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萁不一会儿就出现了,她把博瑞屈叫过来,然后他们就紧紧按住我的四肢。当博瑞屈用身体的重量努力抑制我剧烈的抖动时,我又昏了过去。
我如同浮出温暖的水面般从黑暗重返光明。深沉的羽毛床像摇篮般安抚着我,而柔软温暖的毛毯也让我觉得很安全。有好一会儿,身边的一切是如此安详平和,我沉默地躺着,感觉好极了。
“斐兹?”博瑞屈俯身对我说话。
我重返真实世界。我深知自己是个一团糟的可怜虫,像一个线丝纠缠的傀儡,或是一匹足腱严重受创的马。我已无法恢复以往的模样,而我以前的世界再也容不下我了。博瑞屈说过,怜悯是个很差劲的爱情替代品,而我不想得到任何人的怜悯。
“博瑞屈。”
他把身子弯得更低。“没那么糟。”他在说谎,“现在好好休息,明天再……”
“你明天动身前往公鹿堡。”我对博瑞屈说。
他皱着眉头,“慢慢来。给你自己几天的时间复原,然后我们……”
“不。”我缓慢吃力地坐起身,用尽所有力气开口。“我决定了。明天你回公鹿堡,人们和动物都在那里等你,他们需要你。那儿是你的家和你的世界,但不再是我的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那你要怎么办?”
第5节:计划新的人生
我摇摇头。“你不用管了,也不用别人操心,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那位女孩呢?”
我更猛烈地摇头。“她已经浪费大好青春照顾一位残废父亲,结果反倒成了债务人。你想我能就这样去找她吗?我应该请求她爱我,然后像她父亲一样成为她的负担?不。无论她单身或已婚,她还是维持现状来的更好。”
我们之间的沉默无限延伸。姜萁在房里某个角落忙着,调制又一剂对我来说无法奏效的草药,博瑞屈则像雷雨天的乌云般屈身站在我跟前。我知道他很想摇醒我,也很想一巴掌把我的冥顽不灵击跑,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博瑞屈没有伸手打一个残废。
“所以呢,”他终于开口了,“那只剩下国王了,还是你已经忘了曾经宣誓成为吾王子民?”
“我没忘。”我平静地回答,“如果我还相信自己是个正常人,就会回去,但我已经不是了,博瑞屈。我成了别人的某种义务了,好比棋局中需要受保护的棋子,或是任人宰割的人质,毫无能力自卫和保护别人。不,身为吾王子民,我只能赶在别人加害于我,并且藉此伤害国王之前赶快离开这个棋局。”
博瑞屈转过身去。他的身影在阴暗的房里形成了一个轮廓,在火光边的脸庞却看不清晰。“我们明天再谈。”他开口了。
“只是道别。”我插嘴。“我的心意已决,博瑞屈。”我伸手抚摸耳朵上的耳环。
“如果你留下来,我就得跟着你。”他低沉的语调有股不可动摇的坚持。
“那行不通。”我告诉他。“我父亲曾经交代你留在原地抚养一名小杂种,如今我叫你走,国王仍需要你效忠他。”
“斐兹骏骑,我不……”
“求求你。”我不知他从我的语气中听到了什么,只感觉他忽然沉默了。“我好累,该死的累。我只知道自己无法在有生之年完成别人对我的期望,我实在无能为力。”我的声音如老人般颤抖。“无论我必须做什么,也无论我发誓要做什么,我早已遍体鳞伤,无法实践我的承诺。也许我这样做不对,但情况就是如此。每次都是别人的计划和别人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我的。我有试过,但……”我感觉整个房间在晃动,好像是别人在说话,而我也感到震惊,却无法否认这些句句都是实话。“我现在需要独处,要休息。”我简短说道。他们俩同时沉默地看着我,然后缓缓离开房间,似乎希望我回心转意叫住他们,但我没有。
当他们离开之后,我让自己呼出一口气。我对自己的决定感到眩晕,但我真的不打算回公鹿堡,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已经把自己残破的余生从棋盘上移开,如今终于有机会重新整理自己,并计划新的人生。我逐渐体会到自己已不再存疑,虽然心中仍交织着遗憾和慰藉,但我不再存疑了。我宁愿在无人知道我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不依任何人,甚至国王的意愿过活,就这么办。我躺回床上,数周以来首次全然放松。再见了,我疲倦地想着。我想和所有的人道别,最后一次站在国王面前看他轻轻点头表示称许。也许,我能让他了解我为什么不想回去,但我不会这么做。到此为止,真的到此为止。“对不起,国王陛下。”我喃
喃自语,凝视着壁炉中跳跃的火焰,直到沉沉入睡。
身为王储或是王妃,如同稳稳地跨在责任与权威的藩篱上。据说,这个职位是用来满足继承人的权力野心,同时也教育他如何行使职权。皇室最年长的孩子,在十六岁生日那天成为王储。从此,王储或王妃就担负了掌管六大公国的所有责任。通常,王储即刻承担那些执政君主最不关心的职责,而这些职责因统治时期的不同而有显著差异。
骏骑王子在黠谋国王执政时首先成为王储。对他来说,黠谋国王移交了所有和边境疆界有关的事,如战争、谈判、外交、漫长旅途的劳顿,和战役中所面对的种种悲惨状况。当骏骑王子逊位,惟真王子继任王储,同时也继承了与外岛人作战的种种未知状况,以及由此衍生的内陆和沿海大公国内战,且因国王随时可推翻他的决定,使得这些任务更为艰难。因此,他时常被迫收拾与己无关的烂摊子,只能非己所愿地选择自我防卫。
珂翠肯王妃的地位恐怕更是岌岌可危。来自群山的她,在六大公国的宫廷上显得分外格格不入。她在和平时期或许可以得到更多的包容,但公鹿堡宫廷此时正为着六大公国的内乱而沸腾着。外岛以前所未有的攻势不断袭击沿海地区,带来比掠夺更为严重的破坏。珂翠肯王妃在位时的第一个冬季,我们亲身体验了首次冬季突袭。突袭事件的威胁接踵而来,而冶炼镇事件带来的痛苦更是挥之不去,动摇了六大公国的基础。人民对执政君主的信心低落,而身为不受爱戴王储的古怪妻子,珂翠肯王妃的处境可一点也不令人称羡。
内陆大公国身处因内乱而分裂的宫廷,不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