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等会儿我们就出去订个旅馆,您先住几天,时间太晚可能就订不到了。”
“不用了,我下午就走,”杨慧连连摆手。
“怎么这么赶。”
“我只跟厂里请了两天假。”
“我送您回去。”
“别,我又不是不认识路,你这来回又折腾又费钱。”
杨文博没有太坚持,他们毕竟还不熟,吃完午饭在校园略逛了逛就把人送到了火车站,陪着买票候车。
杨慧上了火车,突然收到一条短信:妈,一万块钱放您包里了,我不缺钱用,您收好了,给自己买点吃的穿的,别太省。
“让让,让让,”杨慧推开拥挤的人群,挤出了火车。她着急上火地在偌大的火车站里狂奔,想早点找到杨文博,把一万块钱给他,在火车开动前赶回来。
S市这样的大都市,火车站的复杂性不消多说,杨慧已经完全忘了该找人指路,她只是机械性地沿着一条路狂奔,期待这就是出口,发现不对时失望地沿着另一条路狂奔。
眼前的景物忽然模糊起来,耳边嘈杂的声音也渐渐消失,杨慧晕倒的最后的动作是,紧紧抱住怀里的包。
收到地铁工作人员的呼救电话,救护车来得很快,医生在车上给杨慧做急救措施时竟然取不下那装着一万块的黑色小挎包,只得吩咐护士先拉开拉链,掏出证件登记,给手机上唯一的一个联系人打电话。
杨文博赶到省人民医院的时候,医生皱眉看了看他,问:“你家大人呢?”
“我家只有我和我妈,请问我妈是什么病,有没有事?”
“杨慧女士的病因还没确诊,我们初步判定是重型急性再生障碍性贫血,”医生撕了一张条给杨文博,“请到一楼预缴两千先期费用,我们好做进一步的检查。”
杨文博的脑中嗡鸣一声,图书馆的杂书他看了不少,对于各种重疾都有些了解。
再生障碍性贫血是因骨髓造血功能降低或发生障碍所致的贫血,长伴内脏出血、严重感染,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目前最常用的治疗手段就是免疫抑制治疗和骨髓移植。不管是哪一种,都花费巨大,不是普通家庭能承担的。
最彻底的治疗方法自然是骨髓移植,但要找到合适的配型谈何容易。
杨文博浑浑噩噩地到一楼交了费,在病房外等诊断结果,结果毫无悬念,确实是重型急性再生障碍性贫血,预缴的两千自然远远不够,杨文博又添了杨慧带来的一万块钱。
由于杨文博还未成年,医生在杨慧醒后就将病情尽数告知了杨慧,让她选择免疫抑制治疗亦或骨髓移植,如果是后者,现在就要着手在中华骨髓库寻找合适的配型,也科普了下大概的费用。
潜台词是,没有钱治疗就尽早出院。
杨慧沉默着听完了医生的话,这个病,她知道,她厂里一个同事的女儿经常到厂里面玩,后来死了,就是因为这个病。
她去同事家里帮过几回忙,小姑娘眼睛出血看不清东西,尿里也带血,喉咙、肛|门都烂了,在医院治了一个月花了家里所有的钱还欠了不少外债,出院在家治疗两个月就发热活活烧死了。
不行,她不能治这个病。杨慧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四处搜寻,“我的包,我的包呢?”
“包在这,”杨文博连忙把黑色挎包递给杨慧。
杨慧拿过包就发现手感不对,她慌忙拉开拉链,急切道:“那一万块钱在哪?”
“我拿去交了医疗费,”杨文博以掌覆在杨慧粗糙的手背上,安慰着,“妈放心,您的病不难治,很快就能好的。”
“那是你的学费啊!你怎么能就随便拿去用了,”杨慧抽开了自己的手,这是她第一次对儿子如此疾言厉色。
医生知道患者遇到了最大的难题,对此他也无能为力,只有离开让这对母子商量是去是留。
“妈,我真不缺钱用,平时在网上翻译材料、代建网站都能赚不少钱,”杨文博再度握住了杨慧的手。
杨慧怎么会相信这样的话,什么钱不是辛辛苦苦挣出来的,她突然道:“阿文,帮我买份饭吧。”
“医生说您胃部也感染了,要吃流食,您想吃粥还是面条。”
“都行。”
杨文博走后,杨慧再也忍不住呜咽起来,她的命怎么就那么苦。
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她不怨,村里人都那样。
上不了中学,她不怨,她爹生她养她已经是恩德,她没权要求更多的东西。
被沈明远骗得团团转,未婚生子,她不怨,是她太蠢。
在牢里蹲了十四年,她不怨,谁让她犯法的。
她恨的是这老天,不给她一条活路。
她在狱里都想好了,出狱要好好工作,攒钱给儿子上学,攒钱给儿子买房,看着儿子结婚生孩子,如果儿子儿媳愿意,她就帮他们带孩子,现在,都毁了。
她为什么要从火车上下来,那时直接死在火车上该多好。
她为什么要拼命争取减刑,死在牢里也挺好。
只这半天工夫就花了一万多,要再拖那么三四天,让儿子欠上外债,还不如现在直接死了利索。
对,她该现在就做决断,儿子是那么优秀,未来会有大好的前程,怎么能被她给毁了。
杨慧挣扎着坐起来,极目四望,只见这个多人病房的阳台很高,她现在没这个力气爬上去,再说病房里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让她爬上去。
跳楼可行性不高,杨慧只好想别的方法,目光不自觉落到了自己的黑色挎包上,取出里面的一个指甲刀,狠狠地往手腕上划了一下,只有浅浅的血痕,于是在原来的伤口上又划了一刀。
杨文博刚出电梯就有一股强烈的不安,他再次回到了电梯,按下八楼。
还没来到病房门口就听到一声尖叫,杨文博心里的不安达到了极点。
病房最外侧的病床上,穿着蓝色条纹病号服的杨慧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悬空在床边的手腕处滴滴答答地淌着血,娴静又凄艳。
作者有话要说: 口号:我们的目标是——作收百万
☆、520025
“医生!医生!”杨文博声嘶力竭地呼喊,已经乱了方寸,还是旁边床位的病人家属帮忙按了呼叫的按钮。
一番抢救后,杨慧流血不止的手腕才止了血,但伤口还是感染了。
医生不忍地告诉杨文博,杨慧这次输了太多的血浆,以后还要定期输血,最好在这两个月进行骨髓移植,否则会错过最佳移植时间,再做其他治疗效果就不会大了。
若是在中华骨髓库找到全相合的骨髓捐赠者,起码得预缴三十万才能手术。术后排异反应强烈的话,还要花上百万不止,眼前的少年能负担得起吗?
杨慧已经醒了,看到红着眼的杨文博,她就知道自己没死成。
“妈,我知道你怕花钱才想到死,”杨文博缓缓地开口,“但那点钱算什么呢,您才三十出头,把病治好还有六七十年可活。假设您再工作三十年,每年最低赚两万也有六十万。等我有了孩子也不用找保姆,每年能省个几万。治个再障,顶天不过二十万,现在苦一点就熬过去了。”
二十万和一百万在杨慧的眼中没有区别,都是天价,她只知道现在的难关就过不去,“阿文,算了吧,赚再多钱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