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麽白风连银星也没放出来?以他的功夫,就算是再厉害的兽怪,他总能腾出这一手来的啊。
这是不是一场恶梦?是不是只是一场恶梦?
也许下一刻就会醒的恶梦。
我头痛得厉害,愣愣看著那些血迹。
白风。
明明刚才是活生生的,在说话,头发在阳光下和身上的银甲一样耀眼。
只是一转身,爲什麽会这样?
一个下午,一个晚上。
还有一个白天。
先前是我们在找,後来青溪说这样不行,地方太大,又很危险,所以叫人通知了城里的骑士团的人来一起找。
拴著绳子,从不那麽陡的地方一点一点缒下去。
只找到白风那把断面两截的弓,还有另外一些碎片。
碎片上都是血。
看著沧海抱著那些碎片一动不动的样子,喊他也不应。手伸出去,想拍拍他的肩,他却一下子擡起头来,从来都很温柔的眼睛里,一点亮光都没有。
冷冷的,静静的,死沈沈的看著我。
象是看一个陌生人。
手就僵在那里,嘴巴里干干的,想说句什麽,可是说不出来。
葱头从後面拉著我:“江江,江江!”
我木然回头,葱头一把把我横抱起来:“你腿上伤这麽重!”
伤?
我看看已经被血浸透的半截裤子,才後知後觉的想起来,怪不得这半天都觉得靴子里湿漉漉。
一点儿都没觉得疼。
顺著绳子一点一点的向上爬。我有脚已经完全使不上力气,葱头把我背著,用手拉著绳子,旁边还有一个骑士团的旧识,保持著很缓慢的速度,葱头很累的时候,他就伸手出来托著我,就这麽一直慢慢挨,终于也爬上去了。
青溪和几个法师在崖顶等得焦急,早早伸长了手出来,把我们都拉了上去。
“怎麽会弄成这样?”青溪皱著眉头。裤子已经因爲血的关系牢牢黏在了腿上,他找了一把匕首来把裤管割开,倒了水来给我清洗。
我抱著补血水的瓶子发呆,青溪一边撕开绷带,一边用半命令的口气:“喝完。”
四周很空旷,大风吹过山丘,低矮的灌木和荆棘都在风里低头弯腰的。
葱头说:“伤太重了,应该送他回城里去。”
青溪沈默了一下才说:“天要黑了,现在回不去。好在也有药,只好再过了今天晚上,明天一早回去。”
绷带那象焰火似的小小效果,又在眼前出现。
铮铮的脆响,那些一点一点的星芒散落下来。
忽然听到有很细的,象是压抑得要命的抽泣的声音。
好象很伤心,很迷惘,却不知道能不能哭出声来,很压抑的那种声音。
青溪抱著我,把我的头揽在胸口,无言的安慰著。
原来,是我在哭?
“我害怕……青溪……”我听见那个声音呜咽著说:“我害怕……”
“不用怕,没找到……”他顿一下,我想他是把尸体或者类似的字省略掉了:“应该是活著的。”
可是我就怕。
怕得厉害。
其实没找到也不能说明问题。
如果被那种噬甲兽吃了,一样连骨头毛发都找不到。
青溪不过是安慰我。
觉得巨大的惶恐一直一直压下来。
抱著青溪,象是溺水的人抱著唯一的浮木:“是我害的,是我害的……我不走开就好了……”
“胡说。”他声音低但是语气坚定:“别胡思乱想。”
“是这样的……如果我不走开,两个人一定不会有事……可是我走开了……”
“江江!”青溪的声音很严厉:“你这样想对事情也没帮助。如果这要揽责任,那麽主要责任还应该是我的!如果我们没遇到他们两个,他们也没有帮著我收集龙蛋的话,这意外也不会发生了!是不是这样?还有,沧海和聪他们也有责任,根本不该提议分开行动,应该所有人都在一起!还有白风自己也有错,他该放银星求助却没有!江江,冷静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这是意外!意外!你明白吗?任何人都不知道它会发生,会在何时发生!白风是战士,战士每天都应该会想到,能看到日出,不一定能看到这一天的日落。不要因爲白风和你争吵过,就把责任归给自己!江江,没有人该爲这个意外负责任!”
我胡乱的摇著头,根本没法思考。
身上的力气象是被抽空了一样,都不会动了。
“我害怕……”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青溪,我害怕……”
他叹著气,把我抱得紧紧的。
“我害怕,沧海那个表情,让我害怕……”
反复的,一遍一遍的重复。
好象这样可以把恐惧赶走一样。
可是那恐怖的压迫的感觉,却一直一直没有消失。
怕血会再流出来,所以三个人坐一起,葱头把腿垫在我的脚下面,好让那里不会随太大的压力。
青溪一直揽著我,用温柔的声音说话。
天黑了。
我不安地动了一下:“沧海他们还在下面……”
青溪安抚的手停在我的额头上:“刚才已经通知过了,他们已经在陆续上来了。明天早上再找一找。”
还是觉得不安:“沧海他,”青溪接著说:“我让人特别留意他了。你不要想太多,沧海不是会冲动的人,不会再有什麽意外的。”
我慢慢松一口气。
是的,青溪什麽都能考虑到,我其实不用……
不用这样牵系情绪。
“江江?”
他的声音显得很模糊。
我努力想睁眼,可是却觉得很困,眼皮沈得睁不开。
觉得身上挺冷的。
听得不是太清楚,好象是葱头说:“发烧了。”
谁?
听著崖下的人好象慢慢都上来了,还听到青溪喊:“沧海,你……”
象是醒著,又象是睡著了。
在半睡半醒的边缘挣扎,起先还觉得一阵热一阵冷,後来却觉得没有什麽感觉。耳朵里象是塞了东西,能听到隐隐的动静,可是听不清。
“……张嘴……喝点水……”
明明听到了声音,可是却指挥不动身体。
麻麻的,找不到存在的感觉。
後来还是有水喂进了嘴里。
滑润的液体流过口腔,一下子滑下喉咙。
神智多少清醒了一点,觉得身上热。
嘴唇上有鲜明的触感。
柔软湿润,但坚定不移。
我迷迷糊糊,却也觉得,那一定不是水杯水囊。
又有水流进了口中。
这一次会吞咽了。
然後唇上那感觉越发明晰。
浑身上下都觉得热而麻木,很沈重,象是被一层层的厚布裹著,没力气动,听也听不清,看也看不到。
所以那个唯一有感觉的地方,反而变得很敏感。
要说真的感觉很清楚,也不是。因爲头脑不清楚,那个感觉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说不上来。
只是有感觉。
但没法辨别那是什麽感觉。
莫名的就觉得很安心。
因爲一直被抱住。
一直被人抱著的。
虽然不承认,可是真的寂寞了太久。
寂寞到我以爲自己已经习惯于寂寞了。
其实寂寞是可以习惯的。
但是肌肤和心灵都在慢慢的干涸,因爲没有温情和抚触,而慢慢的干掉了。
心里还是很惶恐,但和刚才也不同……
刚才觉得有个巨大的黑洞张开口要把我吸进去一样。
但是现在却觉得安心。
虽然前路还是未知,心却放了下来。
天不亮的时候,我睁开了眼。
虽然旷野里风很大,但是却一点儿也不冷。
身子微微动了一下,把身前和身後的人都惊醒了。
正面和我相拥著的是青溪,而枕的手臂是葱头的。
身上盖著一件斗篷,把我和青溪都盖得严严实实的。
青黑色滚银边的斗篷。
是沧海的啊。
青溪伸手来额头上贴了一下,然後又在他自己额上试试,松了一口气说:“好了,总算退烧了。”
身上好象有些潮潮的,内衣都贴在身上了。
葱头伸伸腰,一下子跃起来,把衣服掸了一下:“我再下去看看。”
青溪冷静得多,看了一眼我们身上的斗篷,又看看不远处也是露宿的骑士团的人,说:“沧海是已经下去了吗?”
听到沧海的名字,不知道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