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长老闻言,双手抱拳后退十步,直退到门边,戒备的望着自己家的老婆大人,和他家老婆大人手 中拿枚小小的指甲刀。他家那个伟大的老婆一向是手里有什么扔什么,配上一点点内力,摘叶飞花也能 百步穿杨。十三年前,那个白衣魔鬼横空出世,这个女人当时不过一十三岁,她坐在风雅颂阁楼的房檐 上,轻轻晃了晃双脚,就让无数好汉心甘情愿的为她丧命白衣恶魔之手。这些年过去,岁月完全没有削 弱她的美貌,反而让她的举手投足越发透露出成熟女人的韵味。再加上这个女人统帅风流楼四年,手下 七十二间青楼,常在烟花之地,身为首领的她自然出落得只有“妖精”一词可以形容。
女人长的美,不是克夫,就是红杏出墙,冲涉江这个长相,雅长老十分肯定这个女人有作潘金莲的 资本。
而他,他还不想跟武大郎一个死法。
此刻美丽的涉江风情万种的站起身来,挽了挽裙摆,抚了抚了鬓发,冲着雅长老钩起一弯微笑。
聂平仲被她笑得浑身发冷,冥冥中只觉大事不好,顿时拔腿往外跑。他跑的匆忙,也没注意脚下, 被门框一拌,骨碌碌的从小楼第一层的台阶滚了下去。
只听身后乒乒乓乓一阵巨响,地上漫起浓重的烟尘,雅长老吓的又滚了几个跟头,等烟尘散去,才 看到一道寸长的口子从他方才的站的地方一直他裂到脚下。
那个女人一身水红,妖娆娉婷的立在风中,吹着指甲上的硫磺粉,无辜的说:“对不起,手滑了。 ”
雅长老立刻跳起来大叫:“那是火药!你手滑个屁!”
涉江盈盈一笑:“是手滑了,我本应该用霹雳弹的。”
聂平仲眼前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涉江抬起手腕,掩着嘴角,缓缓一笑,抬起头,正看到颂长老下楼而来。她柔柔的作了一个万福, 应了上去:“楼主怎么说?”
颂长老冲晕倒在地的聂平仲努努嘴:“楼主让雅长老去见他,要问问他究竟是怎么管的雅集楼。”
问问?
涉江叹了口气,这个该死的楼主到真会说话。怎么个见法,怎么个问法,这期中学问实在很大。她 忍不住看了自己这个不争气的丈夫一眼:“既然只有这样,总也多谢楼主宽宏大量了。”
颂长老嘴巴动了动。
涉江注意到他的神情,轻声问:“难道还有什么么?”
颂长老背过身去,嗫嚅的说:“楼主他……楼主他冲我笑眯眯的说话了。”
啪嗒一声。
涉江的手中的指甲刀掉在地上。
她艳若桃李的脸上血色退尽,一片惨青。
楼主他,他居然笑眯眯的说话……
江湖二分,南属东风山庄,北属燕山贝家。在这两家之下,还有很多并没有加盟其中任何一家势力 的中立分子,风雅颂就是其中之一。
风者,风流也;雅者,效仿古人美酒夜光杯;颂者,乃是一个“送”字,却是由十七家赌坊构成。 风、雅、颂三位一体,组成了江湖上最大的八卦信息网。
主要你出的起价钱,你就可以从他家买到你需要的任何一条消息。包括东风山庄庄主内裤的颜色, 燕山贝家主人前一天夜里吃了几碗米饭。
而这个八尽天下之卦的风雅颂主人——季独酌,他一世放荡不羁,言笑不忌,却喜欢装出一幅一本 正经的样子。哪怕他一味痴缠江鄂,但除了江鄂外,也从未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风雅颂上上下下都知道 ,当楼主跟你撒娇耍嗲或者故弄玄虚的时候,就是楼主心情大好正在妖孽的时候。就算楼主指着你鼻子 破口大骂,你也完全可以当着他的面从上到下问候他祖宗回去。可是如果楼主笑眯眯的同你说话,那么 就麻烦你出门右转,棺材铺的大门随时为你而开。
而此时,这个季独酌,竟然笑的眯起眼睛了。
涉江心头暗自发寒。
这个只说明一件事情——楼主发飙了。
所以她当机立断,双手一挥,两名侍卫立刻上前:“给我把雅长老拖出去,打八十板子,狠狠打, 往死里打。”
才刚刚清醒过来的聂平仲听到这句话,立刻重新厥了过去。
楼主发飙了,楼主发飙了,楼主发飙了。
季独酌斜倚在床边,黑发散落。他伸出一只手,骨节纤长,优雅的捏着一只青花酒杯。远方渭水上 月亮升起,银白色的月光洒满阁楼,涉江一眼望去,只见他指尖在月光下晕出一抹淡红。
七十二家青楼的大当家、风雅颂的风长老,此刻急忙低下头去。心中暗骂:楼主你好歹是个男人, 没事这么妖孽做什么!
季独酌看了眼风长老,眸子一转,向身旁的江鄂优雅一笑:“你看,我家涉江害羞了啊。”
江鄂扣住他正要倒酒的手:“季公子,你今天喝的不少了,小心醉了。”
“错错,”季独酌的目光溜溜在江鄂身上转了一圈,“酒不醉人,人自醉。”
平白被调戏了去,江鄂并不着恼,只偏头看了看一旁伺候的青黛眉和涉江:“嫣然一笑百媚生,六 宫粉黛无颜色,如果得此二姝中一名,江鄂我也会但愿长醉不负醒。”
季独酌晃了晃白绢素扇,掉转头来,很温柔的向涉江问道:“咦,涉江啊,楼下怎么那么吵,这叫 楼主我怎么好休息?”
“禀告楼主,下面在杖责雅长老。”涉江一脸恭敬,肚子里把季独酌里里外外的腹诽了一顿。明明 她上楼前,下面就开始责打聂平仲了,楼主你不想拦你就不要拦啊,怎么非要到斗口输了才想起来拿雅 长老来岔开话题。
正说着,楼梯啪啪作响,珠帘子猛地被掀开,颂长老那张藏在大胡子下面的脸露了出来。
季独酌扇子在桌子上一点:“老刀,这么着急做什么?来来来,坐下,陪我和江大侠喝一杯。”
颂长老扑通一声跪在季独酌面前:“楼主!雅长老晕过去了!”
“什么?晕过去了?”季独酌眨眨眼,“好好的,怎么会晕呢?一定是老刀你看错了,来来,起来 ,过来喝酒。”
“这……”老刀咬住了牙。既没有起身,也没有喝酒。
涉江盈盈起身,风摆垂柳的坐到季独酌身前,为他添了杯酒,十指纤纤递了过去:“楼主忘了,下 面在执行杖责。”
季独酌诧异的望了江鄂一眼:“江大侠,你说好好的,下面为什么要执行杖责呢?”
“季公子的家务事,我乃一介外人,怎么知道?”
“人言清官难断家务事,江大侠旁观者清,到不知怎么看的?”
“再加五十板子。”江鄂把自己的酒杯在季独酌的杯子上碰了一碰,心里忍不住暗笑。这个季独酌 ,明明自己有心放聂平仲一马,却非要他来做个顺水人情。不过么,他偏不要让他称心如意。
季独酌难得的愕然了一下,才刚要张开嘴,谁想老刀突然挺身上前,一把揪住江鄂的衣领子,大吼 道:“我们楼主的事情,轮得到你一个男宠来支喙么!”
江鄂转头向风雅颂的楼主,十成无辜的问:“谁是男宠?”
季独酌抚平衣角的褶皱,拎起酒壶,无所谓的对江鄂一笑:“莫非我是你的男宠?”说着,他俯身 上前,伸出一只白皙的手。
然后,老刀做梦也没想到那只手摸上了自己的下巴。
季独酌的手指温柔的勾着老刀腮底的胡子,眼中脉脉如水:“老刀啊,你这话说得有问题,楼主我 放着一个好好的江大侠不去宠,却要来爱你这个胡子大叔么?”他嘴上说着,身子反倒凑的更前,吧嗒 一声,柔软的嘴唇已经在老刀的胡子上落下轻轻一吻。
瞬间,砰,砰,砰——青黛眉摔了香炉,绿腰砸了砚台,绛唇毁了琵琶。一屋子人的下巴统统脱落 。
颂长老更是面红过耳,浑身僵硬。季独酌细长的手指在他额头一弹,年近五十的颂长老像兔子一样 跳起来,连滚带爬的跑下楼。一边跑一边大喊:“我冒犯了楼主我冒犯了楼主冒犯了楼主……来人来人 !快点来人!拿我的刀来,我要自刎谢罪!”
涉江目瞪口呆的开着这一切,她家那个整死人不偿命的楼主踱到她面前来,扇子一敲她的肩膀:“ 好了,好了,等八十板子打完了,帮我告诉平仲,这次我饶过他了,但是,再不许有下次。”
终于能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了。
涉江向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大呼了一口气,才刚要下楼,身后传来了季独酌温温和和的声音:“对了 ,再转告他,我这件小小的阁楼今天楼梯严重损毁,叫他修好了楼梯再来见我吧。”
风雅颂的小楼一共四层,每层二十台阶,每阶台阶上用蝇头小楷雕满全本道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