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池想起来了,他和思存是分开了,思存天亮就要飞到遥远的美国。他答应送她上飞机!天都l亮了,墨池心里一急,自己动手拔下输液管,摘下氧气罩,他急促地喘息,奋力起身,断断续续地说,“我……要去送她。”
陈爱华大惊,连忙拦住他,墨池挣扎,“再晚……就来不及了。”
陈爱华的眼泪下来了,“你都昏迷三天了,思存早就到纽约了。”
墨池眼里的急切瞬间变为空茫。他的头陷进枕头里,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的心思费了,他给思存准备了肉酱和辣椒,他还要在机场和她好好的告别。这一切,都没有机会了。思存没有等到他,该是怎样的难过呢?
陈爱华按了呼叫铃,来医生和护士。护士重新给他输液、吸氧。墨池轻轻扭过头,透过窗纱,望着窗外,天空蓝得跟洗过了一样,没有一丝云彩,空空的,就像他的心里一样
墨池闭着眼睛。陈爱华以为他睡了,离开病房去找医生。墨池缓缓把手按在心窝,那里还残留着思存的温度,还有她小而坚定的声音,“一辈子,在心里。”
最坏的事情过去了,以后就都是好事了。这句话对于温家来说,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春节前夕,婧然大学毕业,分配在北京的经济日报社当记者。谢思阳分在了经济研究所,春节期间来到温家拜访。婧然这时才知道思存已经离开温家,免不了哭一鼻子,还是墨池安慰的她,“她只是去尽孝道,一定会回来的。”谢思阳也安慰着心爱的女友,陈爱华和温市长都很满意这个未来的女婿。年后婧然和小谢都要去新单位报到,双双奔回北京,开创他们的新生活。
不久,喜讯再度传来,温市长被调到外省当副省长,高升了。陈爱华也跟着调到省级妇联。省民政厅也发下调令,接收墨池,还是做科员,却有了更大的发展空间。一家人开始紧张地搬家,要带走的东西只有随身的衣物和那一书房的书。温市长和陈爱华都不是X市人,为了工作调到这里,又为了工作调离。对于做了一辈子革命工作的他们,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X市却是墨池的第二故乡,他十岁来到这里,度过了美好的时光,也经历了惨烈的伤痛,更收获了刻骨铭心的爱情。对这个城市,墨池有着和他父母不一样的感情。
温家小楼和家具都是是国家的房产,温市长高升离任,小楼自然要退还给国家。
墨池把全部的书打包装箱。偌大的书房,一下子空了。他想起那年的暴风雨之夜,思存像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蜷缩在书房,捧着一本书,瑟瑟发抖。这里也是思存的家,以后思存要是回来,再也找不到家了。
临行前两天的夜里,墨池敲门去他父母的房间。温市长夫妇正在收拾衣物,墨池架着拐杖走到父母面前,说道,“爸、妈,我不去省民政厅报到了。”
陈爱华大惊失色,“全家都搬到外省去,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干嘛呢?”
墨池平静地说,“我不留在这里,我已经跟民政局递了辞职报告。不是调动,是辞职。”
“辞职?你要去哪里?”温市长也惊了。他在机关工作二十年,第一次听到“辞职”这两个字。
墨池说,“去深圳。”
陈爱华和温市长都被吓住了,陈爱华失手打翻了一个花瓶,也顾不上收拾,“你?去深圳?”
墨池点头道,“是的。爸爸上次去深圳考察,不是说那里是改革开放的前沿,是年轻人的乐土吗?我要去追求我的乐土。”
陈爱华抢着说说,“瞎胡闹!深圳现在还没建好,到处是工地,你去凑什么热闹?”
墨池不以为然道,“别人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我就是要去建设新特区。”他站累了,扶着拐杖换了个姿势,唯一的一条腿向旁边轻轻移动了一下。
陈爱华最见不得儿子残疾又逞强的样子,心里大痛,急忙说道,“人家都是身强力壮的去,你一个残疾孩子……”
墨池打断她母亲,“我已经决定了。去深圳的火车票也已经买好,比你们去外省晚一天。”
陈爱华说,“我知道你忘不了思存,可她去了美国就没再写过一封信回来,你何苦折磨自己呢?跑那么远的地方,无依无靠的……人还是得向前看,婧然那个姓江的女同学……”
“妈!别说了!”墨池冲动地打断陈爱华,他从没用这样的语气对母亲说过话。他喘息着,把思存的形象从自己的心里暂时移出去。让自己的口气软下来,“别说了,她不是那样的人。”
长痛不如短痛,陈爱华硬着心肠说,“思存不会回来了,你得有你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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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池的脸色已经变得雪白。他不想和母亲争论,倔强地闭着嘴。
温市长使了个颜色,阻止陈爱华,对墨池晓之以理,“深圳是个有希望的地方,可也是个残酷的地方。那边的年轻人不叫工作,叫打工,每天加班加点,还没有保障。”
墨池说,“我不怕。”
温市长说,“技术工种都要b b S ?j OoYo O?neT有经验,国家欢迎大学毕业生建设新特区。可是你的身体不好,又只有初中……”
墨池说,“我知道。”
温市长,“……”
墨池不等他再说,斩钉截铁道,“爸,妈,我已经决定了。”
陈爱华又要急,温市长用目光阻止她,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三份存折交给墨池,“我和你妈没有太多积蓄,加上当年落实政策的抚恤金,一共只有这些。你要是去的话,就带上吧。”
墨池把钱推回去,大声说,“爸!你还当我是温家的人吗?温家的孩子,需要靠父母的积蓄才能闯荡下去吗?”
温市长和陈爱华面面相觑。半晌,温市长长叹一声,“由他去吧。”
两天后,墨池送父母上了火车。次日,他背着一个简单的背包,拄着拐杖,登上了开往深圳的列车。
一家人,天各一方。
第 55 章
直到1987年春天,深圳罗湖区东门街道的音像铺老板老麦还是总和人提起当年和他一起创业的“跛脚温”。
那时他刚把家里临街的小卖店粉刷一新,做成个临街的音像铺子,主要批发零售流行歌曲的磁带。和许多来深圳寻梦的外地人不同,老麦地地道道的深圳人,出生、读书、成家都在这条街上。老婆怀孕后查出了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当时孩子在肚子里已经六个月大,引产也十分危险。医生说不如冒险生出来,搏一把,也许能母子平安。最后,儿子是顺利出生了,老婆却从此卧病在床。老麦便也认了命,靠开着一铺小卖店,也能勉强度日。祖祖辈辈,谁家没有点心烦的事呢?不也这么过来了。可是,一夜之间,小小的渔村成为全国改革开放的最前沿,宝安县变成了深圳市。来自全国各地的淘金者潮水一样涌入深圳,到处在大兴土木,宁静的小城变成了巨大的工地。到处人声鼎沸,到处是机会。本地的居民纷纷把房子装修出来,不是在自家做生意,就是租房给外地人。以前只有跑到香港去才能赚大钱,现在不一样了,深圳好像满地都是黄金,弯一弯腰就能捡到。老麦也想捡钱,家里房子是现成的,可惜老婆身体不好,不愿意让太多的外人租住。老麦便动起了小卖店的主意,现在流行收录机,不如把它改造成音像铺子,既可以在家门口多赚点钱,又能照顾老婆孩子。一年多下来,音像铺的生意日渐红火。老麦急需一个伙计来帮他看店。告示贴出去了三天,无人问津。年轻人都愿意去工地、工厂打工,虽然辛苦,但赚钱多。谁愿意整天耗在这个小小的音像铺?第四天,“跛脚温”来到了他的店门前。
开始老麦还以为他是游客,年轻斯文,剑眉星目,身长玉立,脸上有着刚被南国阳光炙烤后的淡红。没想到,他指着招聘的告示问他,“老板,这里还需要人手吗?”
老麦怎么看他都不像会卖磁带的,问他,“你会看店?”
他竟笑着说,“我78年就在家乡卖过邓丽君的磁带了。”
老麦听着他说话还算上