗽,从昏迷中慢慢睁开了双眼。

眼前,仍然是那个尚未燃尽的火堆,只是,来福呢?自己又为什么睡过去了?

二小姐抬起头,一阵昏昏沉沉的感觉,她伸出左手正欲扶额,却被一个东西硌得一愣神,一个瓷瓶,来福的宝贝瓷瓶。

而后,她看见了自己的右腿,被人包扎完毕,不远处,一条绿色的,死蛇?

来福?

二小姐心下突生一股不祥的感觉。

她挣扎着站起来,拖着受伤的右腿,一步一步挪出了山洞。

此刻,月上中天,山林寂静,连那夜猫的悲啼都已不闻。

二小姐心下的不祥之感越发浓重了起来,她拖着自己受伤的腿,挪啊挪啊挪到了溪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溪边的一块尖石上,血迹斑斑,一角土黄色的布料插在尖角上。

那是来福的衣袖。

二小姐一把薅下了那块布料,撕心裂肺的大喊着:

“来福!”

“福福福福福……”回答她的只有山林寂寞的回音,连乌雀都没有一只与她应和。

七夕的上弦月依然高挂在中天,照耀着月下那孤零零的少女,万里无云,星光闪烁。

他悄悄的走了,正如他悄悄的来,他留下了一片衣袖,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来福,失踪了!

作者有话说:男主角来福君在第一篇的故事里正式下线,不过大家放心,他还是本书当之无愧的男一号,且让来福君先好好歇几个章节,咱们下一篇故事开启时再跟他见面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二十四章及笄

溪流奔涌,月凉如水,又到汛期了。

此山名为“狼牙山”,只是海边一座普通的石头山,与那天下名山的“琅琊山”自是不可同日而语。该山海拔不高,却颇为险陡,因常年受海风吹拂,整座山几乎不惹尘土,那山石嶙峋突兀,奇形怪状,尽皆青绿,山顶上更是矗立着两块状若狼牙般尖锐向天的锥形山石,一左一右,遥相呼应,两块山石中间有一条溪流蜿蜒流下,恰似那狼口垂涎,因此名唤“涎溪”。这涎溪绕着鲛城南门盘旋而过,东流入海。虽只是一条浅浅的小溪,每年到汛期却也如暴涨如注,兼之那山石多苔满湿滑,是以常有乡民上山失踪。

而此刻不巧,那溪流正是翻滚上涨时。二小姐握着那一角带血的衣袖,坐在溪边的青石上,看着那溪流怒吼东去,想象着不久之前,来福也许就是在此处落水也未可知?也许他曾经使劲抓住这块溪边尖石,终是被冲走了。来福不会水,这么湍急的水流,怕是此刻他早就被冲出入海口了吧?

二小姐使劲握了握手中的衣袖,站了起来,沿着溪边,一瘸一拐的往山下走去,然后,毅然决然的拖着受伤的右腿继续往东走,朝着海边慢慢走去。

温柔的上弦月静静看着海滩上那个蹒跚的小人,一个猛子,扎进了乌墨般沉静的黑色大海,那小人在海上起起伏伏,一会儿沉下一会儿浮起,直游到很远很远的深海处。月渐西沉,朝阳洒金,海面上波光粼粼,一派祥和。金砖般的海面上,一个小小的人头猛地钻出,打碎了这一片鸡蛋黄儿。二小姐已经寻了一夜,寻到很远很远的的海域,就快到海鲨的老家了。那海底,依然黑漆漆的,那个如玉般的少年,终是没在。

二小姐两只眼圈儿皆乌黑,嘴唇青紫,一瘸一拐的,从海里走了出来,然后,猛地栽倒在海滩上,大口喘着气。她仰望着红蓝交映的天空,朝阳已至,残月未走,日月同辉是为明,二小姐大笑了起来,直笑得肺气“咳咳”作响。

天亮了!

当二小姐浑身湿漉漉的赶回家中时,母亲早已等在门口。二小姐一夜未归,急坏了一直不问世事的安夫人。当她看见一身泥污、浑身湿透且行动不便、独自归来的女儿时,心下已是了然,来福,怕是遭遇不测了。她轻轻摇了摇头,将手中拿着的大氅披在了湿漉漉的二小姐身上。

二小姐病倒了。一场高烧,烧得她满嘴胡话,梦里一片血腥杀伐,有人不停在用手拉她,不要往里走了,回来吧,那里是不归路。她却异常坚决,使劲要挣脱那人的手,却发现那人的手如冰一般冷硬,她一低头,一只白骨手臂,指如刀刃,使劲钳住了她的左手腕。她一抬头,是来福,他在狂呼着什么,却如同被扣在了玻璃罩中一般,任何的声响都传不到她的耳中。来福哭了,脸上的蛤蟆皮扑簌簌的一块块掉落,露出了那绝色的少年颜,来福依然在哭泣,双眼流出血一般的泪,那珍珠般的瓷白肌肤也开始腐烂,一块又一块的肉,掉在了她眼前,没有了血肉的脸庞只是一具普通的骷髅,两只黑洞洞的眼睛直直看着她,依然在哭着,转眼却开始七窍流血。

朝为红颜,暮为枯骨,死生一瞬,万念成空!

二小姐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熟悉的雕花大床。她浑身衣衫已尽换,右腿的伤依然化脓,又被人重新清洗包扎。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高烧已经尽退。母亲端着一个黄铜盆正好走进来,看着刚醒的二小姐,微不可查的吐了一口气,二小姐已经昏迷三天了,安夫人也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她三天。只是,小女儿这本就不甚灵光的脑袋,好像将她烧得更傻了些。如此,也好,能活着,比什么都好!安夫人默默在心里感谢上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秋去冬来,春至夏更,时光荏苒,又是两年。

安夫人与二小姐相依为命的这些时日,二小姐终于学会了做饭洗衣,料理家务。安府越发安静苍凉。

两年内,二小姐将安老爷留下的银两还了众宗亲,也买断了与安氏一族的关系瓜葛。后来,安府开支日益困难,二小姐流着眼泪,将安老爷的字画、瓷器一样样变卖。安府的日子捉襟见肘,安夫人长期营养不良,日渐消瘦,咳喘日益严重,但好在,她还活着。一幅富春山居图居然能换得三两米面,熬几顿薄粥,二小姐打心眼儿里感激典当行的忠伯,一直照顾着她们母女,不至于饿死。只是可怜了那群猫猫狗狗,残羹冷炙已难寻,连阿福都从一直超重的猫活活饿成了一只体重正常的猫,只不过,减肥成功的阿福越发精神抖擞,每日在墙头上朝着隔壁院子里的小母猫搔首弄姿。好在,它们一只都没有离开安府,猫狗俱不嫌家贫,二小姐每日里陪着它们斗嘴聊天,日子过得也很平静。

然后,她及笄了。

生在阳春三月的二小姐,在桃花盛放的时节,迎来了自己十五岁的生日,也迎来了,自打出生以来,第一个“桃花期”。她伸手摸摸自己头上的烟紫玉簪,那是爹亲手为她做的,也是她至死都不会变卖的念想。可是,

她看着空荡荡的主屋——安家已经再也没有什么可典当的东西了,那一点点的米面,只够维持到明日,那过了明日,该怎么办?

二小姐第一次后悔,为何不好好念书,夫子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因为自己没有好好念书,所以才没有办法办法找到黄金屋吧?自父亲离世后,她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无能,连这些年的吃食,都仰赖曾经品位不凡的父亲留下的藏品,而自己,竟无法去挣到一个铜板,更种不出一颗米粮,她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弃中。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二小姐为明日的食物发愁时,鲛城里最出名的媒婆——葛大妈上门了。

她为二小姐提亲来的。

二小姐喜出望外。

终于,明日的口粮有着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葛大妈口沫横飞,介绍着这位敢“摸老虎屁股”的张员外。那张员外娶了四房妻妾,俱生了丫头,眼看着,张员外这家大业大无人继承,他愁啊,于是托葛大妈帮他留意年轻女子,“人家不嫌弃二小姐貌丑,也不怕她性格暴烈,只要年轻能生儿子就行”。

“那张员外年方几何呢?”安夫人依然温柔。

“这……张员外虽然年近六旬,但看起来也就跟我这般顶多三四十岁”,葛大妈颇为得意,“而且你们孤儿寡母的,能得张员外这般贵婿,那可真是命好啊,命好得不得了!”

“谢葛家大姐,只是我家齐儿年纪尚幼,婚配之事尚需缘分,待机缘成熟再议此事,如何?”安夫人温柔又坚决的截断了葛大妈的话头。

二小姐在旁边好生可惜,明明就有饭吃了,娘怎么这么想不开?不就是年纪大了点吗?好说,给他生个儿子,然后不见他不完了?

她一路送着葛大妈出去,然后往旁边一跳,趴在墙头上,看那葛大妈出了安府大门后,狠狠在大门上“啐”了一口,“也不看看都穷成什么样了?装什么千金小姐?我呸!”

这肥婆,太讨厌了,娘拒绝的好,“墙头草”立马换了风向。

然后,明日到了,二小姐愁眉苦脸,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她二小姐从来就不巧啊?

当她耷拉着头去佛堂里,准备跟安夫人告罪时,安夫人却摸出一锭金子,直直把财迷二小姐馋出了哈喇子。

“娘还有些体己,还能维持一段时日,齐儿莫要担忧。”

二小姐岂止不担忧,简直都要感激涕零了,娘果然是个人才,还知道偷藏私房钱。这锭金子,足够她们母女和那群猫狗吃上两个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小姐跪在安夫人旁边的蒲团上,朝着佛堂里那尊小小的观音像狠狠磕了三个响头,谢谢观音菩萨保佑!

春光无限好,刚及笄的少女心情无比美妙。

好事成双,葛大妈之后,鲛城排名第二的媒婆闫婆也登门了,快要荒成坟冢的安家最近很红,红得快赶上那天香楼的头牌了。

闫婆此来,是给二小姐介绍城西鳏夫王大头的,“那王大头人最是老实,虽只是个打铁匠,但是好在决不像那些富户员外的三妻四妾,二小姐嫁过去,妥妥的主母,而且,才四十来岁,正当旺年,以二小姐现在这条件,这真是顶破天的好姻缘啊!”

安夫人依然沉静不语。

二小姐想起那个铁塔一般浑身黑黢黢的壮硕男子,还有他家成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响,心里一阵阵发毛。

“齐儿瘦弱,怕非其良配,有劳闫婆费心了!”安夫人依然温柔又坚决的回绝了。

二小姐依然把闫婆送出门口,看着那瘦削的闫婆一如那葛大妈般爆发出的破口大骂,那功力竟不下那肥婆,二小姐很是感叹了一把这“风干鸭”的肺活量。

原以为,鲛城媒婆中的头牌二牌先后吃瘪,安府迟早会恢复原本的清静。却不想,以口条为生的媒婆行业竟然比那天香楼的妈妈桑更在乎头牌的营业额,于是之后,媒婆阿姨们就如商量好了一般,越战越勇,安府隔三差五就有不同的媒婆上门提亲,也都无一例外的被安夫人四两拨千斤赶了出去,这几个月,安小姐经常在墙头上看着各位媒婆阿姨们灰溜溜的被赶走、再怒冲冲的破口大骂,再次感叹,肖夫人的战力确实属于废柴级别的。

在安府久违的热闹中,安夫人终于替二小姐定下了一门亲,城南的没落秀才——何府家的独苗——年方十七岁的何世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二十五章出阁

说起这何家,虽然几世清贫,但好歹是个诗书继世的人家。这何老爷早亡,何夫人一人将独子何世仁拉扯长大,很是吃了一些苦头。安夫人思忖着,这何夫人久经炎凉,想必不会如那肖夫人一般粗鲁无礼,眼窝儿浅薄。及至后来几次见面,安夫人对这何夫人确实印象极好。何夫人为人聪慧敏捷,那何公子虽然生得五大三粗,面色黧黑,看起来也还算个憨厚人,配缺心少肺的二小姐倒是也相得益彰。于是,两位失去家主的孤寡夫人在几次磋商后,终于定下了这门亲事。

半年时光倏忽而过,从炎夏到寒冬,一眨眼到了腊月初八,二小姐终于出阁。穷困的安府无力支撑昂贵的嫁妆,贫寒的何府亦无法支付高额的彩礼,于是两家一合计,两厢互免这些虚礼俗套。因二小姐已将安氏族亲因缘斩断,就只安夫人的娘家余氏几位兄弟从符岛郡赶来,其余尽皆何府亲眷。

二小姐在安氏宗亲门客和肖夫人的合力“帮助”下,名声已毁大半,毕竟,于青阳这种礼教大防重过天的国度中,没有什么比女子的名节更为要紧的。是以,傍晚时分,一顶两人小轿悄悄过府,将二小姐接到了何家。

二小姐一身鲜红粗布嫁衣,头上是简简单单的珠冠。没有绫罗绸缎,没有凤冠霞帔,没有宾客喧腾,没有鞭炮震天,好像老鼠娶亲,二小姐在花轿中有点乐不可支,浑然忘了,自己才是那个“老鼠新娘”。

“老鼠新娘”被送到何家后,一个老妈妈把她扶了进去,而后整个喜房就剩下了她一个人。看来这何府跟她安家差不多,已经穷酸到请不起丫鬟了。好在二小姐这些年如安府的那些杂草一样,自由自在生长惯了,倒也不在乎有没有人服侍,只是装模作样的坐久了,实在有些坐不住。于是,二小姐自己掀掉了红布盖头,摘下了珠冠,脱掉了外层那有些闷热的粗布红衣,只穿着贴身的红色里衣,然后将盘成已婚妇人的发髻全部解开,如往常一般在头上盘了一个小道士般的髻子,往日的烟紫玉簪从贴身里衣里掏出来插在了头上,对着铜镜左顾右盼,嗯,还是这样比较顺眼。

虽然已至腊月,浑身单薄的二小姐倒是也没有觉得寒冷,反而一个人在屋里越呆越气闷,门口,还站着那准备帮她跟她这位未谋面的丈夫举行合卺仪式的喜娘。野猫二小姐岂是浪得虚名的?没门儿,我可以走窗户啊!

二小姐这么想着的时候,就把窗户打开了。一股寒风夹着片片雪花,“扑啦~”一声飞进了窗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竟然飘起了雪花?二小姐很是兴奋的顺着窗户缝隙爬了出去,窗外是一片面朝北的后长廊,二小姐就这么赤着脚,抬着手,伸出廊檐去接雪花。那雪花初时还略幼小,渐渐的,从天而落的是越来越大的六瓣冰晶,落到二小姐不怎么温暖的手上,凝固着,然后,慢慢融化掉。

这整座何府还不及安家的二进花园来得大,是以,前院的饮乐声响即使在这后廊也是听得一清二楚。二小姐听着,那两三桌的宾客觥筹交错,渐至椅背拖动,宾客离场,她知道自己也该回去了。二小姐深深吸了一口气,啊,自由的味道,马上就闻不到了。

她鬼鬼祟祟的正准备掀开偷溜出来的窗户爬进去时,突然听见有人边说着什么边往后廊处走来,这风雪不夜归的,有猫腻!二小姐好奇心上来了,于是她弓着身子,伏在窗下,偷听起了墙角。

声音在北长廊的最东头停下了,是一男一女,在东长廊处的暗影里说着悄悄话,音量刚刚好能传到北长廊中间的二小姐耳中,她听见一个男人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放心,待我今科及第,定然不会负你。”

“可是,今日你已娶亲。”一个软糯的女子声音响起,甜腻酥麻入骨。

“无妨,我跟她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不得真的,世仁愿对天发誓,我此生心里只有婉儿一人,我世仁的子孙也只会由婉儿所出,如违此誓,天打雷劈,天诛——”

男人声音未落便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一股暧昧的“唔唔”、“嗯嗯”的声音紧接着被那阵阵北风刮了来,饶是二小姐未经人事也涨红了一张脸,听什么墙角不好,但听这些个不可描述之事,不妥不妥,爹说过,非礼勿听,二小姐动了动已经冻麻的脚,准备起身偷溜回去。

然而又有一个声音的加入,彻底打断了那对雪中鸳鸯的缠绵,也彻底打消了二小姐准备溜回去的愿望。

来者的声音像是一个老妇人,料,应是何夫人。

只闻她一声低喝:“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成何体统?”

接着响起几声女子低低的抽泣声,依旧娇媚婉转,何夫人的声音再次低低响起,带着十足的威吓:

“吴家小姐,我家世仁今日娶妻,想必你也清楚,这夜来风雪愈大,我何府也不想怠慢娇客,吴小姐还是请回吧!”

接着一阵细细碎碎的声响,那个抽泣的声音竟是渐渐远离了。

然后是一声清脆的耳光声,但音量控制刚刚好,何夫人果然是个有分寸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混账!”何夫人低吼,“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不清楚吗?你带她来做何?还特意挑在此处,就不怕被新妇发现?”

“娘啊,我与婉儿情投意合,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何况那安家二小姐声名狼藉,早些年就跟个丑破天的家仆厮混,这才被人退了婚,我们何家到底也是读书人家,为何非要喝这些有钱人家的洗脚水,找这么个二手货?”

“唉,你说的我未尝不知啊,可是我何家这些年的境况你也只应当知道,那安家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安夫人偷偷塞给了我一千金珠,并且千叮咛万嘱咐只做我们家出的彩礼,莫要告诉那二小姐实情,这安夫人此举不但全了咱们何家的面子,而且还帮咱们还了外债,连明岁你赶赴齐州科考的盘缠都有了,你父早亡,娘一个人把你拉拔大,就指着你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的,你可不能犯糊涂啊。”

“娘啊,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那安二小姐貌丑赛无盐,脾气又如夜叉般粗鲁,跟婉儿这般的温柔可人简直是天差地别,孩儿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思去跟那么个丑八怪圆房啊!”

“儿啊,男子汉大丈夫,当能屈能伸,晚上烛火一灭,乌漆抹黑的,谁还看到个什么丑俊的?况且,忍这一时,异日你高中举人,我们何家脸面俱有光,到时候,什么样的夫人娶不到?”

“可是……”

“没有可是,快点,回去,莫让新妇发现,就当为了何家,为了娘,成不成?”

然后便听得两股脚步声,往东西两侧分别而去,一个沉重些的男子足音拖拖踏踏走到了婚房门口,

推门,走入。

而那廊下,鬼影子都不见一个,徒留一阵风雪吹过,将几滴廊下的水滴凝结成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二十六章离丧

二小姐一身红衣,赤着脚,走在银装素裹的世界里。

眼前一片迷离。

风雪遮眼,何处是家?

二小姐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慢慢往安府走去,一路跌跤十数次,一双脚已经冻得毫无知觉。所幸,远处迎着风雪飘摇的红灯笼告诉了她归途,那里,安府,才是她的家。

二小姐从熟悉的狗洞里钻进去,几只猫狗照例热情的围了上来。风雪严寒,它们都聚在这小小的柴房里,互相拥着取暖,或许,也是在等待熟悉的二小姐归来。她摸摸大黄的头,一双已经失去知觉的脚似乎也渐渐回了暖。“来福当年,是不是也像我这般逃婚过啊?”她不自觉的想起了初遇时那一身艳红的美丽少年。

当二小姐推开佛堂时,安夫人已经做完了晚课,正在静静的闭眼打坐。青灯古佛,檀香萦绕,三个时辰不见,这熟悉的景色却仿若经历了三千年。二小姐慢慢靠近安夫人,坐在了她身边的蒲团上。

安夫人早已听见推门声,却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在心里悠悠发出了一声叹息,这痴儿发现了吧?

果然,静默了半炷香,当那只檀香香灰全部落下时,二小姐悠悠说话了,她说:

“娘,你的狐裘呢?”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娘,你的夹袄呢?”

“……”

“娘,你的金钗首饰呢?”

“……”

“……娘,对不起……”二小姐低着头,蒲团上,一颗颗大大的水珠滴落,她从未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的迟钝。

两年前,她比谁都清楚,安府的境况,却在娘拿出一锭金子后,心安理得的依赖着娘这最后的体己,从来没有问过,娘的体己是从哪里来的?

两年前的寒冬腊月,娘只穿一件旧夹袄跪在佛堂里清修,她曾经问过,娘为何不穿那件御寒的白狐裘?那是爹远去西疆时给娘捎回来的,价值万金,娘爱若珍宝,只上身一两次就束之高阁了,爹死后,娘更是从未翻穿过。当时的娘温柔的笑着,娘是清修之人,不能在佛祖菩萨面前穿这种杀孽太重的衣服,她相信了,此后这两年果然从未见娘再穿过。

而后,娘身上的首饰、金钗甚至她从娘家陪嫁来的一双翡翠镯子都已一样样不见,每当她问起,娘总是说,她是清修之人,不可在佛前招摇,是为大不敬。

直到这个寒冬来临。

二小姐年少力强,一身单薄秋衣撑到寒冬浑不觉得有异,可是,娘呢?娘已是五旬之人了,她竟然从来没有问过,娘一身青衫从秋穿到冬是为何?即便是刚刚她临上轿前,都没有问一句,娘,你冷不冷?

她伸出手去,摸着娘身上那薄薄的青衫,那青衫下的手臂,已是瘦骨嶙峋,仿佛爹那临去之时,那硌手般的触感。二小姐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声又一声的对不起,诉不尽她此刻的悔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夫人却似意料到女儿的反应一般,伸出一双干枯如鸡爪般的手,握住了女儿那已然冻僵了的小手,顺势将她搂过来,让她枕在自己那正盘坐的膝头上。

娘的手,好凉,二小姐的眼泪扑簌簌的无声流下,打湿了娘那同样冰冷的膝头。

安夫人仿若觉察了女儿的心酸一般,用空出来的右手拍着女儿那排骨一般嶙峋的后背,一如小时候哄女儿睡觉一般,低吟婉转,语意缱绻:

“齐儿乖,齐儿乖,娘不冷的,娘不冷的。”

娘怎么可能不冷?她从昨日起,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却在她临上轿前,给她端了一碗热乎乎的肉汤,里面飘着仅有的三片里脊肉,娘说,新嫁娘是很累的,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得上饭,不如先垫垫肚子。二小姐已经两三年没有沾过荤腥了,当下狼吞虎咽吃了个精光,而后才想起,娘几日未进粒米了,娘却说,娘是清修之人,不食荤腥,且近日辟谷,齐儿吃了便好。

回想起来,二小姐的眼泪更是如断线一般,静静流淌着,一千金珠,好个一千金珠。她不敢想象,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娘是如何一次次将自己的衣饰拿去典当。那典当行的忠伯一贯刻薄,娘该低声下气求多少人,受多少刁难,才能将自己那些本价值不菲的衣饰贱卖以维持生计?如今,娘更是将所有变卖所剩的一千金珠尽数给了何家,

“娘,以后,你该怎么办啊?你吃什么?你喝什么啊?”二小姐的声音幽咽。

安夫人轻柔地抚摸着女儿的背,

“没关系的,娘真的没关系的,只要你能好好的就行。这些年,跟着娘,苦了你了,是娘没本事,没法照顾好你!”

“不是的,娘,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娘”,二小姐抓着安夫人的左手使劲往怀里抱了抱,“是我,是我没用,是我害娘伤心,是我没有照顾好娘,害的娘把钱全给了何家,对不起……”,二小姐低低抽泣着。

“唉”,安夫人长叹一口气,“虽然娘说,娶妻当娶贤,莫问妆奁,可是,这世道,又有谁不问妆奁呢?如果不是娘穷困,也不会害齐儿被那肖家退婚折辱,说到底,是娘害了你。这何家少爷也许会是个成才的,你跟着他,将来也未必不会受轻贱,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一千金珠算不了什么,娘只愿你在婆家能挺胸抬头,好好活下去就好,那样,九泉之下,我对你爹也就有交代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嗯……”二小姐的声音呜咽,心底里凄苦满溢,娘啊,您好糊涂啊,您把钱都给了他家,他们就会高看我一眼?我们打肿脸充胖子,就能换来我在婆家的抬头挺胸?您可知,一千金珠换不来您女儿的自尊,换来的只是他们更肆无忌惮的嘲笑,娘啊,我们何苦作践自己?

那无声的泪水静静流淌着,二小姐拖着浓重的鼻音说,“娘,我以后永远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傻孩子,又说傻话了,你现在是有夫家的人了。”

“我不管,我就要陪在你身边”,二小姐久违的耍赖。

“好好好,永远在我身边,我们娘儿俩永远不分开”,安夫人言笑晏晏,接着话音一转,声音越来越低沉,带着几分严肃,

“答应我,不管遇到什么境况,一定都要好好活下去。活着,才有希望,才有未来,不管如何被人轻贱欺辱,都不要放弃自己,好吗?”

“好,我答应娘,决不食言!”二小姐郑重发誓,伴着那无止息的眼泪。

而后,她就这样伏在娘冰凉的膝头上,有一搭无一搭的回忆小时候的事情,安夫人那双抚摸她后背的手也慢慢降下了频率,最后将其放在了二小姐的颈间,渐无声息。

“还有啊,有一次,我跟来福打赌,看谁能捡到最漂亮的贝壳,可是他最没用了,还是个旱鸭子,一个浪过来就被卷走了,还是我救了他哦,然后半夜三更爬墙回来的”,二小姐语气轻快的说着,眼中的泪水却翻涌不尽。

“还有一次,我们去海边钓鱼,来福最笨了,钓了那么久才钓到一根小鱼苗,结果一转头就被阿福吃了”,二小姐依然语气轻快的说着,颈间的手指越发凉了下来。

“还有爹以前不喜欢吃茄子,香玲每次做红烧茄子爹都偷偷暗示来福替他吃了,他还好意思说我挑食?”二小姐继续咯咯笑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要是姐姐还在家就好了,她一定会喜欢来福的”,二小姐继续轻语,那眼泪却溃如崩堤。

“娘,你说,如果来福还活着,我能找到他的话,我们再一起生活好不好?来福的手艺真是好,不仅泡茶,连做鱼都做的比我好吃,你说,好不好?”依然无人应答。

她就这样静静伏在安夫人的膝头,自说自话了一宿,那风雪一宿未停歇,伴着二小姐的话语,埋葬了她曾经平安祥和的童年。丝丝冷风从缝隙中吹进佛堂,让她不自觉打了几个冷战,那膝头渐渐开始僵硬,那颈间的手指也益发冰凉,但是她依然留恋着不肯起身离开。

天光渐渐大亮,阳光透过花棱门窗洒满了佛堂,照耀在菩萨脸上,异样的端庄。

日上三竿时,二小姐终是不舍的从安夫人身上爬起,双眼红肿。安夫人双目紧闭,面色青白,身体已僵直,神态却无比安详,与那对面的观音大士两两呼应,宛若双生。

娘她,终于自由了!

或许,已然成佛了!

二小姐擦干眼角流了一宿的泪水,跪在旁边蒲团上,朝着娘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洞房花烛夜,至亲离丧时!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二十七章下堂

二小姐打开佛堂的门,门外,雪晴云淡日光寒。那一群猫猫狗狗正乖乖站在佛堂门口,不吵不闹,见二小姐推门出来,几只狗狗猛地扑上来,狂摇着尾巴,安慰着她。

二小姐有些疲惫的拍了拍大黄的头,沙哑着嗓子,叮嘱它们:“乖乖在此,守好门户,我去去就回。”大黄呜咽一声,乖巧的把爪子从她身上拿开,然后转身,趴在了佛堂门口。

地上积雪已近尺厚,二小姐赤着脚,一步步走过门前那平整干净的雪场,留下一串深深的足印。

她先回了自己的卧房,脱掉那身血红的里衣,翻出了曾经的那身缟素。安老爷过世两年多,二小姐的身材一如从前,那身缟素竟然无需重新修裁。

这些年,安家能变卖的全变卖了,二小姐的闺房里只剩下了平日里休息的这张大床,几身素衣,和一个装满丝绦络节的小铁盒,里面尽是她曾经跟来福比赛时打好的丝绦和一些没有用到的丝线。

二小姐从里面抽出几根丝线,将头上的烟紫短簪拔下来,用丝线细细的缠绕在簪上,一圈又一圈,慢慢将这它包成了一个小小的红丝球,而后,将一个红色络节坠在红球下面,挂在了脖子上,贴心而藏。二小姐将手压在胸前,缓缓吐了吐气,腔子里,那心脏在“噗通噗通”跳动,有力而坚定。她翻出了自己日常的白色绣鞋,着一身粗麻素衣,深深吸了一口气,迎着大亮的天光,踏着洁白的冬雪,开门大踏步走了出去。

街上的雪已经被人踩踏得七七八八,与那泥泞翻滚在一起浑看不出那冬雪应有的情怀。街上的行人虽较往日稀少,但也偶有几个熟悉的货郎正在挑货叫卖,看见二小姐一身素白麻衣,满脸严肃不语,双目直视前方,大踏步走着,那一身杀气逼得众人尽皆躲远了,不敢再打招呼,二小姐就这样一路无语地回到了何府。

虽然昨晚只是蒙着盖头走了一段路,行了个拜天地的礼,二小姐依然方向感极好地直冲主屋而去。远远地,她看见主屋明堂的右侧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位着枣红锦缎袍子的妇人,料想,必是那昨晚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何夫人吧?

二小姐不等丫鬟通传,就已施施然走了进去。只见她举手齐眉,双膝跪下,以头触地,行了一个伏拜大礼,哑着嗓子道:

“安齐见过何夫人。”

那何夫人沉吟了约有半炷香时间,方慢条斯理说道:“起来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齐闻言缓缓直起上身,仍举手齐眉,却并不起身,那何夫人心下惊怒渐起。

今日一早,她端坐明堂,等候新妇前来奉茶问安,结果左等右等均等不来新妇,只等来了自家的世仁公子。何夫人一问之下,才知,昨夜新妇已不知所踪。二小姐素来有不羁野名在外,何夫人料这二小姐必是不适应,所以偷跑回了安府,所以心下已是不悦之至。

及至方才,那二小姐远远走来时,一身缟素,已然落到了何夫人眼中,她的不悦是未下眉头、更上心头,一片严霜已满布额面之间。

但是二小姐竟然出人意外的知礼仪,何夫人面目中的那层严霜被这个标准的问安礼给打消了几分,看来这新妇也不尽然是个彻底的白痴吧?何夫人思忖着。

结果,二小姐行礼之后却只是举手齐眉,并不起身,兼之一身缟素,何夫人心底隐隐有不妙的感觉,仿佛下一秒二小就就会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一样。

不得不说,何夫人没有白白比二小姐多吃这么些年的米盐,她料想的半分也没错。

只见那二小姐依然举手齐眉,眼睛略低垂着看向地面,沙哑地向何夫人道歉:

“安齐今日本应早来奉茶问安,却不料延宕至此,且一身素白,是为不敬,望何夫人恕罪。”

那二小姐一口一个“何夫人”,让这何夫人也有些吃不准,这新妇今日所为是何道理?她并不言语,只把眼睛冷冷的盯着新妇。

二小姐也抬起了眼睛,直视着面前端坐的何夫人。这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与何夫人面对面。也许是这些年的风霜磨砺所致,这妇人看起来不出意外的精明,一双狭长的单眼皮,眼角上提,一双柳眉也跟着眼睛的弧度一起往上吊着,颧骨高耸,嘴巴微凸,总之,这是一张,一看就很不好惹的脸。

“娘,听说那二小姐……”一个冒冒失失的声音突然从明堂外传了进来,粗声大气的,一个黑旋风跟着卷了进来,却在见到跪在当堂的人时生生截断了话头,大着舌头转成了结巴的语调,“回……回……回来了……”,然后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挪到何夫人的身边。

这位,怕不就是,昨晚与她行拜天地大礼后却与什么“吴家婉儿”海誓山盟的“丈夫”?这位世仁君身长腰粗,面色黑黢,壮如铁塔,面目与何夫人有七分相似,倒是有几分他们安府过年贴的门神的气质感觉,一句话就是,长得好生辟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小姐仍然举手齐眉,却已然抬起了头,直直平视着眼前的何氏母子,然后,一字一句的说明了她的意图。

“先请夫人恕罪,昨夜……”,二小姐上牙使劲咬了咬下唇,终于下定决心,

“昨夜的事,安齐全都知道了。”

何夫人闻言,双眼霎时蒙上了一层坚冰,一双细长眼睛中精光毕现:

“哦?你待如何?”何夫人轻笑发问,语气与门外的数九寒天颇为相称。

“何夫人莫恼,安齐并无要挟之意。”二小姐突然冷静了下来,不卑不亢回道。

“昨夜我母过世,安府已是强弩之末,再无半分金银财帛。安齐不欲与夫人争,只望夫人能够可怜可怜安齐,帮安齐葬了我母。”

二小姐说完,齐眉的手再次带着头颈深深的磕在了大地上。

“若夫人肯帮安齐这次,那安齐……”,二小姐银牙一咬,声音越发嘶哑,

“你待怎样?”何夫人寸土不让。

“若夫人肯帮,那安齐……自愿下堂,那陪嫁均半分不要,此后余生,与何府再无半分瓜葛”,二小姐声音越发低哑,

“若夫人不肯帮,那一千金珠和吴家小姐的事情明日便会传遍鲛州府,何公子的功名怕也会因此有牵连”,二小姐声似破锣,咬牙切齿地道,跟来福厮混这么久,竟然也沾染了不少来福的腹黑刁钻习气,二小姐在心底对自己轻轻摇了摇头,但是,没有办法,只要能让娘入土为安,与爹九泉之下能够得以团聚,再下作的事儿,她二小姐今日也做得出来,何况只是这小小的不足为惧的威胁呢?何夫人是个聪明人,这是个只赚不赔的买卖,她二小姐都不在意自己的名节了,何府没有不答应的理由,况一场葬礼又能花费多少金珠呢?二小姐在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何夫人眼睛中惊疑不定,更加搞不清楚二小姐意欲何为?那何公子却是大喜过望,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他一时飘了。丈母娘突然死了,明媒正娶的夫人自愿下堂,成全他与婉儿,且安家陪嫁这二小姐也不打算要了,看来这二小姐真如广大乡亲们所说,是个脑筋不大正常的!如此好事儿,怎能放过?

于是,何公子在旁边使劲拽了下母亲的衣袖,“娘,答应吧?快点答应啊?啧,您有什么好犹豫的?是她自己愿意下堂的,与我们家何干?”。

“你给我闭嘴,蠢货!”

何夫人恼怒地呵斥了猴急的儿子,再看看眼前这个止水不波的少女,一双乌溜溜的黑色瞳仁竟然有些深不见底,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小看这丫头了?

这件事儿,不管她答应与否,何府这场脸面和几十年累积的好口碑注定得丢上大半,看似便宜,却全部截断了自己的后路,甚至连带着儿子的功名也会一并蒙尘,何夫人突然觉得很是后悔,这安家,从一开始便招惹不得,否则也不能像现在这般骑虎难下。

最终,她思考许久后,还是点头答应了。异日我儿高中,此事儿定能翻篇,何夫人很是乐观。

见何夫人答应后,二小姐终是站起来了,一双膝盖跪在潮湿的砖地上,隐隐发疼。二小姐却顾不得这些,朝何氏母子万了万福,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大踏步走出了何府的院门。

门外,何府的大红灯笼仍高挂,那通红的“囍”字灯笼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白雪,凄美异常。

方才一日,已是沧海桑田,二小姐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较之昨日又冷硬了几分,她摇了摇头,一步迈下了何府台阶。

终究,她还是辜负了爹娘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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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灵三日后,巳时初,安夫人下葬,何府如约出了丧葬资费,一口薄棺敛了一身单薄青衣的安夫人,一副招灵幡在前指引,二小姐一身斩衰麻衣跟在后方,无泪无话,安夫人母族几位兄弟尚未归家,陪着二小姐一道,三五人,安静的,将一世温和无争的安夫人葬入了安家祖坟,与安老爷并骨。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任尔生前何等风光霁月挥土如金,亦或穷困流离潦倒不堪,哪怕家有千年铁门槛,最终,不过都化为一个土馒头。

二小姐看着漫天洋洋洒洒的纸钱,与那飘零的白雪一道纷落,小小的心里竟然生出几丝不属于她这个年纪所应有的萧瑟,她伸出右手按住了自己的左胸,那里,隐隐的疼痛,却无法宣泄,只有一个红球停着,回应着那节律不齐的心跳,“扑通扑通”,震着二小姐的右手指节,为什么,你还活着?

午时三刻,二小姐如约来到了何府。

一纸休书摆放案前,专等二小姐前来签字画押。二小姐依然面无表情,拿起旁边的一杆等得都已蘸足了墨的湖笔,笔走龙蛇,潇洒又帅气的签下了自己的大名,然后就着旁边印章泥台,将右手拇指指印摁在了姓名旁边。

一气呵成,不足半盏茶时间。

二小姐拿着那张证明自己此刻身份的休书,细细端详了半天,有生以来,第一次写出证明漂亮的大字儿,却是签在了一纸休书上,何其讽刺?又何其搞笑?

不过,此刻的二小姐却是完全笑不出来。即使蠢钝如她,也知道,被几次三番退婚的她,此生,怕是注定要孤苦一生了。

二小姐有些头晕的闭上了眼睛。

未来,已一片漆黑,伸手,仍不见五指。

那何夫人虽则强悍,终究还残有几分妇人心肠,何况何府已占尽便宜,出于面子,在二小姐左脚已迈出何府大门,右脚正准备抬离之时,何夫人追至门边,当众递给了二小姐二十两纹银。这可是二十两啊,够她一个孤女吃用一月有余了,何夫人觉得自己已仁至义尽,很是菩萨心肠,二小姐依旧面无表情,也不推辞,只是瞟了何夫人一眼,接过了。

算计而已,计较何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二小姐不吵不闹不作妖的接过走了,门口围观者也渐渐散去,何夫人大松一口气,转身,紧闭了门户。

一切,尘埃落定。

二小姐一如往常闲庭信步,慢慢挪回家中,在路上顺便淘了点米粮。娘说的对,只有活着,才有资格谈未来谈希望,而只有金银,才能保证自己活得下去,哪怕这区区二十两,不过是安老爷在世之时,二小姐一天的生活用度资费而已。可是现在……二小姐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皮,娘走后这三天,她除了煮那满院的荒草裹腹外,什么都没有再吃过,何况家里还有十几只猫狗依然等着她,这是她仅剩的“亲人”了。

思及此,二小姐不再拖拖拉拉,又虎虎生风的大踏步往安府走去,推开大门,大黄依然热情的扑了过来,阿福也在后面缓缓摇着尾巴,眼睛慢慢眨着,仿佛在说,“欢迎回家!”

二小姐抱着暖暖的大黄,眼泪一颗又一颗,砸落在大黄那干枯的背毛上,哽咽着喃喃自语: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漫天飞雪如絮般片片洒落,渐渐覆盖了那跪在庭院中抱狗痛哭的少女,连同簇拥在她周围的十几只猫狗一起,塑成了一座温暖的雕像。

是夜,二小姐下厨,将那玉米面和水调成糊,再把那些野草连根一起剁碎搅入米糊中,撒点盐,上笼屉一蒸,满院香飘,她和猫猫狗狗们,尽皆饱饱吃了一顿晚餐。昔日安府富贵,二小姐丝毫不解人间疾苦,也曾挥金如土,二十两,她曾兴起了买根金钗,只戴了一天,隔天就不知道扔到了哪个犄角旮旯去了;二十两,她去福兴茶楼听说书先生说个书,听到那兴处,随手一打赏一锭银子就扔出去了,为此,来福没少念叨她;又或者是,更早以前,她将那街头小胖揍得满头包,终于顺利晋升为“山大王”后回家,却发现,小胖的娘提溜着满头包的小胖上门讨说法,爹给她善后,回回都是二十两,而当时的她,天天在外惹是生非,有时候一天爹就能出去个三五百两;而今,她才知道,原来,二十两,可以吃几十天的饱饭,可以给娘换个厚点的夹袄,可以早些给娘治疗伤寒,娘也许就不会冻饿得病而亡。

真像,一场报应!

可是,若是报应,也应报应在她身上才是?为何让爹娘替她受过?

二小姐心下一阵阵心酸,为自己的后知后觉,也为自己的迟钝无知,更为自己的废柴无用。

娘用命换了一千金珠,却连个字据都没有立就尽数给了人,不管依着青阳律哪一条,哪怕二小姐豁出了命怕也拿不回来了。眼下,只是将将拿来了二十两银子,可是就算再怎么节省,最多也就撑个把月,年关又将至,年后该怎么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要不,扮成小厮去给人家当书童?不妥不妥,二小姐胸无点墨,虽略略跟夫子学了几天的子曰诗云,但到底是个粗俗的,干几天说不定就会被辞退了!那,要不,就扮成小厮,去给人家当杂役?不行不行,万一那主人家再是个刻薄的,到时候钱没挣着反惹一身骚!那就去风月场所卖肉?二小姐看看自己依旧可以跑马的平坦前胸,和硌手的屁股,再看看自己骷髅一般的脸庞,终于认命的仰天长叹,“啊啊啊啊啊,不行啊,我果然太平了!”

阿福在旁一脸鄙视,眼中绿光一闪,瞧这份儿出息,切!

就在二小姐为前途出路发愁之时,年关已至,过了年,二小姐就16岁了,跟姐姐当年出嫁的岁数一样了。想到姐姐,二小姐使劲甩了甩头,像要把什么东西从脑中迫不及待地扔出去一样,这样薄情的人,想她作甚?

明天的事儿,明天再想吧!

二小姐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给自己鼓了鼓劲儿。

然而有句老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在这寒冬腊月年关将至时,在安夫人的五七头上,安府又久违的迎来了稀客——安德财。

这次,他的身后,还跟着长长的一串“队伍”,而他的身旁立着的,赫然就是那日公堂之上,站在安德财旁边,那个更圆的员外。

今日她方知,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

把女儿嫁给贾府尹做十姨太后弃屠从商的、一手夺走了安家独霸百余年的珍珠采买权的、将安德财与官府牵连起来的背后高人、二小姐实际上的真正“仇家”、人称“刘屠刀”的前屠夫——

刘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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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福说得对,果然,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腊月二十九,申时三刻!

安府门口杵着家丁二三十,个个手持大棒,将个安府大门紧紧包围,人群中间,站着鲶鱼须胖头鱼安德财和一身绿衣的肉丸子刘起德,二小姐居高临下站在门口台阶上,斜睨这一群乌合之众,虚张着声势,身旁,猫狗十几只。

观这架势,今日怕是难以善了!

二小姐强压着心头不安,一双漆黑的眼瞳定定对着安德财,大声开口问道:

“安德财,你又来干什么?我安家可不欠你任何钱!”

“哦?二小姐,难道不欠钱,我就不能来了?”安德财皮笑肉不笑的道。

“安德财,上次还钱之时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安家与你安德财此生恩怨两清,再无瓜葛,我还未追究你强吞我安氏渔场一事,你倒有脸敢再来?”二小姐强作镇定。

“嚯,几日不见,二小姐倒是伶牙俐齿了不少?看来没白被休啊?莫不是二小姐又犯七出追杀婆母了?”

“哗~哈哈哈哈哈哈~”周围围观者一片哄堂大笑,几个家丁更是口哨吹得飞响,轻佻地冲着二小姐抛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小姐一张脸气得紫涨,但奈何对方人多势众,而且日渐西斜,来来往往的归家者甚众,好奇的将安宅这边瞅着,二小姐虽不惧他人眼光,但此刻作为安家仅有的继承者,她不得不顾忌爹娘的脸面,是以,二小姐终是强压怒火,在一片孟浪的口哨声和调笑声中,继续抬高音量,大声质问着安德财:

“如果你今日只是为奚落我而来,那么你笑够了就麻烦你,给我滚!”

说完,作势正准备回身往里走。

“二小姐,且慢!”

那安德财猛地上前一步,正欲踏上台阶,拽住二小姐的衣袖,却不料大黄从旁边猛地冲过来,一张大口猛得张开,吓得安德财赶忙撤回了手,他上次吃过这恶犬的亏,此刻对面那只瘦骨嶙峋的黄狗,喉间那“呜呜”嘶吼,还有那粼粼的犬牙呲互,让他记忆里那种恐惧感顷刻间醒了过来,安德财往后一步,退回了那“肉丸子”旁边,大黄也不追击,只是站在二小姐跟前的台阶上,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眼前众人,仿佛一只受伤的恶狼,众人皆心惊,围着安家的包围圈略略往外扩大了些许。

“二小姐,你这就无礼了吧?有你这样待客的?”安德财悻悻然。

“哦?客从何来?我竟不知,沐猴而冠的畜生原来也能称之为‘客’?”二小姐面无表情,既然今日横竖得一战,不若抢占先机。

“哈哈哈哈哈哈~”围观人群爆发出更响亮的笑声,竟胜方才?

“你——”安德财一双三角眼眯了起来,面皮也紫涨了起来,如此,就更像一只张口呼吸的鲶鱼了。

正在此时,一只胖成球的猪爪拦在了安德财前面,是那个自始至终都未曾发话的“肉丸子”。二小姐心里隐有不安,那日在公堂之上,此人虽从未张口说一句,却很有能压住安德财甚至贾府尹的气势,此情此景,与那日公堂之上何其相像?

终于要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小姐心里的弦紧紧绷了起来。

果不其然,那“肉丸子”慢条斯理的发话了:

“二小姐见谅,是刘某唐突了。在下刘起德,敢问二小姐,我现在该称呼您肖安氏呢还是何安氏?”这声音阴冷黏糊,像极了那日山洞里,二小姐看见的那条绿色死蛇。而她也终于明白,那个将安家逼入绝境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周围家丁连同围观者爆发出一阵小小的窃笑。

二小姐脸色铁青,冷冷道:“难道我没有名字?”

那肉丸子接着发问:“那此刻,二小姐你是否能代表安家呢?”

二小姐惊疑不定,心下沉吟,这人想干什么?安家那些产业都零零碎碎的落入了众宗亲手中,此刻除了这栋老宅子外,已经别无产业了,难道他们的目的,是这安府老宅?

思及此,二小姐更加谨慎,不敢轻易答言。

那刘员外却貌似为难:

“这……可就难办了!按我青阳律例,凡女子,皆不得继承娘家产业,二小姐想必清楚的很!”

二小姐心下一个“咯噔”,“所以呢?刘老爷此话意欲何为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小姐莫急。我青阳律例同时规定,凡女犯七出者,可以由婆家出具休书,自动和离,但该女退回娘家时,依旧算不得娘家之人,因此我才好问清楚,二小姐你的归属,究竟是肖家呢?还是何家?”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音越发响亮了起来,二小姐如同被剥干净了游街示众一般,赤裸裸的,毫无隐藏的,暴露在天光之下。她一口银牙几欲咬碎,胸口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到无法呼吸,一双手指紧紧抠进了手心里,却一言也无法回击。

事实胜于雄辩,二小姐无话可说。

良久后,她抬起头来紧盯着那肉丸子刘员外,一双眼目中血丝满布,安德财不止一次见过她将疯的临界状态,心下发毛,悄无声息往后退了一步。二小姐瞪着一双染血的鬼目,慢慢走下台阶,朝刘起德走去,嗓子沙哑似生锈的古钟,咬牙切齿的,一步一个字的蹦出了一句话:

“我·属·于·我·自·己!”

“呵呵?你属于你自己?”

“啪啪啪啪……”刘起德忽然拍手鼓起掌来,回过头去,背对着二小姐,面对着已经围了好几圈的吃瓜群众,大声吆喝着:

“众位乡亲父老,二小姐这话,众人可听明白了?二小姐当众承认,她属于她自己,她非肖何两家之人,亦不能代表安家,这可非是我刘某人的意思,请众位邻里乡亲做个见证。”

周围突然沉寂了下来。

二小姐一个激灵,福至心灵,明白了。

请君入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她,业已落入陷阱!

他们今日有备而来,为的就是激怒她,不管二小姐在狂怒之下说出什么话,都有可能被他们抓住把柄,而他们的最终目的,确实就是,她身后这座安家大宅。

二小姐突然冷静了下来,脑中飞转,此时不能硬碰硬,更不能再多说一个字儿了。

那刘老爷可丝毫没有给她这种机会,一转头,突然抬高语调,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势,面对着二小姐。他身高本就高过二小姐一个头,兼之身宽体肥,站在二小姐对面已是极有压迫感,更何况他现在语带胁迫,一步步逼近眼前的二小姐,俯瞰而道:

“二小姐,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既非肖何两家人,又不能代表安家,你只代表你自己,那么,请问二小姐你又在此作何?”

二小姐丝毫没有退让,一张倔强的小脸高高昂起,血红的眼瞳中,杀气漫布,此刻气势竟不输眼前这个居高临下睥睨着她的肉丸子。

“这·是·我·家!”二小姐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那森森犬牙亮出,在落日余晖中隐隐闪着寒光,如一匹嗜血的饿狼,“无关人给我滚!”

“啪啪啪啪啪……”

刘起德再次鼓掌,嘴角带着一丝轻蔑又不屑的笑意,

“我真是替安老爷感到悲哀啊,自己精明一世,却生了个如此不通情理的女儿,可怜哪可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顿了一顿,他接着说道,

“按青阳律,无主之宅自有官府收回买卖,二小姐既已出阁,不管是否被休,都没有资格染指安府产业,作为安家女儿,你更无权过问,是以,此屋自安夫人过世后就自动收归官府所有,今日,我刘府出三倍高价从安氏族亲中购得,我倒想问,二小姐此刻出现在我的宅院中意欲何为?”

刘起德似是目的已达到,胸有成竹的往后退了几步,又脸上的讥讽之意却越发旺盛,

“你说你家?谁能证明?不信问问众位街坊邻居,这,到底是谁家宅院?”

二小姐转过头去,面对着那乌泱泱的人群,一种不详之感油然而生,不得不说,二小姐这野兽般的直觉一向是很灵的,此刻,果然,所有人都如同不认识她一般,满脸写着冷漠。

她面对着众人走去,那里,尽皆是她曾经流连闹市时的邻居朋友,目光所及,人人或低头或视线扫向别处,避开了与她的眼神交汇,

“忠伯?我常常去你家典当东西,我们安府的字画瓷器可都是经由你手转卖的,你说,我作为安家女儿在安宅里是否合情合理?”

“这……这……每日典当货品如此之多,小老儿不大记得了。而且二小姐典当的是否是安家的东西,小老儿,小老儿也确实不清楚。”

“你……”二小姐气结。

“林婶儿,每日里我去你家米粮行淘换米粮,奉养我母,你还时常感叹我母仁厚,你说我难道不应该在这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二小姐,您就别为难我们这妇道人家了,再说您都出阁了。”那林婶儿头脸低垂,不敢与二小姐直视。

“吴大哥……”

“王大姐……”

“闫妈妈……”

“胖婶儿……”

“泥人儿大哥……”

二小姐求问着眼前每一个人,一颗心却越来越凉,越来越沉,眼前一张张或躲避或冷漠的麻木脸孔,让她记忆中那曾经哀求乞怜再次复苏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二小姐再次仰天长笑起来,一双乌瞳却已尽数染红,状若滴血,她伸手,一一指过眼前这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你们好啊,你们真好,今日你们事不关己,助纣为虐,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你当你们逃过了?今日的安府就是你们的明日!安德财!”

二小姐突然回头直冲安德财扑去,一双血瞳周围目訾尽裂,衬着她那哭笑兼容的狰狞面孔,竟如那地底鬼魅前来索命般可怖。安德财一时竟腿软了,他转身想跑,却不料二小姐状若饿虎扑食般一个猛子扑过来,宛如疯子,一双枯瘦如鸡爪的手竟然力大无穷,直直掐住了他那肥硕的脖子,只掐得他脸皮胀青,口吐白沫,那疯子还在满嘴喃喃自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你,安德财,是你联合他们出卖了安家,是你,你该死,你该杀,你该千刀万剐……”

周围的家丁见势不妙,举着大棒朝二小姐的头纷纷扑来,却不料此时,大黄黑豆等几只饿狗与二小姐一般,疯了一样扑了过来,护着二小姐,直咬的那家丁们抱头鼠窜,场面终于开始失控。

周围围观的人呼啦啦一下做鸟兽四散,只留下一片血淋淋的战场。

这边三四个家丁围着花脸,花脸嘶吼的声音宛如饿狼,那涎液津津,垂死一战。但是好狗到底架不住一群狗奴才,四个家丁的大棒如雨点般落了下去,那花脸的低吼渐渐消失,地上只留下血肉模糊的一团。

二小姐此刻已然杀红了眼,全然顾不得其他,却被一只斜飞过来的大棒狠狠捣中了后心,二小姐眼前一个发黑,不自觉地松开了掐着安德财的手,那安德财甫一得松,大口喘着气,一双三角眼儿射出怨毒的光,他胖胖的身体往旁边一滚,刚刚脱离了二小姐的钳制,就勾起一只脚狠狠往二小姐前心踹去,却不料一声惨呼,那瘦骨嶙峋的黄毛癞皮狗护在二小姐旁边,一张嘴狠狠咬住了安德财那肥硕的腿肚子,竟比刚刚二小姐还要狠厉,那四只犬牙已经完全没入了肉里,安德财从旁边捡起一根掉落的大棒,拼了命的往那黄狗头上击去,直击得那黄狗脑浆崩裂,那犬牙仍如铁钩一般紧紧钳在肉里。

黑豆和阿福与那刘屠夫缠斗在一起,被刘屠夫一把提起了喉间,只听得“咔嚓”一声,黑豆的竟被生生掐死,而后被刘屠夫狠狠扔在了门口石狮上,石狮上瞬间血肉狼藉。阿福上窜下跳,一张利爪狠狠挖向刘屠夫眼角,只听得“啊啊啊啊啊啊……”,那刘屠夫的左眼竟然被阿福右前爪生生扒出,那刘屠夫一脸血污,杀性大气,一只右手狠狠捣向那猫的腹部,“噗嗤~”一声,一只石砵一般的拳头狠狠击穿了阿福的腹背,又狠狠甩了出去,竟是把阿福的肠子都生生拽了出来。

“大黄——阿福——”二小姐一声惨呼,原本已经杀性大起的她越发如修罗附体,大黄在它面前脑浆崩裂,溅了她一身,她眼前刚刚恢复清明,就看见阿福被生生击成了肠穿肚烂,一声痛呼,二小姐如疯虎一般狠狠扑向那刘屠夫,一张嘴狠狠咬住那肉墩子一般铁硬的右臂,用尽全身力气,仿佛要将他的肉一片片咬下来一般,刘屠夫一声惨嚎,几个家丁围了过来,抡圆了大棒狠狠打向二小姐的头部,二小姐浑然不觉一般,仍然死活不松口。

渐渐的,围着二小姐的家丁越来越多——她的“护卫”们都被活活打死了,只剩下她还在负隅顽抗,一双利爪一张虎口狠狠咬住眼前的猎物刘屠夫,誓要同归于尽。

那刘起德到底是屠夫出身,一身蛮力势不可挡。初被阿福抓瞎了左眼时,一时吃痛,不辨左右,才被二小姐逮了个空子撕咬住了。此刻家丁们渐渐将手边的猫狗尽皆打烂,得了空都来帮这刘老爷,那大棒雨一般朝着二小姐头上身上腿上抡去,二小姐渐渐不支,那刘起德终于逮到一个时机狠狠将右臂往后一甩,二小姐被狠狠甩了出去,后背也重重撞在了石狮子上,然后如一片落叶般,轻飘飘趴落在地上,一口血箭直直喷出,落在刘起德脚下。

刘起德一扬头,几十个家丁得了令,扛着大棒朝二小姐走去,将二小姐围在中间,两个家丁踩住她的手,两个踩住她的脚,一阵用力,二小姐一阵惨呼,手脚同时脱臼,那大棒雨又纷纷迎头落下,直到呻吟声都已不闻也未曾止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德财有些慌了,一瘸一拐的跑到刘屠夫身边,“刘老爷,这……别再闹出人命了?”刘屠夫半边脸上布满血污,一脸横肉却凶相毕露,“怕什么,有我在,就算打死了,谁又能拿我怎么样?”

“刘老爷,话不是这么说的”,安德财继续点头哈腰,“您只是想要这宅子而已,要真闹出人命不就不值钱了吗?您花那些钱不就白花了?”

那刘屠夫沉吟半天,终于开了口:

“住手!”

几十个大棒闻声,同时停止了动作,给刘屠夫和安德财让出了一条路。那刘屠夫走过去,只见这二小姐此刻已然被打得鼻青脸肿,奄奄一息,刘屠夫狞笑着,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上半身提起,

“啧啧,一向闻听二小姐爆猛如虎,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不过,拔了牙的老虎还算老虎吗?吴老龟,”刘起德回头一声高喝,那远远围着的已不多的吃瓜群众中钻出一个弓背哈腰的男子,一身花花绿绿的锦袍,一个红通通的酒渣鼻子,二小姐抬起肿成一条缝的眼皮看了下来人,是天香楼的龟公。

“吴老龟,把这二小姐送你这天香楼里调教调教如何?也省的这孤女无处可去,让人到处说我刘府仗势欺人,强取豪夺。安老爷,这主意可好?”

“这……好,好,好……”安德财看了看眼前抹布一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二小姐,心下一阵恻隐,但是一看眼前那要吃人一般的刘屠夫,立马调转了风向,这年头,当墙头草才能活得久,何况,如果不是这刘屠夫,安家的大半产业也不可能就这样进了他的手掌中,刘屠夫是惹不得的,至于这侄女儿嘛,卖给青楼也比打死了强,对于族兄也算有个交代了,安德财一阵算盘打了个噼里啪啦。

那龟公却有些犯难,“刘老爷,您看,非是小的不愿卖您这面子,您也知道小的这是小本经营,前些日子,我家头牌婉儿刚刚被那何府赎了身,我们天香楼这几日生意好生惨淡,要是把这二小姐弄去了,先不说她这都嫁了两回,已是残花败柳了,还保不齐有什么花柳病,客人们肯定不乐意光顾,就她这脸面身材,还有这母老虎一般的性格脾气,您看这不是活活要把我们天香楼给拆了吗?”说完,那龟公一阵装模作样的悲泣,让那刘屠夫看得一阵反胃。

“滚滚滚滚滚,不要就不要,哪儿那么多废话,给我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嗳,小的这就滚~”那龟公变脸比翻书还快,立马雷雨转晴,脸上挂一个谄媚的笑,屁颠屁颠的赶忙溜了。

刘屠夫依然提溜着二小姐的头皮,看得直摇头,

“啧啧啧,二小姐啊二小姐,你说你怎么混的?听说你家姐姐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你怎么就粗鄙丑陋至此?连窑子里的都嫌弃你。”

说罢,一个放手,把二小姐往后一掫,站了起来,拍了拍双手,

“也罢,就让你在这儿自生自灭吧,老爷我可不会给你收尸。啐!安德财,走了!”刘屠夫狠狠啐了一口血痰在二小姐身上,转身走了。

“嗳,好的,刘老爷!散了,散了都散了,看什么看?”那安德财跟在刘屠夫身后,亦步亦趋也走了,顺便将最后的围观者全都赶走了。

黄昏落日下,只有半死不活的二小姐躺在安府门口,周围是一地零碎的猫狗尸体,预示着刚刚那场“战斗”有多惨烈。

二小姐应尽力气睁开血肿的“缝眼儿”,看着那夕阳西下,耳边悠悠想起了爹的洞箫声。

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三十章安乐

爆竹声中一岁除。

昏迷中的二小姐在一片热闹的爆竹声中睁开了肿胀的双眼,眼前,是一盏如豆儿的灯芯。

“二小姐醒了?我去叫官人!”一个欣喜若狂的声音响起,然后是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二小姐费力的扭动了一下头,想要看看那位发声者,却不料,“嘶~”一阵钻心的疼。她认命的将头慢慢回正,抬头看着上方,那方低矮的房顶和柱梁下,灯光昏暗。

这是哪儿?

然后那阵急促的脚步声又赶回来了,来人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二小姐仰躺着的视线中,

两年多未见,熟悉的山羊胡,

夫子?

“凤轩?你可还好?还能认得出我吗?”夫子眼中的焦急让二小姐的心头忍不住的酸涩了起来,一滴清泪顺着她肿胀的眼角滑落,夫子轻叹一口气,拭了拭她的眼角,

“唉,凤轩,你受苦了。”

原来二小姐已经重伤昏迷三天了。

三天前,夫子突然有些心悸,似有事要发生,于是便心血来潮,想去看看二小姐,却不料正瞧见了安府门口那场血淋淋的屠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散了,散了都散了”,那个推推搡搡散开众围观者的人好像安氏宗亲,叫什么来着?竟然与那安家的“仇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果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夫子心里一阵沉痛,也庆幸,自己总算来着了。他在旁边的大树阴影里等了半个多时辰,直等到那天色已经完全黑沉,家家户户闭门关户,路上行人一个也无,这才悄悄溜过去,将奄奄一息的二小姐背回了家。

除夕已至。

二小姐努力睁开那肿成包的“缝眼儿”,眼神中透着疑问和焦急。

“凤轩放心,那群猫狗我已敛了,就埋在安老爷夫妇旁边,猫狗尚且如此忠义,可叹这人心不如啊!”夫子不住摇头叹息。

“你伤势过重,你这师母的娘家以前也是赤脚大夫,所以她粗略会点推拿按摩,定能助你早日康复。现如今你既无处可去,就且先在此将养,等身体恢复了再做打算如何?”夫子用着商量却不容置疑的语气将她留了下来,“放心,没有人知道你在这儿的”,像是看懂了二小姐的眼神一般,夫子主动打消了她的顾虑。

也许是突然放了心,二小姐头一转,又陷入了沉沉的深黑中,像堕入一个永远都不会醒的梦境中一般,

但愿长昏不复醒。

然而事与愿违。

不知道昏睡多久后,二小姐再次在震天的鞭炮声中迷迷瞪瞪醒转,这次眼睛却勉勉强强能睁开些许,脖子也将将能扭转几分了。

然后她看到了眼前这个面目和善的妇人,正欲挣扎着起身,跪谢师娘救命之恩,却被她一把摁住,“可使不得,你这背上的肋骨断了三根,没戳进肺脏已是万幸,右大腿骨折了,手脚也已脱臼,好不容易给你复位了,不可乱动,我去叫你夫子过来。”

二小姐张了张口,声带如撕裂般疼痛,竟是无法多发一言。不一会儿,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夫子那熟悉的山羊胡飘进了她的眼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凤轩,醒了?”

二小姐张了张口,空无一声。

“她这是怎么了?”夫子转头问师娘。

“二小姐这是急怒攻心导致心火上炎,这几天我虽一直喂着她水,到底不如她醒来自己喝有效,不要紧的”,师娘的脸也凑了过来,握着她那缠满了布带的手,柔声安慰着,“二小姐不要紧的,醒过来慢慢喝点水,几天就能养过来了,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二小姐怔怔看着眼前温和夫子夫妇,两颗豆大的泪珠终是掉落了下来,她使劲点了点头。

而后她便住在了夫子家中。

夫子的家便在那安氏学堂正后方,那学堂西北方处便是安氏宗祠,与学堂和夫子家宅成正边三角分布,那宗祠常年无人前往,积灰甚厚,尤其在这一任族长安治老爷过世以后。

二小姐躺了十天后,已经勉强能站立了。正月里的夫子没有课业任务,是以,他趁空当给二小姐做了一根极粗的拐杖。

事实证明,不会做木匠活儿的读书人不能成为一个好教书匠,夫子用自身行动证明了这点,他有一双极巧的手,而他宅子前侧西南处也有一颗与安宅差不多高大的梧桐树,应该与安家那颗料是双生。天时地利人和,二小姐的拐就地取材做好了。

桐木细软,自古以来,除了斫琴外便是做寿材,夫子却给它赋予了新的职能。那是新一年的元日,一大早二小姐便闻听院子里一阵斧劈刀磨声,不等她好奇完,夫子就拿着一根比她胳膊还粗的桐木棍子走了进来,比量了下二小姐的身量,又出去一阵吱吱啦啦。日上中天时,夫子拿进了一根古棕色的拐棍,递给了二小姐。

“这些时日,凤轩怕是憋坏了吧?喏,给你这个,十余年没有碰过这活计,还是有些手生了。”夫子竟然有些害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小姐接过一看,碗口粗的拐棍通身上了色,拐棍头被雕成了一只张口欲鸣的凤,那本来疲软的桐木竟如铁石般坚硬,“夫子你真了不起!”这是二小姐认识夫子十年来,第一次发自肺腑的,崇拜着眼前的山羊胡老头儿,结果倒把夫子吓了个不轻,结结巴巴招呼着师娘前来照顾,他自己反而像被调戏了的小媳妇儿一般,落荒而逃,只留二小姐站在原地,拄着拐棍儿,哑然失笑。

这是给夫子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面积啊?

少年人终究恢复得快些,二小姐在夫子家中呆的这些时日,脸上的青肿已消,背肋也没有初时那般,翻身都要呲牙咧嘴大半天的疼痛,只剩一条右腿还略有些跛,每日里,二小姐就用这三条腿来回闲晃,偶尔帮师娘摘个菜打个下,夫子每日里也去帮个忙说个闲话儿,讲讲最近街上的新鲜事儿,顺便满足一下二小姐的好奇心。

“呐,夫子,你是从哪儿学来这么棒的本事啊?街上那谭木匠都没有你这般手艺,得空教教我行不?”

不经意提起了曾经的街坊,二小姐突然有些哑然,接着自嘲般吐了口气,摇了摇头。

“说来惭愧”,夫子见状,赶紧转移了话题,“安乐幼时家贫,父母早亡,跟着叔父学了点手艺糊口,后来遇见了远房表兄,也就是你父亲,资助我略读了些书,奈何安乐资质平庸,未曾求得半点儿功名,这些年就一直在这里,守着这方学堂和那处祠堂,当个教书匠了此残生吧”,夫子似比二小姐更加感叹人生。

“不是的,夫子是我见过的最了不起的夫子,您别这么说”,二小姐把双手搭在夫子臂弯上,活像大黄昔日那般,可怜兮兮的,将夫子望着。那日她只道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想到,素日里被她欺负最惨的夫子却肯收留她?每每思及往昔没心没肺的时日,她只觉得,自己真是混账到极致,而夫子只是和蔼的摸摸她的头,但笑不语。

那人世繁华万千,却抵不上这一方安乐净土。他几次落第也曾心灰意冷,但是这些年看着这族中一干子弟们长成,他的心里却突然明白,原来,师者,才是他的天职,尤其是木犀初来,那满身灵气的少女第一次让他感受到,即使自己长不成参天大树,也可以去亲手栽培一颗能长成参天大树的树苗,他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宿命,也看到了此生真正的希望。

虽然,曾经顽劣不堪的二小姐一度让他的教职生涯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巨大阴影,但好在,安家得了个好书童,只可惜这短命的孩子早早落海溺亡,否则,今日这二小姐怕不会如此狼狈,好在,二小姐终于长大了,虽然,这代价确实有些大。

看着眼前这个日益乖巧,话语渐少的少女,夫子竟然有些怀念起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老虎,那个明媚如阳光般的少女,怕是一去,再也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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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二小姐在夫子家已待了月余,二月二龙抬头,那鞭炮噼啪作响,预示着新年假期的结束,夫子终于要回归他的本职工作了。一个月来,夫子每日里除了拉些家常外,也给二小姐讲了不少奇闻异事,有书中的红袖添香,也有民间的谈狐道鬼,不得不说,不板着脸只传授圣人微言大义的夫子真是可爱多了,讲的故事比那说书先生讲的还要精彩许多。除父亲与来福外,二小姐的人生中终于又多了一位偶像。

然而,夫子节后第一个工作日后回家,表情却意外有些凝重,二小姐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了过去跟夫子打招呼,夫子恍若不见,直到二小姐快要撞到夫子跟前时,他才仿佛受惊一般大叫一声,两撇山羊胡差点上了天,

“原来是凤轩啊,吓死为师了”,夫子惊魂未定。

“夫子你有心事吗?刚刚大老远我就在打招呼了”,二小姐有些郁闷。

“哦哦,无事,就是有点累”,夫子有点心不在焉。

“难道有比我还捣蛋的家伙来学堂了?夫子您告诉我,我收拾他”,说着,二小姐一握左拳,一副流氓样,夫子哭笑不得,“凤轩多虑了,夫子真的只是有点累,快点洗洗手,吃饭去吧,我马上就来。”说完夫子安慰的摸了摸她的头,往后院卧房走去。

二小姐怔怔望着夫子的背影发了会儿呆,又一瘸一拐的回往后院饭厅去了。

昏暗的小耳房里,夫子对着烛火长吁短叹,“唉,可惜我人微言轻,更没有办法赎回安宅,只能任由那''''''''''''''''刘缺德''''''''''''''''奚落,五百万两啊,眼看着二月初八就要到了,我们就是全副身家卖了,也凑不起这五百万两啊,这可怎么办才好,我真是,好生对不起治兄……”

“官人莫要忧愁了,唉,都是命,你也尽力了,不要太过自责了,只是可怜了这二小姐,小小年纪就要经受这些”,师娘一阵低泣。

“说起凤轩了,这件事儿可千万莫要让她知晓。凤轩虽年幼,这性子却倔强暴烈的很,我怕她会再吃那''''''''''''''''刘缺德''''''''''''''''的亏,治兄夫妇都已不在了,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凤轩去送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官人你放心,我都知道的,这苦命的孩子,要是知道自己的家宅到二月初八就会被夷为平地,彻底变成他人的门户,她该多伤心?她还伤着呢,唉,你说,老天爷怎么就这么不开眼呢?安老爷一世本分的的好人,身后竟然落得这么凄凉,那些作恶多端的一个个的活得比谁都滋润?我只是可怜这孩子,将来可该怎么办?”

“她要愿意,留在咱们家一世也好,我们总能照顾她的,只是,我观二小姐这性格脾气的,怕是咱们留不住她,此刻,我也只能尽力护她平安,别的,唉……。”

“好了,官人,不要责怪自己了,我们该去吃饭了,时间太久了,二小姐会起疑的。”

“吱呀——”屋门打开,一阵冷风“嗖——”地冲进了低矮的卧房,吹散了那一室愁云。

“刚刚又起风了吗?”夫人问着,抬头看了看天,晦暗不明的天空,无月亦无星,一片黑暗。

一片黑暗中,二小姐拄着拐,一瘸一拐往曾经的安府赶去。

二月初八?五百万?不——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赶回去,她只是,想要回家。

方才她去饭厅,刚刚还在生火的师娘也不在了,那饭菜倒是俱盛好摆放完毕,冒着腾腾热气。联系到刚刚夫子的神态,她越发觉得,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然后她就这样一瘸一拐往夫子卧房走去,空着的左手抬起正准备叩门,忽然听到了

“五百万两……”

二小姐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不知道怎样听完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的。原来,苍天从未饶过她;原来,她以为可以得到的安乐都只是一厢情愿,她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继续留在夫子身边撒娇生活,可是,之后呢?安家的人在她眼前一个个死去了,安家的一切也在她手中一样样失去了,最后,这充满她回忆的家,也要失去了。而她,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原来,自始至终,无用的,只有她,而已。

安家大宅一如一个多月前,大门紧闭,暗夜里,那蔓延至宅院墙上的层层荒草如同鬼魅,紧紧扼住了二小姐的喉咙,她有些窒息,想要逃离,最终却仍然避无可避的,一步步踏上台阶。那台阶上,春雪仍未消,掩盖了那斑斑血渍,却没有掩盖那满宅肃杀。

二小姐使劲一推大门,“吱嘎——”一声,大门嘶哑的一声低吼,在一片死寂的暗夜里尤其凄厉,二小姐恍若不闻,踏进了坟墓一般的,家。

家还是那个熟悉的家,二小姐拄着拐,在冰凉的海石子路上,“笃笃”作响,那高大的梧桐树,那沉默的秋千架,那安静的凤轩亭,那幽然的紫竹墙,全部隐没在,这荒草萋萋中。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笃笃”的回声渐远,她慢慢走向主屋,父亲过世三年,他的气息似乎仍然留在这里,虽然主屋已是,空无一物。

二小姐推开落满灰尘的大门,门内,是比门外的暗夜更加深邃的漆黑。虽然知道已是再无一物,她仍然留恋的用三条腿一步步丈量着,曾经她生活过的每一寸青砖。

“笃——笃——”回声继续在屋中回旋。

“笃——噗——”回声被打断了,拐杖踩到了什么?

二小姐松开拐杖,慢慢蹲下身子,摸索着那个“异物”,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一根紫竹洞箫。

她就这么跪在了地上,抱着那根洞箫,眼泪无声的滴落在上面。是父亲吧?是他引导着她回来,是他让她找到他留在世上最后一件遗物,那硬硬的竹箫硌着她胸前那依然完好的红球,仿佛无声的打了一个招呼,

嗨,你来了,我还在!

二小姐就这样,抱着父亲的遗物静静哭着,哭累了,就地躺倒在了冰凉的青砖地上,她丝毫不觉得冷,父亲的气息似乎一直萦绕在身边。

带我走吧,父亲!

她衷心向上天祈祷着,带着残梦,沉入一看深黑中。

天光透进窗棂时,二小姐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儿,她又躺回了夫子家客房的小床上,怀里,仍旧紧紧抱着一根竹箫。

原来,一切都不是梦。

昨夜,夫子久等二小姐未归,心下一阵叹息,看来,还是让她知道了。夫子没有犹豫,起身往安家走去。安宅大门敞开着,看来,她已经回来了。夫子一路走到主屋,只看到昏倒在青砖地上的二小姐,怀里紧紧抱着一件什么东西,夫子使劲扒了扒二小姐的手,即使昏过去了,她手里依然抱得死紧,夫子认命的将她连人带物扛在了背上,拄起一旁的拐杖,一步一步,又把二小姐扛回了家。

当二小姐醒来时,夫子和师娘依然围在旁边,夫子看着她,张了张口,依然,欲言又止。满室沉默许久,二小姐声音嘶哑着问道,“夫子,我可以去祠堂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夫子有些诧异的看着她,最后叹着气,答应了。

自从安治老爷过世后,祠堂几乎没有人来过,夫子只是安氏远亲,平日一直谨守礼仪不敢踏入祠堂半步,是以那祠堂里积灰甚厚,一推门,一股腐朽的枯木味道扑鼻而来。二小姐燃着三炷香,插入了案上的香炉,然后跪在了案前的蒲团上,扬起了尘灰层层。

案后,一排排的乌木牌位黑压压注视着底下这个瘦小的少女。安氏乃世家大族,礼仪甚足,女子从来不能进祠堂、不能祭祖坟、更不能把牌位供在这里,讽刺的却是,如今只有一个女子肯走进安家的祠堂,为这帮列祖列宗燃上一丝线香。少女望着最低层中间那个比较新的牌位,它属于安家最后一任名正言顺的族长安治,此后,再也没有人来过这里,安氏祖宗们,想必也很是寂寞吧?

曾经的安宅里,也有一座祠堂,供奉着海神娘娘,二小姐第一次挨打后就是在那处罚跪。当时,厨娘香玲和娘的侍婢春花毫不知情的躲在祠堂背面说着悄悄话:

“嗳嗳香玲你听说了吗?那个疯道士又来了,老爷今天心情很不好呢?”

“为啥啊?”

“听说,好像那个道士说什么,二小姐是灾星降临,一定会害得安府家破人亡,还不如早早舍给了他,让他带着出家去呢?”

“啊?真的假的啊?这道士果然疯的不轻。”

“可不是?不过老爷好像认识他一样,据说大小姐出生时也是找这人看过呢,还说咱们大小姐是个兴家旺夫的贵命!”

“嗳?这道士很灵吗?什么来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家都偷着说很灵,可惜老爷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据说姓方,疯疯癫癫的,说自己是什么国师来着?”

“不过被他这么一说,感觉二小姐好可怜啊!”

“可怜什么?你没见,二小姐出生就是个哑巴,三岁才会说话,那道士就说这是妖异呢,要是留着她,安家更可怜,老爷还是太心软了,不信你看着点儿,她迟早会害了安家。”

“……”

而今,她终于如那道士所言,将安家害了个家破人亡。

天意如此,谁能奈何?

少女静静看了会儿乌木牌位们,郑重其事的磕了三个响头,说,对不起,以后,我都不会再来这里了,然后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夫子一直站在门外,有些担心的看着门里的二小姐,直到看到二小姐安静的走出来,一直悬着的心突然放下来了,但看到她此刻的神态,突然又有些说不出来的,害怕。眼前的少女安静的像一滩死水,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往前走去。

“凤轩?”

夫子欲喊住二小姐,喉咙却像突然卡住了一般,她终于决定要怎样走下去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夜,二小姐跪在夫子面前,深深的三个响头,向夫子辞行。

夫子知道无法挽留,只是问道,凤轩打算去往何处?二小姐摇头不语。夫子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建议道,

“凤轩不若去齐州府寻木犀如何?毕竟她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了,木犀嫁得颇好,她的夫家或许能给你些许庇佑!”

“谢谢夫子建议,只是……”

只是,她已经无法相信这种“血亲”了。

三年前,父亲过世,她一封急书遥寄齐州府,半年后,来福失踪时,她终于收到了姐姐的回信,上面只有十六个大字儿:

产后虚弱,不胜远行,逝者已矣,生人保重。

那确确实实是姐姐的字迹。

父亲护佑她16年,却只能换来她16个字问候,没有归期,没有心疼,只有路人一般的节哀顺变,那一刻,二小姐的心降到了冰点。

曾经,姐姐说她羡慕二小姐,曾经,姐姐说她想为自己活一回,结果,她嫁人生子后,活成了她自己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是她的夫家不准许她回来吗?还是她自己的选择,嫁了人此生便是夫家的人,娘家的人再无瓜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不能再让母亲伤心了。然后,她烧掉了那封信,母亲几次催问,修儿可曾来信,可曾说何时回来?她都说,快了快了,可能后天吧,于是,后天复后天,终于,母亲不再问了。而小小的少女第一次知道了,原来,血缘是这么脆弱不堪的东西。

“只是……”

只是什么呢?少女苦笑着摇摇头,夫子了然的看着她,慢慢摸着她的头,柔声说道,

“我不知道木犀做了什么,只是,眼见未必为实,何况耳听?难道凤轩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即使她真的让你失望了,也应该当面问清楚不是吗?况,三岁看老,以我对木犀的了解,她定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或许其中有何苦衷呢?”

二小姐抬眼看着夫子,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使劲点了点头。

夫子欣慰的拍了拍她的头,然后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袱递给了她,“我知留不住凤轩,所以提前给你备好了。此去齐州,山高路远,夫子没有太多钱粮,这里有千两银,还是当年治兄送我的谢师仪,安乐清贫,也不需此物,一直放在这里,给你留做盘缠吧?”

二小姐低头怔怔看了那包袱半天,又跪下,朝夫子深深磕了一个头,抬起头来,眼神坚定,“谢谢夫子好意。我爹曾说,卿本无罪,怀璧其罪,是凤轩无能,不够强大,守不住家业,致使家破人亡,此刻,即使夫子给我千两银,凤轩怕也没有办法好好使用,可能反招祸患。而且这是父亲送给夫子,谢谢夫子对我姐妹俩的教育之恩的,凤轩谨记父亲教诲,断不能做那般忘恩之人,这些银子,夫子还是收回的,凤轩无碍,夫子放心。”说完给了夫子一个大大的笑容,那笑容里,却染了几分不属于少女的沧桑感,夫子怔怔看了她半晌,叹了口气,然后又拿过拐杖,再次递给了二小姐,“那这个总能收下吧?”

二小姐有些疑问的看着夫子,“今日下午,我将这根拐杖中挖空,将那洞箫塞进去了,对凤轩来说,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吧?喏,拿着吧!”二小姐怔怔接过那看起来毫无变化的拐杖,心里一暖,再次跪伏在地。

拜别夫子,二小姐拄着拐杖一路往城西走去,走出西门,往南拐,两年半多,她再没有去过那个“秘密基地”,将死之人,选择那里作为自己的埋骨之地怕是再也合适不过了。

两年半没来,那山中林木越发茂密,饶是二小姐以前天天在此游荡,也费了许久功夫才找到那个曾经的山洞。一大片低矮灌木耐着严寒,极为霸道的塞住了洞口,活像个把门的将军,二小姐拖着尚跛的右腿,深一脚浅一脚爬到了山洞口,用拐杖扒着灌木丛,极为艰难的钻了进去。那小小的山洞被灌木丛一塞,倒是正正好好够一个人容身躺倒,好一个天然的坟墓,连老天都在帮自己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小姐没有生火,静静躺倒在山洞中,“爹,娘,他们说得对,我真是一个灾星,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安家在我手上一点点被人夺走却无能为力,将安家害的家破人亡,所以,我要去找你们,这次,我们一家终于可以团聚了!”二小姐闭上了眼睛,默默等待着,死神降临。

她的右腿有些不舒服,所以她放弃平躺了,准备给自己换个舒服点的侧卧姿势,最后一次了,不要难为自己了,她这么想着,往左一翻,却突然被什么硌了一下,石头一般坚硬的触感。

二小姐扒开那山洞潮湿的苔藓稻草,一伸手,摸出了那个“石头”,愣了。

那是一个白色的小小瓷瓶,她有印象,那是,来福的宝贝?

两年半前,来福突然失踪那个夜里,她忙着找寻来福,未曾关注这瓶子的下落,结果两年半过去了,这灌木丛将这山洞保护得极好,看来这些日子倒是没有人光顾过他们的秘密基地,她再次感叹,原来,真是天意啊!

她记得来福说过,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只有来福服下没事儿,那么她呢?吃下这个,也许就能见到爹娘了吧?

这么想着时,二小姐颤颤巍巍拔开了瓶塞,五红五黑十颗药静静躺在里面,那股闻之欲呕的腥臭气扑面而来,这药的药效果然非一般的好啊!

二小姐倒出了一粒黑色的药丸,扣上了瓶塞,将瓷瓶塞进了怀里,眼瞅着那小小的正方体在她手心中散发出黑曜石般的光芒,看起来,就好难吃啊,二小姐咬了咬牙,一把将它塞进了口中,头一仰,生生吞下去了。

这下,终于可以,毫无顾虑的,离开这个世界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三十二章重生

有句老话说得好,人若倒起霉来,喝凉水都会塞牙,比如此刻的二小姐。

可能是第一次死,没有经验,当然也没有一个已死的人告诉过她,原来,走向死亡是如此痛苦的事儿。她非但没有像想象中那样静静昏睡过去,反而浑身像被架在炭火上烤一般,每个毛孔都胀到极限,下一刻仿佛就能把她撑裂了,偏偏意识清醒之至,眼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半死不活,将死不死最是难熬,她突然明白往日里把那些蛤蜊们放火上生烤是什么滋味儿了。

以前曾经听父亲说过,古时候有种酷刑叫“凌迟”,也就是俗称的“千刀万剐”,其中有一种叫做“鱼鳞剐”的凌迟方式最为残酷。据说要用一张渔网紧紧缚在受刑者身上,刽子手会拿一把钝刀,将那渔网勒出的肉一片片剜去,连着三天,剜足三千六百五十刀后,那受刑人基本只剩一副骨架,才被一刀插进心脏,据说,除了几百年前那位出名的“冤将”外,还没有第二个人能撑足这三千多刀。爹说这事儿时,她只是感叹,这得有多重的深仇大恨才下得去这手啊?那受刑的人该多疼?

此刻的二小姐觉得,估计那凌迟而死的人差不多就是自己现在的这种感受,死没死透,活又活不了,她有些后悔用这毒药寻短见了,早就该知道,来福这死小子留下的药八成跟他一样,蔫儿坏蔫儿坏的,她现在连张嘴呼救都办不到了,痛感越来越强,意识也越发清醒,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忍着疼找把刀抹了脖子才干净,眼下可怎么办?

死鱼一样躺在这隐蔽山洞里的二小姐此刻只能选择,干忍着!

不知过了多久,二小姐在这欲活生生割碎自己的疼痛中慢慢迷糊了过去,梦中见到的,依然是来福身上那扑簌簌往下直掉落的皮和肉,也许真是疼晕了,她竟然问梦中的来福,你曾经也是这么生不如死的熬过来的吗?那骷髅来福张了张没有皮肉盖住的嘴,轻声笑了起来,“桀桀桀桀……”

突然,那骷髅飞扑到她的跟前,没有嘴唇的上下颚一对,狠狠地,一下子就咬住了她的喉管,然后用力撕扯着往外拉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二小姐一阵狂呼,山洞壁岩一阵回声相和。

二小姐那仿佛被谁掐住许久的喉咙终于通开了,一声惨嚎,终于还阳,重回人间!

她无力的仰躺着,勉力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汗涔涔的,满手凉。

以后可不能吃活烤的东西了,尤其是牡蛎,这滋味儿,啧……它们估计当时也得恨死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二小姐劫后余生的第一反应。

奇怪,来福不是说这个是毒药,一般人吃了会死吗?我怎么没死?看来我果然是命硬的不得了啊!

这是二小姐劫后余生,又冷静了一刻钟后的第二反应。

然后她慢慢坐了起来,摸起旁边的拐杖,颤悠悠的准备站起来,果然,双腿无力的很,站着也很是勉强,那钝刀割肉般的痛楚仍然紧紧扒在她双腿上,一迈步就仿佛被肢解一般,二小姐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痛不欲生。

她就这么坚持着,慢慢挪到洞口,抄起拐杖,一扒那刺头儿灌木丛,“嘶——”,那锐利的灌木一把划过她的手,仿佛是被钝刀宰割出的伤口,被一把尖刀又重复割了一遍,她已经疼到说不出话了,只好忍着再被凌迟一遍的痛苦,穿过灌木尖刺,一点一点的钻了出来。

山洞外面,天光大亮,山林寂静,溪水潺潺,那树梢之上,隐隐的绿色开始蔓延,春天啊,就要万物生发了!

没想到,竟然还能再次看见太阳?

活着,真好!

这是二小姐劫后余生,又冷静了一刻钟后,费劲千辛万苦好不容易钻出了山洞的第三反应。

她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往涎溪走去。她不知道自己昏迷几天了,只觉得一场生死大战后,血水汗水黏黏糊糊搅和在一块儿,将自己搅和成刚从猪圈钻出来的一副形容,浑身上下俱是臭烘烘的,还是去溪边泡泡吧?顺便腹诽了下,来福净忽悠,这药,屁用没有半点儿,腿上的伤也依然治不了,还害的自己半死不活的往鬼门关走了一遭,亏他还说这是他师傅费了多大劲儿炼的,不像我们家收的珍珠,我们家收的珍珠怎么了?能吃能用能美,比这这破丹药可……

二小姐到的溪边,一低头,惊得一个吞咽,把所有的腹诽都一股脑吞回了肚子中。

我收回刚才的话,这药,这药,这药它简直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小姐看着溪中那个陌生的人影,

忍无可忍的说了句:

“简直是只蛤蟆!俺滴娘嗳,这也太丑了吧?”

此刻,溪水倒映着,一张猪头。

是劫后余生,又冷静一刻钟后,费劲千辛万苦好不容易钻出了山洞,一路对来福腹诽不已,结果看到自己尊容后,瞬间被吓傻了的,二小姐。

溪水里那个陌生的人影也在发愣,一张硕大的脸盘子上趴着一个肿成蒜头的大鼻子,密布的小疙瘩们,写满了一脸的不可思议,眼皮肿胀着耷拉下去,遮住了二小姐那双标志性的漆黑雀目,哪里还看得出半分她往日的模样?

二小姐自问,虽然自己非是如姐姐那般的美人儿,到底也算是个五官周正的正常人,眼前这张蛤蟆样的大脸盘子,彻底打破了她原有的审美,她那万年难得动用一下的脑子终于上了上发条,思索着,这来福的师傅到底是哪路神仙变的?难不成是个蛤蟆仙人?要不怎么对于把人整成蛤蟆如此情有独钟?二小姐不由得打心眼儿里佩服,这是高人哪!

她照着溪水左看看右看看,好吧,这模样,怕是爹娘现在从坟墓里爬出来也能再吓回去吧?

爹娘?

思及爹娘,二小姐想起了爹娘生前的殷殷嘱托,无论如何艰险都要活下去,可是自己却这般无用,连番打击之下竟然想一死了之,那到了九泉之下,她又有何颜面去见爹娘?二小姐狠狠甩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

到了半夜,夜猫凄叫,一条鬼鬼祟祟的人影一瘸一拐的出现在了一处坟茔前面,几个响头磕的“嘣嘣”作响。

“爹,娘,是女儿不孝,愧对二老”,又是一阵响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白日里,趁无人去密林深处,二小姐在涎溪中舒舒服服洗了个凉水澡,将自己收拾停当。此时虽已是二月打头,倒春寒依然凛冽,那溪水如冰窟般瘆人,二小姐却如同刚下烧烤摊的扇贝一般,放入冰水之中,“滋啦——”一声,那炎火般炙烤的感觉瞬间被浇了个冰透,那浑身的裂痛感仿佛也被冰水冻上了一般,竟然减轻了不少。

这才是真正的还阳啊。二小姐用渐渐能活动的手臂,抹了一把疙瘩满布的大饼脸,唉,就是可惜,脸面毫无变化但转念一想,来福这么绝色的人都能扛着比她现在还丑的一张蛤蟆脸呆这么多年,她还有什么扛不住的呢?

一场鬼门关之旅,一汤冰寒溪水,还阳的二小姐仿佛脱胎换骨,此刻,她正正地跪在父母坟前,一张丑脸虽然面目难辨,周身却散发出了从来没有过的坚毅。

“经此一事,女儿绝不会再寻短见,女儿既然连死都不怕,又如何怕好好活着?眼下,女儿打算听夫子的话,去寻姐姐,也好问问她究竟为何如此薄情?此次远去他乡,怕是很长一段时间,女儿都无法来坟前祭扫了,还望爹娘原谅。”

说完,又是一顿响亮的磕头声。她现在,连三炷清香都无法供养,只能撮土为香,聊表心意。

她总以为,活受罪活受罪,死了才能一了百了,却不想,那死的滋味儿远比活着要痛苦万倍。何况,一旦自己死了,谁能再帮她拿回安家的大宅和渔场?谁能主持公道告慰爹娘那在天之灵?还有夫子和师娘,这些真正关心她的人又该怎样伤心?爹常说,做人要知恩图报,可是她要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一死了之,欠下的这些所有的恩义她要怎么还?当然,死的滋味儿着实不好受哦,要是死透了也还好,就怕弄成个半死不活的半残废,那才真是傻透气儿了呢?

活着,真好!

“所以,我不会再逃避,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险阻,我都会好好活下去,跟这上苍、跟这不公好好斗到底!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安齐今日在爹娘坟前郑重起誓,终有一日我必亲手夺回我安家被抢走的一切,定不负爹娘期望,如有违誓,天诛地灭!”二小姐左手中三指直指上天,郑重发誓,遥远的夜空中,繁星闪烁,见证了这场安静又决绝的立誓仪式。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老天不收我,那就是说明,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儿没有去做。既然老天要我重生,那我就好好活给他看看,与这苍茫的世道好好斗这一场,方不负我这历尽千辛万苦得来的这一生。

伴随着春夜阵阵微凉清风,被老天爷退了货的二小姐心中,有什么种子正欲破土而出。

春天啊,就要万物复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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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红日从海上蹦出,清晨的五彩霞光照射大地,也暖暖照着昏睡在坟间的二小姐。

是个适合出发的好天气。

昨夜无风,一直在坟头与爹娘对话的二小姐,也给旁边的忠犬义猫冢添了添土,夫子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而她也是幸运的。她就这样跟这爹娘和猫猫狗狗们聊了大半宿,聊了聊这些时日的经历,直聊到那天空泛出鱼肚白时,方有些困倦,于是就趴在两座坟冢之间眯了会儿,到清晨时分。

二小姐向迎着晨光的坟茔们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拄起拐杖,一瘸一拐的一路向西,走出刚刚打开的西城门,漟过冰冷的涎溪,翻过熟悉的狼牙山,彻底地,离开了这方养育她也困着她的鲛城。

二小姐骨伤未愈,加上人小力衰,脚程十分有限。所幸,自幼穿梭于山林间的二小姐,对于在荒野求生颇有心得。白日里她一般沿着山溪穿行,渴了便饮溪水,饿了便在附近挖点草皮树根吃吃,晚上能找到一些小小的山洞树洞的就钻进去歇歇脚,十日不到,风餐露宿的二小姐,一身白衣已经变得灰不溜秋,从外型上看,是个很合格的野人。

所幸,她一直把火折子留在身边,夜里还能捡些许枯枝烤个火,顺便驱赶一下山里的野狼。

青阳多狼,因各州府多数地势开阔,平原众多,周围却皆是山林环绕,狼群常常出没,就连青阳国土形状都似一匹狼,是以,青阳自古以来的图腾就是,一头仰天长啸的青狼。

二小姐虽没有见过狼,却听说了许多狼叼小孩的市井闲话,所以自幼就对狼这种动物怕得不得了,幸亏这十几日来,天晴气暖,一路行来竟然没有遇见一只狼?二小姐觉得甚是幸运,想来是爹娘在天之灵一直在保佑她吧?

就这样一路慢慢走了半月,二小姐进入威州界。这威州是青阳中部最大的一块平原腹地,周边山林也是最少,自古便是小商贩云集之地,比起民风淳朴的鲛州来,更多了些尘世烟火气息。二小姐想着,这州府繁华,不如去转转?大不了乞讨呗,想来,来福当年也是这么一路从西边逃过来的吧?

我正在,路过你的路,苦过你的苦,这么想着,二小姐竟然生出几分来福还在身边的错觉。于是,“野人”二小姐终于“下山”,来到了这花花世界,准备当个彻头彻尾的“乞丐”!

然而,老天爷再次用它的无厘头出牌方式告诉二小姐,什么叫计划没有变化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蓬头垢面的“野人”二小姐下山直奔威州首郡威城,却发现,这里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危城”。那市镇中,饿殍遍野,“躺尸”成群,大街两侧的商铺大多大开门户,那店铺门口挂着的皆是破烂不堪的招牌和旗子,一句话,这是一座死气远远大于生气的市镇,二小姐拄着拐棍,一身破烂污黑的野人装扮,在这流丐成群满地“躺尸”的荒凉城镇中竟然毫不违和?

这是,被打劫了?

“老伯,这个镇子,怎么了?”二小姐一瘸一拐的朝离她最近的一个老丐走去,边走边问。

那老丐赤着膊,光着上半身仿佛只剩下了一层皮,紧紧包裹着那嶙峋的骨架,看起来已是进气儿少于出气儿了,直到二小姐拖拉到他跟前,他才抬了抬那干瘪的眼皮儿,一双混浊的灰色眼瞳,焦点已开始扩散,二小姐见状,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去。

这满大街上,横七竖八的都是这种乞丐样的流民,死的活的半死不活的,瘫满了街面,二小姐越走越心惊。

好不容易看到前面一个抱着女儿坐着的妇人似乎还有点儿气儿,那怀里的女孩儿也就比她小几岁的形容,已是不知死生,她赶忙一瘸一拐走过去,问道:

“大婶儿,这镇子是怎么了?”

那妇人抬起一双无神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摇摇头叹着,

“死了,死了,全都死了,全死了……”

“怎么全死了?瘟疫还是饥荒啊?”

“死了,死了,全死了……”那妇人只是喃喃重复着同样的话。

二小姐再次摇头叹气,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小……兄……弟……”

正当二小姐打算放弃交流离开这里往前走时,一个微弱的声音从那妇人倚着的墙角后面传来,她慢慢绕过那呆坐墙角的妇人,一脚深一脚浅的朝声源处走去。

墙角背面,有一个小小的洞,像是以前安宅二小姐徒手扒开的那面墙一样,一个年轻男人的上半身卡在洞外面,已是奄奄一息。

二小姐有些于心不忍,放下拐杖,正欲伸手去拉那洞中人一把,却不料那洞中人的手硬的如一块生铁,二小姐一个猛拔结果把自己拔得往后仰去,没有拄拐杖的腿一下子栽倒在了地上,断骨处一阵生疼,二小姐抱着腿起不来了,那手臂却纹丝不动。

“小……兄……弟……快……跑……鬼……来……来……”

然后那声音越来越低,语速越来越慢,直至悄无声息。

这个卡住的又好心的大哥,

死了。

二小姐依旧往前走着,作为一个闯入者,看着这个陌生城镇的生气越来越稀薄,太阳开始往下落,逢魔时刻将至。莫名其妙的闯入者二小姐只好离开了这座更加莫名其妙的“危城”,一瘸一拐的,仍旧回到山林中,此时,月亮已经高挂中天了。

是一轮满月。

这是二小姐离开家后,第一次看到的圆月,她有些怀念曾经与父亲在圆月下对弈的情景,有些怀念来福泡的那与众不同的清茶,此情此景,她只觉寒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许春寒尚料峭吧?

二小姐这么想着,仍然拄着拐杖往更深的密林里走去,想要寻一处更加黑暗幽深但温暖的所在,好好睡一觉。

也许真是上天垂怜吧?二小姐走了没有多久,真的在一棵背着月光的大树后,看到了一个漆黑的山洞,那洞仿佛骷髅头上那深邃的窝,在满月的凄清光线下,格外的神秘又诡异。

二小姐大着胆子走进去,洞里果然很温暖,但就是夹着一股无名的臭气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深深的危险感。

二小姐又困又累的走了一天,已是乏的不辨东西南北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危不危险?于是她往更深处走了几步,在一处完全晒不到月光的岩壁旁,静静倒卧了下来,那酸胀的腿和背瞬间瘫放下来了,啊~,舒服!

就像许久未曾睡过觉一般,二小姐就这么沉沉进入了梦乡,梦里一片黑暗。直到她的脸持续被一股奇异的气息吹拂过,那气息带着隐隐血腥味道,她才不甘不愿的抬起那酸涩的眼皮。

这一抬不要紧,二小姐的头皮“嗖~”的过了一阵电,耳边瞬间炸出一串惊雷,三魂七魄吓得差点离体。

俺滴娘嗳,眼前这货,叫大虫吧?

老天爷啊,我咋得罪你了?要这么玩儿我?二小姐一阵欲哭无泪,心底里只有一个念头:

惨了,吾命休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三十四章相依

二小姐左侧卧着,一动不动,屏气以待。

距她的脸一尺有余的地儿,一张硕大的虎脸呲牙咧嘴,右侧卧着,跟她头对着头,脸对着脸,刚刚那股腥臭的温热气息料想是从这大张的虎口中喷出的。二小姐长这么大,虽基本天天在涎溪游荡,却从来没见过真的狼涎,此刻,她终于得了机会,能够近距离观察虎涎了。那大开的虎口呲着,四颗尖亮的虎牙如四柄尖刀,在昏暗的山洞里反射出缕缕寒光。

这是打算一口咬死我,还是慢慢嚼着我吃啊?那不跟凌迟差不多吗?

二小姐快吓尿了,出于生存本能,仍然大气儿不敢出一丝儿。

等了约有一刻钟,那虎口仍然大张着,却丝毫没有要扑过来的样子,二小姐终于感觉到不对劲儿了。

这……嘴不酸吗?

而且,一阵阵异响,有几分类似羊叫的嘶哑声音从她蜷着的腿部方向传来。

二小姐大着胆子,眼珠往那处一瞟,这一瞟不要紧,她貌似看到了一个黑黄相间的绒球,正在这大虫腹部耸动着。

难道,这是只,母老虎?这是它孩子?俺滴娘嗳,为啥偏偏遇上只母老虎?还是只奶孩子的母老虎?这位虎大婶儿啊,我人小肉柴,实在不够您和您儿子塞牙缝儿的啊!

二小姐浑身收更紧了,眼睛慢慢合上了,心里在默默向各路神佛祈祷着。

又过了半柱香时间,依然毫无动静,那股扑面而来的温热腥臭气息似乎也渐渐减弱了。她大着胆子慢慢睁开一只眼,然后缓缓睁开另一只眼睛,此刻山洞外面天光已经微微透进来了,反射在幽深的洞壁上,然后四散在昏暗的洞穴里,点点碎光照在那侧卧的虎身上,它静静的躺着,似毫无喘息迹象。

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小姐往洞壁缓缓挪了半分,半边身子已经麻了,那虎依然一动不动,二小姐继续挪啊挪啊,那虎持续一动不动。

果然是死了。

二小姐大舒一口气,坐了起来,背上一片湿答答的冷汗,瞬间虚脱。

俺滴老天爷啊,不带这么吓人的!二小姐心跳如擂鼓,还不忘吐槽。

吐槽完后,她手脚并用,一个翻滚,翻过了那差点吓掉她魂儿的死大虫身侧,咕噜噜转了几个圈,滚到了那大虫背后。那大虫背后,一条纵贯刀伤,从颈部到尾部,却不见半滴血渍,想必这大虫生前被什么利刃活活劈了这一刀才致命的吧?也难为它竟然能撑回来?这一路估计血也洒没了,是拼着命来见它孩子最后一眼的吧?二小姐看了一眼被那母虎侧卧护在岩壁一侧的绒球,心下一阵不忍。

那小虎崽儿只如猫一般大小,耳朵还软软的垂在脑瓜两侧,此刻正闭着眼睛使劲吸吮着母奶,两只前爪软软的踩着奶,好一副享受的姿态,似乎浑然不知母亲已死。

万物皆有灵,何况身为母?二小姐看着眼前这未满月的虎崽子,一阵阵心酸,你将来可怎么办啊?

她忍不住探过头去伸手摸了摸那使出全身力气踩奶的小虎头,毛绒绒的触感,好像阿福,她鼻子一酸,眼泪“唰——”的一下,滴落在小虎那黄黑相间的绒毛里。那小虎顿了一顿,松开忙个不停的嘴,缓缓睁开眼,仰起了头,眼中蓝膜尚未褪去,一脸的懵懂。

她摸了摸身体尚有几分温软的母虎尸身,抱起了它身侧那只虎崽,将它搂紧了怀中。虎崽温温热热的,不安分的小脑袋在她怀里钻啊钻的,她安抚的摸着它,对它说,

“可怜的孩子,你娘不在了,我娘也不在了,以后,咱们相依为命吧?”那小虎似乎能听懂一般,“嗳——嗳——”叫了两声,好似小羊。这母虎将她叫醒,是不是也是希望她能救救它的孩子?

这么想着,她抱起小虎,将小虎的两只前爪擎着,向那母虎拜了三拜,然后转身,抱着那软软的虎崽儿离开了。小虎似乎感觉到她要把它带离母亲身边,不安分的开始乱动,想要从她身上挣扎下来,二小姐用力将它箍在怀中,全然不顾这幼崽低哑的嘶吼,拄着拐棍儿,瘸悠悠的出了昏暗的山洞。

不要回头,不能回头,一旦回头你就离不开了,而一旦离不开了,你就只剩下,一个死了。

这就是生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的母亲也希望你活下去的吧?

二小姐就这样抱着一路哭闹不休的虎崽继续在山林里穿行,直到夜里。

那轮明月仍然如圆盘一般,照射着大地。

行了一天,那小虎仿佛也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它就这样软软趴在她怀里睡过去了,“我就叫你阿福吧?行吗?”二小姐爱怜的看着怀里小虎的睡颜,轻轻笑了起来。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月下的行者有点甜。

此后,二小姐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春日渐盛,二小姐终于在草皮树根之外又添了新的口粮——野菜。每日里,她总能沿路挖到许许多多的荠菜和马齿苋,顿顿都吃得饱饱的,就是可怜了这老虎阿福,作为一只标准的肉食动物,却天天被二小姐摁着头吃这些苦溜溜的野菜,如果老虎会说话,它想对二小姐说的第一句话大概就是:我要吃肉!

当然二小姐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虽然她仍然在山林里蹒跚穿行,但是因为“拖家带口”,每路过一个比较大的市镇时,她都会下山,准备去讨点钱粮,买根鸡腿,犒劳下这只五色大陆上绝无仅有的“素食老虎”。

然而,一直西行半个多月,整个威州府地界的所有市镇都跟那威城一般,人烟稀少的荒凉,市镇皆死气沉沉。一开始,二小姐还有些避讳,等经过一个两个三个市镇后,她终于大着胆子,开始领着老虎阿福满市镇溜达找吃的,她此刻,恍如这一座座威城的“王”。

而老虎阿福亦不负众望,每每都能从废弃的荒城里找到一些米粮行,淘些存粮谷米。每到此时,一人一虎都如打劫一般狠狠吃个够本,然后背上一包袱,开溜大吉。那本来营养不良的羸弱小虎也在荒城的滋养中渐渐长大,一个月后,已经不需要二小姐每天抱在怀里,反而长得如大黄一般大小了,两只毛绒绒的耳朵直竖着,一双澄黄色的眼睛滴溜溜的瞪着,蓝膜已完全褪去,是很精神的一个男孩子,二小姐很欣慰,自家“儿子”真给自己长脸。

三月春日正当时,一瘸一拐走走停停的二小姐领着她的宝贝老虎,终于走出了威州界,行至青州。走出那那荒凉的大平原后,人烟又渐生,她只好带着老虎阿福又回到了山林中,每日里找个山洞安顿下阿福,她自己白天下山讨饭,夜里回到山上与阿福汇合,此刻距离齐州府,尚余半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三十五章将至

这青州到底是天下九州之一。

二小姐一路向西,那与威州搭界的边界就有了些许人烟,及至十天后,到了青州府首城益城,那里已是一个人声鼎沸的繁华之城。二小姐拄着拐棍站在街头,想想半月前的荒凉市镇,心下一阵唏嘘。

她的右腿半个月前就已经基本好了,而此刻那根拐棍儿拄在她手里,配上那身破衣烂衫,看在他人眼中,倒是正正好的一副乞丐形容。

她拄着那根在别人看来格外粗的“打狗棒”,慢慢穿行在熙熙攘攘的闹市街头,那久违的红尘繁华气息让二小姐不自禁的使劲吸了吸鼻子,啊,生活的味道,像极了曾经的家乡。

只是,家乡的人们不像这里这般,每个人都急匆匆的,仿佛被什么东西追赶着一样,他们谁都无暇顾及一个身材瘦小的乞丐,更不会注意这个乞丐究竟来自何方,他们只是目视着自己的前路,偶尔把挡路的小乞丐推到一边,顺便骂骂咧咧来句“晦气”。

小乞丐却是心情极好,哪怕被汹涌的人潮推着前进又后退。然后在这闹市一路上,她看到了许许多多像她一般,衣衫褴褛的“乞丐”,又或者是,流民?

难怪这益城的人仿佛见怪不怪一般,想来这些年的年景不怎么好,逃难来的人也格外多吧?

只是,这样该如何讨到钱呢?已经成为一个合格“乞丐”的二小姐有些犯愁,阿福还乖乖趴在山洞里等着她呢。

她跟着人群走啊走,看到路边有个老丐正懒懒的晒着太阳,她大着胆子走过去,打算套个近乎。

那老丐瞅了瞅走近的小乞丐,两眼一翻,继续回头捉着身上的虱子,然后捏死,一把扔进嘴里。二小姐心下一阵反胃。

她一路行来,衣物没得换洗,但好歹天性爱洁,加上生在海边,幼时开始便日日泡海澡,所以即使一路风霜狼狈,也依然会不定时找个山溪冲泡一下,是以,这跳蚤虱子之类的倒是从未找上她。此刻一看老丐这般形容,心下一阵阵后悔,奈何已经走到了跟前,只能硬着头皮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位老伯,请问您知道这条街上要饭的老大是谁吗?”

老丐正在挖耳朵的手指顿了顿,沙哑的声音问着她,“怎么?要来上供?”似两块铁板来回摩擦,震的二小姐一阵头皮发麻。

看来,是找对人了,二小姐不禁庆幸,自己幼时跟真没白跟街上那帮乞丐混了这些年,眼光还是在的,起码能一眼找出乞丐头子来。

二小姐立马笑成一朵花,狗腿的躬着腰走过去,也不嫌脏了,一张小嘴抹了蜜一般:

“大哥啊,您看我初来贵宝地,也不知道在这大街上要饭有没有啥规矩?哪儿能要到饭?这还得大哥您指点指点啊。”

“呦呵,小子,要抢饭吃啊?”老丐斜眤着二小姐。

“大哥您说笑了,我就在这里落脚呆几天,过几天就走了,还望大哥行行好,给几口饭吃吃。”二小姐都快点头哈腰了。

“嗯?这样啊?听小兄弟口音,像打东边来的?”

“是是是,小弟是从威州来的。”

日上中天,热闹的街市,突然爆发出一个嘹亮的呼号:

“威——州——?”

热闹的大街霎时一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声源中央,空出了一丈有余的空场。

一个年老的乞丐站在中央,拿手指着旁边一个年轻的乞丐,满眼的恐惧。满街疾行的人群呼啦一下子,将这个空场拉得更大了,周围的人窃窃私语着,无人敢接近这里。

年轻的乞丐一脸懵懂,不明白为何说的好好的,这老丐突然变脸?

周围的气氛突然变了。那老丐“哇——”地一声,连跑带颠的挤开人群,逃了,远远的,空气中飘来几个字儿,“鬼啊”。

二小姐依然满脸懵,

这是怎么了?

然而不等她懵完,迎头突然一只鸡蛋直直飞过来,“啪——”一声打中了她的右腮,蛋壳应声而碎,蛋黄糊了二小姐一脸。

接着一颗新鲜的菠菜砸了过来。

然后是一只西红柿,砸了二小姐满头满脸。

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嗓子,“赶走这瘟病鬼!”

紧接着那果蔬青菜如箭雨一般朝二小姐飞来,夹杂着围观人群激愤的嗡嗡声,二小姐再顾不得发懵,抓过拐棍抱头鼠窜,如同小时候捅坏了马蜂窝一般,狼狈的逃窜,身上,已然被各种果蔬蛋液糊满,红的绿的黄的白的,原本就乌漆麻黑的一身破衣新鲜挂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一场莫名其妙的驱逐。

于是二小姐上气不接下气的又被赶回了山林。

日落时分,已经顺利跟阿福接上了头的二小姐,在阿福的一脸鄙视中去山溪里连人带衣服泡了个透,顺便挖了一包野菜,阿福的虎脸上嫌弃感更重了。

“对不起啊阿福,今日没讨得了饭,只能先吃这个了。”二小姐无比愧疚,看着阿福一脸不情愿的将那荠菜根嚼的嘎吱作响,再次伸手摸了摸它那干枯如柴草般的黄毛,跟着我,苦了你了,二小姐默默道着歉。

威州啊……到底怎么了?

二小姐难得的好奇心起,思索了起来,白日里听到了一句瘟病鬼,难道威州闹瘟疫?但是跟威州左右相邻的鲛州与青州并无异常啊?

二小姐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摸摸阿福的头叹了一口气,以后可不能自称打威州来的了。

此后数日,二小姐带着阿福依然穿行在林间,终于走出了青州府的地界,进入了齐州府。

人间四月芳菲尽。

离开家乡跋涉了两个多月后,一人一虎终于来到了齐州首府济城东南方向的卧虎山,远远的,那济城在不远处召唤,二小姐油然生出了种旅途将尽的轻松感。

这一日,二小姐将阿福安顿下来,又拄着拐杖下山了,山下,是紧邻济城的一个小镇,二小姐打算在此歇歇脚,也讨点银钱弄点肉食犒劳一下阿福,顺便打探下威州的诡异状况产生的原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齐州府不愧是青阳首府,连流民乞丐数量都是数倍于二小姐一路经过的其他州县市镇。她没有费太大劲儿就找到了一个围坐在一起商量着什么事情的乞丐群体。因为好几年的营养不良,二小姐一直面黄肌瘦,一路行来至今,竟无人当她是女子。

“幸亏我是平胸!”二小姐每每都为此感到庆幸,此刻也没有例外。

“哎哎哎,你是谁?打哪儿来的?在这儿偷听什么?”一位坐在外围的乞丐大哥发现了鬼鬼祟祟、将走不走、又欲靠近的二小姐,大声呵斥着她,其余十几个乞丐同时回过头看着她。

“我……我……”二小姐嗫嚅着。

“好了,三狗子,都是些可怜人,别这么凶,小兄弟,看你面生,不是这里人吧?要不要加入我们?”乞丐群中间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温柔制止了那壮年乞丐,和蔼的问道。

二小姐使劲点点头,“我是打青州府逃过来的,家乡遭了难……”说着眼圈一红。

“唉,好端端的日子过着,谁愿意逃荒到这异乡当乞丐?都是被这世道逼得啊!”那老者叹道,周围十几个乞丐尽皆跟着摇头,“过来坐吧!”一个中年乞丐往旁边让了让,让二小姐加入进来了。

“刚刚你们在商量什么吗?我是不是打扰大家了?”二小姐怯生生的问道。

“没啥,就是商量往东还是往西去,老在这儿也不是办法,也讨不到啥了!”一个红脸汉子看起来特别豪爽,回答了她。

“依我看,大哥,咱们还是往西走吧,济城好歹也是青阳首府。”一个瘦小的乞丐说。

“不妥不妥,还是往东吧,那青州府也不输给济城,而且青州府土地丰饶,到处都是大平原,比咱们营州这种啥啥不长的盐碱地强多了,比这到处都被山围着的济城也强。”那红脸的粗豪汉子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切,平原又有什么好?济城有山有水,实在讨不到东西还可以上山,青州府那光秃秃的大平原躲都没法躲,再跟那威州一般?”

威州?

二小姐心里一咯噔。

“对了小兄弟,你从青州府过来的吧?你家乡遭了什么灾?不是瘟疫吧?能跟我们说说现在的青州府啥样了吗?”一开始让座那个中年乞丐转头问她。

“这……”这她二小姐也不知道啊?

二小姐心里盘算着如何说明,脑筋飞快的转着。

“你这人真是,人家遭灾了你还非得问问遭啥灾了,有没有点同情心?”那红脸汉子好心替她解围。

“我这不是问清楚,也好商量往哪儿走,省得你们俩吵架吗?”那中年乞丐有些不高兴了。

“那个……”

二小姐瞅准一个空当终于插进来了话,

“我家乡今年收成不好,官府征收各种苛捐杂税,谁能拿得起哟?只好逃了”,二小姐现在无比感谢曾经的说书先生,这种桥段曾经让二小姐听得耳朵起了茧,却不料今日竟然派上了用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一路上听了不少关于威州的话,大家好像都很怕那地界,出了什么事儿了吗?”

“这……”

一群乞丐同时沉默了。

许久,一个从未开口的皮肤蜡黄的乞丐说,

“在这里咱们偷着说说就算了,莫要让其他人听见”

他顿了顿,把头凑到丐群中间,神秘兮兮的说:

“听说,那威州被诅咒了,一夜之间,威城包括所有下辖市镇,年轻人都神秘消失了,只剩下一堆老弱病残,估计不用多久也就全部死光了。

”诅咒?“”二小姐有些不信。

“我知道小兄弟你不信,但是能让所有人一夜之间全死光了,这不是诅咒是什么?”

呵,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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诅咒?

二小姐活了这一十六年,听过无数的笑话,但都比不上今日所听到的好笑。什么样的诅咒能让一个村庄一个市镇的人全死去?二小姐想起了沿路看到那些死气沉沉的村庄和那些半死不活的人们,哪里是诅咒?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明明就是冻饿而死,跟娘一样,又或者说,即使眼前还有粮食可以存活,他们也放弃了,哀莫大于心死,他们是失去了生的希望才选择慢慢等死的吧?

出于礼貌,她并没有说出来,只是静静听着。

“听说过年的时候,威城有个寡妇,丈夫征了兵,一去就不回来了,她那独生儿子有一天突然就倒下再也没醒过来,然后过了没几天,她周围的邻居也都一个个死去了,最后只剩她还活着,那威城府尹找了个风水大师前去观看,发现这寡妇是个怨鬼投胎,所到之处必定全是灾祸,所以那府尹赶紧抓住了她,处了极刑。本来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没想到那寡妇是个命硬的,临死前高呼说,她永远不会死,她诅咒这威城永生永世都变成不毛之地。结果就在那寡妇死后第二天,也到了年关上,那府尹回王都述职时,这威城一夜之间人死光了。”

二小姐张嘴几次欲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了嘴。

“那要是那寡妇是怨鬼投胎,她是怎么长大的?还嫁了人生了儿子?那怎么之前不见有人死去?”有个跟二小姐年龄相仿的乞丐替二小姐说出了她想说的话。

“还有,怎么单单那府尹年根儿上回王都述职才出这事儿?那府尹呢?就这样逃过了拉倒?”另一个比这年轻乞丐稍长些的乞丐继续问道。

“这……我也只是听说,反正这几个月从来没见有威州来的,估计要是有人能从那儿走出来,不是鬼也沾了鬼气了。哦,对了,前几天在隔壁街上听资州来的那些要饭的说,好像那府尹年后又另换了地方当府尹,说是他有一个在王都做大官的大哥和一个在鲛州还是哪儿当府尹的二哥来着。”

“唉,想来都是借口吧?青阳大旱八年,去年一场洪涝,大旱之后又大涝,如何不生瘟疫?”那中间的白发老者摇了摇头,轻轻叹着气,“那威州府不比我们营州,那地儿平原广阔,粮草丰足,即使有瘟疫也不至于此,可是一路行来竟然未见一个威州逃难来的?料是还有别的事儿吧?非是天灾,必为人祸!”

二小姐心下一阵佩服,这位老爷爷睿智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要是人祸,官府竟不管管吗?”那个跟二小姐差不多大的年轻乞丐继续发问。

“孩子啊,想是你初初乞讨没有多久,难道你没看见吗?”那白发老丐抬头望着西方处,长叹一口气,“这官府,才是最大的人祸啊!”

“想我自幼饱读诗书,却不想临老了竟然落得如此下场!”那老丐感叹异常,“我营州半面迎海半面滩涂,那海滩怪石林立,比不得那鲛州府丰饶,能产出鱼虾珍珠,尚供自足,唯一有的就是晒个海盐赚个养家糊口的营生,这盐铁权却又俱被官府收回。那滩涂盐碱旺盛,寸草不生,官府却连年增税,想我营州百姓连糊口都尚难,哪里还有余力缴税?苛政猛于虎啊!我一介酸秀才,为民请命,到处奔走,却不想被打入了大牢,两条腿也被活活打断,等放回家后,才知道,家财已俱充公,妻儿离散,我这才拖着这两条残腿一路乞讨到这里,也多亏了几位善心的兄弟,唉,这世道,不给人活路啊!”说着说着,那老丐眼中的泪水顺着那他脸上那深深的地瓜沟流了下来,二小姐一阵心酸。

“说这话干啥,大哥你可见外了。”那红脸的粗豪乞丐有些害羞,一张红脸涨得更红了,“谁不是这样?我家老婆孩子活活在我眼前饿死了,我一个大男人连家都养不了,活着有啥意思?要不是大哥劝解,我早就拿把刀抹了脖子去找她们娘儿俩了!”

“就是就是”,那蜡黄脸的中年乞丐接着说,“我们那两亩薄田也就种个西瓜,结果这连着多少年大旱啊,去年还来这么场大洪水,本来年景好都收不了几斤瓜,一场大水把田全冲了,还把老娘和房子都冲没了,那威州有那么平坦的好地都落这么个下场,何况我们这穷乡僻壤?”

那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年轻乞丐突然哭了起来,一张本来就污糟糟的脸更是抹成了花猫,“小六子,你这是怎么了?”二小姐身边的那个中年乞丐问道,那被称作小六子的孩子抽嗒嗒的说,“我还以为就我这么惨,我爹娘和妹妹都被大水冲跑了,那天我在山上拔了点野菜,等回家后,谁都没了,家也没了,我想我爹,我想我娘,我想我妹妹!”小六子这一哭,周围这十数个乞丐尽皆开了闸,都开始了低低抽泣。

这世上,多的是苦命人。一生与天斗,与地争,到得最后,可能只是一场空。

“可是,大家都还活着不是吗?”一直静默的二小姐突然很没有眼色的发话了。

周围的十几个乞丐一起抬头看着她,皆是满眼诧异,眼前的这个跟小六子差不多大的瘦小乞丐在他们眼中突然变得高大了些许。

“呐呐,您看,大哥,您虽然一直有志难伸被驱逐,可是您遇见了这么多好心人,这也是老天希望您好好活下去实现您的理想啊?这个大哥还有这个大哥还有这个小兄弟,虽然都家破人亡了,可是好歹咱们还都活着不是?既然这些灾都没让咱们丢了命,那咱们更应该好好活着不是?我娘跟我说过,不管经历多少苦难,不管怎么被人轻贱,都要好好活着,活着,才有希望去改变这一切。”一向笨口拙舌的二小姐竟然能一口气儿说出这么多鼓励人的话,若是安老爷夫妇在天有灵,也会很欣慰的吧?

在离开家乡以前,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人,爹死了,娘为了她变卖了家产最后也冻死了,她几次三番被人退婚,连家都被人夺去,所有的朋友都死了,她还被打成重伤,最后被逼流落异乡,然而这一路行来,她穿过那死气沉沉的无人区,在那死人成堆的市镇里打滚而过,抢着那不知道有没有疫病的粮食一路吃过来,她还活着;她入了虎口却又全身而退,还捡来了一个新的朋友,她依然活着。直至今日,在这乞丐群的比惨大会上,她方知,原来,这世上比她更苦的苦命人原来如此多不胜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是,遭到这些苦难又如何?

我们还活着!

我们还坚强的活着!

我们一定还会更加顽强的活下去!

谢谢老天,虽然我不知道你这么折磨我的意义何在,可是你一直让我活着,那我为何不好好活下去?

希望就在前面!

“是啊,这小兄弟说的没错,咱们都活着,去他娘的这贼老天,俺王大头就好好跟它斗一斗,那咱们就往西走吧?去王都,去找王替我们做主!”那本来执意东去的红脸乞丐特别坚定的转换了态度。

“对对对,去王都,大哥您觉得咋样?”那原本发话要去王都的瘦小乞丐接着表态。

众多乞丐开始纷纷站定立场,刚刚争吵纠结半天的问题竟然莫名其妙的解决了。

那老乞丐也点了点头,“既然大家伙达成了共识,那咱们就一起往西走,去王都,找王做主,小兄弟,谢谢你!”

“嗳?小兄弟呢?”红脸乞丐一回头,一脸懵,那小乞丐来无影去无踪的,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原来二小姐说完这些话后,也如释重负般,这些日子的纠结似乎也被她自己开解了,到了王都,就算找到了姐姐,得到了失望的答案,她也不会再沮丧了。

诅咒?天命?

要是这些劫难都是来自天命的诅咒,那么我就,亲手撕碎它!

然后她看着众位乞丐也渐渐开始齐心,便悄悄的退开了,只是,这威城之谜依然未解。

嘛,走一步看一步,迟早我会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的!

二小姐这么想着,拄着拐杖快步往山上走去。

只是又得委屈阿福了,今儿啥收获都没有,还得继续野菜草根。

想到阿福,二小姐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谁说我一无所有的?我还有一只天下独一份儿的可爱老虎呢,她的心里暖暖的。

但是,当她沿着记忆中的路途往山洞走去时,却发现,许许多多的人扛着锄头镰刀之类的家伙什跟她一路往那处走去,她的心里莫名的涌出了一丝不祥预感。

阿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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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二小姐沿着记忆往山洞疾行而去时,那股心头的阴霾也越来越重,越到那山洞处,人群越发密集,阿福它不会出事了吧?二小姐心里升起一把焦火。

当她紧赶慢赶到了那与阿福分别的山洞前时,她发现这事态远比她想象中更加严重。那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那个山洞,阿福的状况看不见分毫,此时夕阳开始西下,后来上山的人手里已经点起了火把,二小姐再顾不得自己,高呼着“阿福——”,在人群里挤来搡去,往山洞那处奔去。

那些先先后后站了一层又一层的乡民们诧异的看着眼前一个浑身破烂烂的乞丐挤来挤去往那山洞奔去,出于好心,前排一个手握镰刀的大哥一把抓住了刚刚挤出人群往洞里跑去的小乞丐,死命的把他往回拖,“小兄弟,去不得啊去不得,那里面有只老虎”,说着把他往旁边一推,另外几个大汉伸手准备把他拖出人群包围圈,二小姐急的使劲挣扎,连撕带咬的,终于得空在那只紧抓着自己右臂的大手上狠狠咬了一口,那壮汉吃痛,“嗷——”地一声,放开了她,二小姐逮着机会再次挤出人群,箭一般冲进了洞里,只听得后面人群集体倒吸一口气,“嘶——”。

二小姐焦急的跑进了山洞,

“阿福——”,一声高喊,

“福……福……福……”,一阵回声。

“嗷呜——”一个有威胁感的声音从山洞深处发出,二小姐急忙朝声源跑去,“阿福,别害怕,是我,我回来了。”

在山洞最里侧的一块尖石壁旁,阿福正紧紧趴在地上,一副要攻击人的样子,及至看到是二小姐,才委屈的“啊呜~”一声,扑进了她的怀里。

阿福此时已有初生牛犊般大小,但它确实还只是个宝宝,方才睡得正香,却听到洞口外面脚步声凌乱。作为丛林之王,阿福即使只是个宝宝,也本能的察觉出了外面的人不怀好意,它很害怕,只好躲到了山洞最里面,然后不停的用虎啸来震慑着外面的来人,也不知道吼了多久,感觉外面的人也越来越多,它越来越害怕,声音也渐渐哑了,只好躲到里面,蓄势准备咬死前来攻击的人。

却不料二小姐终于回来了,它扑进了她怀里,瑟瑟发抖着,声音无比哀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把你自己放在这里的。”二小姐顺着阿福脖颈下那干枯的毛发,一下一下安抚着它。

这一路行来,二小姐自问很是小心,往日途径威州、青州时也并未被守山巡视的人发现,是以,这一路才能躲过官府耳目。也许是这一路太过顺利让她大意了,她竟然忘了,这里是齐州府下辖的郡县,她更忘了,这齐州府的人口密度,原本就是远超其他州县的,而这齐州府的人民,一向也以好事著称。

也许是自己这几天晚上不查,带着阿福出来刨野菜时被人看见了?也许是这几日跟阿福玩闹,它不小心漏出了几声小小的吼声让周围的人有了警觉?又或者是,自己刚刚离开这几个时辰,不知道哪个倒霉催的走进过这个山洞歇脚,却无意中发现了早就歇在这里的一只大虫,于是吓得歇了菜?

总之,后果是,阿福暴露了,山下的乡民们也三五成群的将山洞围住,看样子,这事儿难以善了了!

思及此,二小姐把阿福搂的更紧了些,悄悄对它耳语,“阿福,一会儿找到机会,跑,一定要活下去好吗?”她也不管这懵懂的老虎宝宝能不能听懂这些,只是不停的重复着,“活下去,活下去”。老虎到底是灵物,又或许是二小姐的安抚终于起了效果,阿福在她怀里渐渐安静了下来,不再抖动了。

许久之后,那洞外的人声嘁嘁喳喳,包围圈似乎越来越小,下一秒,他们好像就要冲进来了,二小姐下定决心一般,将阿福从怀里抱出,使劲亲了亲它的额头,那额头上的“王”字还未成形,可是即使再幼小,你也是这山林的王,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阿福似乎知道离别要来了,棕色的眼睛里竟然润润的出现了些不明液体。

有生之年,得见老虎的眼泪,值了,二小姐自嘲着,站起身来,朝洞外走去,阿福安静的跟在她身后一尺处。

她料的没错。

当她玩儿命的钻进山洞以后,周围的人先是一阵惊呼,再是一阵惋惜,这虽然是个乞丐,可是葬身虎腹到底是件残忍的事儿。可是后来,听到洞里传出一声声的“福”,各位乡民皆吓傻了,难不成这老虎是这乞丐养的?

后来这洞里安静的如同一汪深潭,天色也完全黑了,隔得远远的,既没听见什么惨嚎,也没听见什么咀嚼的瘆人声音,众乡民的好奇心反而压过了恐惧感,几个大胆的壮汉子领着头,蹑手蹑脚往洞口附近走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在此时,二小姐一步跨出了山洞,领头的一个八尺壮汉冷不防眼前出现个大活人,“嗷——”地一声,瘫坐在了地上,那原本紧了许多的包围圈“呼啦”一下往外扩了两三丈。

洞口处,火把的光星星点点,照着二小姐瘦小的身板儿,也照着她身后那只乖巧的老虎。

“各位乡亲父老,让你们受惊了。阿福它才不过百日大小,从来没有伤过人、吃过肉,是个很乖很乖的孩子,能不能求求你们放了它,我这就带着它离开这里”,说着二小姐撑开双臂,那架势竟是护着那老虎?

众乡民开了眼了,这小子莫不是傻?还有闲着没事儿养老虎玩儿的?

“它现在不伤人不代表以后不伤人,老虎就是老虎,不吃人的还叫老虎?等以后它吃了人,再杀就难了,小兄弟你让开,我们不想伤人。”一个领头的壮汉喊道。

“对对对,小兄弟快让开吧,别伤着你了。”

“不能放虎归山啊!”

“……”

“……”

霎时,那嘁嘁喳喳的议论声又响了起来。

二小姐木然的看着眼前这些被火光照的鲜红的脸,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兴奋与残忍。虎皮现在很值钱,如阿福这般大小的一张皮毛大概就能卖到十两金,虎骨更是名贵药材,阿福这幼小的身子骨怕也能卖到五十两金。伤人事假,赏钱才是真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眼前这一张张陌生又鲜活的脸孔似乎与记忆中那一张张熟悉但麻木的脸重叠了,呵呵,好一个不能放虎归山,好一群大义凛然的正义人士,却没有一个敢承认,自己此刻眼中的贪婪,更甚虎狼。

虎无害人心,人却有伤虎意。

二小姐眼瞳中的火光熄灭了,她闭上了眼睛。

然后慢慢走向右手边,一个举着火把的壮汉。

那壮汉吃不准她意欲何为,她身后还有个真正的虎视眈眈,只好随着她往前进一步就退两步,直退到这个包围圈已经不成圈,旁边已然出现一个小小的缺口时,二小姐突然一睁眼,一张疙瘩满布的丑脸上,那耷拉着的眼皮突然上提了许多,眼瞳中精光毕露。只见她张开嘴,露出一嘴森森白牙,比那猛虎还恐怖的朝这壮汉的脖颈处扑去。事发突然,随着那壮汉“啊啊啊啊啊啊——”的惨叫声响起,空气中紧张的气氛如同火药桶一般,瞬间被点燃了,二小姐已经将双手使劲箍住了那壮汉的脖子,壮汉周围几个拿家伙的乡民拿起锄头劈头盖脸就往二小姐身上砸去,瞬间忘记了阿福的存在。

阿福一见二小姐吃亏,喉咙里低低发出恐吓的虎啸,下一秒就要扑上去了。正在此时,二小姐却在那劈头盖脸的殴打中大吼着:

“跑,快跑,跑啊!”

人群越来越密集,打在二小姐身上的锄头也越来越多,她嘴里喷出了一大口血,喷了那身下的壮汉满头满脸,此时,阿福也已不在原地了,她这才转过头,恶狠狠的一口咬住了身下那被她掐的半死不活的壮汉的喉管,如同一只护犊的母老虎。

阿福,这次,我终于,保护了你了,我是不是有些长进了呢?

二小姐的虎势没有维持多久,脑门上背上已经挨了十多锄了,那锄头打在身上,果然比那大棒痛多了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小姐终于手一松人一歪,被打昏在地。

而那老虎,也终于不知所踪。

夜晚的山林,清风浅吟,林木繁茂,郁郁葱葱的卧虎山上,一片漆黑,风刮过那层层密林,如同一个巫婆压低了嗓子在偷笑。

那一众乡民们听到这阵阵如同鬼笑的风声,皆有些胆碎,最后三三两两的竟然下山去了。临走之前,那个几欲被掐昏的壮汉还不忘狠狠跺了那昏迷在地的乞丐几脚,“啐,找死!”

这一趟,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丢了老虎丢了人,实是晦气。

无人关心那半死不活的小乞丐。

反正是个乞丐,早死晚死也没有人会去收尸。

只有温柔的满月静静看着这月下的一幕。

四月十五,团圆的满月下,二小姐与阿福,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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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人不可能老是走狗屎运。

比如此刻昏迷在山洞前无人问津的二小姐。

此时,刚刚立夏不到十天,炎夏似未清醒,晚春却死活停留着不愿离开,是以,这夜风依然是带着些许凉意的,何况这山中岁月本就比那低矮平原处流逝得更加缓慢。

于是二小姐在吃痛晕过去后,伴着那夜半的嗖嗖凉风,终于给她刮回了丝丝阳气。

我果然是个命硬的,这是刚刚恢复神智的二小姐脑袋中闪现的第一个想法。

这次,没有夫子救她了。

好在,那济城已经在不远处,隔着也就十多里地,忍忍吧,见到姐姐就好了。

但是,事实又再次证明,二小姐着实太高估自己的身体承受力了。

她半夜在山洞旁醒来时只觉得浑身很是疼痛,却叫不出哪里最为痛苦难忍。幸亏这拐杖一直未曾离身,也未被那群乡民顺手牵羊,她挣扎着爬过去摸起拐杖,极为艰难的站起来,一步一步的往山溪边走去,不能这么蓬头垢面的去见姐姐。

在溪边趴着,洗掉那满脸血污时,她才发现,其实自己现在这张脸出现在姐姐面前,估计她也认不出来,她摸了摸自己那洗掉血迹依然疙瘩满布的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多亏了这张丑脸和自己的平胸,一路行来,还算平安。只是,我又把我身边的朋友丢了,也许真的有天罚这种事儿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小姐难得颓了下下,转瞬又恢复了精神,阿福本来就属于山林,跟着我只会没得吃,哪里比得上在这山林里自在为王?二小姐自我安慰着自己,抬头望了望中天的那轮圆月,拄起拐杖,在满月的陪伴下,往山下走去。

结果,第二日,她的背上就如同烧着了一般,痛的她几欲再次昏死。她伸手摸了摸背肋,这种熟悉的痛感,嗯,不错,花了三个月刚刚长好的肋骨貌似又开裂了,而且这次雪上加霜的是,背上的两块蝴蝶骨好像也一并折了,看来这拐杖短时间是真的离不开自己了。

今年流年不利哇,出门没看黄历哇!

于是,这段本来不长的距离,二小姐忍者剧痛,愣是走了足足两天。一路上依旧挖了几顿荠菜,等她终于来到济城南门时,二小姐激动得简直热泪盈眶,要不是身体不便,她真想跑过去好好亲亲这给她发了赦令的大门,门口守卫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眼前这个又哭又笑的、看起来脑筋很有问题的精神病乞丐,目光怜悯,没有多说啥就放她进去了。

二小姐此刻拄着的拐杖真正成了一根打狗棒,原因无他,济城丰饶,流浪的乞丐比别处多得多,连流浪的野狗野猫也比其他州县来势更加汹汹。二小姐终于明白,作为一只井底之蛙,往日的自己有多么夜郎自大了。这济城的大小足足是她那家乡鲛城的十倍之多,当二小姐作为一个普通乞丐站在一条普普通通的街道上时,感受到了那份来自王都的压迫。

宽阔的大街,可以容纳三十匹马并肩飞驰,街道两侧的店铺之间竟然无法看清对面的人,也无法直接喊话联系,到底是王都啊!二小姐感叹着,真够繁华气派的,喏,前面有个送亲队伍,瞧这架势,竟然比姐姐那时候的风光大嫁更有派头。

那队伍敲锣打鼓往这边行来,百姓们皆自觉往两侧店铺前四散,给这喜气洋洋的队伍让出了一条路,二小姐突然想起姐姐出嫁时的事情了。

那天她得了爹的严令,不得外出,要早早送姐姐出嫁,野惯了的二小姐只得在家里作,她爬上那棵高大的梧桐树的树冠,在上面扒着,摇啊摇,看着远远的,一匹白马上一个红通通的人大摇大摆的朝安府走来,后面是一顶通红的空轿,再后面是一条长长的队伍,抬着一个个系着红绸绣球的红色箱柜,等着用这丰盛的妆奁将那新娘子换回去。二小姐突然就有些反感,怎么我家爹妈宝贝了十六年的人你们像货物一般说拉走就拉走呢?就像一场买卖。她突然就觉得,这新郎官太讨厌了,或者说,换哪个新郎官来二小姐都不会喜欢,她以为她忘记了,直到在这陌生的济城,那熟悉的反感又再次涌上心头,为什么男人家娶个亲都要游街啊,彰显身份地位?又不是要杀头,为啥非得用一样的礼数呢?

落魄乞丐二小姐躲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思考人生,顺便听着旁边两位老人家八卦:

“王家独生子娶了这贾太师家的独生女,眼瞅着就要飞黄腾达了”,左边的老汉如此说。

“可不是,就是不知道这贾太师咋想的,那么多人求娶他闺女,他竟然把她许给了这王家儿子当填房,听说那王家儿子还有个三四岁的儿子,这贾小姐一嫁去就得给人当后娘,啧啧,真是可惜!”右边的大爷如此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啊,听说这王家少爷倒是生得一表人才,就是命硬了点,头一个夫人刚娶回来,还没一年就死了,留下这没娘的孩子,着实可怜。”左边的老汉接着八。

“就是,听说这夫人还是个富户家的女儿,好像打鲛州还是哪儿来的,也是可怜,偷偷跟你说哈”,右边的大爷压低了声音,“我听人家说,他家那头一个少奶奶根本不是什么难产死的,倒像被人活活折磨死的,那接生的稳婆不是那于大夫的老娘吗?老人家都过来人了,什么没见过,不过是被威胁着封了嘴罢了。”

“那你是咋知道的?”左边的大爷很单纯。

“咳,这不是上个月那于大娘没了吗?临走前一个劲儿说着什么对不起那王少奶奶,于大夫觉得蹊跷,就追问了几句,那于大娘已经老糊涂了,说了个颠三倒四,于大夫顺着捋了个大概,好像是说,那产妇平日里就被打得厉害,胳膊腿儿的都没几处好地儿了,人也亏虚的厉害,所以那孩子就早产了,能不能生下来都是问题,结果这王家人让于大娘无论如何把孩子保下来,必要时候,咔——”右边的这位“说书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朝左边这大爷使了个眼色,“知道了吧?这于大夫一家行善积德一辈子了,临了临了的,被逼着害死了一条人命,那于大娘临老那阵子天天说疯话,说什么梦见那少奶奶来索命,看样子竟是活活吓疯了。这不是巧了,上个月我那二小子高烧,大半夜的抱着去了于大夫那药铺,正好见着于大娘那副样子,那于大夫也是心情郁闷,我就陪着他喝了点酒,然后他一时醉了个头,就稀里哗啦的把这些家丑都倒了出来,我可只告诉你了,你莫要外传,要是被那王家人知道了,咱们可都没有好果子吃。”

“唉,夭寿啊!王家人要是真敢这样那可太伤天理了啊!”

“可不是?可是这豪门大户的,哪家没有几个冤死的鬼?何况那死了的少奶奶那么一个异乡人,山高皇帝远的,谁会替她做主啊?当真也是可怜!”

“说起来,那贾太师难道就不打听打听?难不成就不怕自己的闺女也被这样害死?”

“咳,这你就不清楚了吧?那贾太师现在正得意,借王家人十个胆儿他们也不敢,别说打骂欺负了,就是哪天这贾小姐一不高兴去贾太师旁吹个风儿,他们王家也得全玩儿完,这下可不得当个佛爷一样供起来?”

“那敢情,这是娶了个祖宗回来啊?”

“那可不?人吧,都贱,越是这种看起来风光的大家门户越是这德行。听说原来的那少奶奶很是温婉,人长得漂亮又知书达礼的,结果落这么一下场。这贾小姐倒是一直听坊间流传,说像极了贾夫人,十足一个河东狮,要不怎么贾太师到现在连个妾都不敢纳呢?我估计这王少爷后半辈子也跟贾太师差不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可就是他自己活该了。”

“没错!”

“嘶——我怎么觉得这儿突然有点冷啊?”

“咳,你站风口上吹风呢,可不是冷?”

“奇怪了,刚刚还挺正常的,突然这是怎么了?要变天吗?”

两个大爷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这些所谓的豪门八卦时,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个蛤蟆脸的乞丐正聚精会神听着。

王家?娶亲?贾太师?少奶奶?被折磨而死?

这一连串的信息像惊雷一般突然就在二小姐耳边炸响,可怜她本来只是无聊听了点八卦,正想找人问问这王宅怎么走,却不想听来了这么一段意料之外的故事?

难道是姐姐?

不,不可能的,姐姐这么聪明,不会遭到这些的,何况算命的都说她是个兴家旺夫的贵女,绝不会这么凄惨离世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是,王家?济城有几个王家?而且娶的还是从鲛州来的?

不,也不可能,济城比鲛城大这么多,过得无比风光的王姓家族何止一二,从鲛州嫁来的新妇又何止一二?

眼见那白马上一身红衣的新郎官游街已过眼前,而她却只顾听八卦,浑忘了看那新郎官的模样,最终,她还是按捺不住,停止了天人交战,忍着背上的剧痛,一瘸一拐的跟在这锣鼓喧天的迎亲队伍后,追了上去。

子夜时分,济城西南角的荒冢群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只见那身影走走停停,似乎在挨个查探什么。这个身影拄着一根棒子一样的东西,走得极慢,月影下,好像个三腿怪兽在这坟丘里蹒跚。约一个时辰后,那身影停在了一处坟茔前面,突然那拐棍“啪——”掉落在地,在这夜深人静的荒坟堆里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接着那身影也一屁股跌坐在了那处。

那墓碑上简简单单写着几个字儿,王安氏之墓,卒于青阳岐王五年丁未八月十三。

没有名字,没有称谓,没有挽联,没有生平,荒冢一堆草没了,荒冢下睡着的是,二小姐寻了许久的终点。

久别之人盼重逢。

及至重逢悔恨生。

这,究竟是谁的错?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三十九章惊雷

二小姐跌坐在暗夜坟堆里,远处,污黑的天空中隐隐春雷传了过来,就要落雨了。

白日里,她忍着背上剧痛,以她目前力所能及的速度跟着那迎亲队伍,被溜了半个济城,终于还是远远被抛在了后面。最后,当她终于寻着这婚庆特有的锣鼓声找到王宅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乌云蔽月,暗无星辰。

她拄着拐杖,远远站在门口,看见着一个酱红色长袍的皮球在门口与那迎客的人举手作揖。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年有余,她还是清楚记得那西瓜太郎的脸和身形——鲛州府尹贾义。

他怎么在这儿?

二小姐心下隐隐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往日一些被她忽略的细节突然一股脑儿被放了出来,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去去去,臭要饭的离远点儿,今天不舍粥。”一个蛮横的声音突然斜插进来,一下子打断了二小姐思绪,她抬眼,一个穿一身暗红色衣服的小厮朝她走了过来,大概是个门房。这门房摆着两只手,满脸嫌弃,看这意思,是要赶走她。

“我……我……我……”二小姐情急之下竟然结巴了。

“你什么你?我们王家今天办喜事儿,离远点儿,啐,真晦气。”那门房不依不饶,上手就推推搡搡。

“我找王仁君”,二小姐被逼急了,突然就冒出了这么一句。

“谁?”那门房愣了,“你谁啊?我们家少爷的名讳也是你随便乱叫的?”门房一脸鄙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竟然,没有找错?

二小姐空着的左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陷入了肉里,那疼痛让她更加清醒了几分。

“这是怎么了?”

正在此时,一个凉凉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那门房喋喋不休的谩骂和二小姐心神巨震下的神游。

他二人同时同时抬头,朱红大门前的台阶上站了三个人,当中站着一位一身白衣的贵介公子,刚刚进去那位贾府尹和另一位胖员外分立他左右,俱是态度恭谦之至,那凉如水的疑问正是从那白衣公子嘴里发出的。

“吵什么吵?没看到惊扰贵客了吗?”白衣公子右侧那个胖员外发话了,料想,这位就是那位“与安老爷交好的”、“为人纯善的”王老爷,二小姐静静瞅着眼前三人。

“回老爷,这臭要饭的没眼力劲儿,我这就撵走他。”那门房一阵点头哈腰,一回头,正欲再次推搡。

“无妨”,那白衣公子再次淡淡摆手,“今日是王公子与贾小姐喜结秦晋之好,当以宽厚之行为新人祈福,王员外,贾府尹,意下如何?”

“是是是,王爷说得极是”,那王员外态度转变之快堪比陀螺,“去,拿点粥饭给这乞丐。”

“啊?可是,老爷,您不是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啧,让你去你就快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嗳。”那门房也是个机灵的,放开了那小乞丐,一转身,躬着腰往王宅里退了进去。

那小乞丐却怔怔望着台阶上众人,尤其左侧那个不发一言的酱红胖子。这张脸是贾义贾府尹无疑,但是体态却略有些微不同,这个“贾太师”略矮一些,小乞丐沉思着,慢慢想明白了其中许多关节。

等那有眼力劲儿的门房飞奔出来,门口三人还在送客寒暄,那小乞丐却已不见了踪迹。

“算他识相”,门房恶狠狠的暗骂了一句,反正他也听不见。

那小乞丐拄着一根比她胳膊还粗的打狗棒,走在暗夜的街道上。前路黑暗艰险,远处隐有惊雷,她心里有什么东西裂开了,放出了些许光明,心窍渐渐透亮。

是了,原来是这样。

贾府尹之所以能在鲛州府横行无忌,纵容刘家强取豪夺,大概因为背后这贾太师;威州府瘟疫肆虐,饿殍遍野,十室九空,连官府都躲个无影无踪,却连乞丐都不敢谈及威州府境况的原因,想必依然是这贾太师。

这叫什么来着?

夫子说过的,这叫只手遮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今日这贾小姐嫁给王仁君,怕也不是一天起的意?那年王老爷定了姐姐,却足足拖了一年才来迎娶,当时,美其名曰,给姐姐足够充分的准备时间,安府上下不疑有他,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为这王仁君与贾太师攀亲?及至一年期至,王家不好再拖延,便大操大办将姐姐迎娶回来。但是,也许在姐姐嫁过来后没有多久,她兴家旺夫的命格开始发挥作用,也许那时候王仁君便认识了贾小姐也未可知?总之后来便是,姐姐即便是天女下凡,再怎么美丽无双温柔纯善,也依然敌不过这狼爪的摧残。否则,为何王仁君一介鳏夫还带着一个拖油瓶,却引得贾小姐非他不嫁?那贾小姐在坊间流传的版本里,原本也是个河东母狮般有主意的人啊!

她突然就明白了,姐姐临出阁前,那个月下她说的话,女人啊,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为自己活一把?姐姐不像她这般迟钝憨傻,怕是从王家定亲到出阁这一年间,她已经明白了很多,或者隐隐感觉到,自己此去也许便是一条不归路,所以她那些嘱托,其实也是遗言。

她不敢想象下去,姐姐这一路怎样走的?她是否早就看到了自己的命运却又无可奈何的走了下去?她每日里被毒打辱骂又是怎样熬过来的?到那稳婆来接生时,她是否觉得,啊,终于要解脱了,所以毅然决然选择了留下孩子?

慧极必伤,过慧易折!

可笑自己,竟然一直没有打败自己的嫉妒,当父亲过世后,她收到了那封“姐姐”的书信时,除了愤怒,心底竟然隐隐有一丝庆幸,看吧,我没说错吧?你们宠大的天之骄女原本就是个冷血的人,她的真面目只有我知道!她带着这股先知般的得意,单方面切断了与姐姐的联系。及至夫子提醒,她想到的也是,姐姐嫁的甚好,即使不管我,至少也会帮安家做主,原来,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尊重过姐姐,更没有想过要去了解她。

这一路风餐露宿而来,她想到的也仍然是,找到姐姐一切都解决了。却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姐姐还活着,她要怎样生存下去?厚着脸皮赖在姐姐家?通过姐姐找个差不多的人家再嫁了生子去?

她,安家二小姐安齐,该怎样自己为自己活下去?

她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命运该由谁做主?

远处雷声仍在隆隆作响,听着似乎很近,却又好像很远。

二小姐抹了一把脸上无意识中淌满的泪水,朝济城东走去。白日里,她跟着王家迎亲队伍走了大半个城,曾经在那里看到一大片荒坟,她觉得,以王家今日做派,怕是恨不得将姐姐的骨植埋的远远的,岂能容她进王氏祖坟?何况,安家早已家破人亡,而这些贾府尹一清二楚,或者说,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连环局,从王家攀上贾太师开始,或者更早些时候,从安家找上王家开始,一个纯善却又富庶的读书人家如何不引得豺狼窥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人本为刀俎,我本为鱼肉。只是刀俎未亮之前,鱼肉亦不知自己早已为鱼肉。

果然是,卿本无罪,怀璧其罪。

二小姐颤巍巍的抬起左手,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混账,实在是混账之至,落到今日田地,我对得起谁?

最终她摸着一团漆黑,沿着记忆中的模糊印象,走到了那阴森无比的野坟堆,一个一个的翻看着那些残缺不全的墓碑。此刻,唯有此处,让她感觉到人世仅存的一点安宁。

都说鬼魅阴森,可是世上最恐怖之物,却是比这鬼魅阴邪万分的,人心。

终于她看到了一个目标,王安氏之墓,卒年恰好是她十二岁那年,爹过世的半年前,据说姐姐生下一个白胖小子的那个秋日,八月十三,姐姐的生日,是巧合吗?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土馒头里埋的是谁了,于是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远处雷声隆隆,声音也越来越近。

晚春时节,夜风仍然微凉,夹杂着山雨欲来的潮湿,笼罩了这早就一片漆黑的天地。

完完全全的,一片黑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四十章问天

二小姐摸着那污糟糟的石碑面,怕是,自打大小姐过世后,从未有人来祭扫过吧?

“呐,姐姐,你说,女人到底该怎样活下去啊?”二小姐伸出不必墓碑更干净的衣袖,慢慢擦拭着墓碑,问着坟墓中的枯骨。

“你说,你羡慕我,羡慕到嫉妒,可是,你从来不知道,我才是那个真正嫉妒你的人。”

“从小,爹娘宠爱你,你比我聪明比我漂亮,还有算命的术士说,你是个兴家旺夫的贵女,我呢?爹娘不喜我顽劣,却从来不问问,我这般折腾是为何?”二小姐嘴边一个苦笑绽开,“罢了,爹娘都不在了,你也不在了,我说这个有何用?你们从来都是一家人,我却只是个灾星。”

“以往,我真的不服气,我不信天不信命,可是,你走了以后,爹病了,安家一日不如一日,后来爹死了,安家被夺走了,来福失踪了,娘死了,大黄它们一个不剩的全被打死了,连路上捡只老虎都让人打跑了,我啊,果然是颗灾星。”

“可是,姐姐你呢?一直温柔又善解人意的为别人活着,最后呢?带旺了别人带衰了自己,活着被虐待,死后荒冢一堆,只是作为一个生育机器在世上存活了一回。那枉为人夫君的中山狼今日娶新妻,不日又将生下一个他们的孩子,你的儿子到时又该如何自处?”一路上风雪肆虐,再怎么不想长大的人也会被迫长大了,只是,这种成长谁会想要呢?

“看来那江湖术士之言完全不可信,我们姐俩儿啊,当真没有一个好命啊。”二小姐终于擦完了墓碑,自嘲的看着坟堆,坟堆里那枯骨如果能言,怕也是跟她一个想法吧?

“咔——嚓——”一晚上如同闷屁的雷声终于亮出来了,一个白花花的闪立劈下来,打在不远处的野坟上,携裹着铺天盖地的瓢泼大雨。

终于说出来了,

雨也终于落下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小姐仰起头,眯着眼,感受着那豆大的雨点打在满脸上的那股痛。

你这贼老天,终于舍得落雨了吗?

良久后,她郑重给姐姐磕了头,“姐姐,我曾经对爹娘发誓,绝不轻生,要重振安家,现在,我也对你郑重起个誓,我会好好活下去,带着你的期望,作为一个女人,好好为自己活下去,等重振安家之时必将你带回安家!”

雨幕渐浓,一个瘦小的身影拄着拐杖,慢慢消失在漆黑的雨夜中。

不远处,一辆马车中,一只素白的手指放下了车帘,

“呵呵,这丫头,有点儿意思”,一个浑身白衣的公子轻笑,一双桃花眼儿微微上挑,别有一股说不出的妩媚风致,却是方才那个出现在王宅的“王爷”。

“啊?丫头?这……这不是个小厮吗?”“王爷”身边一个杏色衣衫的书童满脸惊奇。

“啧啧,茗儿啊,跟了我这许久,你这眼神儿怎地还如此不济?”“王爷”斜吊着一只眼睛,一脸鄙视。

“……”那杏衣书童语塞。

“对了,王爷,白日里你进宫,如何?”为了缓和下尴尬气氛,那书童转移了话题。

“病入膏肓”,那“王爷”冰凉的声音响起,“冯墨,跟着她,别被她发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马车外一个一身玄衣头戴斗笠的男子干脆应了,“驾——”马车开动了。

不远处,那小乞丐走得很是蹒跚,像是有什么伤的样子,马车也不远不近的缓步跟着,直到目送她走进了一座破庙,上面破烂肮脏的牌匾隐隐能看出几个字:“文圣庙”!

二小姐的背疼得厉害,走了一天,体力早已透支。虽然跟姐姐发了誓,可是,要怎样作为一个女人为自己活下去,她其实半点辙没有。眼前暴雨如注,她身上带伤行动迟缓,只能先找个地儿躲躲雨吧?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眼前雨幕遮断来路,她叹了口气,摸着黑往前走,任由寒凉的冰雨打在她早已湿透的破衣上。

许是二小姐终是个命硬的,她不知在雨里走了多久以后,眼前竟然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座房子的黑影,二小姐大喜过望,朝着那处房子走去,及至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处废弃许久的空庙宇。

空庙就空庙,好歹有瓦遮头。只是一日未进粒米,二小姐腹中空空,她拄着拐杖前后左右转了好几圈,最后只能认命,再挨一宿饿吧。

这庙不大,庙中央是一座塑像,供的是二小姐从小就见惯了的、青阳国教始祖——圣人。

二小姐虽胸无点墨,但是自幼便熟知,圣人开我青阳儒教先后,主张以“仁”治国,重视礼仪教法,在几千年前就被称作“天纵之圣”。正是这位圣人的“仁”和“因材施教”,青阳自古以来,这应试科举便风风火火兴盛至今,如那贾氏兄弟一般的无数儒生便是通过此种途径,如此轻易的平步青云,直至把个好好的青阳治理成这般模样。

思及此,二小姐狂饿之中竟然生出了一股邪火,眼前来回盘旋着那贾府尹、刘员外、王员外的脸,还有那一个个空无人烟的荒城,那遍地将死的饿殍,本来站都已经站不稳的她不知道从哪儿生出了一股大力,竟然抡去手中的拐棍狠狠朝那圣人塑像砸去。

“咣~……”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那圣人像纹丝不动,这荒山野岭破庙狼藉,供奉的竟然还是一尊精铜所筑的塑像?青阳以前,生活好奢侈啊!

但是二小姐却没有那个心情关注这精铜价值几何,她状若疯虎一般,将手中的拐棍狠狠向那塑像砸去,嘴里恶狠狠的骂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大爷的,枉你受世人供奉千秋,枉你满口仁义道德,好一个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生以成仁;好一个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这就是你庇佑的好学生,这就是如今的青阳,拜文圣,拜文圣,拜了半天,结果你选的是谁?一个个憋着满肚子坏水儿,怎样强取豪夺折磨弱小倒是比谁都有招,怎么不见他们谁去杀身成仁了?你说,你告诉我,这个世道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善良的人都要死去,一个个祸害却活得比谁都滋润?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说到最后,二小姐竟然抱着那塑像的腿放声嚎啕痛哭了起来,那拐棍就这样被扔在了地下,坚如硬铁的外壳竟然隐隐开裂了,露出了里面的丝丝紫黑洞箫。天空中的雨仍在瓢泼而下,几滴雨丝顺着破庙顶部缝隙滴落了下来,正正滴在那精铜圣人的眼眶里,顺着那满是尘灰的脸颊坠了下来。

圣人有泪。

“啪~啪~啪~”门外有人拍着掌,走了进来,“说的好,说的妙,说的呱呱叫”,然后仍是一连串的响亮的掌声。

二小姐涕泪满脸的望着来人,敢把本小姐比做蛤蟆?够胆儿!

及至看清来人,二小姐愣了,颤巍巍指着他道,“你不是……?你不是……?”

“本王不是什么?嗯?”干净冰凉的声音,正是几个时辰前她在那王宅门口见过的那个被簇拥着的白衣“王爷”。当时远远见来不觉得他身高几何,但此刻他就这样直直站在他面前,那瘦削高挑的身材竟然比营养不良的二小姐高了近两个头,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一身玄衣的男子,比这王爷还略高几分,浑身散发着冰寒气息。二小姐咽了口唾沫,想要骂出口的话就这样被她生生咽了下去,妈呀,太有压迫感了。

“荒山野岭的,本王正欲在此歇脚躲雨,结果期然竟然听见这位小哥在此骂街,小王实是无心打扰小哥雅兴,小哥继续。”言毕,一抄手往后退了一步,倒是一副看好戏的形容。

经他这么一挤兑,那二小姐哪里还张得开嘴,只能讪讪答道,“让您见笑了。”

“既然小哥骂够了,那本王就刚才小哥的言论探讨一二可好?”那王爷笑眯眯的问道,一双略略上吊的挑花眼眯成了一条缝,怎么看怎么像只酒足饭饱的狐狸,二小姐那曾经被蔫儿坏的来福训练出来的野性神经突然复苏了,这只狐狸没安好心,二小姐瞬间下了判断。

“刚刚小哥说,众人拜文圣,结果选出来的却是一帮祸害,那小哥因何觉得这事儿得怪圣人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

“小哥又说,善良的人都死了,祸害们却都活着,小哥想问为什么,却为何要拿圣人塑像出气呢?”

“我……”

“那我们从头分析下,这锅该不该圣人背,如何?”

“首先,圣人在世时删定《詩》《书》《礼》《乐》《易》《春秋》,其功在千秋,当世时即被称作天之木铎,为最博学之人享誉世间,这点,你可有疑?”

二小姐愣愣的摇了摇头。

“圣人当世之时正逢乱世,杀伐四起,圣人有心治理世间,休战止杀,主张以仁治国,这初衷可有错?”

二小姐依然愣愣摇了摇头。

“奈何圣人生不逢时,那乱世之际当用重刑法典,一统天下,但天下已定,再用重法恐有损天道,是以,圣人的言论被推了出来,你青阳便是典型。创儒教,以仁治国,重道施教,青阳很是兴旺了几百年,它在五国中国土列第四,最繁华鼎盛之际却是连国土比它大几倍的其他诸国加起来都难以望其项背,这就说明,圣人之言确是治国良策,这,你可有异?”

二小姐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那么,我们说到重点了,曾经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青阳如何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呢?连这繁华王都的文圣庙都破败至此无人修缮,圣人还得屈尊任你辱骂?唉,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你刚才也问了,这是为何?那么,你觉得是为何呢?”

“我……我觉得是,当官的不好。”

“嗯,不错,还没有傻透气儿”,王爷捋颌轻笑,“说对了一半,那当官的又是如何选出来的呢?”

“科……科考。”

“好了,问题捋出来了,你说这是为什么呢?天道循环,四时不同,你青阳因循守旧,闭着眼睛依着旧历,用几百年前的世情,选拔治理当世的人才,浑不看看如今天下大势,你说,青阳的衰败怪得了谁?是你们青阳自己选择了闭目塞听,却在出问题后一味怪圣人?怕是圣人看到如今青阳被汝等子孙治理至此,也会气得从坟墓中跳出来大骂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二小姐一时无言以对。

“你青阳大旱八年,去岁一场洪涝,难道不是你们青阳上位者德不配位?大灾之后必有大难,如果没有猜错,你青阳应该多地瘟疫频发,甚至震灾连连,我可有说错?”

二小姐想起那荒城,那卡在狗洞里的男子,那一路死的伤的流民,她无言以对。

“但你青阳至今却毫无官府赈灾放粮,难道你不觉得奇怪?”

二小姐点点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你觉得善良之人无辜死去,路遇处处冻死骨,却见那朱门酒肉臭,你怨怼这天道不公,是也不是?”

二小姐再次点点头。

“那你为何不去想想,你青阳为何顺民至此?奴性至此呢?这也是圣人害的?错了,是你们自己,是你们自己从来不肯好好想想圣人之言的真意,是你们将科考当做了晋升途径而非学习之道,为了赢得这世俗的成功地位而放弃了自己作为人应有的心性与自由,是你们自己放弃了自己的命运,小哥,你说,我这分析的可还在理?”

二小姐一愣一愣的,哑口无言。

“唉”,那王爷微不可查的轻轻摇了摇头,“你今日出现在王家不是偶然吧?后来去坟地拜祭的也曾经是王家的人吧?”

二小姐抬起头来看着他,“你跟踪我?”

“我何用跟踪?纯属巧合罢了。”

几个时辰前,那门房赶着这小乞丐离开,却被他制止,初时他并不在意,只是瞟了一眼,觉得这乞丐丑陋异常,后来,贾太师与王员外两亲家寒暄着送客时,他瞟了眼方才那乞丐站的地方,却见那乞丐已然离开,他依然不在意。

坐在马车上往城门赶去时,他在闭目养神,突然,车轱辘一个激荡,硌着了一块尖石,他掀起车帘,探头出去正欲询问,却瞧见刚刚那乞丐正赶往不远处一块荒坟堆,他好奇心起,这小乞丐,从背后看身形,似是个女子,却做男子打扮,而且那张脸,似是用什么药改变的,为了躲避仇家?她虽是乞丐,满面尘灰,却不见多少乞丐特有的颓态,况,那根打狗棒,也未免太粗了,深更半夜的,直往坟地赶,这小丫头,果然有故事。

于是,他一路尾随,看她在荒坟里找寻着什么,最后一屁股坐在一处坟堆前,开始喃喃自语说着些什么,又哭又笑的,似是精神异常,联系到今日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那邀他喝杯喜酒的贾太师的亲家家里曾经有些故事,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乞丐,大概是那王公子那过世的先夫人的姐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他一路跟着这小乞丐,看她愤怒的指天怒骂,心下只觉得,好笑,一时没忍住,他还是犯贱的上前惹了她半天,却见这丫头憨傻得实在可以,心底又生出一丝丝怜爱。那王公子的先夫人据说家在很远的州府,从最东边一路西行至此,想必,没少吃苦头吧?

“你叫什么名字?是那王公子先夫人安氏的亲人吗?”这王爷终于收起调笑,有些温柔的问道。

二小姐再次抬头看着他,眼神中惊疑不定。

“别怀疑,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人,我乃是玄漠的渊王,冯渊,今日在王府喜宴中听到些关于安氏的风言风语,所以才这么猜测的,你呢,叫什么?”

“……安齐。”

“可有表字?”

二小姐摇摇头,这些时日她也听说了,“凤”字可能是个不吉利的字,所以她极少开口谈及这个话题。

“这样啊”,那冯渊又抚颌沉吟半天,终于开口,“你,可愿跟着我游历诸国?”

二小姐惊奇的看着他,旁边那个玄衣冰块儿也用同款表情瞪着这不着调的王爷,俩人同时石化。

“还是说,你有其他去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小姐惊疑的摇了摇头。

“那这样吧,我给你几天考虑时间,三日后,我会在城南五里亭稍作休整,午时三刻出发去赤霄,若你想来,便在那之前赶过来吧?”

说完,他一转身往庙门走去,留下了仍然在发懵中的二小姐,身边的玄衣护卫一撑油纸伞,这二人就消失在了灰蒙蒙的雨帘中了。

三日后,在破庙里睡了三宿的二小姐终于下定决心准备走出去了。临走前,她恭恭敬敬向那三日前夜里被她毒打过的圣人塑像磕了三个响头,“对不起啊,圣人,是我太任性了。”

然后她拿起那已经开劈的拐杖,一步一步挪出了破庙,外面,艳阳高照。

她就这样拖着自己尚有伤的身体,从几天前刚刚经过的南门走了出去,一直往南,便是五里亭。

她最后回头看了看那庄严的城楼,清晨的朝阳照在那城门楼子上那一排的旗杆,旗杆上插着王旗,一匹匹青狼图腾在王旗上随微风猎猎起舞。

然后二小姐静静跪下,朝着那王城磕了三个响头,“别了,生我养我的故乡青阳,再次回来,我也不知要到何年月了!”她在心里默默向故土告着别,终是转身离开了。

她没有看见的是,一株小小的嫩芽,经过一个寒冬的洗礼,在春暖花开时破土而出,此刻正在城门角墙根下欢快的舞着那刚刚抽出的几支嫩芽,没人知道,它究竟会开成一朵花还是长成一棵树,它只是静静的沐浴着阳光,开心的绽放着芽叶,目送着二小姐远去的背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一章端午

端阳至,龙舟祭。

平湖楼上凉风习习,菖蒲酒美青樽共。俯瞰下去,那平湖之上龙舟林立,跃浪争先鹤飞渡。

好一场热闹的龙舟赛会!

“嗯~,屈子此生不屈也!”平湖楼上临湖窗边,一只白皙细长的手端起一只青爵,边饮边感叹,湖边微凉的风刮起,那人惬意的像一只狐狸,正是那玄漠渊王冯渊。

半个月前,冯渊一行在五里亭,日上中天,午时将至。

“王爷,我看那小乞丐不会来了,要不咱们启程?”随侍一旁的杏衫书童低下头试探的询问。

“无妨,再等等”,冯渊气定神闲。

杏衫书童在一旁无声摇了摇头,自家王爷这爱管闲事又不着调的脾气这辈子算改不了了。

“来了。”那一身玄衣的冰块儿冯墨到底是习武之人,远远的便看见一个豆儿大的黑影蹒跚而来,此处略偏僻,料,应是那被王爷“忽悠”来的小乞丐。

“看吧”,王爷喝了一口茶,不疾不徐道,一张狐脸上满是狡黠,“以后有好玩儿的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一杏一玄两侍从交换了一个无语的眼神儿,同时一翻白眼儿,得,就知道王爷这老毛病又犯了。

等了约半柱香,那三条腿的人影一瘸一拐出现在他们三人面前,确是三天前破庙里那个小乞丐。小乞丐走到三人面前,将拐杖一撒,略有些艰难的跪下,对着坐在石桌旁的冯渊磕了三个响头,而后抬起头,定定看着眼前的这只“狐狸”。

那天夜雨滂沱,暗庙无光,冯墨并未细细端详那乞丐样貌,那书童更是守车未见,及至这午时天光一照,那乞丐一抬头,“嘶~”杏衫书童被冷不丁吓了一跳,发出一声失仪的惊叹,啧啧,自家王爷果然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这么丑的家伙都能捡来。

“你可想好了?”冯渊清凉的声音响起,小乞丐重重点了一下头,牵动了背上的伤,她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看来你伤的不轻,冯墨。”

“是。”那玄衣护卫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葫芦型的青瓷瓶,上前一步,伸手递给了二小姐。

二小姐愣愣的看着眼前这只骨节分明的手。

“此乃由我玄漠特产的伸筋草所炼制的跌打药,有空自己抹抹”,那王爷清凉的声音在护卫背后响起,二小姐闻言,默默接了过来。

“你叫安齐,并无表字是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乞丐再次点了点头。

“既如此,入我冯氏门庭,当许我冯氏名姓,我便收你为义子,起名叫冯谖,字安齐,如何?”

“王爷?”一旁的杏衫书童和玄衣护卫皆是满脸吃惊,“这名字?怕是不妥吧?”那杏衫书童小声质疑着。

“哦?有何不妥?”

“昔孟尝君食客三千,唯一冯谖为其焚券买义、凿就三窟,如此谋士之名赋予这小姑……哥怕是……”

“哦?那便问他本人意愿如何?”那王爷一转头,笑眯眯的问道,“小哥,可喜欢这名字?”

二小姐傻了,冯谖?凤轩?

果然是,一切自有天意啊!

于是她慌不迭的连连点头,“安齐喜欢,谢王爷赐名”,说完又磕了三个响亮的头。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眼神中,一片澄明。直直看傻了旁边的两位侍从,这丫头,果然很对王爷的口味儿,够,奇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从此之后,这世上再无安家二小姐,却多了一个玄漠渊王义子冯谖。

“还有一件事儿”,临上马车出发前,那“狐狸”王爷一只脚踏上了马车,却回头看了一眼衣衫褴褛的冯谖,眼神中略带嫌弃,“姑娘,你这张脸啊,实在是,丑的让本王心疼。”言毕另一脚也踏上马车,留下小乞丐一人站在马车外发愣。

“……”果然是只狐狸。

之后几天,冯渊一行的马车一路向南,至薛城时,在一家比较大的客栈歇脚打尖,期间,安齐的衣饰皆由那看起来灵透精明的杏衫书童一手打理。这书童名虽书童,实则是管家,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经商之人的干练利落,一行人一路上的衣食住行皆仰仗他货比三家、讨价还价。经过几日后,安齐与他也慢慢熟稔了起来,也知道了,他叫做冯茗,是这渊王府家生子,老王爷在世时,他们兄弟二人的父母便被收留在王府了。

“兄弟?”安齐有些意外。

“对啊,小墨是我孪生弟弟啊!”

“啊?这这这这这也太……”安齐指着远处那个高高的黑衣男子,舌头大了。

“太不像了是吧?”冯茗好脾气的笑了,那张看起来精明圆滑的脸上出现一丝丝难得的温柔,“所有人都这么说的,呵呵,我长相身材性格皆随我母亲,从小便喜欢跑来跑去的话多,小墨却像极了我父亲,他从小就不爱说话,总喜欢黏着王爷,除了王爷外谁的话都不听,我这个亲哥哥有时候都觉得,王爷怕才是他的亲人。”

眼前比安齐高不了多少的瘦小男子唇边绽起一丝温柔的笑容,静静看着远处那个站在王爷身后的高瘦的黑衣男子,“他开心就好。”冯茗没头没脑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安齐一时有些默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世上的手足万千,可是手足间的情意却是万种归一,哪怕长得再怎么不像,哪怕境遇再怎么天差地别,那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骨肉至亲啊,即使不用宣之于口,爱却永远存在。

就像安齐与安修。如果姐姐一直没有出嫁,安家是否会是另一番景象呢?而自己是否会早早战胜心魔与姐姐和睦相处呢?

可是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选择,永远都是单线行进的。

“姐姐”,安齐默默握住了胸前那个小小的红球,那里,很痛。

“想兄弟姊妹了吗?”冯茗善解人意的摸了摸她的头,这小丫头的头发,虽然不像初见时那么乱蓬蓬的,还是有些干枯,这些日子也是苦了她了。思及此,冯茗那招财猫一般的笑容又浮上了脸颊,“好了,快去洗漱沐浴吧,顺便看看你茗哥哥眼光如何?”

“好的”,安齐乖巧的点点头,“那个,你今年多大啊”,她有些羞赧的问道。

“啊?啊,哈哈哈哈哈,小丫头还怕我占你便宜啊?我啊,今年二十有七了,怎样?叫一声哥哥不亏吧?”冯茗调侃着。

安齐脸一红,落荒而逃,临走扔下一句,“我今年十六岁了,不是小丫头了。”身后换来冯茗更加欢快的笑声。

许久未曾好好沐浴一番的安齐在客栈房间温热的木桶里,美美的泡了个透,自打安家被夺后,她再也没有能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那王爷给的跌打药当真是极好,刚刚离开济城时她曾经抹过一次,结果,两天后,背部的痛感就几乎消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许,倒霉到头了就该转运了吧?

等安齐彻底洗完香香后,她摘下了胸前的红球。那红球这些时日随着她一路颠簸,已被染成一个暗红色的球儿了,二小姐有些好笑也有些感慨的看着这个小球儿,这几个月,总算熬过来了。

她开始慢慢解开这堆红色丝线,解啊解啊,终于解到最后,那支烟紫短簪依然完好无损,她静静看了半晌,终于将它再次簪在了那梳成道士髻子般的头上。

重见天日。

而后,安齐将怀中的白瓷瓶拿出,倒出一粒红色小圆丹,深吸一口气,又要挨一遍凌迟了。她眼睛一闭脖子一仰,吞下去,躺倒在了客栈床上。

但是这次她在昏迷中却没有感受到那种千刀万剐的疼痛,一睁眼时,王爷正坐在她床边,神情严肃,冯墨面无表情的站在王爷身边,神情隐有忧色,只有这冯茗,一看她睁眼,大喜过望,

“王爷,她醒了,安齐,你可还好?”

“……王……爷”,安齐喉间依然有刀割般的痛楚,比起初服毒时却是轻快许多。

“吓死人了安齐,你到底吃了什么啊?要不是王爷在,你这条命就交代了,而且,你这脸……”

安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同于以往那肿胀又疙瘩满布的触感,看样子是回来了吧?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看看此刻的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冯茗赶紧过去搭把手,扶着她的后背,慢慢把她扶正了,并将手里拿着的一杯水喂给她喝。

约半盏茶左右的时间,安齐的神智终于恢复了清明。嘴快的冯茗一刻不停的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昨天下午,安齐回到楼上沐浴后再未下来,晚膳时间冯茗去敲门,里面丝毫无人应答,冯茗只道她乏了便没有再催。今日早上准备启程时,冯茗再次来敲门,却发现依然毫无动静,那门栓从屋里挂上,冯茗隐隐觉得出事了,便找了冯墨来一脚踹开了房门,发现安齐平躺在床上,如同一只煮熟的蟹,体温高到如同被火烧,但双手双脚却呈青黑色,如同冰块,这情形,竟像是中了毒?

冯茗不敢怠慢,赶紧将王爷请来。王爷把着安齐双手脉络,脸色却越来越低沉。他出身自玄漠,那玄漠终年苦寒,寒症肆虐,也因此医者甚多,而他因自幼体弱,身体一直由当世医圣调养,久而久之,也成为医圣唯一的弟子,这些年经他手救治过的病人少说也有百八千,但今日这少女病发却如此蹊跷?像中毒又似疫症,那脉里有两股冰寒相抗的力量在拉扯,莫非这是?

王爷不敢耽搁,拿金针沿任脉开始将天突、璇玑、华盖、紫宫、玉堂、膻中、中庭依次封住,又用金针将手阙阴心包经与足太阳膀胱经打通,最后将任脉的火慢慢引下去,折腾了近足足一天,才终于把安齐身上的焦火通开,手足回温,情况很是惊险。

“谢谢王爷救命之恩”,安齐挣扎着欲起身叩拜,王爷摆摆手,“免礼,不必言谢。”

顿了一顿,接着说道,“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何人了吧?与40年前神秘消失的毒圣又是什么关系?”王爷脸上难得的没有一点笑容,看起来很是阴沉。

安齐有些害怕,身上依然软嗒嗒的使不上力,她咬了咬牙,只能说了。

“回王爷,小的确实叫安齐,是青阳鲛州府安家的人,我们安家世代经商,家父只是一名普通的珍珠商人,后来早亡,家业为族人侵吞。”然后她歇一口喘一口的将这些年的遭遇全说给了王爷听,那冯茗不住的在旁边摇头叹息,

“唉,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那些族亲真不是东西,那刘家简直目无王法,那肖家和何家真是势利小人,那安老爷和安夫人死得真惨,那王家少奶奶竟然是这样过世的,唉,这一家人也太惨了!安齐啊,你能活着真是太不容易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王爷听完也是面有怜色,那脸上的乌云倒是散开了不少,“那你服的又是什么药?”王爷接着问。

“回王爷,那是我家书童来福留下的,来福他,也被冲进海里没了,这药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只知道吃了以后会变样子”安齐没敢全说实话。

“可否拿给我看看?”

“是”。安齐顺从的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打开瓶塞,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道扑鼻而来,里面还有四红四黑八颗丹丸,王爷细细端详了一阵子,倒出了一红一黑两颗丸药,然后放在鼻下嗅了会儿,然后倒回瓷瓶中递给了安齐,“这些药有剧毒,虽然我不知道你体质为何如此特殊,没有毒发身亡只是改变了面貌,但是这药,以后莫要再碰了。”

“是”,安齐再次低头,乖巧如猫的答道。

“那我们就再停留一晚上,明早出发”,王爷下令。

“是”,其余三人异口同声,那王爷回头深深看了安齐一样走出去了。

客栈外长廊下,一弯残月高挂,冯渊无声的叹了口气,冯茗冯墨静静跟在后面,将一个薄披风披在了他身上,“夜里风凉,王爷早些休息吧?”

“茗儿啊,你说,如果媛儿还活着,如今是不是也是这般的少女啊?”

“王爷,宜乐郡主,哦,不对,宜乐公主已经过世多年了,王爷何苦自我折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日见她身形,我恍惚间竟然觉得媛儿没有死,或许这个丫头就是她投胎的,原来,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王爷苦笑着摇了摇头。

“王爷,已经过去十年了,那日您也是亲眼见着宜乐公主下葬的,我知您不舍得她,可是她若在天有灵,定不愿您总是活在过去,王爷,放下吧!”

良久,那王爷幽幽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一早,他们俱收拾停当,继续南下。冯茗眼光极好,选择了一件印着竹叶图案淡紫色的男子春衫给安齐。安齐恢复本来面目后,虽然不至于倾国倾城,倒也是个清秀少女。那淡紫衣衫上点点绿竹叶,看起来很是春意盎然,衬着安齐那少年一般利索的发型和那神秘的烟紫玉簪,倒是把一个好好的妙龄少女打扮成了一个俊俏的小少年。

冯王爷继续斜吊着他那双狐狸眼儿叹道,嗯,不错,人靠衣装马靠鞍,还算人模狗样,没丢我渊王府的脸。

“……王爷,有没有人说过,您说话真的很欠扁”,安齐忍不住吐槽。

“呵呵,你觉得谁有这胆儿?”

“……”

就这样,在日日毒舌拌嘴的相处中,几人熟稔,而车马劳顿中,渐渐出了青阳地界,端午时节,来到了赤霄与青阳交界的赤霄平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二章前方

此刻,主仆四人正坐在平湖最大的酒楼——平湖楼上,挑了一个南面临湖、视野最佳的座位坐下,边用午膳边看着不远处那平湖上热热闹闹的龙舟大赛。

安齐刚刚跟着冯渊出行时,特别不适应跟冯渊一桌,想等冯渊吃完再坐下,惹得冯渊不住拿那双桃花眼儿瞥着她挤兑,“我玄漠民风豪放,哪像你青阳这般繁文缛节,迂腐之至,坐下,一起吃,否则,不许吃,饿着。”几次之后,安齐也习惯了这主仆一桌进膳。

此刻主仆四人坐一张八仙桌上,吹着夏日湖风,赏着那红橙黄绿的龙舟争流,听着随风远远传来的、此起彼伏的喊号声,大家俱是心神舒爽。

王爷要了一壶上好的女儿红,细细品着,几人一边吃着,一边观赏着热火朝天的赛事,间或点评打赌一下。

突然间,王爷感叹了一句,“屈子此生不屈也。”

“啊?为何?国破家亡,悲愤跳江,这还不屈啊?”安齐以前听父亲讲过屈子的故事,说的是,许久以前有个古人屈子,姓屈名平字原,一生耿介却屡屡遭贬,为国尽忠一生终不能换来王上醒悟,于是在端午城破国亡那日,愤而跳江殉国,只留下一篇篇瑰丽诗作,如今读来仍愤懑萦满,父亲常常叹道,屈子一生大概因为姓了屈的关系,实是太屈了,她那时年幼,尚未能体会其中三昧,只是记住了“屈子太屈”这个经典的论调,此刻听王爷突然唱反调,很是不适应。

“为何?人生一世,譬如蝼蚁,死了便是死了。可是你看这千百年来,年年他的忌日,人们还都如此纪念于他,他生前,上天未曾让他的志愿实现,而身后,却世世代代让世人铭记,这何尝不是上天给他的报偿呢?他的前方其实一直都在,有多少仁人志士生前也如屈子一般尽忠报国,死后却如这风过无踪一般,岂非更加可叹?”王爷凝望着远处龙舟,幽幽答道。

安齐望着这看起来有些陌生的王爷,一时语塞。

空气中有一瞬静默,只余阵阵夏日凉风拂过,带来了声声喊号“一二,一二”,每支队伍都在齐心协力拼命往前方划去,前方有什么呢?

“嗯~,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王爷有些释然般举起酒杯,一干而净。

窗外,美妙的夏日啊,满眼绿茵,美丽的赤霄啊,水波横陈。

赤霄国土东西狭长,南北横短,整体呈长方形,霸占着五色大陆的整个南端,它的面积在五国中列第二,仅小于西疆的金岚;综合国力在五国中也是列第二,仅低于最强盛的皇喆;水域的覆盖率在五国中还是列第二,仅少于最北的玄漠;而科考教育依然是第二,输给的,自然是安齐的老家青阳。总之,赤霄作为万年的老二,一直被其他四国称作“次国”,似乎没有一样最拔尖,但是却是难得均衡的一个国度,几千年来,赤霄国的民众幸福感倒实实在在的可以排个第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赤霄国制与他国不同,以巫立国,王室也姓巫,日常起作皆由巫族护佑,可以说,在这赤霄,真正的实权落在了巫族扶持的大国师手里,王室反倒更像是吉祥物一般的摆设存在。

赤霄巫族虽然地位尊崇,但奈何僧多粥少,整个赤霄大大小小的巫族多不胜数,何止上千?尤其是密林深重的南疆一带,更是占去了巫族数量的九成以上。但经过千年时光淬炼,南疆的巫族内部,经过优胜劣汰的整合,大体产生了四个最为出类拔萃的部落,分别是藏风教、追花教、隐雪教和掩月教,也就是俗称的“风花雪月”。因自古巫医便是一家,因此,这赤霄的大国师同时也是也应是一位出类拔萃的大祭司,是以,近千年来,这赤霄主祭的位置倒是一直由“风花雪月”握在手中,未曾旁落。

照理说,赤霄国度内巫蛊盛行,算得上是五色大陆中最为神秘的国度了,其图腾本应该是如九头蛇万足蚣一类符合赤霄气质的神秘物种才是,但是,赤霄王室的锦旗上绣的偏偏是阳气最为旺盛的瑞兽火麒麟。饭后行路中,车厢里闲不住的安齐就对这图腾产生了深深的兴趣。

“我们青阳多狼,所以王旗上都是青线绣的狼,那这赤霄为何到处可见的是红色的麒麟?难道赤霄有麒麟?”安齐依然是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

“博古志中曾记载,五色大陆初定之时,赤霄本是小国,面积不及如今十一,位居大陆南端一隅,八卦方位上占离火位,因此赤霄先祖最重以木生火,并且选了木火气最为旺盛的火麒麟佑着赤霄。之后赤霄这把火果然越烧越旺,那国土侵吞兼并也越来越频繁,直至把本来无主的整个南疆吞下。那南疆深处千万年来密林丰茂,木气最为充足,因此,赤霄王室从那时候便将南疆各部族头领招揽来护佑王室,却不想,南疆风俗本就与其他诸国迥异,他们自古便有敬神拜鬼的法门,也就是所谓巫蛊之术,王室欲借用其木气,便一律允其以巫术护国,久而久之,那巫术便渐渐流传开来,直至养出了如今的赤霄,连王室都冠了巫姓,而这火麒麟,怕也是这王室最后的尊严了吧?”毒舌的王爷其实是个行走的百科全书。

“我说,你青阳自古以来以儒立国,最重教育科考,怎么安齐你如此胸无点墨,这点常识都不知?啧啧啧,没文化,真可怕,白瞎了一个好出身啊”,毒舌王爷连连摇头,挤兑憨傻小乞丐安齐俨然成了他每日里的必修课了,冯茗一脸同情又一脸了然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早就知道会是这样,这倒霉孩子非得自己撞进来。

安齐倒是一副不在意的好心情,从小她听偏话听得多了去了,王爷这点酸话还算不上啥,依然还是乐呵呵的看着车窗外回答,“我虽然念书不行,可是我会下棋啊?要不改天我陪王爷下棋?”

“我不跟没念过书的白痴下棋”,王爷白眼儿一翻,“想跟本王下棋,先去把书念好,冯茗,交给你了,我怕被笨蛋气死。”

“……是”,冯茗好脾气的应着。

其实王爷这人还是很不错的嘛,安齐这么想着,笑呵呵的看着王爷傻乐。

“看什么?虽然本王自知生得是美貌天下第一,但本王也是有节操的,对你这种没长齐的幼齿没兴趣”,狐狸王爷一脸傲娇。

“没有啦,我只是想说,王爷,您真是个好人”,安齐无比诚挚的看着他赞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噗……”“咳咳咳……”

对面,毒舌王爷和冯茗同时将口中的茶喷了,喷了安齐一头一脸,这小丫头果然是个傻子。

“这些日子里遇见的人,王爷您是对我最好的一个,我知道王爷您只是嘴巴恶毒一点儿,心是极好的,跟夫子一样,都是为了我好,我会好好读书的,以后就麻烦茗哥哥了”,安齐茶水嘀嗒的朝冯茗点了下头,乖巧无比。

那毒舌王爷的耳朵倒是难得一见的红了起来。

“还有哦,王爷您的美貌可不是天下第一,要硬说的话顶多是天下第二吧?”安齐继续端起自己茶杯啜了一口茶。

“哦?你这小丫头,见识不多口气倒是不小,你倒说说看,有哪个比本王美的?”孔雀王爷有些不平衡,他这一生,可以由着人随便非议而毫不在乎,唯独质疑他这份美貌的,简直就是龙之逆鳞,触之必怒。

冯茗悄悄使了个眼色给那没有眼力劲儿的安齐,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哪知那小丫头毫不领情,依然自顾自说道,“就是我家来福啊?他真的是我见过的最美最美的人呢,可惜他死了”,安齐想到来福的事情,心里涌起一阵难过,低下了头,也瞬间浇灭了孔雀王爷将将升起的怒火。

“原来是个死人啊?嗯~,那我理解了,你这小丫头虽然没什么本事,倒是很重情义”,孔雀王爷多云转晴,心情一下子变得老好,“冯茗,交给你了,以后我会不定时抽查她的进度,如果没有教好,哼哼,罚俸半年!”

“啊?王爷您怎么这样?”冯茗委屈大喊。

车外,正在赶车的冰山冯墨略略回了一下头,唇角勾出一个非常浅淡的笑,然后一回头一拍马鞭,“驾——”,那马车以更快的速度往前方奔去。

此刻距离赤霄都城,还有不足一百里,明天,就能赶到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五月初八,离都,九天楼。

从平湖一路疾行的主仆四人此刻正坐在赤霄王城——离都最知名的酒楼二楼上,准备祭五脏庙。

自打莫名其妙跟这自恋又毒舌的王爷游历以来,安齐的生活水准直线上升,因为这王爷,是个妥妥的吃家。每到一处,必定挑最好的酒楼点最招牌的菜色,一路行来,着实犒劳了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村姑安齐,比如此刻。

“清炖蟹粉狮子头,要用仔猪肋条肉做;松鼠鳜鱼,鳜鱼不可小于一斤不可大于三斤;一品蒸豆腐,豆腐要不软不硬;珍珠鸭舌羹,鸭舌要用两岁的鸭……”

安齐无奈的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窗外,这王爷,着实事儿妈!

旁边,那点菜的王爷仍在喋喋不休,旁边侍立的店小二不停记着,满头的大汗。

“咦?那是在做什么?”安齐突然发出一声疑问的惊叹,暂时打断了那馋嘴王爷的要求,那店小二逃一般的飞奔下楼落荒而逃。

“那个啊,是祭司游街”,行走的吃货一秒切换成行走的百科全书。

“祭司游街?”

“嗯,咱们来着了,赤霄三年一度的祭司选拔快要开始了。”

“选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错”,百科全书开启授课模式,“赤霄的主祭司也是赤霄的大国师这点你知道吧?”

安齐点点头。

“但赤霄的主祭司却不会同时成为赤霄的大国师。”

“嗯?什么意思?”

“大国师顾名思义,一国之师,如果依皇喆礼制而言,就是丞相,其位在朝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高权重。而祭司主要负责主持王室祭礼,依你青阳礼制,便是祭酒之职,其位在王室内庭,此乃虚职。赤霄先祖设祭司原意就是让其以通天彻地之术辅佐王室,而不可赋之以实权,却不想在执行过程中发生了偏差。”

“大约五百多年前,皇喆天泽圣祖当世之时,赤霄王室正势微,天泽圣祖挑起湖月之争,挥师南下,已攻破赤霄大半国土,眨眼间就兵临离都城下。正当此时,那祭司却突然提出离开王都回归南疆,理由乃是,祭司只负责王室祭礼,并不负担国家兴亡,而今,王城将破,祭司之职也按天命完成,此乃,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那赤霄王室被逼无奈,临危之际,只得允诺将国师一职一并赋予祭司,让其共祭天下。”

“这种像哄骗小孩子般的许诺,那祭司会相信吗?”安齐问道。

王爷赞许的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那祭司相信了。而后皇喆围城一月,竟没有攻下离都,后南疆顶级巫者们以一个毁天灭地的通灵大阵召来怨灵无数,皇喆军队三日之内便被杀的节节败退而归,这国破之危方解。”

“却不料,那赤霄王室过后果然反悔,理由是,危难之际口头之诺乃因被祭司所挟,名不正言不顺,那当时在位的燮王更是趁南疆这批顶级术士不眠不休的御敌三日、耗尽灵力之时,将瘫坐的他们团团围住,尽皆屠戮,砍作肉泥,而后一把火烧了围困他们的呈阳宫。可怜这南疆巫师们到底是心思单纯,终至覆灭。”

“却不想,天无绝人之路。那祭司一直带在身边的一个童子因灵力低微,在大阵启动时被阵气所伤,于是先行退下找了个阴暗的地窖去自行疗伤,后亲眼目睹师者长老被屠戮,而他自己侥幸逃过一劫。后来大火烧起,他就在祭司尸身旁,用那堆惨死的血肉画出了巫族最为禁忌的诅咒——噬天血阵,上书:背信弃义,天地共怒,赤霄不容,必归于巫。那赤霄王族,原本就是姓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容氏深知斩草除根之理,派兵前往南疆剿灭巫族余孽,却不想铩羽而归,没有寻到半分巫族踪迹。燮王一怒之下,准备火烧南疆,正当此时天雷阵阵,大雨瓢泼,一场大雨足足下了一月,几乎淹没了整个赤霄。”

“赤霄方经人祸,又历天灾,百姓苦不堪言,皆道一切因王室无德所致。于是各地百姓流民纷纷揭竿而起,将个赤霄搅得是天翻地覆。当此之时,大将军勾抓顺势而起,倚兵权逼宫并杀了燮王,后镇压了流民,这就是史称的勾抓之变。”

“却不想,这勾抓前脚刚刚杀了燮王,后脚皇喆再次卷土重来,赤霄方遭大难本就元气大伤,内忧外患中就被皇喆轻易攻下了,勾抓也在与皇喆一战中身死。后皇喆扶植燮王侄儿登位,也就是后来的鑫王,赤霄终成了皇喆附庸,年年要向皇喆岁贡称臣,可怜这赤霄原本国力并不输皇喆,一念之差,却落到如此境地?一个贪字,好生了得。”

“那鑫王继位后,吸取燮王教训,准备重新迎回巫族,又兼那呈阳惨案发生处的血阵水火难消,很是狰狞,释道高人日夜做法,皆无法镇住这滔天怨气,整个王室终日难安。这鑫王天生胆小怕事,无奈之下亲自去南疆寻找祭司残部,历时三年,终于寻回了当日幸存的小童,也就是后来祭司部落的大长老,出任主祭司一职,同时礼聘他为赤霄大国师,并许诺,主祭司有权从各巫族部落挑选继承人出任祭司,三年一选拔,由主祭司亲自选出下属和接班人,而主祭司一旦选出接班人后,祭祀一职实际就归于祭司所分担,主祭司名义上只是负责将祭祀情况进行整理汇报,此时的主祭司才是名正言顺的开始行使大国师的职权。但那噬天血阵到底未曾消去,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这容氏才改姓了巫。”

“哦~”安齐与冯茗皆是一脸了然。

“那如今那血阵仍然存在于赤霄王宫里吗?”安齐很好奇。

“嗯,不过,那都是些野史传说”,王爷端起茶盏,“历史啊,就是个小姑娘,由人任意装扮,别太在意了”,言毕一仰头,一杯清茶灌入口中。

“啊?”

“客官上菜喽,松鼠鳜鱼~~~”那麻利的跑堂儿端着一个菜案子上来了,热腾腾的松鼠鳜鱼带着一股酸甜气息扑鼻而来,“来吧,小姑娘,先吃饱饭再去想办法装扮吧?”

王爷将一盘鱼肉推到她面前,笑得如同一只狐狸般,狡黠。

“……王爷,您笑得可真猥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齐摇摇头,这不着调的王爷又打算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啧,谖儿此言,着实让为父心寒啊”,那王爷装模作样的摇头叹息,“为父可是一片好心带谖儿前去历练的。”

安齐不理他,埋头狂吃,不得不说,这事儿妈王爷点的菜确实是一绝,那鳜鱼酸甜可口,肉质细嫩,入口即化,更难得的是,这鱼打的花刀可以称得上出神入化,丝丝均匀,如初生婴儿的小指般细幼直竖,闪着透明莹白的光泽,这技术,这口感,不愧是这离都最好吃的酒楼。

“难道你都不好奇,这风花雪月的,谁能胜出吗?”

“不好奇。”安齐吃着,头也不抬。

“难道你都不想看看这巫术选拔的比赛过程吗?”

“不想。”安齐继续吃着,头依然不抬。

“唉,安齐哪……”狐狸王爷遇上一根筋的狗熊,只剩摇头叹息。

冯茗在安齐对面一面扒饭一面偷笑,冯墨依然是一张冰块儿脸,面无表情,连咀嚼似乎都不在动嘴的。

四个人表情各异又吵吵闹闹的围坐窗边,吹着赤霄特有的闷潮夏风,吃着鲜香可口的饭菜,好一副安乐祥和的画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楼下,一队人马走过,一个骑在马上、全身隐在黑袍中的人抬起一张覆着黑色面具的脸,一直望向这一行四人。

那黑色面具额头上有一个白色月牙,正正指向这四人所在方向。

“嗯?”冯墨第一个警觉到有什么异常,放下碗筷走向窗边,只看到,楼下依然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商贩,哪里有什么黑衣人?

“冯墨,怎么了?”

“回王爷,可能看错了。”

“嗯,此时的赤霄,巫士甚众,小心为上。”

“是。”

说完,那王爷又深深看了一眼正在扒饭的安齐,安齐毫无知觉的继续大快朵颐。

冯渊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酒足饭饱后,冯茗去张罗住宿事宜,王爷领着冯墨安齐去溜弯儿,美其名曰:“历练”。

只见王爷一身白衣,头上还束着一个颇为招摇的和田白籽玉冠,倒背着双手,大摇大摆走在最前,要多纨绔有多纨绔;冯墨一身玄衣,面色黑沉,亦步亦趋的跟着,头上的黑色束带随着微风轻摆,要多帅酷有多帅酷。

活像七爷八爷逛大街。

安齐“扑哧”一下,偷笑出声。

安齐一身淡紫衫子、拄一根儿比胳膊还粗的拐棍跟在二位爷背后,就差提溜个鸟笼了。

总之就是,这一行三人,回头率颇高。

但是再高也高不过那一群群正在游街的祭司队伍。

当前面一堵人墙堵住了“七爷八爷”的路时,小短腿安齐终于追上了两位大长腿。

眼前,是一个十六人抬着的四面大敞的“轿子”?其实就是一块正方形竹排,那竹排正中央端坐一个青衫人,额面被面具遮覆。

“王爷,这是哪个部落的啊?”

“嗯~?你不是不感兴趣吗?”王爷斜睨着小短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的,王爷,是我错了,麻烦您跟我说说呗。”

“哼,看好了,这风花雪月四教都有他们的标志。这些群青色长袍的便是藏风教,那轿中戴白色面具的便是他们的祭司人选,面具上印着的是三条蓝色曲线,代表风。”

安齐抬头看看,果然,那男女不辨的祭司候选人的面具额部有三条极其浅淡的蓝色线条。那十六个青袍少年一边抬着“轿子”,一边在嘴里叽里咕噜念着什么,也许跟和尚念经一样,是一种祈福仪式吧?

安齐没有兴趣了解他们在念什么,只是觉得那氛围有些许诡异,甚至感到有些,害怕?她自幼生长于青阳,所见皆是儒家正统的一板一眼,几时见过如此不同寻常的仪式呢?安齐下意识的攥住了王爷的袖角。

“无妨,我们绕道便是,既然风来了,那花雪月想必也不远了,挨个去看看吧?”王爷拍了拍安齐的手,往回折返,到了大街最东头,果然还有另一个仪仗队伍,只不过抬轿的人身形皆瘦小,竟然是16个红衣女子?类似的轿子上也端坐着一个一身赤红的人物,戴着一个翠绿的面具,额上一朵红色山茶花,想必这就是那追花教。

果然,但听王爷叹道,“唉,我就知道,追花教一定就在这儿,真可谓,不是冤家不聚头。”

“为什么?”

“嗯~,这个嘛……”,王爷看着那轿中人,将右手食指顶在自己光洁的下颌上,咬唇组织了半天语言,“据说吧,这追花教始祖是一名女子,与那藏风教主本是一对爱侣,后来不知因何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后追花教在南疆势头越发猛烈,却处处针对这藏风教,而藏风却是有多远躲多远”,王爷此刻脸上写满了三八。

“且这追花教不知道是不是因始祖受了刺激,之后只招女教众,历代教主、祭司、长老们也皆是未曾出阁过的处子,啧啧啧,放着这么多大好的二八佳人当活尼姑,真是暴殄天物!”其实行走的百科全书倒更像行走的八卦大全,安齐无语的看着那狼涎欲滴的王爷,一拽他衣袖,“走了,看下一家去!”

在跟着王爷绕了大半个城后,终于在城南一处钱庄附近看到了隐雪教的场子,依然是16人的竹轿子,只不过这些人全部是一身雪白,除了那轿中人脸上遮着的紫色面具,额中印着的是一朵白色的六瓣冰晶。

那么,只剩下掩月教了,安齐的心突然“砰砰砰”的跳了起来,那记忆深处的一些东西似乎挣扎着要跑出来,她使劲压着自己的前胸,唯恐被前面二人看出什么异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最后,当快要日落西山时,一行三人终于寻到了掩月教的驻扎地,也是他们转悠一天下来后,遇见的最后也最荒凉的一个场子,稀稀拉拉的人围着场中那一片漆黑人影,16个黑袍男子抬着一顶竹轿,轿中端坐一个全身隐在黑暗中的人,连面具都是黑色的,只有额间那一丝丝浅白月牙表明了这人与妖魔尚有分别。

此刻,日渐西沉,月渐升起,逢魔时刻,妖魅蠢动,配着那16个黑衣人诡异的吟哦之声,安齐觉得自己如坠冰窟,竟是比其他三家更为恐怖阴森。

她一刻也不想停留下去,一转身,拔腿就跑,身后仿佛有无数中枯骨伸出没有皮肉的手指,“桀桀”狂笑着欲抓住她,然后将她拖入无间地狱。

下一秒,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了,

“不————”安齐一声惨呼。

一睁眼,陌生的床帷,和,熟悉的冯茗的脸。

为什么每次醒来都是看见茗哥哥这张放大的脸啊?安齐默默问了上苍这么一个无厘头的问题。

“醒了?”一旁,一个清凉的声音慵懒的响起,“你这丫头怎这般无用?如此轻易就中了锁魂术?”

“王爷,安齐尚小,又不是习武之人,难免着道儿,何况这巫蛊之术本就阴邪异常,您就别怪她了,要怪就怪您带她去那种危险的地方。”

“哼,反了你了”,那王爷有些不悦站起身来,“下次你再给我晕一个试试?真丢我渊王府的人,幸亏那掩月教这些年势头不行,教众不多,否则我就把你扔给他们炼蛊用。”

说完,一扭头,走出了安齐的房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别介意,王爷他啊,就是这样,嘴硬心软,小墨说,你一晕倒,王爷二话没说就把你抱起来,一路飞奔回来的,那城北的偏远村庄隔这客栈可是有二十多里地呢!一回客房,也是王爷给你服下了定心丹,那可是王爷花了九年时间、走遍大江南北、好不容易采全了药引炼制的续命丹啊,一共还不到十颗,他啊,是怕你也……”

“嗯?”

“没什么,总之就是,王爷很关心你,别怪他了,好吗?”冯茗温柔的把凉被给她掖好。

“嗯,我知道”,安齐乖巧的点点头。

“早点休息吧,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冯茗好脾气的笑着走了出去,顺便给她带上了门。

门外,冯墨静静站着,看着走出来的冯茗,

“小墨,没事儿了,快回去休息吧”,冯茗脸上依然是那种温柔的笑意。

冯墨点点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转过身去,欲离开。

“小墨……”冯茗却突然叫住了冯墨,也是欲言又止,良久,叹了一口气,“罢了,你快休息去吧!”

“嗯。”那闷葫芦大踏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冯茗望着他的背影,无声的摇了摇头,然后一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冯茗确实是个很周到的人,他要了四间上房,安齐房间左侧紧挨着王爷的房间,王爷的左侧房间是冯墨,而安齐的右侧房间住的是冯茗,冯墨和冯茗的房间分别在长廊两侧,护卫着中间的两人,安齐于是在被人保护的一片寂静中美美睡了一觉,醒来时,身上是许久未曾有过的轻快。

“早——”她舒舒服服的伸着懒腰,下楼用膳,远远跟那三人打着招呼。

“是啊,真早,巳时刚过,还没到午时。”

王爷用那凉凉的声音回答了她。

“呃……对不起嘛,昨天王爷的药太神了,所以我一时舒服,多睡了会儿,您别生气了。”

安齐如大黄一般搭着王爷的胳膊,撒着娇。

“把你爪子拿开,吃饭”,王爷没好气儿的一抽袖子,安齐笑嘻嘻的坐了下来,依然是昨日那临窗的八仙桌。

“哎哎哎,你们说,今年谁家赢面最大啊?”邻桌上的七八位“邻居”开始聊起了这些时日见闻,安齐竖起了耳朵。

“我猜八成是隐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得了吧,还是藏风的吧?现在万胜赌坊的赔率已经到了一比一百了,大家都押藏风。”

“哼,藏风?还不是被追花一路追杀的没有还手之力。”

“啧,你懂什么?人家那是客气,一群大老爷们儿追着人一群女儿家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

“那还不如隐雪呢?听说隐雪大长老的首徒是这辈年轻人中资质最高的,堪比当年巫仙。”

“怎么没押掩月的?好歹那也曾是南疆第一大教啊?”

“你也说了,是''''''''曾经'''''''',现在的掩月教啊,唉……”

“你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这掩月教的灵童要是还活着,怕是今年这祭司还是他们的,可惜啊可惜,三年前,那灵童寻回来时早就死透了,听说就是藏风下的手。”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说那灵童是被藏风寻回来又杀掉的,死得可惨了,被剁成了十多块儿又拼起来还给了掩月,为此,掩月的长老们几次三番去藏风讨说法,每次都被藏风的大长老打回来,他们掩月小辈里又没什么出挑的,据说掩月大长老都是因此愁病了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啊,想想当年,虽说风花雪月并称,可是他们掩月一个巫仙出来,便抵得了其他三家的总和,可惜啊,这巫仙怎么就英年早逝了呢?”

“谁说不是?看来是天要亡掩月啊……”

“你……你……你们刚……刚……刚才说的什……什么?谁……死了?”

突然一个磕磕巴巴的声音斜插进这群人的八卦中,几位汉子一回头,邻桌一个紫衫少年站在他们面前,面无血色,口唇苍白,正哆哆嗦嗦问着,双手之中,捏着一对劈成两半的筷子。

“谁死了?”那少年脸色甚是恐怖。

这一桌大汉瞬间噤了声,想走又走不了,二楼这一片饭堂突然出现了一阵诡异的安静。

忽然那少年一口鲜血如柱般喷射而出,对面那个话最多的大汉被这口莫名其妙的血柱喷了满头满脸,气得一拍饭桌,正欲发作,却见那少年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安齐——”

那是她失去意识之前最后听到的声音,好像,来福的声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安齐,安齐,……”

安齐做梦了,梦中,有人在不停呼唤她。

她梦到了三年前那个七夕夜。

那夜,她昏过去了,后来被一阵巨大的声响震醒,等她睁开眼,来福不见了,她一直在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来福,他明明不会水的,她却偏偏昏了过去,来福一定是去溪边给她取水,然后失足跌落水中被急流冲跑了。

她寻了他很久,心里隐隐觉得,来福,怕是已经死了。可是,刚刚她才知道,原来,来福死得远比她想象中更凄惨。

她知道他不得不隐姓埋名伪装成那般模样的原因,因为他是这天上地下唯一仅有的,灵童。所有人都想独占他这件至宝,所有人也想在利用完他之后杀掉他,所以他只能不停的逃啊逃,可是最终,他还是被他们找到了。

以前,她经常梦见来福的枯骨,朝着她血泪满面,原来,这些都是真的?是他的残魂在向她求救,可是,她竟什么都做不了。她不会武功,她不懂巫术,她没有办法替他报仇,却只能一遍遍想象着,他们是怎样凌虐他的,又是怎样一点点杀掉他的?

可恨!

梦中的她狠狠抽了自己两耳光,却没有把自己从噩梦中抽醒。

我果然,是个灾星。

安齐在梦中喃喃自语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齐,安齐,醒醒,醒醒——”

有人还在呼唤着她,最后摇着她的双臂,摇啊摇啊摇,就这样将她摇醒了。

眼前,仍然是熟悉的冯茗那张放大的脸。

这是第几次了?

安齐在心底里暗暗觉得有些好笑,可是现在完全笑不出来。

冯渊静静站在她床边,看了她半晌,终是什么都没有问,摇摇头出去了,冯茗眼中满是关切,却也是沉默的退了出去,现在的安齐,需要的是,安静。

虽然不问,但是想来,他们也都能猜出来吧?安齐默默无语的平躺着,任由眼泪滴滴落入耳中。

夜半时分,客栈的竹木房顶上,一个黑色人影轻飘飘的飞过,洒下大片灰色粉末,如薄雾一般,将客栈笼罩了起来。接着几个起落,如一片羽毛般停在了一间客房门口,天字三号房。

黑影蹑手蹑脚走进去,将床上那个已经昏迷的人扛起,然后再次悄悄关上门,如一阵清风般,消失无踪。

当清晨的阳光再次穿透薄雾时,客栈里的人们才一一醒来。

“奇怪,昨夜怎么都睡得这么沉?连这店家都起迟了?”冯茗摸着头走了出来,那头到现在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这赤霄果然是瘴气深重之国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路过安齐房间,冯茗习惯性的拍拍房门,高喊一声,“安齐,起床了!”

然而,房间内并没有回音。

“不用管她,让她休息下吧!”王爷也挠着头走了出来,昨夜这觉,睡得好邪,一股说不出来的别扭感觉。

冯墨也挂着两个黑眼圈走了出来,“小墨,你也起迟了吗?”冯茗问道,心下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冯墨沉默的点了点头,冯茗突然像想明白什么一样,猛地回身,狂拍安齐的房门,“安齐,安齐,醒了吗?”

冯渊和冯墨对视一眼,突然都明白了过来,这哪里是起迟了,这是着了道儿了。

冯茗狂拍许久未果,冯墨又是一脚踹开了房门,三人急忙跑进了安齐的房间——天字三号房。

床上,被窝扬开,空无一人。

安齐失踪了。

“冯墨,守在这儿,冯茗,跟我下楼”王爷当机立断。

“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

二人同时应答。只见一白一杏两道身影如风刮落叶般轻飘飘的从九天楼四楼的天字号房飘落到了一楼掌柜处,掀起一阵狂风。

冯渊伸出一只手使劲抓住那胖胖的掌柜前襟,“说,你受何人指使?”

那胖胖的掌柜刚刚正不慌不忙打着算盘,却不想一道风刮过,面前突然多了俩凶神恶煞,那个白衣公子他很有印象,在这儿住了几天,差点把九天楼的厨子都逼跑了,但好在人出手阔绰,像个富家公子哥儿,此刻却黑着面似那十殿阎罗,这是怎么了?掌柜几欲吓尿。

“小……小……小老儿不知怎样得罪这位公子了?”

“哼”,王爷高傲的一仰头,满脸冰寒,“还跟我装蒜?”说着攥起右手正欲给这不知死活的胖老头儿一拳。

“这位客官,冤枉啊,小老儿……小老儿真不知道怎么了?”

那胖掌柜快要给王爷跪了。

“哦?你真不知?你最好老老实实说出来,本公子可没有多少耐心?”

“小老儿……小老儿……”那掌柜快哭了,此刻客堂中有三三两两的外来食客到这用早膳,却不意被这王爷一身杀气吓得全退避三舍,夺路而逃,客堂中眨眼间就恢复了清静,胖掌柜人在前台坐,祸从天上来,很是觉得自己命苦。

“老爷,也许真跟他没有关系”,那旁边的杏衫小哥简直是天神,他按住了那白衣公子暴怒的手,将他解救了出来,对着那股冰寒的杀气依然一副春暖和煦的态度,“这里可是赤霄,也许是哪个部族?又或者,是安齐的旧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接着也面带严肃的对着掌柜一行礼,“掌柜的,刚才得罪了,因我们家少主人突然失踪,我家老爷一时激动,所以失态,请您随我来。”

那胖掌柜两股战战的绕过那白衣太岁,跟着那杏衣小哥一路往天字号房走去。

“咦?”刚上到四楼,却见前面那杏衫小哥停了下来,胖掌柜不解,从小哥身后探头出去,却未见异常,一回头,那白衣公子依然如一块儿冰山般压在他身后,胖掌柜抹了一把汗,战战兢兢问道:

“那个,小哥儿,这是……”

前面的杏衫小哥却突然一回身一稽首,给胖掌柜行了个大礼,脸上挂着的,是比他还职业的招财猫笑脸,“掌柜的,对不住了,是我等刚刚疏漏,给掌柜的添麻烦了,一点小小意思,权当赔礼了”,说着从怀里抹出一锭金子,塞到胖掌柜手里,足足二两重,然后客气的将胖掌柜送下楼去。

那胖掌柜胆战心惊的看着那白衣公子的冰块儿脸,在那小哥的护送下一步一步下了楼梯,离开了客房,这一大早的,一个个都有病吧?真是莫名其妙,不过嘛,也是因祸得福了,胖掌柜抱着那锭金子,笑成了一朵花儿。

楼上,王爷信步走进了天字三号房,冯墨不在,前门后窗俱大开,而那个害他们一早上人仰马翻的始作俑者躺在床上,四仰八叉睡得正香,王爷双手握拳,后槽牙咬的一阵嘎嘣作响。

未几,冯茗也到了,站在王爷身后看着床上睡成猪的安齐,松了一口气,“人没事儿就好,是吧王爷?”

“哼!”王爷冷哼一声,“冯墨回来,让他来见我!”

“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完那王爷一倒背手一扭头,走出了安齐房间,冯茗也紧跟其后走了出来,并将房门轻轻关闭。床上,那个流着哈喇子的少女睁开了眼睛,好险,差点就挨揍了,但一转眼,脸上又现出了丝丝红晕,她将那薄被盖在了头上。

昨夜里她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却发现自己身处荒郊野外,身前,有一黑袍人背对着自己,大惊之下,正欲狂呼,却不料那人如同背后生了双目一般,头也不回的往后一伸手,正正拂过她的天突穴,然后她就哑了。

这般熟悉的手法。难道是?

那黑袍人转身,黑面具上白月牙寒光闪闪,竟然是那日的掩月祭司?

“二小姐,好久不见了,您还是这么平啊!”一道清亮又有些耳熟的声音响起,那黑袍人一伸手摘下了面具。

白皙的瓜子脸,高挺的鼻翼,丰阔的额头,英气的剑眉,漆黑的杏眼,还有眉间那如鲜血般殷红的朱砂痣。

安齐的眼泪“唰——”的一下流了出来。

快要三年不见了,你还活着,

来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安齐怔怔看着眼前的少年,熟悉又陌生的故人,那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

太好了,太好了,你还活着。

来福一见安齐流泪,瞬间慌了,他想象过无数种跟二小姐久别重逢的画面,却唯独没有想过,他会如采花大盗般把二小姐掳到这荒郊野外加以调戏,还把二小姐吓哭成这样,于是他慌不迭拂开了她的穴位。

“二小姐,我……”

他的道歉还没有说出口,软玉温香便撞了满怀,一如他们初见之时。安齐扑到了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背,嚎啕痛哭起来。这些年,一路辛酸,无人分担,安齐从不敢放肆痛哭,因为已经没有人能再容忍她的任性了。

可是,来福还活着不是吗?

她就这样抱着来福,想要哭到天荒地老,如果这是梦,她想永远做下去。

此时的来福已是长身玉立的亭亭少年,比这些年发育不良的安齐高了一头有余,安齐的脸靠着他的前胸,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衫。他伸出双手把他的二小姐拢在了怀里,一只手顺着她的后脑勺,就像小时候那般,一下一下,安抚着这受伤的小兽。

她不知道,他等这个久违的拥抱等了多久,付出了多少代价。

入骨相思君可知?

天地苍茫,惟有抱头痛哭。

当久别重逢后的野火点燃,两个少年坐在了火堆旁,各自讲述着这些年的经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齐将来福失踪后这些年的点点滴滴细细说与来福听,来福心疼的伸手过去握住了安齐的手,不过三年,那曾经如柔荑般细嫩的小手已经变得粗硬不下他了,这些年啊,你受苦了,对不起,我答应了照顾你,最难的时候却没有在你身边,来福轻叹着气。

“你呢?被藏风抓回来的吗?”安齐问道。

“我啊……”来福嘴边浮出一丝苦笑,“硬要说的话,是这样的。”

“那他们……”白日里听到的那段话对她刺激着实太大了,她使劲交握住了来福的手,仿佛怕他下一秒就会被人抓去一样。

来福像是明白她的想法,用空着的那只手安抚的拍了拍安齐的手背。

“那日里,我的师父找到了我。”

“师父?哦?是不是那个炼药的?”安齐一边说着,一边恍然大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喏,还你。”

“你一直带在身边吗?”

“嗯”,安齐乖巧的像只小猫咪,来福伸手抚了抚她前额的碎发。

“不是这个师父,是教我武艺的师父。”

原来,那天,为了阻止二小姐行凶,来福不顾一切使出了师门独传的“云踪步”,却不巧,被一直埋伏在鲛城的暗探认了出来。这些年为了寻他,怕是哪个城池都有那个人的人吧?不出所料,当夜就有人赶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且,还不止一伙儿。

“结果呢?”

“结果,我师父没有斗过藏风的高手,他只是个武人,却不懂巫术,在对峙时被藏风的人种下了噬心蛊,所以,为了救师父,我只能跟他们走。”

“不是说只有掩月大长老才知道灵童的真面目吗?这藏风的人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

“内奸?”

“是的”,来福点头,歪着头深深看着安齐,“啧,二小姐,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些什么啊?怎么突然这么聪明了?”

安齐羞涩的挠挠头,“还好还好”,乍被来福夸奖,她好生不习惯,这是被他虐惯了吧?

“我们掩月有一个长老,功力不输大长老,他一直就是藏风的人,是他偷偷将我的画像给了藏风。”

“因为这个吧?”安齐伸手抚摸着来福额间那颗艳红的朱砂痣,“蛊痧?”

“嗯”,来福没有否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后来呢?”

“在跟藏风回南疆的路上,遇到了雪花两家的截击,我趁乱逃跑,但是怕藏风继续纠缠不清,所以用易容蛊将藏风的一个弟子变作我的样子,然后我偷跑回了掩月。”

“那个被砍成十几块儿的?”

“嗯,正是那个弟子。”

安齐默默无语。

“你会否觉得,我很残忍?”

“这……我不知道”,安齐把下巴继续搭在蜷起的两膝之间,“但是,看见你活着,我只觉得,还好,死的那个不是你,我是不是也很自私?”

“不会”,来福继续抚摸着她额前的那丝丝碎发,“死的那个,是对我师父下蛊的术士,也是带着队伍来抓我的藏风大弟子,他若不死,我的师父就会死,所以即使再给我一次选择,我还是会选他做替死鬼。”

她差点忘了,他可是蔫儿坏但又有情有义的来福。

“藏风的大弟子?那,你是怎样给他种易容蛊的?”

“这个嘛……”来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善游者善溺,善射者善失,善蛊者,自然易被噬,我只不过是将他下在我师父身上的蛊引到他自己身上了而已,说起来,从他被自己的噬心蛊反噬之时,他就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任人摆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来福摇摇头,“害人者,终害己。”

后来,因行踪暴露,他不能再回鲛城,这种深渊,不能将安家一并拖入,否则夫人和二小姐将会像他一般永无宁日。他只能偷溜回掩月,悄悄去见了大长老,将内奸之事据实以告,而后,大长老暗暗处决了那内奸,带着众人演了这么一出戏。

本想着,一旦灵童惨死,等事态平息,他便可以就此脱身,回到二小姐身边,却不料变故频出,他的归家之路一再被阻。

“发生了什么吗?”

“……大长老被害了。”

“抓到凶手了吗?”

来福摇摇头,“没有,不知是谁下的手。”

“他们都说,掩月大长老病了?”

“那个,是我。”

“虽然我与掩月恩怨难分,大长老却于我有救命和养育之恩,这个仇,我不能不报,而且,他临死前告诉了我一些事情,关于我母亲的,所以……”

所以大长老临死前将掩月托付给他,希望他能庇佑着掩月不被其他部族吞并;所以他隐瞒了大长老的死讯,从此戴上了大长老的面具,成了大长老的替身;所以他一直期待着祭司选拔这一日早些到来,他只能赢,然后才能名正言顺的将祭司一职交给掩月的人,他才可以真真正正的脱身,回到他日夜想念的安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三年来,他带着一个又一个的面具,他是重病缠身不宜见人的掩月大长老,换一张面具,他又是大长老的关门弟子,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韬光隐晦三年,只为现在的这场选拔。他一直向上天默默祈祷,等我三年,我一定彻彻底底摆脱灵童身份,干干净净的回去找你。却不料,上天早有安排,安家的颓败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沧海桑田,世事多变。

最漆黑的那段路,始终要自己走完。

两个少年默契的将交握的手握的更紧了,这些年,你受苦了,我也一样,好在,我们都挺过来了。

那日,掩月一行来到繁华的王都,他远远看见了,红尘喧嚣之中,一个很像二小姐的人,三年了,她的样子一如往昔,而且过得好像很开心,她似乎有了新的朋友,那一刻,他的心里泛起了一股不知什么滋味儿的心情,她,会不会已经忘了他?而且她的朋友,都是些高手,她,不再需要他了吧?

没想到山水有相逢。

第二日,她跟着昨日见过的那几人来到了掩月的场地,当时他激动的几乎要跳起来,下意识的,对她施展了锁魂术,触摸到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而且,她身边那个黑衣人,好像……

启魂仪式不能中断,要连续三天,而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

月上中天之时,昭告天地鬼神的启魂仪式终于完成,剩下的,便是他自己的时间了。

于是借着夜色掩护,他一路飞奔,寻到了那日的酒楼,爬上了酒楼的客房顶。这一行人中,除了二小姐外,应都是高手,尤其那个黑衣人。果不其然,他一路飞奔过房顶,引来了几处警戒,他由此判断出了二小姐所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后刚刚,他再次夜探九天楼,并用隐雾的手法将整座楼里的人都迷晕了。

“他们可都是些顶尖高手,寻常迷魂药根本难以放倒他们,所以,我把掩月至宝天女醉偷出来了,要是大长老还活着,看见天女醉被我这么糟蹋,估计也会活活被气死过去”,来福掩嘴偷笑,像极了一个偷吃东西没被发现的顽童。

“天女醉?”

“嗯,天女醉是从深山里采集百年以上的茛蓎子、羊踟蹰、草头乌、夜交藤、龙骨草、合欢皮、九香虫、蛇床子、淫羊藿等一些草药炼制的,百年药草已是难得,药引更是千年难见的金线蚕蛾,再辅以我掩月特有的醉梦蛊酒,由掩月十位长老一同耗费五年功力才能炼出一颗丹丸。这种药无香无味,中之者如同升仙,梦里得与天女共赴巫山云雨,流连难醒,就是醒后也会腰膝酸软好些时日,故称天女醉,既是上好的迷魂药也是极佳的春药,掩月这百年来不过才炼成了五颗,被我偷出一颗来化了隐雾,今晚,这满楼客官估计都能做个好梦。”来福一边说,一边偷笑,掩盖不住的恶作剧成功的兴奋,安齐在一旁无语,这死小子,几年不见,蔫儿坏水平见长啊!

“那个,这药怎么听起来这么下流啊?再说杀鸡焉用宰牛刀?就没有别的药可用了?”

“唉,我的小姐啊,这药草采集如此之艰难,炼制过程如此之坎坷,如此难得的心血却被您轻轻松松称之为下流?那些百年的药草千年的蚕蛾听见的话该多么难过?我们掩月这些已故的长老们该多么伤心?”

“……呃……你确定想出这么个药方的人不是无聊?”

“怎么会是无聊?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这漫漫旅途舟车劳顿,万一思念妻儿不得的,得了我这药抚慰,不也是极好的吗?”来福依然在贼笑着狡辩,看起来比那狐狸王爷更像一只奸诈的狐。

不对,这死小子一定又在憋什么坏了?安齐斜睨着他,想要瞅出几分端倪来。

“好了好了二小姐,别纠结这个了。你看,为了来见二小姐你,我都下这么大血本儿了,你要怎么赔我?”来福歪着头讨要好处,三年不见,这家伙怎地,越发无赖了?

安齐浑身上下摸了摸,老老实实答了句,“我没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来福的脸上抽了两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唉,二小姐您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啊!”

然后下一秒,安齐突然捧起他的脸,“叭叽”一声,在他腮边狠狠亲了一口,来福傻了。

只听安齐说道,“我现在没钱,先拿这个顶了哈。还有,以后别再叫我二小姐了,安家已经没了,叫我安齐吧!”

不就比脸皮厚吗?单就这点儿而言,从小到大,她安齐怕过谁?

一向坚持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来福彻底被臊了个大红脸。

野火“噼啪”作响,映着安齐同样红彤彤的脸庞,二八佳人,娇艳欲滴。

下一秒,火堆“呼——”地一下,熄灭了。

月上中天,弦月将满。

温柔的月光洒向大地,照耀着月下细碎摇动的人影。

五月十一,九紫值星,大吉,宜祭祀,宜祈福,宜访亲,宜会友,宜嫁娶,宜和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朝阳初升之时,来福背着熟睡的安齐一路飞奔回去。

却不想,来福双脚刚刚踏上九天楼顶时,一道黑影闪电般身后追了过来。来福此刻全身黑衣,脸上也遮了一个纯黑面具,在日渐高升的天光中越发显眼儿。他不敢恋战,一个倒栽葱,撞开了天字三号房的窗户,将安齐往床上一放,打开前门冲了出去。

那黑影不依不饶的紧追其后,其轻功竟然不下来福。来福冲出去门后双掌一用力将天字二号房和天字四号房的房门同时用掌风带开,他自己转头溜进了天字四号房,而后从四号房后窗一个旱地拔葱跃上了房顶,接着施展开云踪步,几个起跃,跑远了。

身后,那道黑色闪电依然在不远处紧追不舍。

真够难缠的,来福在心里暗骂。

眼看着,那黑影快要追上了,来福一摸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黑色弹丸,往身后一扔,那弹丸在地上“轰——”的一声炸开,散出了滚滚黑烟,那烟似有生命一般,也不四散,而是围成一个圆球,圆球里尽皆是黑雾,黑雾紧紧包裹着那个黑影,圆球随着内部黑影动作而不断变幻着外部形状。

但不消一刻,那黑色圆球从里面裂出了十数条闪亮的光丝,圆球像水泡一般,“啪——”地一下,尽数碎裂,然后随风飘散无踪。

那黑影左手里握着一柄极薄的黑剑,右手护在胸前,双眼紧闭,维持着劈开圆球的动作,一睁眼,那黑衣人早就消失不见了。

巳时刚过,冯墨单膝跪在王爷面前,头低垂着,双手举过头抱拳,做谢罪状。

“跟丢了?”凉凉的声音响起。

“属下无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起来吧,不怪你,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让我们三人同时中招,此人不简单,这赤霄之地巫蛊横行,诡异之术多不胜数,防不胜防,下次小心!”

“是。”

“不过,连你这大名鼎鼎的''''''''夜鹿''''''''都能甩脱,嗯~,我倒是越来越好奇这人是谁了。”冯渊一边说着一边把眼光瞥向墙上,一墙之隔睡着的,正是能帮他们解惑的安齐,不过,这丫头,怕是不能配合吧?

王爷轻轻摇了摇头。

“退下吧。”

“是。”

“等等,……冯墨,你昨夜……可曾梦见谁?”

“……属下不曾。”

“唉……”冯渊轻叹一口气,“你去休息吧。”

“……是。”

安齐丝毫不知冯氏主仆此刻如临大敌般的警觉,她仍然沉浸在与来福久别重逢的幸福中,一觉睡到了日渐西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她伸着懒腰打开房门时,有人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

是冯墨。

“墨哥哥”,安齐心情大好的打着招呼。

冯墨静静盯着她,不发一言,直至把安齐盯得心里发毛,

“怎……怎么了?”

冯墨的手突然动了,一柄薄如蝉翼的黑剑“唰——”的一声架在了安齐脖子上,安齐的脸瞬间吓白了。

“墨……墨哥哥,你……”

“我只说一次,你听好了”,冯墨的声音如同万年玄冰,“这个世上,不管谁对不起王爷,都得死”,说完冷冷瞥了安齐一眼,抽走了那把黑剑,转身走了,只留下安齐愣愣站在当地,牙关不自觉的打颤。

夜半时分,天字三号房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安齐鬼鬼祟祟的推门而出,踮着脚尖悄悄下了楼。

出了九天楼,她一路朝北狂奔,路过一个小村庄,她停下了。

小村的庄头上,一个黑衣人早就等在那儿了,安齐像只欢快的小鸟一般撞进了那人怀里,久久不曾分开。而后那个黑衣人一手撑着安齐,腾跃而起,带着她很是洒脱的往村庄北侧的田野奔去,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土包山头,两个少年停在了那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昨夜的柴堆灰烬仍在,安齐与来福继续点起了火堆,围坐在一旁。

“快要开始了吧?”

“嗯,五月十五开始,到六月六。”

“来福……”安齐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

“没关系的,我不会输的,相信我”,来福回握着她的手,安慰着她,“你会来的吧?”

“嗯。”安齐答应着,将头靠在了来福肩上。

“你昨天说,那个白衣公子是玄漠的渊王爷?”

“嗯。”

“那你可知,这渊王爷究竟是谁?还有他身边的护卫有什么来头?”

“王爷?不就是个王爷吗?”

“是王爷没错,可他又不是普通的王爷。他乃玄漠先王二子,其母贤妃,35年前嫁入玄漠,乃是皇喆先王的同母胞妹,以前被称作七公主的平宁长公主,现在的皇喆天霖王怕还得尊其一声姑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长公主出阁前乃是一代骄女,不止工诗善画,于文韬武略一途也颇有建树,隐隐的竟不输皇喆先王,据说先王之父曾叹,得其一女当得半边天下,可惜女大不中留,终是远嫁玄漠,后来生下一子,没几年便过世了。”

“贤妃在世之时,恩宠盛隆,渊王年幼时即是天赋卓然。据说在二十六七年前,十年一度的五国千秋会上,渊王仅一稚童,便敢效那子建七步成诗,言,他年六岁,当六步作诗以慰先灵,众人皆道,狂妄。”

“……果然是王爷。”安齐暗暗心想。

“却不料,渊王虽是一黄口小儿,却是言出必行,六步之内,赋七绝一首,其中有句:雷霆远怒蛟龙胜,岂惧苍流逐鲲鹏?众皆言,其年虽幼稚,志却夺天下,渊王因此声名大噪,为五国当世之神童,被时人称作''''''''蛟龙子''''''''。这二十多年来,亦未有人能出其右。那玄漠先王更是一度欲废太子而立渊王。”

“却不料,天命无常,贤妃早逝,才高志满的渊王却日益平庸,终难逃仲永之伤。后玄漠先王过世,太子继位,处处提防,这渊王才开始了四处游历,实则流放。”

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仲永''''''''?何况还是一个出身王族的''''''''仲永''''''''?怕非是如此,''''''''伤仲永''''''''只会变作''''''''死仲永''''''''了吧?且他在赤霄祭司选拔这么一个敏感时节来此,其意难测,只是,该如何对安齐言明?

“后来呢?”安齐见来福讲到兴头上突然沉默,有些好奇的追问,“难道是在流放,哦,不,''''''''游历''''''''的过程中捡了我吗?他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个”,来福看着安齐,将她拢进了怀里,“我也不得而知。我只知道这王爷心思深沉,非是你我所能看透,你跟着他,怕是会有危险。何况他身边还跟着“朝颜夜鹿”,我更不放心。等祭司选拔一结束,你就跟我走,好吗?”

“朝颜夜鹿?”安齐又把头抬起来了,“茗哥哥和墨哥哥?”

“嗯,我听师父说过,''''''''朝颜笑,夜鹿奔,千人斩,不留痕'''''''',他们是来自玄漠的顶级杀手,也是整个五色大陆数一数二的武林高手。后来得遇伏击身受重伤,不知所踪,不想竟然被这渊王招揽?”

“来福,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齐儿你太孤陋寡闻了好吗?”来福哭笑不得,“初时我也未曾认出,直到今日,那黑衣人追击我时亮出鹿角剑,我方知那竟是大名鼎鼎的夜行杀手——夜鹿。夜鹿既在,那朝颜必在其侧。”

安齐想起几个时辰前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柄薄如蝉翼的黑色长剑,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齐儿你冷吗?”来福似是感受到安齐的微颤,将她往怀里拢得更紧了些,空着的手将柴堆挑的更旺了些,火光粼粼,照着沉默的少女。

“来福,其实,你说的没错。王爷这个人,又自恋又臭屁,又刻薄又挑剔,又毒舌又不靠谱,每日里只会变着法儿的折磨旁人,尤其是我,这几天更是把九天楼的人从掌柜到厨子全给整了个遍,害的人家看见他就想躲,妥妥一只老狐狸;虽然长得还算不错,可是一个大男人家竟比个女人还在意他的外貌,十足十的一只开屏孔雀。他啊,确实是个浑身净臭毛病的不着调王爷。”

“可是,王爷他,是个好人”,安齐从来福怀里爬起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王爷他啊,真的是个好人。”

“那时候,我是没落人家的二小姐,受尽亲友离散冷落,屡遭他人退婚欺辱,除了夫子,我那些邻里朋友竟无一人愿伸出援手。后来我沦落街头,只是一个不起眼儿的小乞丐,就算死在路上也不会有人埋,可是王爷捡了我,他给我治伤,他没有问我来历就收我做义子,他给我讲各种风土人情,他教我读书,虽然从开始到现在时日还不长。每天,茗哥哥都会拿着策论来教我,我知道,这些都是王爷精挑细选出来的,他啊,是希望我能成为一个洞察人世的人,不要再这么稀里糊涂活着被人欺辱了,这些我都知道的。我以前啊,最讨厌的就是读书了,可是这半个月来,我才发现,原来读书竟是如此有趣的事情?我每天都在期待,王爷今日会让茗哥哥教我什么?”安齐的眼睛里流光溢彩。

“还有茗哥哥,我知道,他肯定受了很多苦,可是他从来都是一副笑颜,我曾经不小心看到他后背上那些纵横遍布的伤痕,他却说他皮实惯了,他只是希望每个人都幸福,我每次给大家添了麻烦,都是茗哥哥在中间调停当和事佬。墨哥哥也一样,虽然他跟个冰山一样不苟言笑,还拿那把黑剑吓唬我,可是我知道,他比谁都在乎我们的安危。”安齐的眼神中的温柔如同天上的月。

“这个世上,除了爹娘夫子还有你之外,就属他们对我最好了,他们都没有嫌弃我穷困,他们也没笑话我无知,他们更不介意我拧巴,也许那日撞上他们的不是我,可是我相信,即使换成他人,他们也会这样伸出援手,因为他们就是这样的人。爹常说,做人要有侠义心肠,要懂得知恩图报,我虽然不知道什么叫侠义,可是我承他们大恩还没有报还,我不能就这样离开。而且他们现在,都是我的家人了,即使他们想要利用我做什么,我也毫无怨言”,安齐有些自嘲的吐了吐舌头,“本来就是啊,像我这种百无一用的人,如果能对别人有点帮助,我也会觉得,这辈子,没有白活。”

来福怔怔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郑重又带着陌生感的少女,一双漆黑雀目里的神采和温柔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安老爷那灵慧的眼睛,良久后,他终将手放在她头上,使劲揉了揉,“我的齐儿,长大了。”

而后他将她轻轻拥在怀里,一下一下的,顺着她的后背,一如从前,安齐也顺从的团进他怀中,她并不知道,来福一双杏眼中精光毕现,直视着安齐背后的那片杨树林。

“回去吧,风有些凉了”,来福在安齐头边耳语,安齐点了点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等黑衣少年驼着紫衫少女从眼前消失后,杨树林中一个凉凉的声音慵懒的响起:

“害我们夜不能寐,她却在这里私会情郎?啧啧啧,女大不中留啊,留来留去留成愁。不过嘛,算她有良心,可是,好人?哈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声响起,惊起林中数只乌鸦,“哇——哇——”飞过。

“好人?小墨,你是否也第一次被人这么评价?这丫头,果真是有趣得紧啊,她若知道……呵呵呵,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这么轻松说出口。”

月光下,阴影里,白衣王爷笑得凉薄又无奈,玄衣侍卫一言不发,只是看着眼前人,眼神中隐隐有心疼。

“喂,小墨,你实话实说,我跟那小子哪个长得更好看?”王爷突然很孔雀的看着冯墨。

“当然是王爷。”不善言辞的玄衣侍卫斩钉截铁的回答。

“嗯~,我也这么觉得,那丫头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就这品位,啧啧啧,着实丢我渊王府的脸,回去告诉冯茗,从明天开始,给她多加一本美鉴,我得好好提升一下她这不入流的审美眼光。”

“……是。”

还有三天啊,冯渊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好胖的月亮啊,又丑又土的,不过没关系,很快就能变得很美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五月十五,晴。

潮润的赤霄在进入梅雨之际,迎来了难得的一段的晴朗期。

一大早的,安齐便左牵白右扯黑的拖着王爷与冯墨往外走,冯茗被王爷差遣另办其他事情去了,一早就不见了人影。安齐心思早就飞到了选拔之处,万般急不可待,偏偏那事儿妈王爷比往日更加啰嗦,一会儿嘱咐冯墨带把伞,别晒黑了他老人家娇嫩的肌肤,一会儿,又要带上他老人家特意拖人从杭州运来的明前龙井,还得用去年存下的梅花雪水煮,刚刚出门,又想起应该带本六界格物大全——直把安齐给急了个跳脚。

“王爷,再这么磨蹭下去,咱们可只能去捡点烟花爆仗皮儿了哈。”

“急什么?有冯墨呢!”王爷一吊他的桃花眼儿,“嗳,你不是没兴趣吗?突然这是怎么了?如此猴儿急?昨儿个吃多了?还是说,今儿这比赛的人里有你的小情人?”王爷一脸揶揄,那神情看起来,要多三八有多三八。

“懒得理你,你不走我自己去了。”安齐赠了王爷一个大白眼儿,一扭头竟然真的跑出去了,其实心里暗暗在擂鼓:“这三八王爷,莫不是知道了什么吧?不管了,先溜再说。”

那王爷笑吟吟的看着跑远了的安齐,略夸张的摇了摇头,“唉,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等到安齐到了那祭祀广场所在地时,人群早已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把个广场挤成了个蜂窝。安齐个子矮小如蹦豆儿,急得在人群里直跳脚。

“啧啧啧,早就跟你说了不急,你非要来现这个眼,真是给我渊王府丢人啊。”一个凉凉的声音在安齐耳边响起,她一回头,王爷和冯墨静静站在她身边,她突然觉得,周围的空间一下子变大了,冰山冯墨果然名不虚传,安齐无语的看着四周散开的人群,心下一阵暗爽。

“走吧?杵这儿干嘛?没丢够人?”

“去哪儿?”

王爷白眼一翻,头一甩,“哪儿那么多废话,跟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王爷迈着那跋扈又纨绔的步子在前面开着道,冰山一般散发寒气的冯墨静静跟着,莫名其妙的安齐一脸无语的跟在他们二人后面,看他们大摇大摆打开人群,一路往西侧走去,然后,她看见了高高的祭台。

前些日子,她只是听说,祭司选拔的场地设在王都的天坛广场,据说,那是历代祭司祈风求雨的所在,她一直以为就是一个大大的祭坛,结果当她跟着王爷穿过人群,她看了一眼,还是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小瞧这祭司选拔了。

其实包括他们和后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所在的地方已经都是祭坛的一部分了。这祭坛整体呈方型,横纵贯穿,前后左右各约三里,而这人群满满当当,站了就差不多二里。

在祭坛最中间有个前后左右均约一里的方形大祭台,在这个祭台里面约三百尺处还有一层高约三丈的方型祭台,在第二层祭台里面三百尺处依然有第三层祭台,高依然约三丈。安齐抬起头,看到那第三层祭台中心架着一口大锅,下面堆着一堆柴火。

这是打算煮肉吗?安齐一边好奇的仰头看向那大锅,一边亦步亦趋跟着王爷与冯墨。

王爷领着他们二人一路往西,到了一处斜坡,缓步走了上去,斜坡上是一处空旷的高台,正对着祭台最高层,视野极佳,显然是给达官贵人留出来的观赏之所。王爷领着他们走上去时,看台上已经有不少人或站或坐的停留在此处了。

“冯墨。”

“是。”

安齐无语的看着冯墨那拿惯了冰冷刀剑的手抽出一把娘气兮兮的油纸伞,“哗——”地一声甩开,遮在了王爷的头上,那伞面上的美人出浴图明晃晃的刺着安齐的眼。

这恶趣味,果然是王爷。

周围有不少人如安齐一般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王爷视若无物,踏着那嚣张的步伐一路走到了看台中央,周围不少在乎面皮的达官贵人们自觉的给他们一行让出了一条道,安齐觉得,自己活了这么些年,原来对于脸皮厚度的认知着实还是太浅薄了些。

王爷他,实乃神人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神人”王爷丝毫不觉得自己此刻行径给谁造成了困扰,依旧大喇喇的占据了最佳视野区,然后用无比慵懒的语调说出了更加没脸没皮的话:

“唉,生的美真是一件烦恼的事儿啊!”

安齐嘴角咧了两下,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周围的达官显贵们显然许久未曾见过如此自恋狂妄之徒,俱是一阵牙酸,险些集体栽倒在地,这是哪儿来一奇葩啊?偏生他和他旁边那座冰山气场无比强大,震的周围无人敢围上来多嘴一句。

人不要皮,果真天下无敌。安齐此刻真是对王爷崇拜得不得了。

“王爷,您是怎么办到的?”安齐星星眼。

“好说,冯茗弄到的。啊,万恶的金钱与权势啊,一报上我玄漠渊王爷的名号,这离都太守就恭恭敬敬奉上了一张金台票,你这土包子,这下有福了,跟着王爷我开开眼吧。”孔雀王爷一张脸高昂,安齐仿佛看到了他身后七彩斑斓的尾巴正在开屏。

“不是说这个,我是说,王爷您是怎么做到皮厚如城墙到如此无坚不摧的?”

“……”王爷噎了一噎。

“嘘……,要开坛了。”惜字如金的冰山冯墨直视前方,打断了王爷与安齐的无聊斗嘴。

三层祭台上,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如变戏法一般出现了一个浑身黑袍的人,脸上遮着一个赤红獠牙的鬼面具,料想,此人应该便是赤霄主祭大人。

只见主祭走到那口大锅前,静静用一只手拂过,那堆柴火如同有生命一般,呼啦一下竟然着了,那口铁锅中依旧空无一物。

底下仰视的民众却突然爆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欢呼声,不少人开始跪下,一边行着五体投的大礼,一边高喊着“哈登大人,哈登大人……”,声浪此起彼伏着,宛如被洗脑了一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哼,雕虫小技,邪教行径。”王爷在旁边撇着嘴点评道。

不得不说,王爷虽一贯不靠谱,但是这点评却是很难得的与安齐达成了一致。能让百姓臣民们顶礼膜拜又视同疯狂的,不是邪教又是什么?安齐心里隐隐有些反感,觉得似乎有什么要发生一样,她心下不自觉替来福担心了起来。

那高高的祭台上的鬼面祭司不发一言,只是在所有人都没有看到的时候,祭台上又出现了四个人,脸上各自带着他们部落的标志,向看台四个角分别走去,而那位被称作哈登的鬼面祭司如同隐在雾里一般,就在众人眼前这样隐身消失了。

安齐揉了揉眼睛,始终看不透其中关节。

“别看了,以你的智商,怎么可能看透这些机关?”王爷在一旁凉凉打击着安齐。

安齐的视线却直直射在那个背对着她站在西南角的黑袍人身上。

那是来福。

风花雪月齐聚,便要开坛斗法。

安齐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双手紧紧握在了胸前,呈祈祷状,王爷斜睨着她,紧接着也把眼光投向了那对面的祭台。

柴堆火越发旺盛的烧着,只听到那干燥的铁锅“噼啪——”作响。

要开始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午时三刻,阳火正焱。

四个着不同颜色衣袍的面具人分别走向四角,面朝着火焰方向打坐。

“丫头,《往生咒》背的如何了?”安齐旁边的王爷突然莫名其妙发问。

“呃……刚刚背了几遍,还……还不甚熟练。”

王爷回头静静瞅着安齐,眼神中尽是不可思议,“唉,三天了,三天你连部《往生咒》都背不下来吗?”王爷鄙视,“朽木不可雕也。”

“……”安齐汗颜,那些字词都极其拗口难懂,人家怎么能理解?安齐腹诽着。

“呐,待会儿听我指令,让你闭眼时赶紧默背《往生咒》。要是背不下来,哼哼,我可不管你的死活。”

王爷在一旁幸灾乐祸,安齐越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过了没一刻钟,安齐终于明白王爷的意思了。

那四角上的四个人突然同时开始了吟哦诵念,初时尚如清泉流声,听起来还算悦耳。但是随着时间流逝,那此起彼伏的声音却越来越高,渐如魔音入耳,安齐耳边仿佛有无数人在哭喊狂叫,撕扯着她的头脑心肺,安齐头越来越痛,王爷在旁边低低对安齐喝道:

“闭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齐赶紧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往生咒》:

“南无阿弥多婆夜

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他

阿弥利都婆毗

阿弥利哆

……”

但是安齐脑中的声响越发嘈杂,她不禁伸出双手欲要抱住头蹲下。

“冯墨!”

“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王爷见安齐果不其然的又中了招,招呼着冯墨。冯墨一步走到她身后,用两只手捂住了她的双耳,一股温热的力量仿佛一股大风一般冲进了安齐的脑中,耳边那凄厉的哭喊声音瞬间被刮跑,安齐的心神接着恢复了清明。但是冯墨并不放开手,依然护着安齐的两耳。

毒舌王爷破天荒的没有吐槽,而是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的仪式。安齐没有丝毫内力,初时只掩月一家的启魂仪式她已然承受不住,这四家齐聚之时她如何能抵抗?王爷瞥了一眼台阶下乌乌泱泱的围观群众,却见众多民众大多一脸陶醉,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启魂仪式,顾名思义,醒天地之魂,启为我用,这是自古以来巫族祈天敬地仪式的前奏。前些时日,各个部族已经先后完成了各自的仪式,那么现在,便是斗法的开始。

那低喃轻语之声一直嗡嗡不绝,申时三刻,那口已然烧得通红的干铁锅中突然“腾——”地一下升起一股淡蓝色的轻烟。却见那轻烟越来越重,形状也越来越聚拢,最后竟然凝成了一个群青色的“飞天”,那飞天髻子高盘,身形婀娜,似有衣带攀附飘飞,栩栩如生,在铁锅上方盘旋着,风势突然暴涨了起来,那“天女”借着风也越变越大,最后竟然快要将三层祭台占满了,那天女形状也越发“狰狞”了起来。底下围观的百姓民众们齐齐发出一声“哇——”的惊叹。

“想不到这藏风竟然是先沉不住气的?不过,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功力?实属难得”,王爷将手放在下颌处,若有所思,“那这下,追花该出手了吧?”

“为什么?”随着藏风的出手,那低哑嘈杂的念咒声音突然减少了许多,冯墨刚刚放开手,便让安齐听去了一耳朵。

“呵呵,你说为什么?风乃流动之气,无色无味无相无形,顶级的御风者方能凝风聚气,化风成型,没有个三五十年功力怕是难以做到,更何况,”王爷眼中精光一闪,“这飞天形色兼备,能让风染色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据我所知,赤霄历年选拔的祭司俱是弱冠以下的少年,你说这少年是不是天才?而且,花雪月三家的巫师还未出手,这场比赛,果然很有看头。既然风起,则花必落。”

话音未落,果见一条艳红的山茶花“长鞭”也从铁锅中“腾——”的冒出来,带着山茶花特有的芬芳,追在“飞天”四周盘旋,紧接着,“长鞭”上突然如生了铁刺一般,紧紧箍住了飞天的腰,飞天一时被定在了当地,动弹不得,场面一时香且艳。

“好美啊……”安齐不自觉赞叹,虽然她并不明白这斗法,斗得是什么,只是觉得群青的飞天配上这艳红的山茶花很是好看。

“美?”王爷拿出他惯常的表情,吊起一双挑花眼儿继续斜睨着小短腿,“丫头,你入了幻境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幻境?”

“你瞧瞧下方那群普通民众。”

安齐闻言,往下方一瞥,却见那乌压压的人群里,仰起的脸无数,几乎所有人脸上,都如她一般,陶醉。

“幻术,是成为一个巫师的入门基础,而构筑幻境,引人入梦,也是一个合格的巫师所必备的本领。你道这是美景?却不知那飞天皆是风团所压,内里的风刃可以瞬间将我们尽数割裂,你以为花雪月三家的巫师只是在打坐寻找时机?错了,他们如我们一样,只是先想办法自保罢了。”

“我们?”

“丫头,抬头好好看看,若不是我二人在,你现在估计也是一层肉糜了。”

安齐闻言,抬头看了看,果然发现,在她身前有一层薄膜一样的东西笼罩着,随着祭台上撞过来的丝丝余风,便激起阵阵涟漪。

那是王爷与冯墨用真气凝结起的保护墙,护着的,是那完全不通武艺的安齐,对面狂风呼啸,她却只觉得,心里暖暖的,于是下意识的伸手,一左一右握住了王爷与冯墨的手。

暴风漩涡里的一家三口。

祭台上,那挣脱了花箍的飞天越发狂暴了起来,带着北风一样的鬼啸开始在祭台上四散飞舞,那花鞭果然没有束住它太久。但是在第一条花鞭被震断的同时,干红的铁锅中又飞出两条更长的花鞭,这次,却是百花齐放,绕着飞天双臂,一左一右来回窜荡,仿若飞天身上天然的飘带彩衣,比之初时更显妖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仿佛满园春色关不住,花气袭人知骤暖。

时间在渐渐流逝,日渐西沉。酉时末,逢魔时刻终于来到。

那一直与花鞭缠斗的飞天却丝毫没有要减弱的势头,而祭台上,香气四溢,愈发浓烈。

果然,都是些难缠的人啊。

安齐心下不由自主的开始替来福担心。

而下一秒,她又愣了。一滴凉凉的东西滴落在她手上,轻轻融化掉了。

六瓣冰晶。

五月飞雪?

隐雪终于出手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日落时分,薄雾骤起。

安齐仰头,发现天空中洋洋洒洒的飘下了雪花。她往台阶下方看去,原本乌泱泱的人群散去了大半,那些离去的人俱是缩着脖子哈着气四散而走,好一副寒冷难耐的样子。

五月飞雪?

这还是幻术?

安齐一仰头,用眼睛询问着王爷。

王爷点点头,神情中难得带了几分严肃,“如今的赤霄果然英才辈出,单就幻术一门而言,这隐雪的少年功力确在其他二教之上。”

“为何?”

“千雪。”一直沉默不语的闷葫芦冯墨突然发了话。

“千雪?”

“不错,千雪”,王爷接着道,“冯墨当年行走江湖时很是吃过这个的苦头。”王爷像是想起什么事情来一样,捂嘴偷笑着,“这个嘛,你可以自己问问冯墨。”

“……”冯墨一阵无言。

“墨哥哥?”安齐眼巴巴的抬头望向身后方的冯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什么,只是受了一点小伤而已”,冯墨无视笑成狐狸状的王爷,淡定的答道。

“……哦”,安齐老实应道,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一点小伤?”王爷夸张的叫道,“你当时回来可就剩半条命了哦,若不是我寻来了千年雪莲,你觉得你还有命在这里装大爷?”

“……”

“那个,王爷,这千雪到底是……”

“这千雪嘛,说是幻术也没错,只不过比起外在肉体的攻击,千雪更像是从敌人内部进行的破坏,施术之人不见得功力多么超群,但一定是心志坚如磐石之人。”

“精神攻击吗?”

“没错”,王爷赞许的答道,“果然是近朱者赤啊,安齐开窍不少!”

“……王爷,咱能换个时间自卖自夸吗?”

“……”

“您还没有说完,怎么个精神攻击法?”

“说起来也很简单,举个例子吧,看到台上那三个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齐点点头。

“风用的是直接击打,这需要相当强悍的内力修为,一般人难以与其抗衡,不信你瞧瞧四周”。

安齐闻言,回头张望,果然,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偌大的金台上就只剩下了他们这不怕死三人组。

“因为他将内力灌入幻术,那风便如刀刃般切割着周围所见事物,强悍霸猛,让人无法招架。但过刚易折,于是花采取的方式是,跟随,寻隙,插入要害,以柔克刚,不得不说,就内力修为比风差了好几个层级的花来说,这是一种聪明的方法。但困斗许久仍未下一城,只能说明,从外部攻克,对于花雪月三家来说都不上算。”

“而此刻天渐黑沉,自古以来,傍晚时分就是他们雪一族最占优势的时段。因为这是逢魔时刻,万邪蛰伏将欲醒来,而雪一族最擅长的,便是渗透控制这万邪之气,这便是千雪的由来。”

“所谓千雪,名为千万雪花飘落,实际则是引就敌人照见自己的心魔,你看这洁白的雪花,多么美”,王爷伸出手去接住了两瓣晶莹剔透的六瓣冰晶,大大的展在掌中,将它们伸到安齐眼前,“可这洁白背后包含的却是最浓烈的黑暗,让人万劫不复。雪隐人心,食而化之,可惜啊可惜”,说着,王爷手中突然“腾——”地生出一团火苗,将两瓣没有融化的冰晶点着,安齐仿佛听见王爷掌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而后他掌中冒出一股黑烟,冰晶竟然烧为灰烬?“可惜,他们撞见的是我。”

“那日用千雪伤了冯墨的,就是隐雪的大长老,不知是这少年的何许人”,王爷眼中突然罩上了一层寒霜,“虽然我取笑冯墨竟然会被自己的心魔所伤,但我渊王府的人岂是你们一个小小的隐雪可以动得了的?哼,不知所谓。”

安齐和冯墨同时将王爷望着,敢得罪这么护短又小心眼儿的王爷,这隐雪可真够倒霉的,安齐默默替隐雪掬了一把同情的泪,紧接着又不自觉替来福着急起来,如此几方劲敌在侧,他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安齐暗暗替来福着急,然后一仰头,看天上那雪花越飘越密,看在她眼里仿佛一柄柄尖刀直竖下来,安齐直想大喊一声,来福你快动手啊。

而远处一直背对着她的来福君显然跟她没有什么心有灵犀,大雪越飘越重,直至把来福君埋成一个白色的雪人,他依然毫无动静的禅定着,任由三方厮杀,大开杀戒。

不远处,那狂飞一下午的群青色飞天似乎真的受到了些许阻碍,行动渐渐缓了下来,两条长长的百花鞭跟着溜了一下午,终于逮到了机会,两条鞭子突然暴涨起来,一左一右如同两条锁链,将飞天锁住,使劲往铁锅处拖动,飞天依然在奋力挣扎,两相僵持不下,却见雪越下越快,那雪瓣一层层的覆盖着祭台中央的飞天,竟然隐隐形成掎角之势。

“这掩月的少年倒是沉得住气”,王爷跟安齐的难得达成一致,“不过听说自打掩月的灵童被藏风所杀之后,掩月已是后继无人,难不成这头一轮就想认输?”

“才不是呢?来福是最厉害的人”,安齐在心里默默的反驳着王爷,却不能声张,只是紧紧咬着嘴唇,下意识的仰头欲向天祈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咦?”安齐突然惊叫出声,“王爷你们快看,月亮它,怎么了?”

王爷与冯墨同时抬头,两人同时大惊失色。

五月十五,满月之夜。

那三方从日落时分开始缠斗,在不知不觉间已斗到月上中天,僵持之局仍未解。

而此刻的月亮,也不是那个正常的月亮。

它的边晕出现了一圈浅浅的粉红色,那粉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直至将个月亮染成一个漂亮的粉红色圆月。

“好美啊……”安齐对着这可口的粉红月亮,不期然的流下了口水。

而后,那圆月上的粉红色开始逐渐加深,慢慢转为绯红色,直至最后,变成了一个血红色的大圆盘,高高悬挂在众人头上。

“这是……”王爷倒吸一口凉气。

“血月之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血月之术?”安齐诧异的看着有些失态的王爷,眼神里满是疑问。

“你可知巫者究竟为何?”

安齐摇了摇头,“不是管着祭祀的吗?”

“是,但那只是巫者的工作之一。巫者,原本就是连接天地、通达阴阳、引招鬼神的媒介,他们用灵力打开这条不属于人类的灵界之路,以自身为引,换得天地信息的互通,你可知代价是什么?”

安齐摇摇头,隐隐有不详之感浮上心头。

“是命”,王爷难得一脸严肃,“自上古至今,真正的巫者皆是天命所授,但,从未有人活过二十岁,越是天赋超然的巫者寿命越短,你可知为何?”

安齐再次摇摇头。

“因为有些巫术只有到达一定层级的灵能力者才能使用,越是通灵力强大的巫术对巫者的损害越大,比如”,王爷伸手一指月亮,“血月之术。”

“血月,顾名思义,以血染月,古籍上曾经说,血月以亡灵怨气为引,血色越重,则怨气越浓,你看那远古战场乱葬岗,经年的血月不褪,是以,自古以来,凡血月出现,则必预示着战祸起,国将大乱,是为不祥之兆。而后,有的巫族通过灵信掌握了如何操控怨灵的术法,可以人为制造血月以蛊惑人心,此即血月之术,而那个掌握了血月之术的部族叫赤月族。”

“这血月之术原是赤月族中不传之秘,千百年来,此术一旦祭出必需尸横遍野,因为要以生人怨魂炼化。而若非战乱时节,又有多少人祸可以导致如此规模的怨灵齐聚?”

“难道是,人牲?”安齐终于明白了过来。

王爷赞许的点点头,“不错,是大规模的人牲,那些俘虏死状越惨烈,其灵怨念越强烈,而操控血月的术者最后往往无法完全掌控住怨念而被其反噬,终至神形俱灭。此术太过阴狠,天道有亏,且习此术的术者从无一人存活,因此,血月之术从上古年间开始便被整个大陆视为禁术封存,其修炼术法的典籍也俱被烧毁,我也是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血月之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炼出此术的赤月族因自恃血月之术横行无忌,导致其他部族嫉恨自不在话下。及至这血月之术被封禁,那赤月族便如猛虎拔了牙,实是不足为惧,于是其他部族联合起来,一举攻入了赤月族的村寨,将整个赤月族屠戮殆尽,据说族中成年的巫师尽皆被五毒炎火活活烧死,仿佛那些年被他们祭了人牲礼的俘虏那般,很是惨烈。”

“但,狡兔尚且三窟,何况这么大一个部族?这村寨里到底有漏网之鱼,一些老幼妇孺偷偷从以往挖好的密道逃跑,后来另建村落存活了下来,这,便是掩月教的前身。本以为这世上再无人能使出这种失传已久的上古禁术,却不想……”

“这少年,究竟是什么人?”王爷喃喃自语,满脸的不可置信。

安齐看了看天上的圆月,妖艳又诡异,她再回头看了看那深埋雪中的少年,眼神中有掩盖不住的忧虑。

“来福,你究竟是……”

妖异的血月鲜若滴血,突然,周边出现了一圈黑灰色的雾。

“不好,冯墨。”

“是。”冯墨再次伸手使劲摁住了安齐的双耳。

安齐眼睁睁看着,那圈黑雾呼啦一下子从血月中飞了下来,带着破空的声音。

那团黑雾呼啸而过,带起阵阵阴风,黑雾中仿佛藏着成千上万的人影,在惨叫,在狂笑,如一把把飞刀插入她的大脑,即使有冯墨在护着她,她依然觉得,头疼欲裂。

那是怨灵的力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齐看着那怨灵刮起的阴风直扑祭台而去,“砰——”的一声巨响,将已僵持许久的风花雪一下子扑散,花和雪的术士咚得一下栽倒在地,死生不知,只是那花鞭和覆盖着满满祭台的白雪却霎时消失。

祭台上面瞬间被一团黑雾笼罩,祭台下面,围观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那黑雾围着群青色飞天,激荡起的阵阵阴风,仿若从地狱深处刮来一般。安齐眼前的薄膜涟漪开始晃动,紧捂着她双耳的冯墨气息也越来越重。

王爷瞥了一眼渐渐吃力的冯墨,淡淡的说道,

“冯墨,护好安齐,我这边,你不用管。”

“王爷?”

“嗯?你有意见?”王爷斜吊着眼睛,脸上竟然也染上了丝丝邪气,妖异非常。

“好。”这是冯墨第一次没有用下属的口吻回答,而后,他凝了下气息,安齐感觉自己的脑中又有一股强劲的大风刮过,眼前的透明“薄膜”悄无声息的撤掉了,接着眼前突然罩上了一层七彩斑斓的屏障,仿佛把他们包在一朵“泡沫”中,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王爷施展内力,饶是安齐不通武艺,亦能感觉到,其势竟似凌驾于夜鹿冯墨之上?

安齐抬眼看了下王爷,却见他依然是惯常的那副慵懒神态,只是身板格外笔挺,有一种安齐从未见过的认真,安齐突然就觉得,放下了心。

不远处祭台上,黑雾依然笼罩,黑雾中的惨叫、狂吼、狞笑、悲鸣更加凄厉,安齐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只能想象着,想象着,这些怨灵是如何被来福收服的?她知道,来福绝不是一个残忍之人,做不来那人牲之事。

但这怨灵怒气滔天,非被活活折磨而死之人无法产生,难道是,曾经庇护过来福的那些无辜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么,来福此举,莫不是在复仇?那,他复仇的对象,究竟又是谁?

只听得空气中裂帛声声响起,似是有什么被撕扯着断裂开来,带着一声声惨嚎,如同狼嗷。

一声又一声,如同被凌迟之人的惨呼。

到底怎么了?

安齐无比焦急,仰头看了看天上的血月。

此时的血月,颜色却开始转淡,而那黑雾之中的惨嚎也一声声低落了下来。

渐至,悄无声息。

一阵风刮过,刮开了祭台上的黑雾,也将祭台此刻的情形暴露在他们眼前。

“来福——”安齐终是忍不住的一声凄叫。

下一秒,她就被冯墨一个手刀切晕在怀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安齐慢慢睁开眼,眼前的世界在她面前不停的晃动,外面已经天光大亮,明晃晃的光线就这样肆无忌惮的趴在她脸上,让她一时如坠云雾中。

我是谁?我在哪儿?

她闭上了眼睛慢慢想了想,嗯,好像想起来了。

昨夜,一阵风吹散黑雾,她瞪大眼睛看着祭台上。

祭台上,趴伏着颜色各异的四个人形,已是死生不知。

“习此术的术者从无一人存活”,王爷的话在耳边盘旋回荡。

来福他?来福他?

心里的野兽终于压不住了,她一声狂呼“来福————”

下一秒,她就打算攀过金台跳上祭台,却忘记了,她丝毫不懂武功,她只想飞到来福身边,好好确认下他的状况,然后,她就人事不知了,料想,定是墨哥哥将她拍晕了吧。

她摸着后枕骨,“嘶——,墨哥哥的手可真重。”

“醒了?”一个凉凉的声音响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哎呦”,安齐被吓了一大跳,摸着脑袋慢慢坐了起来,王爷正在旁边静静喝着茶,满脸的凝重。看到安齐坐起,接着又换成了惯常的狐狸鄙视脸,“啧,你这丫头,真心没用,处处扯后腿,赶明儿跟冯墨去学点防身术去。”

“啊?”安齐仿佛没有睡醒,傻兮兮的将王爷望着,仿若痴呆。

“啧,擦擦口水,看你这一脸蠢相,放心,没死”,毒舌王爷火力全开。

“嚯,王爷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这么大火气?”安齐腹诽,她昏了以后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王爷已经半宿没有睡着了。

不过,没死?王爷是说来福?

昨夜雾散后,祭台上趴着四个形态各异、颜色不同的人形,看来这血月的威力确实不可小觑,这几位祭司就算不死也是重伤吧?尤其是这掩月的祭司,算得上是千百年来数一数二的天才了吧?为了一场小小的选拔,把自己的命搭上?可惜,可叹,可怜!

然而下一秒,还没等王爷叹完,那西南角上的黑袍人略略动了动,而后双手撑着地,挣扎着爬了起来。

竟然没死?王爷瞪大了眼睛。

但那祭司确实受伤颇重,站起来后仍然摇摇摆摆的,就这样一步一踉跄的朝西北角走去。

那西北角上原本的群青袍子祭司此刻已经被扭成了一根儿青白相间的“麻花儿”,料想全身骨头应是尽数折碎,如此反人类的姿势下还能存活的话,那这祭司简直就不是人了,当然,现在他也已经不能算个“活生生”的人类。虽然隔得颇远,但是自诩目力超强的王爷还是看到了,那祭司的面具从中间被齐齐切成对称的两半儿,掉落在他已经没有人形的身体前方,眼睛大睁着,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他青白的脸孔上,七窍流血尚未凝固,看起来,他生前也应是个颇为清秀的少年,可惜啊可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那黑袍祭司却是直直朝这个已经不能算是人的“麻花儿”走了过去,就在离“麻花儿”三步远的时候,祭台上又凭空冒出了另一个黑袍人,站在了“麻花儿”与掩月祭司之间,脸上遮着赤红的獠牙鬼面,是那个被称作“哈登”的主祭。两个黑袍人就这么静静的对峙着,天上的圆月也已经恢复了原本清亮的色泽,照着祭台上这安静又诡异的一双人影。

未几,那主祭回身抱起那团群青色的“麻花儿”,又如烟一般消失无影。

那黑袍黑面的掩月祭司俯下身子,捡起了地上那两瓣儿面具,静静凝视了一会儿,那面具在他手中慢慢碎成了齑粉,随着夏夜的微风四散无踪。

幻术解除,祭台上一切都恢复了原样,包括那口烧得通红的铁锅和那堆熊熊燃烧了近一天的火焰,俱是原先那种冰冷的样子,哪里有什么炎火盛典?

一场幻梦罢了。

王爷冷哼一声,正欲转身离开,那黑袍人却突然转身面对着他们一行人,黑色面具上白月牙散发着森森的光,他就这样静静看着王爷和他单手打横抱在怀里的少女。

末了,王爷的桃花眼儿一挑,嘴角咧出一个轻蔑的笑,带着他的护卫,转身离开了。

有意思,也是许久未曾被人这么挑衅过了。

王爷的眼睛里燃烧起了熊熊火焰,既兴奋又愉悦,仿佛一只饿极的狮子终于寻到了猎物一般,饥渴难耐。

“丫头,醒了吗?醒了就收拾下,我们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啊?走?去哪里?”

“搬家。”

王爷扔下简洁的几个字儿,就施施然打开门走出去了,留下一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安齐在那儿发愣。

搬家?好端端的,搬什么家?

好在安齐一向没什么可收拾的,起床洗漱半天就准备跟着王爷走了。

从天字号房往下走时,安齐还颇有些舍不得,毕竟住了好些时日了,尤其是二楼,拜王爷所赐,安齐此生没吃过这么多不知道名目的可口饭菜,同样拜王爷所赐,九天楼的厨子几次欲离职最终被掌柜的用双倍高价留了下来,这么想想,这厨子倒是应该感谢王爷才是,毕竟,像王爷这么难伺候的人,这个世上其实并不多。

但是,从二楼往下而去时,安齐再次发现了,原来她着实还是见识太过鄙薄。二楼靠窗座位上,他们一行四人的常用座上,坐着一个很美的少年?

不怪安齐诧异,这人生得着实雌雄难辨,很是美丽,高鼻深目,琥珀色眼瞳,肤色瓷白,发色乌黑,那头发也不是安齐和王爷这般水滑的长直发,而是卷卷曲曲的一层发卷——这是一个典型的西疆美人,不同于来福美丽但依然可见少年气息的清秀,也不同于王爷娇艳但略带邪气的妖娆,是实打实的一个长相异域又完美的美人儿,而且是个颇为富贵的美人儿,一身松石绿的天丝锦袍已是价值不菲,何况他颈间还挂着一长串上好的青金石串,两只手上亦是玛瑙朱翠相环绕,一股浓浓的暴发气息扑面而来。

只是,这美人儿此刻却是很不美人儿范儿的挑剔着九天楼的饭菜,“这叫烤羊排?你们这叫挂羊头卖狗肉,一点羊肉味儿都没有,嫩的跟豆腐渣一样,还敢要十两?喏,还有这个,珍珠鸭舌羹,哪个白痴跟你们说的要用两岁的鸭舌?那都老得嚼不动了好吗?”

那个美人儿口中的“白痴”正要下楼,闻听此言,一转身,朝那桌子走去,掌柜的一抬头,切切实实抹了一把汗,我的天哪,真是流年不利,怎么净碰见这种难缠的主儿啊,在这一瞬间,胖胖的掌柜决定了,以后这个靠窗的座位必须撤掉,风水着实太差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见那难缠的王爷悠悠开了口,“这位小少爷,刚刚您说这烤羊排太过嫩?这个您可真是冤了掌柜的了,我中原人不比那茹毛饮血的蛮荒之地,一道上好的羊排要经过腌渍蒸煮扒等等十多道工序,方才能呈现如此美味,此乃文明之果,难道小少爷竟不知?还有这鸭舌羹,一岁的鸭舌做来,无论火候如何终是欠了些许劲道,要是到了三岁,那鸭舌又柴到干涩,唯独这两岁的鸭舌,肥瘦适中,如人之盛年,比之黄口小儿不是有味道的多?”

周围的食客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那胖胖的掌柜在一旁憋笑,只觉得这挑嘴的王爷果然没白挑嘴,是够毒的,只欺人是番邦外族。

却不料,那美人儿被毒舌王爷明里暗里损了这一回儿也不着慌,慢条斯理看着王爷答道:“羊入虎狼口当以生血为佐料,那虎狼势必猛,若是经过十几道工序细细做出来的,怕是只能用来饲喂猫狗,既是猫狗岂能与虎狼相提并论?还有这鸭舌,老则朽矣,过犹不及,幼嫩时既然难吃,再虚长些时日也只不过是雪上加霜罢了。掌柜的,换菜。”

王爷被噎了一噎,没想到这少年看起来虽是番邦异族,却如此伶牙俐齿?

安齐倒是在一旁看足了戏,头一次见王爷吃瘪,她心里好生暗爽。

王爷咬了咬牙,正欲再次反唇相讥,却闻一个声音有如天籁般打破了这一室尴尬,来者冯茗,在王爷身后恭恭敬敬的说道:“老爷,我们该出发了,再耽搁下去就误了吉时了。”

王爷闻言,一双桃花眼儿一瞥,一声冷哼,扭头竟然走了。

留下那个绿衣少爷仍然在那儿不紧不慢继续挑着菜。

这死小子,真讨厌。王爷一边恨恨想着,一边上了马车。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安齐仿佛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过冯茗了,当马车停在一座宅第面前时,安齐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替王爷办的事儿是这个啊。

安齐跳下马车,看着眼前的一座小小的宅院,有黑色的大门,上挂着一个牌匾,书“冯宅”。

“啧,你从哪儿找的这么寒酸的院子啊?”王爷一下马车就开始了毒舌,看来是被刚刚那小子气得不轻,一口恶气儿还没消。

“回王爷,您说过我们此行不宜招摇,而且又不能太低调,不能远离城区中心又不能太过靠近闹市,我四处找寻了一番方才定了这个,您看,院子西侧不足二里地便是祭祀的广场,院子东侧不足百米是赤霄从四品大员姚仆射的宅第,往前行约二里多些便是闹市,生活很是方便,关键是”,冯茗一边说着一边推开大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且这价格实在是很合适啊。”

“我看,最后一条才是关键吧?”王爷斜睨着冯茗。

“王爷您这么说也没错”,冯茗好脾气的笑着回答,跟着王爷走进了宅子。

这是一座普通的二进院落,果然如冯茗所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小小的院落辟出了一个小小的花园和小小的池塘,池塘旁也有一个小小的凉亭,后面是三间面南背北的房屋。安齐不禁想起了曾经的安宅,那四时花木满开的大花园和曾经有爹有娘的主屋。

“而且,这院子我稍微改造了一下,还有惊喜哦”,冯茗继续献宝。

众人跟着他走到池塘边,那小小的池塘边有一个圆圆的小石凳,冯茗伸出双手抱着石凳往左一拧,那池塘中心的水突然往两侧分开,周围的水瞬间拔高,接着静止,如同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摁住了一般,那池塘中心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暗门,冯茗走在前面,往下一推,暗门下面出现了一道黑漆漆的台阶。冯茗打着了火折子,领着几人走了下去。那暗门在他们背后悄无声息的关上了,流水声重新覆盖了他们的头顶。

台阶下面是一条同样漆黑深长的隧道,但略低矮些,像是为安齐量身定做的一般,冯茗三人的身材皆需低头俯身而过,娇小的安齐却能毫无压力的昂首阔步。只是这隧道有些长,王爷三人跟着冯茗左拐右弯,中间还见到了两三个土洞一样的地窖,嵌在地道的廊壁中。

“这是以备不时之需的用品”,冯茗好脾气的解释道,然后领着众人走了又约大半个时辰,终于又看到了一处同样的台阶,众人爬了上去,打开了暗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门上面是一方深棕色的松木地板,地板上方是一个,床底板?

几人从小门中爬出,皆用一个颇为不雅的驴打滚姿势从那床底板下滚了出来,自命优雅的王爷,此刻脸色已如火山濒临爆发,极其难看,“冯茗,解释下吧?”

“是,王爷,此处乃是西厢房,也是预留给安齐的房间。整个地底现在其实都是贯通的,最后将暗门落在这里,是为了防备意外发生时,不会武的安齐能有逃命的通道。”

“哼,自作主张,我说过让她住这里吗?”

“王爷明鉴,一共三间屋子,总不好让安齐与我们兄弟二人挤一处吧?”冯茗依然是那副招财猫的笑脸。

王爷鼻子里冷哼一声,不置可否,打开门走了出去,冯墨紧跟而出,冯茗落在背后,温和的抚了抚安齐的头,“从今天起这就是咱们家了,快看看你的房间,收拾下,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安齐愣愣的点了点头,“家”这个词,像是一记温柔的拳头,击中了她心底最柔软的那处伤疤,许久,她都不曾有“家”了。

而今,一群漂泊的人聚在一起,重新的,组成了一个“家”。

来福说过,王爷这些年一直形同流放,是否,他也是在寻找一个可以心安的歇脚之地呢?

安齐默默的擦掉了眼角的泪,转身开始收拾房间。

许是一直跟在事儿妈的王爷身边,冯茗的品位也是极好,给安齐收拾的这个房间乍看起来不像女子的闺房,没有锦缎纱帐玉罗香,也没有轻云红丝脂粉酿,但却别有一番玲珑古雅书卷气,床柜书台尽皆精巧又厚重,雕着九瓣莲,连那盏台灯也是一盏同样雕花的莲灯,旁边一个牧童香台悠悠挑着一股倒流香,满室萦绕着清新的紫檀香味儿。东墙壁上嵌着的书架落地而起,直至天顶,里面满满的都是典籍,让安齐很是滞了一滞,素日里真心不知道,原来王爷出行都是如此大张旗鼓。这个房间,很像爹当时的卧房,只差一根洞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齐从行李中翻出了那根胳膊一般粗的“打狗棒”,轻轻的抚着,如今,我们终于有个“家”了。

晚膳过后,安齐顺着小院满处溜达,看看她的“新家”。此时五月中旬,百花已落大半,西院墙的那排排新竹轻轻摇动,空气中清新的草叶味儿更胜花香,让人身心俱沁。

盛夏已至啊!

“过来坐坐吧!”小院深处一个神出鬼没的声音,吓得正欲伸个懒腰的安齐一口哈欠噎在了当场。

“王爷啊,不带这么吓人的”,安齐一边抱怨着,一边从小院另一侧走进了小凉亭,王爷正在对月举杯,轻酌。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啊……”,王爷略显醉态。

“王爷……昨夜……”安齐憋了一天,总算找到机会与王爷独处。

“嗯~?昨夜?我说,安齐哪,好歹名义上我也是你的义父啊,你不觉得,此情此景,你如此含羞带怯的挑逗为父我,是为大大的不妥吗?”

安齐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你个老不正经的糟老头儿,谁有空挑逗你?快说,昨儿那比赛到底怎么了?”

“什么?老头儿?你竟然称呼如此美貌绝伦、秀掩古今、风流倜傥、潇洒飘逸的本王我是糟老头儿?苍天呐,我这是收了个什么孽障啊……”王爷一阵夸张的捶胸顿足,安齐一脑门子冷汗,这二百五,又开始了。

“好嘛好嘛,我说错了,我最美貌绝伦、秀掩古今、风流倜傥、潇洒飘逸的义父大人,能否将昨日战况告知一二,孩儿感激万分!”安齐一个长揖鞠到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嘛,还差不多”,王爷的变脸快过翻书,“你放心,你担心的人没事儿,大概除了藏风的祭司死了之外,其他三人都只是轻重不同的受了内伤。”

“那……”

“下一场比赛是七日后,五月二十二。祭司选拔共三轮,分别比拼‘幻’、‘蛊’、‘毒’,每轮周期为七日,每次淘汰一个候选人,三轮比赛后只余一人,也就是当之无愧的主祭继任者。这种比赛本就残酷,死伤都在预料之中,或者其中有人选择不战而退,那样也不是不可以。”

“那,下一场比的是什么?”

“如果赛制参照以往的话,应该是比‘蛊’。我是说,如果今年没有任何变数的话。”

王爷放在唇边的酒杯顿了一下,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遗漏了一些什么。

今年的比赛又将何去何从呢?

好戏开锣了!

王爷唇边绽出一个贼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五月二十二日,午时三刻。

从五月十七日开始,赤霄终于正常的进入了它早就该进入的梅雨季,天空一片灰蒙蒙的,日星隐曜,霪雨霏霏,那潮润之气氤氲,骨若蒸透,连安齐一介海边生人都直呼难熬。此刻,金台上一如七日前,达官显贵们尽皆打扇扑蝇,汗流浃背,这其中只有孔雀一般的王爷高昂着头,浑一副潇洒自若的仙人派头。

“我的天哪,这赤霄简直要热死人啦,比呆在我们的黑戈壁还难受。”一个大嗓门突然出现在安齐等人身侧,定睛一瞧,冤家路窄。

这不是七日之前那个绿袍美人儿吗?

只见这美人儿大喇喇的挤到了王爷身边,毫不客气的说道,“兄台,借过,这儿的视野好像挺好”,他比王爷略矮些许,一抬头,“呦呵,这不是老鸭舌吗?真有缘啊!”

“噗……”安齐在旁边喷了,冯茗好心的拽了拽她的衣袖,满脸上,看得出也是在憋笑。

王爷此刻面沉如锅底,正欲张嘴回敬几句,却见那美人儿一伸左手,朝王爷打着招呼:“我叫努尔阿洪·尧里瓦斯,从天山来,你可以叫我努尔,兄台高姓大名?还有这几位是?”

王爷双唇紧闭,目不斜视,看来,那口恶气儿还没消下去。

招财猫一样的冯茗上前一步,握住了那自来熟的美人儿左手,寒暄道:“我们家老爷姓冯,这是我们家少爷,我们是从青阳来的珍珠客商,路过赤霄,正巧遇见这难得的选拔大赛,就来凑个热闹,小兄弟一个人?”

“是啊,我阿爸给了我不少宝石玉器,赶我来中原贩卖,刚刚走到赤霄,听说这盛会很是精彩,就花了双倍的钱买了票,结果,没想到,这破天儿,热死人了!”

果然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不识稼穑,不晓辛苦,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张金台票价值几何?足够普通庄户人家一家五口生活两年了,这大少爷细嫩的小手一挥,就出去了双倍,安齐默默在心里鄙视了下美人儿,连带着那张好看的脸似乎都打了不少折扣,安齐与王爷一样,目视前方,心里不期然的开始紧张了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如七日前那般,赤鬼面祭司走上前去,一挥手,那火焰又点着了柴堆,只是,这次的火焰是蓝色的,一如鬼火,看起来,竟颇为阴森。周围的黏湿空气似乎冷了几分,安齐背后的一身黏汗瞬间变凉。

而后,黑白红三色祭司又分别走向原先的角落,只余西北一空角。

如果说,幻乃巫者基础,那蛊,便是巫者主业。这七日,安齐并未找过来福,她知道来福一定是受了极重的伤,而她除了让他分心,什么都做不了。就如此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来福生死相搏,却无力相帮,安齐再一次为自己的无用感到了挫败。

她抬眼看了下天空,乌云遮蔽,雷声隆隆,是个醒蛊的好日子。

“咔——嚓——”

一道闪劈了下来,那雷声如擂鼓般跟着紧密的敲了起来。

突然间,祭台之上,如暴雨般,从天而降了千万蛊虫。黑压压的一片,满满的将祭台铺完。祭台之下,原本围观正兴的民众见状,“呼啦——”一下,作鸟兽散了,只余下小部分好奇心大过命的仍在仰头观望。

蛊阵发动了。

分不出是谁家的蛊虫,不辨东西南北的四散乱飞,看这情形,竟似毫无章法的乱斗一气?而那三角处的祭司,也渐渐被这黑压压的一片埋了起来。

来福,安齐闭上了眼睛,默默在心里祈祷着,爹,娘,愿你们在天之灵可以保佑来福。

一只爪子搭上了她的肩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是那自来熟的天山少爷努尔。他见安齐双目紧闭,只当她害怕,于是走到安齐身侧,大喇喇的伸手过去,一揽她瘦弱的肩膀,另一只空着的手豪气的一拍自己的胸脯:“放心,有哥哥在,这点儿蚊虫还伤不着你。”

话音刚落,站在安齐右侧的王爷突然右手成拳,直直朝努尔的脸上冲去。

努尔大惊,急忙伸出手格挡,奈何王爷手势快如闪电,又幽冷似风,那努尔终是慢了一拍,“糟了”,刚刚这么想着的时候,那只仿佛带了千斤重的拳堪堪停在他高挺的鼻梁前,拳风带起,“呼啦”一下吹开了他前额的卷曲刘海。

“你!”努尔到底是少年人,看着眼前这老鸭舌突然发难而自己竟然没反应过来,那火气“蹭”地一下就烧到了脑子。

王爷却不紧不慢的在他的鼻梁前伸开了右拳,拳中,一只三寸长的七彩蜈蚣扭拧着,断成了三截,那密集的七彩百足就这么嚣张的在努尔眼前张扬着。

努尔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口水。

“你是不是该谢谢我呢?”王爷凉凉的声音响起,“如果不想变成个蛊人,麻烦你,现在先闭嘴,我们家少爷我们自家当然能够护卫得了,不劳您操心!”

王爷终于扳回了一城,心情好生舒爽。

他斜睨着眼前这傻了的少年,哼,乡下土包子,真没见识。

却不想,“土包子”努尔下一秒就反应了过来,把安齐往旁边一拨,几乎扑到了王爷的身上,一双手紧紧握住王爷的右手,“大哥,您这手太厉害了,教教我吧?不对,您收我为徒吧?师父在上,请受小徒一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啊???”旁边围观三人组集体石化,怎么也料想不到,会是这种神展开?那被“土包子”黏上了狂摇的王爷也没好哪儿去,被那小子摇的一阵头晕。这傻小子,看不出这是腹黑王爷故意阴你吗?他为何自己不施展也不让许冯墨施展泡影?不就是为了吓唬你这傻小子吗?这傻子竟当真是个忠犬?原来,奇葩吸引体质果然吸引的净是奇葩,石化三人组此刻默默的就该问题达成了共识。

“我说,你没中蛊吧?”

王爷在傻小子摇晃自己的间隙,终于找回了一丝丝理智,有些无力的问道。

“蛊?应该没有吧?我现在没有任何感觉啊?”

“……”石化三人组继续无语中。

“台上的三位祭司可真失败,三个人加起来都不如王爷一个人,一拳就蛊惑了这傻缺”,石化三人组默契的同时摇了摇头。

祭台之上,已然被毒虫隐没的三位祭司仍在殊死搏斗。

不知是否是错觉,安齐觉得虽然祭司们仍被埋在深处,但那祭台上的毒虫却比那万虫齐发时少了许多。

“你没看错,蛊王就要出来了。”王爷摁着那哈巴狗一样的努尔的脸,不让他接近自己,顺便回答了安齐的问题。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惊雷阵阵。

祭台上正在疯狂撕咬的万千毒虫更加疯狂,那细细密密的嗫咬之声四起,加着各种低哑的嘶叫,震得众人头皮直发麻,是真的,瘆人哪。

安齐回头四处张望,果然,这金台上又只剩了他们不怕死四人组加一只正黏着王爷不放的美人儿犬努尔,王爷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眼前瞬间蒙上了那层七彩的薄膜,此即,泡影。只见一个个细碎的虫尸飞过,撞在泡影之上,激起了层层七彩涟漪,而后又被弹飞了出去。那美人儿一见王爷身形不动之间就变出一朵七彩泡泡,而且那泡泡还自带苍蝇拍功能,更是崇拜得不得了,“师父师父,这是什么功夫,也一起教教我行不?”

王爷扶额,“再说一次,我不是你师父,拜师呢,是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我知道,你们中原人讲究最多,不就是拜师礼吗?等看完这场我就去准备哈!”王爷话音未落就被打断。

“哎……唉~”,一声长叹,一贯以不要脸著称的王爷碰上脸皮更加厚实的美人儿努尔,只余摇头叹息,无奈啊无奈。

祭台之上,却没有金台中那般轻松。那万千毒虫如同黑云压境,密密麻麻覆盖着整个祭台,连那隐隐的蓝色火焰似都被遮蔽无余。但渐渐的,毒虫最为密集的中心区域开始变得稀疏起来,但是那悉悉索索的噬咬之声却越发尖利诡异,如一根钢丝一般贯穿头颅,冯墨又一步上前,摁住了安齐的双耳。

声音越发响亮,但毒虫却越发集中,渐渐的,祭台四角上的毒虫仿佛受了蛊惑一般,疯狂的往稀疏的中间地带聚集,那祭台四角便如潮水落去一般,渐渐的显出了祭台原本的白底色,只是上面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各色样诡异的虫尸,还有些黄黑夹杂的虫尸液。

“好恶心!”美人儿努尔嘴巴一咧,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其余众人不约而同的点头。

安齐觉得,早上吃了点肉菜是非常不智的一件事儿,她现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呃——呕——”,却是那美人儿努尔一个箭步跑到了金台里侧,一阵毫不顾及美人儿形象的狂吐,直吐到胃壁空空,胆汁横流了才罢休,安齐在一边看着,突然就觉得,一点儿都吐不出来了。

祭台之上,那密集在中间的蛊虫开始渐渐分化成三拨,细看之下,应是三位巫者在用精神力量催动炼化各自的蛊王。三位巫者也皆是一身虫尸汁水,黑袍祭司尚好些,那红袍和白袍巫者身上的袍带已经尽数被染成黄黑,再看不出原先的底色了,但是三人依然稳定的盘坐着,宛如禅坐,又似神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随着噬咬之声渐渐消失,那祭台中间已是一片狼藉,堆成了一个小山,在这一片狼藉的虫尸山上,立着三个体型庞大的,怪物?

是的,怪物。

“竟然是金蚕蛊?还有五步蛇和万彩蛛?”一直毫无美人儿形象在耍宝的努尔突然愣了。

“没想到,你这土包子也认识金蚕蛊?”王爷终于逮着空正常了些。

“这个也是巧合,我曾听族里的老人们说过,金蚕蛊乃是万蛊之王,一旦中蛊无药可救,它一旦侵入身体,十日内便会吃光肠胃,而且这金蚕本身就是个打不死的怪物,水淹不死,火烧不化,但是老人们只是说,这金蚕通体金色,有如铜皮,却没说过……”

“却没说过,金蚕能长得如此大是吧?”

努尔点点头,“这南疆一带,果然能人异士众多啊。”

“能人异士?呵呵,小子,怕是你没见过什么能人异士吧?这些,不过是些妖人邪术罢了。”

“可是,妖人邪术也是会死人的啊!”美人儿突然变得很是正经,直视着祭台上那个有如瓮一般粗大的“金蚕”。

那“金蚕”果然有如黄金铸成的一般,金色肥硕的身躯懒懒盘着。安齐一直觉得,蚕宝宝是很可爱的一种生物,却没想到,放大了万倍后的蚕宝宝竟是如此,狰狞。它一张嘴一个嚼动,安齐似乎都能看到它口中的白牙森森,有如利剑,她不自禁的抱紧了自己,这货,已经不能称为“蚕”了吧?

但是在看看它对面的那只更加硕大的蛇,和那个大如安齐房间的、八只脚爪上的毛都似乎能数清楚的七彩蜘蛛相比,这看起来软乎乎的金蚕还是可爱了不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三只蛊王,有一只必亡,淘汰赛的规则,原本就是这样。

可是,

“哪只是哪家的啊?”美人儿问出了安齐的心声。

“这……”王爷被问着了,又不是我炼的,我哪儿知道啊?

但是安齐的直觉却告诉她,那只万蛊之王的金蚕不是来福的,而眼前这条硕大的蛇怕才是,而这蛇,恐怕也不是什么五步蛇。

安齐远远看着那巨大的蛇信隐隐,这蛇外观如一般水蛇一样,青绿交织,并非有剧毒的样子,只是蛇头上方的双目之间有一条赤红的血线直贯而下,直到蛇嘴边,那蛇嘴周围是漆黑的轮廓,如同人的嘴唇一般形状,仿若二八佳人初画唇线,原本是血盆大口的,却不小心画成了个樱桃小口,这朵小黑唇将这原本杀气深重的狰狞长相给带的,莫名的,幼稚又搞笑,这个,大概就是来福说的黑唇蛇吧,她忆起当时来福的表情,“噗嗤——”一声也笑了出来,这货,确实是来搞笑的。

旁边那位万彩蛛可没这位长相这么萌,那花花绿绿的外衣就显示着,老娘很不好惹。当然安齐也不知道,这位万彩蛛是个姑娘还是个公子?只是觉得这么招摇的装扮,除了王爷这种不怎么正经的爷们儿之外,怕是没哪个公子愿意尝试,而这个,她猜测着,应该是那位红衣绿面的追花祭司的。

此刻天越发阴沉,雷声已经响彻一下午,却迟迟不肯落雨,那一声声的闷雷敲打着为数不多的旁观者,也让安齐的心里跟着打起了鼓。

她仰头看了看天,乌云越发密布,时辰已不分明。

来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天空中,一个霹雳带闪,直劈而下,雷声突然大作,“轰隆”一声,在安齐他们头顶上炸裂,安齐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哆嗦,抬头看着天上的血红闪电。一回头,那长相蠢萌的大蛇发动了进攻,目标竟是那万蛊之王的金蚕。

却见,那蛇的脸面虽滑稽异常,但是身量却是金蚕和彩蛛加起来的三倍,其势亦勇猛非常。蛇尾一个扫摆,将那尸山瞬间打出一条深沟,金蚕“嘶嘶”鸣叫着,咕噜咕噜的滚下了尸山,接着转过没有脖子的头,对着大蛇狂吼,其实也是“嘶嘶”叫着,毫无震慑力,这货怎么这么可爱?安齐有些飘了。

而一转头,却见那生着8条腿的万彩蛛早已无比灵活的蹦下了尸山,远远瞅着互相敌视的大蛇与金蚕,准备伺机而动。

大蛇高昂着头,吐着长信,对空“嘶嘶”长鸣,金蚕在下方“嘶嘶”回应,如同一个被气着了的小胖子,两个蛊王互相对峙着,你来我往打着嘴炮,却无一方准备攻击。

远处那瞅了许久的万彩蛛终于忍无可忍,一个猛扑,趁着大蛇再次昂头高呼时,借着风劲儿扑到了大蛇的七寸处,八只脚爪如铁钩一般嵌入大蛇的厚皮,一张血口,利齿俱现,狠狠咬住了那大蛇的七寸,着了。

大蛇吃痛,嘶鸣怒吼,蛇头疯狂的左右甩动,长长的蛇尾将祭台拍得噼啪作响,那万彩蛛竟如生在了蛇皮上一般,越发牢固,一眨眼间,蛛丝儿已经一圈又一圈将大蛇的颈子缠住,远远望去,像是戴了一抹白围脖,配上大蛇那张晚娘脸,很是相得益彰。

安齐却笑不出来了,来福在上一次比拼中是否伤得太重了,所以这次特别急进?眼见大蛇陷入了困境,安齐越发着急。

有句老话说的好,怕啥来啥,安齐正在着急,一边暗暗祈祷,大蛇快点甩脱那大蜘蛛,一边祈祷着,金蚕千万别去趁火打劫。

奈何,事与愿违。那金蚕已经跟大蛇吵了一会儿,见大蜘蛛发起进攻,就在旁边蚕视眈眈了许久,见大蛇与蜘蛛争斗越发焦灼,金蚕逮着机会,“嘶嘶”吼着也扑到了大蛇脖颈处,使劲咬住了,不放。

好蛇架不住俩帮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眼瞅着,那大蛇的摆动越来越弱,金蚕毒入体,大罗仙难医,何况它只是一条长相有些滑稽的蛇而已。

于是挣扎到最后,大蛇的头软软垂着,显然已是油尽灯枯,轰隆一声,瘫倒在了地上。

大蛇死了,来福败了。

安齐哭了。

眼泪如豆粒一般,一颗颗从她眼睛里滚了出来,她只是无声呐喊着:

“来福,来福,来福……”

站在旁边本来黏着王爷不放的美人儿努尔,一转头看见安齐在无声的流泪,很是仗义的伸过手去,一撸安齐的肩膀,把她揽在了怀里,豪气万丈的安慰她道:

“哭什么哭?哭得跟个娘们儿似的,哥哥看着怪难受。男儿有泪不轻弹,收住了,别让人笑话。”

闻听此言,安齐更加难过,终于放开了嗓子嚎啕痛哭起来。

王爷与冯茗在一旁啼笑皆非的瞅着这一双活宝,一时间众人皆忘了抬眼去看看祭台之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大蛇轰然倒地之后,祭台上突然漫生了一层灰蒙蒙的薄雾。金蚕与万彩蛛合力咬死了大蛇后,已是精疲力尽,却在薄雾突生时又支楞起了全身。

危险的气息,渐渐靠近。

突然,万彩蛛一个飞扑,借着薄雾轻烟遮蔽,八只蛛爪如尖刀利刃般闪着寒光,划开雾气,直冲金蚕而去。

“叮——”刀枪不入的金蚕外皮金光一闪,将大蜘蛛的偷袭反击了回去。

那万彩蛛一击不中,已知落了下风,转身就欲逃窜,却不料,身后的金蚕大嘴一张,“呼啦”一下子,从口中喷出了一股白色丝线。

这个世上,能吐丝结网的不是只有蜘蛛,金蚕丝其韧性和粘度犹在蜘蛛之上。

却见那仓皇欲逃的蜘蛛最后的两只后脚和肚腹皆被金蚕吐丝缠住,狼狈的粘在祭台上,死命的挣扎着。不远处,胖子金蚕擦着地,一扭三拐的慢慢接近了垂死挣扎万彩蛛。

情势已是万分明朗,万蛊之王的金蚕,终于,笑到了最后,围观众人甚至能看出大蜘蛛那双黑漆漆的小眼儿中射出的绝望,下一秒,金蚕接近了万彩蛛,轻轻一张嘴,咬破了它的肚腹。

东南角处的红衣祭司突然“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在身前,脸上的绿色面具也“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她使劲咳着,金蚕蛊,果然名不虚传,她不甘心的擦着嘴边的血丝,奈何败局已定。

胖子金蚕趾高气扬,虽说只咬死一个即可,但是,这实力超群的金蚕同时解决掉了两个可怕的对手,不由得它不骄傲,一张没有脖子的胖脸高高昂起,“嘶嘶”狂笑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帅不过三秒。

一阵腥臭的阴风刮过,薄薄的灰雾中,一个不明物体横扫而过,从背后将金蚕狠狠甩了出去,金蚕“吱——”地一声,被卷上了天,接着又重重跌在了冰冷的祭台上,昏了过去。

那东北角的白衣祭司也如半盏茶之前的红衣祭司一般,一口鲜血柱子一样喷射而出,脸上的紫色面具也跟着摔落在地,露出了里面的真颜。

竟然是一个,极美的少女。那皮肤白皙的近乎透明,只是激战过后,双颊和嘴唇俱是一片苍白,一双妩媚的凤眼儿衬在那张巴掌大小的瓜子脸上,更显楚楚可怜。只是这双凤眼中满是愤恨,原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远处嚎啕痛哭到兴头上的安齐也突然收了声,只是大张着嘴巴看着祭台上。

转瞬之间,风云变幻。

那层薄雾慢慢散去,祭台中央一个更加巨大的庞然大物傲然挺立。

是一条通体碧绿的大蛇,体型较刚才那只更大了几分。只是脸上仍然有那条血红丝线和那个搞笑的樱桃黑唇。

还是那张晚娘脸。

薄雾散尽,众人才看清楚,那轰然倒地的,不过是一张巨大的,蛇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晚娘脸的蛇怎么跟来福一样蔫儿坏啊,偏在这节骨眼儿上蜕皮?

你还我眼泪,安齐心里的小火苗“噌”地一下子烧起来了,直想飞过去,狠狠甩那死小子两巴掌。

然而,之后,那碧绿色的大蛇和摔昏了的金蚕还有已经死透了的万彩蛛全都如雾一样飘散,那黑衣祭司伸手抓起身前的一条小蛇塞进了衣袖,那白衣少女也恨恨的瞪了黑衣祭司一眼,拾起身前的什么物事,也塞进了衣袖,一转身,白衣少女和红衣少女都消失了,唯独黑衣祭司还留在祭台上,轻轻转身,看了看安齐所在的方向,点了点头。

“原来是幻蛊啊!七日之前刚刚受了那么重的内伤,如今又用幻术催动蛊斗,这少年的内力,真是深不可测。”

王爷抚着下颌若有所思。

一旁的安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涕泪横流的笑着,这死小子,又被他吓了一大跳。

不过还好,他还活着,而且还进入了下一轮。

安齐仰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乌云已经散开了,赶在了,逢魔时刻之前。

真是太好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安齐是在一阵“哐哐”的砸门声中醒过来的,此时刚刚卯时三刻。

“茗儿,是谁啊?”隔壁屋的王爷拖着长腔,慵慵懒懒的问道。

冯茗尚未回答,只听大门外一个高八度的声音隔着院墙远远传来:“师父,师父,是我啊,快开开门哪!”

王爷顿了一顿,继续用四平八稳的调子吩咐着,“赶他走。”

“是,王爷。”

然而下一秒,一阵绿色旋风“呼——”地一声刮进了小小的花园,看来,冯茗赶人失败了。紧接着,一股黑风刮过,“叮——”一声,金铁相交的声音,冯墨一把黑剑伸出,抵着一个金色的圆环,那圆环的主人嘴里仍不停絮絮叨叨:

“师父师父,是我啊,你赶错人了我是来拜师的,你让这哥们儿放行好吗?我……”

冯墨不待他说完,黑剑后撤重新击出,又是一阵“叮叮当当”,如同曾经街角的王大头打铁,很是嘈杂难听,吵的安齐的头一阵阵的疼,她无奈的爬起来,打开了门,花园里,一黑一绿两条人影仍在缠斗,那绿衣美人儿一看见安齐,赶忙调转朝安齐的方向奔去,后面夜鹿的黑剑如鬼魅般寸步不离,美人儿一边躲避一边熟稔的打着交道:

“喂,小兄弟,你身体好点了吗?”

安齐一阵无语,心说,你这二百五,真是该,绣花枕头一包草,墨哥哥打的好,赶走这傻缺。

昨日傍晚,一场幻蛊比斗之后,追花祭司被淘汰,好在并无人死去,安齐大松一口气,跌坐在了地上,满心里,都是高兴。那美人努尔一低头,“啧,小兄弟,你这样也忒怂了点儿,就这点儿小打小闹就吓软腿了?”

安齐一个大白眼儿翻过去,正欲反唇相讥,却听王爷在一旁吩咐,“冯墨,背上安齐,咱们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嗳”,美人儿努尔抢先答应了,正欲伸手去拉安齐,却被一个黑袍男子拦住了双手,那男人生得倒是挺美,就是冷的像天山一样,被他一拦,努尔讪讪收回了手,“兄台,劳您受累了。”

男人冷冷地,不语,背起安齐,跟着王爷往回走,那美人儿紧随其后,等快要走到冯宅时,王爷停下了脚步,

“我们呢,是回家,”

一回头,看着一脸无辜的美人儿努尔,“这货跟着干嘛?九天楼在那边好吗?”

努尔丝毫不理会王爷的冷嘲热讽,觍着脸跑到王爷跟前,摇着他的衣袖,“师父师父,我们西疆男儿言出必行,明天就是好日子,我得来拜师,先认认门儿哈。您放心,以后我保证不会将您口味不济、爱吃老鸭舌这种没品的事儿四处乱传的。”

逆着深红的落日,努尔的神情很认真,声音具有穿透力的响彻街角,无比强大,路上归家行人纷纷侧目,这几人唱的哪一出?

反正不管说啥,这位新任的冯宅主人是个口味奇特的怪人是没跑了,安齐趴在冯墨背上一阵摇头叹息,初见他时那般伶牙俐齿,挤兑得王爷都无话可说,没想到今日才多接触了几个时辰,就见他原形毕露了,不知道我们王爷最小心眼儿最记仇呢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不其然,王爷面沉似锅底,狠狠一掫袖子,一甩头,扭身就往前走去,再不想搭理那二货,那傻缺尤自在背后高呼:“师父,就这么说定了哈,明天我来拜师。”

于是,第二天,刚刚天光大亮,他就来了,并且在这短短的半盏茶时间里就跟冯墨过了上百招。

王爷也已打开门,看着门口赶人的冯墨与来人对战。这少年……

“都住手。”

王爷凉凉的声音响起,冯墨的鹿角剑“啪——”一声收回,努尔手里的圆环也高举着顿在了当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少年,我观你身形动作似皆由名家指点过,且能在冯墨剑下撑满百招,你这武功已然不低,为何非要拜我为师?”王爷慵懒的斜睨着他,“就因为我一拳抓到了一只毒蜈蚣并将其碎成三等份?还是因为七彩泡影?呵……”

王爷唇边绽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师父,您真的误会了”,努尔依然高举着双手,撑着圆环,

“我是有很多位师父,但他们俱是我们西疆人士,我常常听他们说,中原文化博大精深,有许多我们见都没见过的功夫,其中有人甚至一动不动就可以隔空取物,那门功夫叫做吸灵指,那天那只蜈蚣本来就是被师父这样抓来的吧。我是真的很想学习吸灵指啊,师父您就收了我吧。”

“……你为何想学吸灵指?”

“我要为我阿爸报仇。前年时,他曾经在一处赌坊输了个精光,他买大庄家开小,他买小庄家开大,将那次要贩卖的玉石珠宝全部输没了,我阿爸一直以为是自己赌运不佳,直到后来才听族里的长老说,中原有种功夫叫吸灵指,可以不动声色的隔空取物,我阿爸是被人联合坑了。”

“所以你想学习吸灵指,将你阿爸输掉的东西全部取回?”

努尔点点头。

王爷沉吟半晌,“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我这门功夫不是什么吸灵指,只是普通的小擒拿手而已。”

王爷转身欲回屋关门,“请回吧,慢走不送。”

下一秒,一个绿乎乎的人影挤在了王爷门口,他关不上门了,努尔那张好看的脸上满是哀愁,“没关系的,师父啊,您就收留我吧,我现在真是无处可去了。其实我没跟您说实话,我阿爸赶我来中原没错,可是……”

努尔羞涩的低头,搓搓手,神情忸怩,“可是……在路上,我就把钱花完了,现下带来的珠宝也快用完了,要是我这样回家的话,我阿爸非打断我的腿不可,正好这时候看到了您,我觉得您一定很有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众人一时皆无语。

敢情拜师事儿小,蹭吃蹭喝才是实情啊?

“你也看到了,我买的宅子差不多就花完了我的全部积蓄,它还这么小,一共三个房间,实在没有办法容你住下——”

“没关系,我可以跟小兄弟一起住嘛”,努尔欢快的打断了王爷的话头,“有个伴儿,小兄弟一定也很开心的是吧。”努尔言笑晏晏,回头看着安齐,眼神中满是期待。

“那个,我是女的……”安齐有些忍无可忍。

“啊?”美人儿被雷劈焦了,“这不可能,我又不是没见过女人,就从来没见过长成个搓衣板儿的女人……”

“王爷,还是打出去吧?这人不但嘴欠脑子笨,眼神儿还这么差,教这么个徒弟我怕您会气死。”

“……”

“师姐,我错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那么,你说说看,你是怎样把你浑身的盘缠都花了个精光的?又打算拿什么来拜师呢?”王爷依然的那副慵懒的冰冷调子。

“咳”,那堵门的美人儿特别土匪的一拍大腿,满脸懊悔,“还不是因为那藏风教?我初来赤霄,就听说藏风教现在赔率超高,已经到了一比一百,我寻思着,要是押着了就赚翻了,于是,我就把浑身上下还剩下的盘缠全压上了,没想到,藏风第一场就输了,哇哈哈哈哈哈……”美人儿摸着头豪放大笑着,头顶上,一排乌鸦飞过。

“然后我想,这么回去,我阿爸一定不会饶了我,然后第二场一开,赔率竟然差不多?我寻思半天,又把那些珠宝大半押了追花教,结果追花也输了,哇哈哈哈哈哈……”

“这莫不是个傻子吧?”站在安齐旁边的冯茗悄悄跟她耳语,安齐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总之呢,我现在只剩这么点儿珠宝了,全都给师父,权当拜师了成不?”美人儿往身后一抽,果然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往王爷房间门口的地上一放,一打开,里面大概还有两把珠宝翠石。一阵微风刮过几片落叶,很是应景的落在了包袱里,众皆无语。

“……你这赌兴大赌运差莫非是祖传的?”王爷揣着手,俯视着蹲在他面前忙忙活活的绿袍美人儿。

“是啊,师父您真聪明。”美人儿一仰头,一脸向日葵的微笑。

“……”

“我冯府不养闲人你可知?想留在这里,行,跟冯茗出去做生意赚钱去,还有,冯府禁赌。”

“好啊好啊,师父您肯收我就成,我都答应,那吸灵指……”

“冯墨,交给你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黑衣侍卫面不改色,转身对着绿袍美人儿,“明天,寅时末”,然后一阵风刮过,黑衣侍卫消失了,“哎哎哎,我住哪儿啊?”一转头,王爷和安齐的房门俱“哐当——”紧闭,努尔咽了口唾沫,我好像,来了个了不得的地方,了吧?

翌日,又是天光大亮,安齐依然被一阵阵凄厉的惨嚎惊醒。

一打开门,黑衣的冯墨手里一杆藤条上下挥舞,那依然一身绿袍儿的美人手无寸铁,左右腾挪,偶尔被一杆不留情的藤条抽上,接着就是一声夸张的惨呼,安齐无奈的摇摇头,关上了门窗,捂着耳朵,脑子里却尽是来福那日的样子,这么些天了,也不知他的伤势怎样了?安齐辗转反侧。

门外,炎夏正盛。

早膳时节,听冯茗说起,昨日那美人儿努尔还是死皮赖脸的挤在了冯茗兄弟房间打了地铺,一宿里打呼放屁,磨牙梦话占了个全,愣生生把白日里沉默夜里更沉默的冯墨搅和得一宿失眠,起床气已是大得不得了,偏偏让冯墨干等半个时辰的美人儿努尔丝毫没有半分扰人清梦还迟到许久的自觉,打着哈欠懒洋洋的跟“被害人”打招呼,直将冯墨的火气彻底撩拨了起来。

“能惹得小墨生场气,这少爷可真是个人才啊”,冯茗抚着下颌无限感叹,言谈间隐隐有羡慕之感。

“别管他们了,安齐这边如何?”

“回王爷,战国策已通读完毕,现在正在习诸子,只是……”

“只是,她能否完全了解透彻尚需时日,是吧?”

“王爷明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唉,她这资质,我也不是头一天知道,慢慢来吧”,王爷摇摇头长叹一口气。

“还有一件事儿”,冯茗欲言又止。

“说。”

“王爷您看,这些时日,除了跟您出门以外,安齐一直乖乖在念书,我想,是不是也不要逼她太过了?不如……”

“嗯~?”王爷一吊狐狸眼儿。

“不如,今天让她休息一下如何,放她出去转悠下?也好理解下这赤霄的风土人情。”

王爷沉吟半天,“好,让冯墨跟着,早去早回。”

不远处,那正在忙着“训练”美人儿的冰山也住了手,只是对面那美人儿依旧抱着胳膊“哎呦哎呦”直叫唤,满地打着滚儿,很是流氓的一副形容,其演技之拙劣令王爷一阵扶额,“顺便把那货一起带出去吧?这几天被他吵得脑仁儿疼。”

“是”,冯茗憋笑。

于是,此刻,三人同行在大街上。努尔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模样,浑然不见初时那高冷少年的半分姿态,看见什么都一脸好奇的跑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哇哇哇,不愧是赤霄啊,真是富庶,你看这糖人,怎么做的啊?我们西疆就没有这么精巧的小玩意儿。”

“师姐妹妹,你快7看,这簪子,虽然料子一般,但是打的真不错,就是可惜,还是不如你头上那根儿。”

安齐一脸无奈的摸了摸脑袋上的紫玉簪,摇了摇头,“你这是什么称呼?谁是你师姐妹妹?”

“论资历,你是我师姐,可是看年纪,你肯定比我还小,那自然是妹妹了”,美人儿依旧嬉皮笑脸。

“您今年贵庚了?”

“免贵免贵,我是壬辰年生人,今年20整了,怎样?比你大吧,哈哈哈哈……”美人儿叉腰狂笑,得意非常。

冯墨和安齐默契的齐齐摇头,一块儿往前走去,不想再理这白痴。

“哎哎哎,你们等等我啊”,努尔在背后狂呼。

前方不远处,一处嘈杂所在,一群人挤在门口看着什么。努尔也追上了二人,见此情形来了兴致,一手拖一个,“走走走,看看去。”

安齐和冯墨被他拖到那人群密集的门口,抬头一看,“万胜赌坊”四个血红大字儿直直冲入眼帘,安齐和冯墨同时无语的看着眼前这位美人儿赌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成心的吧?”

“师姐妹妹你可误会我了,这次我保证不下注,咱们进去瞧瞧可好,就看看现在的赌注赔率如何?”

“不去!”安齐干脆的拒绝了,下意识中,她似乎能感觉到,这个赔率对来福甚不公平。

然而她没有来得及再次拒绝,美人儿赌徒已经用他的实际行动代替了她们的回答,她被拖进了嘈杂的赌坊里面,耳际的筛盅摇晃、人声鼎沸突然被放大了好几倍,安齐皱起了眉头。努尔依然没有放过他俩,拖着他们直往西北角而去。

“墨二哥,能借点儿钱吗?”努尔嬉皮笑脸。

“我没有”,冰山依旧在,几度噎死人。

努尔一张菊花般绽放的笑颜瞬间被冻蔫儿了,“天要亡我啊啊啊啊……”

冰山不依不饶,补了一句,“冯府禁赌。”

努尔苦着脸,只好眼巴巴回头看着赌桌上,赔率一边倒。

“隐雪隐雪,一定是隐雪,本来不是藏风就是隐雪,现在藏风输了,一定就是隐雪的,听说这是隐雪大长老首徒,其资质之高直逼当年巫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是上一场隐雪也输给了掩月不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押掩月。”

“得了吧,他那是捡了便宜罢了,运气可不是回回都有的。”

“那藏风那事儿呢?据说藏风的祭司可是死在他手里。”

“他那根本就是邪术,藏风被追花隐雪斗了那么久他才出手,不是捡漏是什么?阴险小人,只能用这种招数吗?看下一场隐雪怎么正大光明收拾他。”

安齐在一旁听着,火气噌得一声,烧起来了,她有些愤怒的想冲过去,一回头,手腕却被美人儿努尔使劲扣住了,努尔对着她摇了摇头,与冯墨一左一右将她拖出了赌坊。

“这市井之言不可当真,若是你真是为了你朋友着想,就别冲动惹事儿”,美人儿突然又变成了初见那日的冷静少年,一出门,就使劲摁着她的双肩,直视她的双眼,缓缓对她如是说。

一看到他琥珀色的眼瞳,安齐突然如被蛊惑一般,瞬间冷静了下来,她紧紧咬着下唇,一转身,朝冯府走回去。

来福,你,一定要好好的,千万不能让这些人如愿。

安齐默默祈祷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五月二十九日,祭司选拔第三场。

午时三刻,鬼面祭司依然主持开坛,点起一把绿油油的鬼火。

东北角一白西南角一黑两位祭司坐定,以祭坛为中心突然浮起一个巨大的水泡,水泡中咕嘟咕嘟仿若有沸水在煮开,热气渐渐蒸腾,将个水泡整个染成诡异的暗红色,水泡越来越大,外层薄膜也越发透亮,下一秒似乎就能撑裂开来。最后,这大水泡竟慢慢四散延伸,竟将两角上的祭司全部包了进去,整个祭台上,只剩下一个颜色诡异的大水泡,随着微风轻颤,让人不自觉的为它感到担心。

“这不是师父的泡影吗?”努尔在王爷身后大声询问着,顺便戳了戳覆在他们周围的七彩泡泡。

王爷一撇嘴,“切,本公子像如此没品的人吗?如此丑陋阴毒的招数会是泡影?”

“像!”安齐与努尔异口同声。

“……”王爷被噎了许久。

良久后,才冷冷的从牙缝儿里挤出几个字儿:“没见识的土包子。”

“看好了,如此阴险毒辣暗里藏毒的招数叫做恶灵之卵,说是从泡影延伸而出也没错,只不过,泡影是用来防御,而恶灵之卵却是用来进攻,施术者淬各种蛊毒凝炼其中,如果是像安齐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一旦进入其中,瞬间就可化成一具骷髅,当然,你现在这德行,也就比骷髅多了层皮。”

王爷斜睨着安齐,冷冷的挤兑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施术者是谁?”努尔好学不倦。

“如无意外,应是那赤霄主祭,就是方才那个鬼面人。”

“那他们……”安齐暗暗担心。

“放心,一族的祭司都是从小经过各种蛊毒锤炼的,没那么容易死,不过剩下的嘛,还是看各人造化了。”王爷双手环抱一手支颌,语气中竟有些幸灾乐祸。

安齐暗暗握紧了双手,一颗心“噗通——噗通——”直跳,她抬头看看天际,一片雾蒙蒙的灰色,明明是午时刚过,却莫名有些阴冷,安齐打了个寒颤。

一阵阵如擂鼓般的声音从水泡中传来,夹杂着丝丝让人牙颤的煮沸声响,仿佛是在炉子上文火慢炖着一锅肉汤,偶尔爆开了几条顺便炖着的大棒骨,从外面看来,仍是那层诡异的暗红外壳,将里面的境况遮了个严严实实。

底下围观的人群也越发无聊,这祭司选拔,真的比想象中要无趣得多啊,没有什么真刀真枪鲜血四溅的大场面,净是些神神叨叨的巫术,于是人群也开始渐渐散去了,反正第二天,谁输谁赢的赔率都会一目了然,没有人会在乎,以命相博之人的死活。

除了安齐。

那一阵阵噼啪作响,安齐的心跟着揪了起来,偏生根本没有办法看到里面的情况,越发着急了起来。

事实证明,不让她看见此刻里面的情况是正确的选择,水泡里面,乃是另一重幻境,名曰:幻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果说,幻乃巫师的入门基础,蛊乃巫师的主业,这毒,则是巫师可以杀敌于千里之外的最佳武器,三者本就不可分割,层层演进,及至这最后一场比拼,入了这主祭的幻境,那幻蛊毒方融为一体,也就是说,这才是真正的选拔考试。

这主祭的幻鬼犹在隐雪的千雪之上,非但照见心魔,还能将心魔具化,且精神力量越强之人,所育心魔也越强大,如同鬼影,无声无息却又无所不在,且这四周洒满了绯毒,那心魔一出便是一个天然的毒物。

此刻,绯红的薄雾里隐隐出现了两个影影绰绰的“人”,向着两个沉默打坐的祭司走去。

“哗——”一声,不知是谁的兵器亮起,一道寒光闪过,“咔嚓——”一声巨响,一个人影被拦腰劈成了两段,是那白衣紫面的祭司,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暴起,手里多了一根银亮亮的软鞭,此刻正站在原先打坐的不远之处静静伫立着。

幻毒之中,一片沉静。

来福依然静静打坐着,顺便闭了气,一个“人影”慢慢朝他走过来,他缓缓睁开一丝眼缝儿,从那漆黑的面具里看出去,一个很窈窕的“女人”正款款而来。

“孩子啊,我是娘啊……”

那个红色的“女人”面目仍然如一团红云遮蔽,五官不明,却伸出一只赤红的右手,颤颤巍巍的朝他的面具抚去,嘴里轻轻呢喃着:“孩子啊,你受苦了,让娘好好抱抱你……”

那声音如丝如缕如泣如诉,婉转低吟,煞是好听,来福一时有些痴了,他一动不动的,任由那只赤红的手接近他的面具。

还有三寸,还有两寸,还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来福鼻梁前一寸处,一支赤红的鬼手停住了,指甲尖利如匕首般闪着寒光,手腕愣生生被一只黑色手套捏在了手里。

“真当这点儿小儿科的把戏就能唬住我?拿出点儿真本事来吧?”来福突然高喊着,手上一用力,“吱——”那厉鬼一声惨嚎,浑身竟然燃起了一团火焰,只见那红鬼叫的越发凄厉,竟然真似一个人被扔在了火堆里活活烤死了一般,来福眼中射出一道冰冷的光。

恶灵之卵外,金台上依旧人影稀疏,当然,泡影五人组仍在。

“啊啊啊啊啊,别光嚎啊,到底怎么了?让我们看看不成吗?”美人儿努尔化身为猴儿,一阵抓耳挠腮。

恶灵之卵内,两个祭司均亮出了兵器,对抗着一波又一波的幻鬼。

来福从腰间抽出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一阵横劈竖切,如砍瓜削菜,那面目模糊的红通通人形却越聚越多,“我去,我素日里的心魔可真够多的。”

旁边白衣祭司也没比来福强哪儿去,一把软鞭银光越闪越密,身上的白衣也尽数染红,喘息之声渐起,两个人越斗越往中间聚集。

“叮——”金铁相击。

“是我,不是幻鬼,打个商量如何?”来福将软剑一擎,“这样下去,不过就是看我们谁先被拖死罢了,要不要合作一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合作?”紫色面具下少女的声音“嗡嗡”响起,一把软鞭“唰”地一个回旋,周围碎了三具赤红鬼影,转瞬消逝。

“是的”,来福一把软剑呼呼生风,身前的鬼影也尽皆搅碎,二人瞬间背靠了背。

“为何?”

“难道你竟没有发现?幻鬼已经不单单是幻鬼了,幻鬼乃是心魔,但,这是赤裸裸的杀意,怕是不将我们二人赶尽杀绝不会停止。”

几具红色鬼影又悄无声息围了上来。

“那你打算怎么合作?”少女手中的软鞭一刻不停。

“很简单,用千雪拖住他们的行动,再用风刃割破幻境”,来福的软剑画了一个利索的大圈,围上来的几具赤红鬼影尽皆碎裂。

“可是,现在这个时辰,千雪的威力不足,而且藏风祭司已死……”“劈咔——”

“风你不用管,千雪威力不足也没关系,我喊到三,你开始施术,我替你挡一会儿,等幻境破了,如果我们还有命活着再行比拼吧。”

“好。”

“一……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三!”

隐雪祭司如约闭上了眼睛,来福一把软剑来回飞舞的更加快速,“嗤啦——”之声不绝于耳,但那鬼影却越冒越多,来福低低暗骂一声,“没完没了。”

正在此时,从幻境上空隐隐飘下了几片小小的雪花,千雪来了,只是,确如隐雪祭司所言,威力相当之不足,稀稀疏疏的几片薄雪片落下,那隐雪祭司喘息声就已渐渐粗重了起来。

“撑住”,来福回头低低安慰着她,一边将左手狠狠一掌拍在了祭台上,右手依然不停歇的在身子周围舞得虎虎生风,须臾片刻,从祭台来福左手底下竟然隐隐冒出了一朵小小的风旋,来福抬起手,回头关切的问着隐雪祭司,“没问题吧,还能否将雪下得再大一些?”

“好,……我尽力”,隐雪祭司隐隐有些吃力,但依旧倔强的挺立着,结印的双手在微微颤抖?天上的雪花果然略大了些许,地上的风旋也开始盘旋着往上升起,漩涡越长越大,接上了片片飘落的雪花,呼啸着将雪花卷起,雪花瞬间染上了血色。

来福左手拖起隐雪祭司往角落奔去,右手依然在挥舞着软剑,只见那原本细幼的风旋渐渐卷成一条暴风怒龙,卷起千堆雪,势若雷霆霹雳,直冲幻境顶点而去。

金台上,原本已经紧张到手脚麻木的安齐咽了口唾沫,“王爷,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是不是打雷了”,说完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依然灰蒙蒙的,云层低压,有些让人透不过气来。

“嗯,小心,恶灵之卵好像要破了”,王爷难得正经了起来。

那已经铮亮的红色薄膜果然有些异常的动作,如同婴儿的胎动般,将原本光滑的外壳捣得一阵阵上下凹凸,仿佛有什么恶灵要破卵而出一般。

“这名字可真形象”,努尔在一旁感叹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幻境内,旋风暴龙终于开始失控,卷入的雪花和绯毒混合着,如一条暗红色的毒龙一般在幻境中横冲直撞,那漩涡带起了无数风刃,如千把利匕汇集,密密麻麻四散着扎向四壁。

这掩月少年竟然会用风?且这风势霸蛮凌厉丝毫不下藏风那位已死的对手,这少年,究竟是什么人?隐雪祭司一边努力控着千雪,一边在心里暗暗警惕着,顺便加快了千雪的下落速度。

幻鬼化魔,雪隐人心,当雪花越来越密集的覆盖到那一层又一层的赤色鬼魅身上时,只见那些鬼影均不同程度的开始行动迟缓,渐渐的,有几个人影开始抱着头低吟渐至惨呼,其形状确如活生生的人一般。

那是你我的心魔吗?

当心魔照见心魔之时,心魔能否被打碎?

也许能,也许不能。

但是,无相无形无色无味的风一定能。

隐雪祭司突然间觉得自己有如站在一座将断的吊桥上,一个陌生的好人突然走过去,牵起她的手往前面走去,莫名的,好生心安。

就如此刻,她突然对这个未见真容的掩月祭司产生的这种莫名其妙的信赖感,她重新闭上眼睛,更加专注的召唤千雪。

她的千雪目前只有大长老功力的一半,大长老也是她的师父,经常告诫她说,要专注,要集中,不要被外物所困,生死关头,她有如顿悟一般,突然明白自己的局限所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往日里,她自恃天赋过人,甚至连其他部族也尽皆赞她灵力直逼当年巫仙,且四部族这些年来人才凋敝,同龄人中,除了藏风大弟子可以一斗之外,再无其他敌手,是以,她于修炼一途并不十分上心,直到千雪遇到瓶颈,始终无法突破,她才暗暗开始着急。

幻斗蛊斗一场场下来,那掩月祭司看起来虽是侥幸取胜,但是也让她大为警醒,她知道此人实力绝对在她之上,所以才可以貌似侥幸的赢得如此举重若轻,及至入了这幻鬼,他在第一时间察觉了杀机,甚至愿意不计输赢,与她携手抗敌,她心里很清楚,她已经输了。

及至这少年开始施展御风术,她再次惊叹,原来一直以来,只有自己是井底之蛙,而这掩月可以纵横南疆百余年,一向被视为南疆最大的巫族不是没有道理的,哪怕巫仙已逝,灵童惨死,掩月依然有他的后手。思及此,她更加佩服,也更加专注,往日里怎么也突破不了的千雪,似乎渐渐被打出了一丝缝隙,她定下心,百汇合,心轮沉,双目紧闭,眉心有一缕光慢慢渗出,渐渐的光芒越发明亮,胸中似有一团火焰在灼烧,她突然仰头高喊一声:“破!”

雪势突然暴涨,大片的冰晶呼啦一下从顶上喷涌而出,那风刃也越发强劲,卷起如注的雪片,如一条失控了的雪龙,盘旋着,疯狂的往天顶和四周击去,风刃更加凛冽,施术者周围也尽数被狂风割裂,那黑袍少年一个猛子扑向她,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紧接着,

“砰——”一声巨响,祭台被震的晃了三晃,一条赤红的雪龙呼啸着卷入天际,炸开。

如烟花般绚烂。

天空中落下无数六瓣冰晶,映着落日晚霞,闪闪的发着光,如同九天仙子洒下的无数金星。

好美的,风雪之舞!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祭台之上,那白衣祭司的面具早已被凛冽的风刃碎成齑粉,露出了那张绝美的面孔,只是,此刻,她的脸上尽是糟污,披头散发,一身白衣尽皆染红,狼狈的跌坐在台子中央。

她知道,若非刚刚掩月祭司护住她的头脸,她此刻怕是已经容颜尽毁,她有些感激的抬头看了眼站在她面前的黑袍男子。

此刻男子正背对着他,看向远方,一张黑面具也早已如她的一般,杳无踪迹,而且,他身上的袍子已经全部被割成一道道的烂布条,松松垮垮的覆着身体,整个背上更是不着寸缕,血肉狰狞的翻出一片。

她的心下不知道产生了一股什么样的滋味儿,若是再迟半晌,怕是这护住她的人全身都会被那风雪暴龙搅碎,思及此,她有些愧疚的喊着前面的陌生少年。

“喂”,声音有些沙哑,“谢谢你救了我,我……输了。”

少年回过头来,一双杏眼中满是笑意,一点胭脂记如血般殷红,是一张好看的天生笑脸,“不客气,你也救了我,我们扯平了。”

接着他又回过头去,对着那远方轻轻点了点头,夕阳的柔光打在他完美的侧颜上,如梦如幻,她一时竟有些痴了。

晚风轻拂风雪畔,芳心只共丝争乱。

“喂,我叫初雪,你呢?”南疆女儿一向热烈奔放。

少年转过头,嘴角还噙着一丝笑意,“来福”。

“来福,来福……”少女喃喃自语,念叨着这个名字,看着少年笔挺的身体迎着夕阳而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劫后余生,便是重生。

只是谁也没有发现,一个如蚕粪般大小的黑虫滚到了少女的脖颈上,在大椎处,隐没了。

远处,来福视线所及之处,乃是金台。金台之上的七彩泡影里,安齐毫无形象的趴在上面,一张脸挤到变形,王爷在一旁不咸不淡的看着她说道,“起开些吧。”

安齐转过一张涕泪纵横的脸,“好丑的猪头”,王爷不依不饶继续补刀。

方才那恶灵之卵越发剧烈的起伏,里面像有风刀一般,带着一阵阵的呼啸撞击,连带着一众看客的心情也七上八下的,安齐更是把整张脸都趴在了泡影上,五官压扁挤到变形。

忽然,王爷把她往身后一扯,沉声道,“小心!”

然后下一秒,那个巨大的水泡“砰——”一声炸裂开来,一条像龙一般的怪物喷薄而出,升上天际,“啪——”的一声在天空中碎出片片星光。

“好美啊……”

然而还不等她叹完,那水泡里面的毒气就如沸水一般四溅,有不少甩到了泡影上,“滋滋”作响,泡影上瞬间被烧出一个个洞,然后又被王爷用内力修复。

“跟着师父真不错啊”,美人儿努尔真心实意的拍着王爷的马屁。

王爷冷哼一声,扭过头去,脸上却止不住的绽放出一朵菊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果然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啊。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后,祭台上的红色毒气慢慢被风刮散,露出了祭台上两个人影,那站着的少年宛如丐帮人士,初时那整肃的黑袍尽皆被划破,七零八落的遮在身上,面具早已不翼而飞。

太好了,来福还活着。

安齐又一步上前,趴在泡影上,眼泪汩汩的往外冒着,来福似是知道她在担心,转过头去朝她笑着,安慰这傻里傻气的丫头,这阵子怕是担心坏了吧?

“哟呵,这小子长得不错嘛,仅次于我”,努尔在一旁大言不惭,被王爷和安齐四股眼刀射过来,慌忙改口,“我说错了,是仅次于师父,和我”,依然是那副欠扁的自恋模样,安齐一回头,抬起右脚就狠狠往他左腿踢去,努尔大笑着跳开了,顺便告着状,“师父您快看看,师姐妹妹胳膊肘子净往外拐”,引来安齐变本加厉的追打,一时间,金台上闹做一团。

远处那少年回头说了些什么,王爷才看见,他背后还瘫坐着一个少女,也是满身血污,少年接着回过头来,微不可查的对他们所在的方向点了点头。

王爷微愣,嘴边也微不可查的绽出一个浅笑,接着一甩纸扇,一遮嘴角,回头吩咐道,“别闹了,回家。”

“是。”安齐与努尔同时答道。

夕阳西下,五人组携手回家。

当夜,冯茗忙前忙后,准备了一大桌子的饭菜,馋的安齐与冯茗围着桌子直流哈喇子。

“茗哥哥,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安齐由衷的拍着马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能伺候得了师父的,一定不是一般人”,努尔也不落下风。

“行了你们两个,去洗洗手准备下,别净给我们冯府丢人。”王爷突然冷不丁的冒了出来。

“准备什么?有客?”安齐懵懂的问道。

王爷白眼儿一翻,尽显无奈,顺便小声嘀咕着,“他是怎么受得了你的?”

“啊?”

“没什么,快去收拾下,打扮好看些”,王爷不耐烦的摆摆手,赶走了一对儿活宝。

天色完全黑沉了下来。

五人坐在饭桌旁,等待开饭,努尔的肚子已经不住的开始“咕咕”直叫了,“师父,咱们还等什么啊?”

美食当前,能看不能吃最是难熬,努尔悄悄抹了一把垂涎。

“等人”,王爷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座位。

“谁啊?好大的架子,敢让师父这么久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妨,应该也快来了。”

接着唇边绽出一丝狐狸般的笑容,瞅着对面的安齐,安齐则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这盘炒虾仁,浑然不觉。

“贵客光临,有失远迎,既然来了,就不要乘风弄月了吧?”王爷笑吟吟的对着院中喊道。

接着,一个黑色人影闪电一般穿过花园,站在饭堂门口,王爷拍着手站了起来,“欢迎贵客光临寒舍,我等久候多时”,那黑色人影一身劲装慢慢走到了亮堂的饭堂中。

安齐一回头,惊呆了。

“来福?你……你……你……”

“二小姐,许久不见了”,来福言笑晏晏走到她身边,顺了顺她额前的碎发。

“是我邀请他来的,安齐,你可有异议?”王爷斜睨着她,一双狐狸眼儿里满是看好戏的狡黠,“主要是有人芳心萌动不能自已,为父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啊。”

“王爷……”安齐大窘。

“另外,我也有许多事情需要你来解惑,来福君可愿告知否?”王爷一手支颌,请君入瓮。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来福淡定的坐到了王爷的右手边,“不知王爷想解什么惑?来福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什么,等等等等,王爷?什么王爷?”一身绿袍儿的美人儿努尔后知后觉,“我说怎么师父这么讲究?原来是王爷啊?不知是哪国的哪位王爷?”

“闭嘴”,冯墨在一旁冷冷开口,气压瞬间低了许多,努尔只好讪讪的闭上了嘴,可怜巴巴的看着王爷。

“冯墨,无妨”,王爷回头示意冯墨,“本王乃是玄漠渊王爷,想必来福君也已尽知了吧?”

来福点点头。

那美人儿努尔几次三番意欲张口,奈何冰山冯墨在一旁随时一个眼刀子甩过来,努尔只好识时务的闭上嘴。

“那,先开饭如何?我们边吃边聊”,王爷的话有如赦令。

“谢师父”,已经快要饿昏的努尔闪电般回了神,开始大快朵颐。

来福端起碗,很是斯文秀气的夹起眼前的一块儿蘑菇,细嚼慢咽着,与对面那只快要饿昏的汉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来福君这吃饭的礼仪倒是甚足,出身怕是不低吧?”王爷也不紧不慢的夹起了一块儿鱼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以往在青阳时,虽然安齐也常常与来福同席吃饭,但是因她自己吃饭有如野猫一般东窜西跑,数着粒儿的往嘴里塞,却从来没有注意过,来福的礼仪究竟如何?到王爷一提醒,她才细细看了会子,来福他,确实从来不像她一般,吃个饭还会上蹿下跳,也不像旁边这位美人儿这样风卷残云,他只是闭着嘴慢慢咀嚼,半点儿声音都不曾漏出。

“王爷见笑了,这都是我家老爷调教的好,我青阳礼法甚严,规矩极多,耳濡目染间自然也学了些章法”,来福不卑不亢放下碗筷答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哦~?那来福君为何又会在赤霄,以祭司身份参加主祭的继任选拔呢?”王爷步步追击,安齐也竖起了耳朵,那也是她一直以来都想知道的。

“我原本就是出身于赤霄,这点儿想必我家二小姐也曾对王爷据实以告了吧?”

“那你又是为何会跑到了青阳呢?”

“王爷明察,来福身世坎坷,因握着一些秘密,不得已被一路追杀逃亡,后来遇见我家老爷,怜我孤苦收养了我,于是我才成了我家二小姐的书童。”

“那日安齐昏倒,好像是因为听说了什么,灵童被杀?安齐,是也不是?”

“咳咳咳咳”,安齐猛地被呛到了,她没想到王爷会突然把矛头对准了她,一时有些反应不及,“回王爷,我是因为听说掩月教的人被杀,还剁成了十几块儿,心里害怕,当时还怕是来福来着,灵童什么的,我不知道啊!”安齐将头摇成个拨浪鼓,跟着来福和王爷混了这么久,这点赖皮功夫还是有的。

“……这丫头,演技拙劣啊”,王爷心底狠狠叹了一口气,“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但是,听安齐所言,她的书童已经落海身亡了,却不知你是怎样逃出生天的?之后为何多年不曾联系过安齐?”

“那日我遭遇追杀之时,二小姐已然昏迷,她大概是从溪流边儿上的残留痕迹判断出我是落水身亡,实则我是被掩月抓了回来。这些年我几次三番欲逃跑,却不想众位长老将我如犯人一般关押看管了起来,我一直都无法脱身,更是无法寄出书信以宽慰二小姐。二小姐,对不起,您,还怪来福吗?”来福诚恳的看着安齐。

安齐摇摇头,“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只要你,活着就好”,说着一行清泪“唰——”地一下跌进了饭碗里,她狠狠一擦眼泪,“好在我们现在都活着,这些,都没有什么的!吃饭吃饭,别聊这种沉重的话题了。”

王爷在旁边看着狐狸一样的来福君,舌根儿底下仿佛藏了千朵莲花,盛放得金光灿烂,却没有一句真话,他抬头看看那乖乖吃饭的老实孩子,心里再次一阵叹息,“这丫头,命也忒不济了?怎么碰见这么一只狐狸,后半辈子怕是被他吃得死死得了。”浑忘了,其实他老人家才是狐狸本狐。

“那么,那日,你掳走安齐又是为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敌友难辨,请恕来福不得不小心从事。”

“我们三人的身份你应该也尽知,你是用何种方法将我三人同时蒙蔽的呢?”

“啊?”努尔大惊。

“啊!”安齐大悟。

“师父您没事儿吧?”

“冯墨,让他闭嘴”,王爷一个大白眼儿翻过去,冯墨认真执行,封了努尔的哑穴。

“我说来福这死小子怎么当时笑成那样,原来啊原来,原来这是为王爷准备的!”安齐终于了然,接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怪不得第二天王爷和墨哥哥都一副阴阳怪气的死人脸,用这个来对付狐狸一样的王爷,很是合适啊!哎?不对,茗哥哥怎么完全没有异常的样子?这才是高人哪。

果不其然,王爷听着安齐偷笑,又给她扔过一个大白眼儿去,看来,来福的春药好像戳到了王爷的死穴,这么想着,安齐偷笑得越发猥琐了起来,王爷的面色越发阴沉。

来福依然拖着那副不紧不慢的腔调答道:“此乃我掩月至宝天女醉,能令入梦者见到其心心念念之人,其梦境如仙如幻,令人流连忘返,不知王爷睡得可好?”

“呵呵,多谢来福君厚爱,本王睡得,甚好,甚好”,王爷笑得咬牙切齿。

“王爷可还有疑惑需要我解答?”来福笑得如沐春风。

“哦~?来福君意欲何为?”狐狸王爷上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没有什么,只是觉得,二小姐毕竟一介女流,虽与王爷父女相称,跟着王爷同吃同住,时日一久,怕是有损王爷清誉。”

“哦~?那依来福君之见,安齐一介孤女该当沦落天涯?”

“来福绝无此意,来福只是想将二小姐护送回家。”

“然后呢?任由其被人欺凌致死?你又能否护她周全?”

“我当然能……”

“少年,我不知你从何而来的自信。但你须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以安齐目前的能力而言,自保尚成问题,即便你有通天彻地之能,她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可能时时刻刻长在你身上,你又如何能保证她万无一失?”

“这……”

“我跟安齐有缘,她的形貌与我那早夭的独女有几分相似,我收留了她,自然会照顾她,待她生出羽翼,我定会放她翱翔天际,如此,来福君可还放心?或者,让安齐自己抉择如何?”

来福一阵默然,他知,安齐定不会跟他离开,那个理由她也早早知会过他,来福只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我自知,无法劝说得了你,从以前开始一直这样。

“另外还有一件事儿”,王爷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来福君的长相与我一位表兄颇为相似,那个人单名一个‘禾’字,不知来福君认识否?”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来福默了一默,接着抬起头,面上依然是那副春风和煦的笑容,答道:“不认识呢,来福何德何能,怎可能与王爷攀得上亲?实在是折煞小人了。”

“哦~,那就是我认错了,不过我遇安齐之时便觉此女甚为面善,及见了安齐心心念念的来福君,更觉有缘,不如来福君也来我府上住下如何?”

“师父,不是没有房间了吗?我现在还在墨兄房里打地铺呢!”穴道刚刚自动解开的美人儿努尔横插一嘴,接着又被冯墨一指封喉。

“多谢王爷美意,但现下看来,王爷的住处也不甚宽裕,我一介粗人,风餐露宿惯了,不碍事,何况,还有不到七日便是六月初六,授礼仪式过后我便可以搬入主祭府中居住了。”来福客套着推辞了。

“也好,那主祭府邸与此处相隔也不甚远,欢迎来福君常来坐坐,只是”,王爷面色略沉了些,认真的看着来福,“真的能够如此顺利入住吗?”

“谢王爷关心”,来福也终于有了几许认真的神色,“来福无时无刻不在准备着。”

“那就好,是我多虑了,继续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还不是您要啰啰嗦嗦的问东问西?”安齐腹诽着,继续低头吃自己的饭,两只狐狸男一阵一阵的打着哑谜,安齐自知智计不敌,干脆无视,反正都是他们男人家的事儿。

然而第二天,她就切切实实体会到,作为一个女主角,其实时时刻刻都能牵扯到他们男人家的事儿。

彼时,她眼睛上蒙着一块不透光的黑布,嘴里塞着一团麻乎乎的草绳,双手双脚皆被捆住,仿佛一只待宰的猪,身下,一股股潮湿的柴草味儿不断传过来。

这是哪儿?发生了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的后脑勺一阵阵抽痛,慢慢开始回想昨夜。

昨夜,来福君夜访冯府,与王爷把酒言欢,一顿饭吃的很是汹涌澎湃,话痨的美人儿努尔被逼体验了一把冯墨的生活,几乎全程都处在被禁言的过程中,饭后,来福君一如他来时,一身黑衣夜行,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院墙外侧。

被禁言了一顿饭的美人儿努尔逮着空,拖住了冯茗问东问西,直把好脾气的冯茗烦的差点儿将他连人带被窝一起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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