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成也不知道大姨子从哪儿知道的“重现劫需要对抗”,但据他观察,大姨子这想法十有八九错了,因为根本不存在什么对抗。
而灵魂变强的原理,他也猜到了个大概。
若说炼魂士还能通过吃“壮魂”一类的丹药变强,那么.对于天生幽魂的世家子来说,其实“幽魂”既是起点,也是终点。
想要突破,那就只能借助恶鬼的力量。
想要借助恶鬼的力量,那自然需要去体悟重现,接受重现。
这一点和宋成穿越前修仙里经常有的“渡雷劫”差不多意思。
天雷是劫,却也能够淬体。
重现是劫,却也可以壮魂。
一个道理。
既然需要接受,那又何来对抗?
天劫之中,你若不受天雷,怎么变强?
重现劫里可是有着“恶鬼的营养”的,你若不“吃”,怎么变强?
所以,正规的渡劫法虽然不是他那样,也不是大姨子现在这样,但必然是先承劫,然后以某种方法在最终“即将死亡化鬼”的关头挣脱出来,而不是从一开始就对抗不受劫,又或是如之前苏厚章那样直接扑到恶鬼身上去。
怎么挣脱?
不知道。
此时,宋成遵循着自己的理解,坐在枝头看着大姨子。
孤岛虽孤却不荒芜,绿茵如毯,风吹起飘似霰,大姨子披头散发,扭着身子爬行在这般的地上,呈现着一种充满野性和诱惑的美。
可事实上,这本身就是惨无人道的折磨,纵然再美再如何能引起欲念,宋成都不会去看若非这是重现的世界,他怕不是都已经开始观察分析,并准备出手杀人了。
他虽然不是烂好人,但这什么“极乐世界”太过分了。
至于趁着女性“无意识状态”时做些出格的事,他也是做不到的。
要不是他需要看着苏梦真,确保苏梦真在渡劫过程中不会遭遇生命危险,他甚至都不会在这里,而会选择某个地方去感悟力量,等大姨子渡劫结束了再来汇合.
之后,人皮鬼的重现一幕幕进行着。
荒岛上开始了养蛊式的培育。
一个个纵然已然很配合地在扮演动物以求生存的孩子依然被抛入了大海,剩下的孩子发了疯般地去扮演她们彻底忘记了自己是人。
而在这养蛊式的培育中,第一个被培育到完美的是个男孩,植着豹皮的豹男。
豹是没有名字的。
然而,岛上之人为了庆祝他的完美,给他起名为“子”,这是十二时辰之首,是一天的结束和新一天的开始。
很快,“子”旧被那位负责植皮的神秘大夫给带走了。
第二个培育出来的则是宋成熟悉的豹女。
岛上之人顺着给与了名字——丑。
神秘大夫再度出现,略作检查,却摇了摇头,似乎这培育出来的豹女远没到合格的地步而“丑”这个名字也直接被剥夺了。
这豹女不配拥有。
临走前,神秘大夫随手喂给了豹女一粒丹药。
宋成也是第一次看人皮鬼的重现。
此时见到那一而再再而三出现的神秘大夫,心中顿生古怪。
重现,是恶鬼生前经历的某一个片段,这个片段必然会涵盖些其他人,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路人,可如神秘大夫这般的,却是极其稀罕。
宋成甚至感觉这神秘大夫是不是在做什么实验。
而他带走了的“子”,明显是比豹女完美许多的存在。
那他又带去了哪儿?
带了做什么?
本着这些好奇,宋成从枝头跃下,跟随着那神秘大夫离去.
然而,“重现”只是以“恶鬼生前视角为核心,在一定范围内亮着”的世界这荒岛之外不过数海里就已是一片黑暗的圈子。
神秘大夫消失在那黑暗中。
宋成泽停了下来,看着眼前。
蔚蓝泛黑的海洋隐可见斑斓鱼儿成队遨游,但无论是海水还是鱼儿一旦落到那边界,就仿如跌落了另一个世界,化作了纯粹的黑。
黑暗的区域,不是海,而是强行离开“重现世界”的地方。
前提是你能走的足够远。
神秘大夫本就不是“重现世界”的人,他只是因为人皮鬼的强烈精神波动而被烙印下来的一个影子。
一个并未死去,动机目的皆未知,却又并不存在于此处的影子。
而其模样,则是个平平无奇、怎么看怎么假的慈祥老人极可能是变易了模样了。
宋成眯了眯眼,暗暗记下,然后回到原地。
服食了未知丹药的“豹女”忽地清醒了过来,她想起了许多事,想起了自己并不是豹子.
强烈的痛苦翻涌而上。
可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继续坚持,继续伪装。
这种坚持带来了难以想象的身心折磨。
但在那豹男离开后,豹女的表现相当优秀。
她虽然没被那神秘大夫看上,可却也胜过了岛上的其他存在。
极乐世界的第一批客户来到了岛上,八字胡男人一一揭开黑布,露出内里那些极其猎奇的美人们。
一个老人看中了豹女,他似是相当有钱,一掷千金。
笼子打开,“豹女苏梦真”舔着嘴唇走了出去。
宋成哪能看着大姨子做这种事?
他飞快落下,拍了拍那老人。
老人面显茫然之色,然后转身离去。
“豹女苏梦真”的记忆也中断了一下,可是“属于人皮鬼的痛苦”却还是继承了下来。
她和旁人不同。
旁人是真的已经彻底忘了自己是人。
但她却犹然清醒着。
痛苦开始加倍。
终于有一天,她崩溃地想要逃,她想随着某个恩客的船只离开那恩客很善良,对她也表达了足够的同情。
她是经过了很久的观察,才做出了这般的决定。
她坦白了自己并非全然失去意识,她想离开这里。
恩客答应了。
那一日晚上,豹女拼尽全力地奔向那约定的船,那属于她的光芒。
可是,一群人围住了她。
灼热的火把,善良恩客扭曲的笑,八字胡华衣男人冰冷的眼神,一时间,豹女不知所措.
事情并未再发生意外,豹女被带了回去。
八字胡男人为了惩罚她,将她吊在树上,然后拿了把刀,开始剥皮,一寸一寸的剥皮“豹女”发出凄厉的叫声。
这叫声不仅仅是痛苦,还有各种复杂的情绪,但其中浓的化不开的还是怨毒,憎恶,痛恨。
眼见着大姨子就要被剥皮了,宋成又走到哪八字胡男人身后,拍了拍他的肩。
八字胡男人顿时静止。
宋成把正在怨毒吼叫的豹女放了下来。
就在放落的那一刹那,天地颠倒。
海岛,八字胡男人,所有人都消失了属于人皮鬼的最终化鬼过程被打断,人皮鬼的重现劫结束了.
恰如转场一般,下面是宋成的重现劫。
老实说,宋成最初以为自己的重现劫只是“瞎子面对黑暗时的恐惧”,以及水溺火烧的痛苦感。
但在见识到了人皮鬼的重现劫后,他却知道应该不是那么回事。
他施展人皮鬼力量时,人皮鬼展示的重现只是“恶鬼杀人的重现场景”。
而显然,若有力量适宜的渡劫之人到来,那就会看到更多的因果。
宋成还挺好奇的。
没有出乎意料的无边黑暗涌来。
冰冷感陡然浮现,宋成没什么感觉,不过另一边随他一起转场的大姨子却冻醒了。
苏梦真猛然睁眼,人皮鬼的重现痛苦犹未散去,此时在疯狂折磨着她的记忆和灵魂。
但她总算恢复了一点自己的记忆。
几个念头转过,苏梦真惊呼道:“小宋!”
她旁边传来好似宿醉初醒的声音。
“苏姐。我们,我们这是在哪儿?”宋老艺术家当然不可能露出破绽,迷迷糊糊道,“我记得那个笼子,那个岛”
“小宋!”苏梦真此时也没任何避嫌了,只是紧紧抓住他的手。
强烈的恐惧根本散不去。
那是属于恶鬼的执念,属于恶鬼的痛苦。
此时,大姨子也没别的心思了。
她已明白:在重现劫里,任何所谓的提前计划都是“傲慢”。
在这儿,伱唯一能做的该做的,就是拼尽全力地活下去。
“小宋,我错了,重现劫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大姨子一边紧拉着宋成,一边苦笑着,“幸好我们都活着。可是,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宋成想了想,认真道:“也许,是我们不屈的意志和对生命的向往吧。”
黑暗里,他也不知道大姨子有没有狠狠剜他一眼,但他知道若是童娘子在,这会儿怕是连瞪带打了。
苏梦真轻笑一声,随后道:“双鬼重现劫,应该是有两重的,刚刚那只是第一重。
那一重,应该是人皮鬼的,我虽然没和人皮鬼交手过,但汉平府周边之前的鬼潮都是人皮鬼制造的。在这儿遇到它也不奇怪。
可人皮鬼居然已经变成双鬼了吗?
这种鬼,怨气深的很。
也不知吞了它的鬼是什么鬼。
苏家传下来的经验虽然不靠谱,但‘后出场者为主鬼’这一点应该是没问题的。”
说到这儿,大姨子忽地想到了什么,道:“小宋,你说这重现劫安全,结果.果然很安全。
我刚肯定,按着原本的进程,你我都是必死的。
可现在却莫名其妙地活了下来,肯定有贵人关照我们了。
你.你是认识了什么贵人,那位贵人指点你来这儿渡劫的吗?”
宋老艺术家云淡风轻地应对道:“苏姐,你别介意啊.那贵人只说和我有些缘分,其余的便是不肯我多说的。”
苏梦真忙摆手道:“不说的,你说我也不听。”
说罢,她又笑道:“那我是跟着小宋你一起享到好处了。”
度了人皮鬼的重现劫,苏梦真已经知道.这劫根本不是普通的“世家子”能渡的,别说她这样,就算换个世家家主来渡,也同样会死。
空气陡然安静了下。
这一安静,两人就感到了刺骨蚀魂的冰冷。
再一感受,两人又都发现自己居然都没穿鞋袜,而衣衫则是单薄的很,就只是一层薄薄的单衫。
至于地形,黑暗虽不能见物,但稍作摸索就能感到这是一段儿阶梯“小宋,有.有什么发现吗?”苏梦真冷的牙齿打颤。
宋成道:“就阶梯。”
阶梯,就三个选择,往上,往下,不动。
苏梦真一咬牙道:“往上。”
宋成点点头。
而这时,一只手从旁边伸来,紧紧握住了他的。
十指相扣,苏梦真道:“别走散。”
在重现劫里,两人都只是普通人,此时飞快拾阶而上,一口气跑过了二十多个弯道,但明明在往上却总感觉周边所有场景都没变化。
布帛撕碎的声音传来。
宋成弯腰,将扯碎的衣角放在某一处墙角,然后道:“苏姐,我撕了片衣角放这边,先看看是不是鬼打墙。”
苏梦真应了声,然后忽然大叫:“啊!!”
她的声音宛如一只铃铛落入了深不见底的枯井,发出连绵不绝的回音。
苏梦真倾听了一会儿,忽道:“小宋,可能是塔。”
“塔?”
宋成愣了下,然后道,“先继续走。”
两人手拉着手,又是快速走动。
每走到一个新的阶层,两人都会去检查墙角有没有那块布帛,可结果都没有。
这意味着,那布帛要不是忽然消失了,那就是此塔通天,无穷无尽。
而走着走着,原本冰冷的空气变得极冷,就连地面都变得“粘人”,那是“踩上去再抬脚会扯下皮”的粘人。
宋成还行,这毕竟是他自己的重现劫。
他现在只是“观赏”模式。
可大姨子不是啊。
感到手掌传来的温度越来越低,宋成猛一弯腰把苏梦真背了起来,单薄的衣衫使得两人再无缝隙,淡淡的暖意涌起。
苏梦真冻的全身冰冷,此时缠着宋成的腰,又紧搂着他脖颈,以其为火炉取暖。
都到这时候了,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别的。
宋成默不作声地继续往上爬。
爬了不知多久。
苏梦真只觉胸前稍暖,但背后好似被冰霜割裂了几层皮。
漆黑,寒冷,甚至是饥饿,开始让她生出绝望。
这一次,她并没有陷入恶鬼的扭曲精神,从而丧失自己的意识。
可.正因如此,那绝望才如此真实。
“小小.宋,我.我来背你。”苏梦真牙齿打颤,但她感到自己和宋成一样,都是来渡劫的,不可以这么占妹夫便宜。
小宋都已经负重前行了这么久,下面该轮到她背小宋了。
她从未把自己当做需要男人照顾的女人。
她边说边挣脱,可宋成却并未松手,而是越发用力地箍紧了那两条担在他小臂处的大腿。
跃了跃身,让苏梦真往上去了去,然后继续往前。
“你干嘛,小宋?”大姨子的声音传来,“你放我下来!”
宋成道:“苏姐,有贵人的,没事的。”
大姨子又默不作声了,只道了声:“那你别硬撑,撑不住了换我背你。”
宋成应了声,然后继续往上。一步两步三步.
随着时间的流逝,宋成越发感到不对劲。
这真的是他的重现劫?
他为什么从无印象?
而重现世界的特质就是按部就班地“播放”,纵然是宋成也无法“快进”。
只不过,此时大姨子冷是真的冷,但他却并不冷,也没有疲惫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