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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身后接过杆子,他低叫一声,闷闷不乐地转过头,见是我,冷然的神色霎时换上一副惊诧的表情,那张精莹的脸下一刻又漾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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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的样子刚才分明在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以至于没有发现我靠近。突然我点难过,我其实一直知道睿儿并不如一般的孩子,且作为皇子本来就没有单纯可然,宫廷似乎便意味着一切无了期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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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这是给睿儿吃的吗?”这孩子说着便拿过桌子上的冰震汤圆,捉过勺子已吞下一颗,半含露齿道:“娘娘,很甜,是芝麻呢。”然后再吃下一颗,一张脸满溢惊喜来:“娘娘……”嘴还含着,说得含糊不清,好一会吞下便扯着我说道:“娘娘,这颗是豆沙呢?”说着便一颗接一颗像发掘宝藏似的,怀着惊喜期待接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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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麻、豆沙、红豆、莲蓉、香芋、花生、杏仁”吃完了的睿儿在一边数着指头,抬头对我道:“一共七种口味,娘娘实在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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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仲的声音却在亭外响起:“小姐。”跟随着文仲的却是二哥那位侍卫梁振威,他与文促并站揖手:“属下见过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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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王侍卫。”我回过头来问道:“可是公子有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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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让属下来报信。”说着便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递上,一旁的凉菊便接过来,我拆信,廖廖几字却道明了朝中局势,曲家要逐步控制朝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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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如何说?”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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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威抬头道:“公子说,齐阳虽踏炎夏,小姐心如秋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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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回去吧。”曲恬的意思我倒是明白的,我虽不明白曲就的心思,但曲恬的话我倒是明白妥当,他只管叫我继续安静生活便可,齐阳斗翻天也扰不我一分,曲恬的话大概也是曲就的意思。只是我不明白的是赵贤明为何让左相这块肥肉落到曲家手中,曲家本就功高盖主,这左为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齐阳全数水兵所属曲家名下,赵贤明这皇帝明摆着要被曲家架空,他为何容忍呢?
“娘娘别担心。”我低头,在我膝盖之上的睿儿那双亮泽的眸子仿似看穿般道来:“与其坐大太后一党,这个便宜让靖王爷捡了又何妨。赵池想要的,岂能这般轻易,他既然让娘娘受伤,便绝不会让他如此容易到手,左相一职睿儿偏要给曲恂。曲恂手腕圆润得力,有这个能力左右牵制。”
这一句话一下子拔开所有的迷团,我直直地盯着睿儿,他的眸子毫无保留他的老练从容,我心里轻轻地颤了一下,我叹息:“睿儿,告诉我,告诉我你一直知道我是谁?告诉我,我不过是皇上的一颗棋子,皇上的敌人一直是太后”我一个一个地念出来:“……皇后甚至乎太子。”左相方嗣同是皇后表兄,兵部尚书刘严正是当今太后的嫡亲兄长,左相下狱证明了赵贤明开始逐步铲除与太后一切有关的外戚。
赵贤明当日所说的话,一字不留地回荡在我脑海里:“朕从不向人保证,朕却可以向你保证,迟悦及云絮的死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朕更难过,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朕更想手仞仇人,只是,朕觉得随便让他死实在不能解恨,朕可要看着他一步步走进朕的圈套,然后一点点地死去,方能解恨。”
“娘娘,睿儿只知道娘娘便是娘娘,是睿儿的娘娘。至于太后及皇后,哼!”晶亮的眼珠子透出凛然的冷意“她们固然想架空整个齐朝,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太后即便干涉朝政多年却控制不了整个齐朝,娘娘可知道齐朝还有一个天大的秘密。”
“天大的秘密?”我重复念道。
睿儿点头,眼里闪着不可名状的亢奋来:“娘娘,可知道珍玉后。”
珍玉后是齐朝第一位皇后,她的传奇只在于当年始祖帝对她的圣宠,不仅母仪天下,她不仅是始祖帝唯一的皇后,还是整个后宫中唯一的一名女子,这样的独宠,是给矛任何头衔与富贵荣华都无法比拟的。
“珍玉后除了是后宫中唯一的一名女子以外,还因为半壁江山凤仪手中。”睿儿徐徐念道:“梅钗凤吟,半壁天下。”
我感到一股陌生的恐惧在不断地抗张,张大眼睛凝神睇去,却只看见睿儿眼中的簇艳火焰不断地跳动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娘娘,睿儿会为娘娘取得凤吟梅钗。”
入夜后的胶洲湾点点灯火映于水中,凉风徐徐划过荷叶叠影,荷香清幽四散,二楼镂空的金阳凤花窗子敞开,一抹倩影倚坐案前,昏黄的灯火让人瞥见一肩青丝下的莹亮。
一阵轻风拂动窗门,“吱哑”一声。我抬头看向窗子外头,漆黑的夜空,月光躲进云层深处,我起来往窗子走去,手刚触到窗子边沿,一股怪异迅速占据全身神经,我抬眼直视窗子一尺外的梧桐树,这株近百年树龄的梧桐树是胶洲湾唯一的一株,当初此楼说是相中这梧桐,司天台监张秉仁道:“梧桐复栖归。”一句话便定下这楼址。
我这刻却全身寒毛竖起,茂密的梧桐树越显得寂静诡异。我伸手欲关窗门,一点白从漆黑的叶丛中寻来,随即引出叶子悉悉索索的诡异声来。我迅速向后退去,那点白却已擒到了我半条臂来,我张口欲惊叫,那声呼喊却被一只手一双眼睛止住了。
我惊魂未定地看着那双温暖的眼眸,逐渐定下心神,他这才放下掩着我唇上的手,然后两手攀到窗沿边上,我退后一步,他一个跃身进来。
“云晰。”他靠近来。
“太子。”喊完,过去把窗子关好才问道:“你为什么来了?”
­;赵桓却说:“很久不见云晰了;十一个月三天五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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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疑似普普通通的话却把我直钉钉得无话可说。我无力地躲开他眼里的忧伤,侧过脸,似是疑非答:“原来将近一年了,云晰年前病后,倒是脑筋不灵了,倒是让太子挂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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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会的沉静,轻轻的声音:“我是痛心。”赵桓隐隐的声音让我回过头来,他眼内悲愤、慨然倾泻而出,这样的赵桓我是从来未见过的。听着他的言语颤颤:“我是后悔,当日我宁愿把你带走,从此终南山归隐也好过如今惹得咫尺天涯,里外是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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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晰。”他伸手擒来,我被他拉进怀里,他深埋我颈窝处,那些断断续续都成了不甘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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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我把这个干净的男子伤得体无完肤,他不爱太子头衔,得接受,不爱盛娇,得娶,不爱纷争,却无法抽身,就连唯一与赵池所剩下的这段亦兄亦友的感情也被我这个介入的第三者毁灭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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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侧忍让我内疚,让我不安,让我的声音不自觉低低道:“太子,不要跟皇上斗,不要跟赵池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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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晰,你是为我担忧?”他从我颈窝抬头来,那双暖暖的眼眸漾出层层笑意:“我没有跟父皇斗,没有跟阿池斗。”他紧抓我手,手指一根一根地胶住我的,身上淡淡的青青气息夹着荷香,风飘四散融于四肢,让我全身松懈,那个无害洁净的,明月身姿的翩翩公子依然是干净得为人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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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俯低脸,一层阴影袭下,我抬头,鼻尖碰到鼻尖,两片唇轻轻地落下,四瓣双触,一层湿意,我杏眼晶晶,那双温暖的眸子羞涩而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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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桓一如我能一眼看清他,一如当日那伸剑而指的一瞬,他的信任,他的自始而中的笑靥从未害怕过我手中的利器,最重要的是,赵桓在我眼前从不掩饰他的所想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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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不敢缠绵悱恻,只是轻舔一下,闭着眼停留在那刻,我的眼睛由始至终都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他全身肌肉绷紧,双眼紧闭压抑,好一会,他嗅着我的唇,低低道:“云晰,为什么呢?为什么我如何想要你,为什么还是觉得把你亵渎了。”说完,睁眼睇来,满怖痛苦:“云晰你会害怕吗?会觉得被侵犯了吗?”最后两个字说得极其低,极其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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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捉不住他的话意:“你是有话跟我说吗?”然后突然明白过来,我勾唇轻笑:“明湖的事都不记得,因为我晕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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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记得。”他双手狠抓,却什么都抓不住,只好握紧我手恳求:“云晰不要对我狠心好不好?不要对我说弃之忘之,我可以容忍,我可以等待,但就不可以对我陌生,不可以让我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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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这是为何呢?”我塑性坦然道:“曲家把持朝政,皇上将欲除之,太子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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