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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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我虽然没有机会看到这本日记,但直觉告诉我,那上面记载的就是他的故事,他在那里,真真切切地留在敌后战斗。不用考证,就是他,不会错的!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当年硝烟弥漫的战场已经远去,父亲的记忆只剩下一些零散的碎片:

父亲说:“一切准备就绪后,我就在三造等着敌人来了。利用这个机会正好去上面汇报一下,我走了一天,到了天都黑了。他们已经吃过晚饭,都换上了便衣,自行车也都准备好了,说扫荡马上要开始了。我还没有吃饭,他们也等不及了,我只好连夜赶了回来。原想大家要分开了,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有什么交代的,也好商量一下。其实,我这边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对敌人是以逸待劳,不怕的。但没想到他们会那样慌张,我看不起他们!”

回想起他在华中局会议上那样无法使人理解的愤怒,这会是埋藏在他心底更深层的原因吗?

……没有人和我说起过。

“打陈集外围时,我到了最前沿,是25团2营5连,不会有错的,团长王东保。我说,走,到最前面看看。隔着一条河,敌人的哨兵就在桥上站哨,我观察了很久,他老在转圈子,我对尖刀班的班长说,你看见没有,这个家伙很有规律的,你们上去两个人,等他转过去,把他摸掉。那个班长干得很利落。紧接着5连就进去了,这是一次偷袭,很成功。”

“陈集是攻坚战,双方反复争夺,我们两次冲锋没有奏效,鬼子也两次反冲锋被我们打下去。我看这样打下去不行,上去想查看情况,重新选择突破口。刚从工事的射孔向外看,警卫员韩兆轩一把把我拽下来,紧接着一枪打过来,把身后的特务营营长打着了……”

“我判断是围得太紧了,放开了一个口子,鬼子就从这里突围了。哈,上当了,半路上截住他,打死了一些,剩下的十几个鬼子就跪下投降了。我一下就控制不住了,喊,鬼子完啦!鬼子完啦!把旁边的刘彬吓了一跳,问什么完了?我说,你没看见吗,鬼子缴枪了。当年我在鱼沟,也是把鬼子围住,打了一上午也没打进去,我想,这帮家伙够顽强的。他们现在居然也缴枪了,看来,鬼子长不了了。张天云把他们绑在村外的树上,我去看时,已经死了。李雪三说违背俘虏政策。我说,算了吧。这一仗缴获了好多的重机枪和轻机枪啊。”

“打下陈集我就叫部队撤出来,青纱帐已经起来了,正好隐蔽。果然,下午阜宁的鬼子就出来了,我爬到棵大树上用望远镜观察,见敌人在收尸,还组织哀悼仪式,好机会,我调来迫击炮乒零乓啷地乱放了一通,鬼子又留下好多尸体跑了,我们又回到陈集。”

“还抓了两个日本女俘虏,大家都没见过日本女人,传说日本女人漂亮,都争着跑来看。结果一看,哎呀,太丑了,实在难看,而且,一句话不说。后来把她们给送回去了。”

“这一仗,鬼子衰败的迹象已经表露出来了。这是1943年春天,我想,我也许可以看到胜利的那一天了……”

回忆真是挺愉快的,尤其是有像我这样忠实的听众。

盐阜区反扫荡并没有像父亲当初动员的那样,要做好孤军奋战两年的准备,仅仅两个月不到就取得了胜利。战史记载:

反扫荡一开始,3师师部在师长黄克诚率领下跳出了敌合围圈,8旅和7旅一个团在副师长张爱萍指挥下与敌周旋。敌人第一次合围扑空后,又梳篦拉网继续寻找我主力决战。我则分散游击,敌人再次扑空。

2月底,敌人集中兵力重点“清剿”,我则寻找敌之薄弱处,主动出击,先后袭击陈集、东沟等敌据点和阜宁县之敌,使敌顾此失彼,不得不收缩兵力。

3月中旬,敌人各路“清剿”部队开始撤退,我立即转入反击。敌如惊弓之鸟,豕突狼奔,正好被我伏击。接着,我全线展开反击,反“扫荡”胜利结束。

黄克诚欣喜若狂,对反扫荡和我父亲给予了高度评价,他在后来的《自述》中写道:“我先率师部、区党委机关跳出敌包围圈后,我军在副师长张爱萍的统一指挥下,首先避敌锋芒,采取分散与集中的战法,寻机反击,陷敌于四处挨打的境地。转入反攻后,连克敌伪据点30余处。盐阜士绅在慰军大会上说,将卒用命,神出鬼没,于此足知中国不会亡!连国民党都说,敌寇以泰山压顶之兵力,新四军能保全已属难能可贵,不料又大举反攻,足见抗战必胜之前途。”

抗战8年间,至少前6年,看不见胜利的曙光。残酷而持久的对日作战,就像漫漫的黑夜,渐渐成为他们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鬼子装备先进,每个小队都配有几挺“歪把子”轻机枪,还配有掷弹筒;连进攻有山炮、野炮掩护;营团进攻就有坦克。可我们,一个连有一挺机枪就不得了了。战士们能用上“汉阳造”,就算是最好的装备了,而可怜的几发子弹,根本不敢随便用,打起仗来,多靠近距离肉搏。

父亲说:“攻坚我们不行,运动战也很困难,只能是游击战。现在可以是游击战加有利条件下的运动战,并配合一定的攻坚战了。没有大口径火炮,没有坦克,就谈不到攻坚,所以,我以后抓装备,陆军一定要重点发展坦克装甲,我们那时的牺牲有多大啊!”

“看见鬼子缴枪投降了,那种感觉就像在长久的黑暗中突然看见一盏灯。就是这一次,我相信,抗战最后胜利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父亲的预感是对的。一年后,抗日战争转入反攻;又过了一年,鬼子投降了。

妈妈四处飘零的艰难岁月,和海上遇险九死一生的遭遇,父亲是以后才知道的。妈妈回到部队后,给父亲洗衣服,看见他贴胸的衣袋里揣着一个小本子。在扉页上写着一行小字:

“请捡到本子的朋友:

通知我的爱妻李幼兰。地址:宁波小港大琪头李善祥家;

通知我的父亲张体元。地址:四川达县罗江口镇张家沟村。”

哦,地址写错了!我妈妈家当时确切的地址是镇海江南大赐贰U馐巧耐懈叮〉词且环馕薹ㄋ痛锏囊攀椤K娴氖敲挥型寺返摹K毡贝笃皆皇撬慕碧ǎ褪撬姆啬埂;毓耸だ比皇怯淇烨崴傻模健版倚ε罱猿晌恼隆薄?br />

但假如失败了呢?那一切都会是沉重的了。

他没有留下遗言,只留下了亲人的地址。对家乡的父老们来说,他们的子弟,牺牲在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战场上,难道还需要再说什么吗?

妈妈经常说:“吃梨子的时候,最忌讳的是分梨,应了分离的谐音。但我不这么认为,只有切开了才能见到核,所谓分梨(离)见真心,这有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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